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江湖客   作者: 听花谷小妖   简介:   出生十五年才知身体是男儿。   抚养自己长大的师傅为什么将自己当作女孩养大?   求来的良人又该如何面对?   所有的亲人朋友共同构建了一个庞大的谎言,信任的人在哪里? 第1章 龙凤妖胎   二月初二子夜,青州凤城雷雨交加。   “咔嚓”一道惊雷。   城内桑先生府中一嗓子婴儿的响亮啼哭伴着雷声划破夜空。   “生了生了!”   产房外守着的桑先生听见这句话终于抹了把汗,松了一口气。   谁知,一口气没松到底呢。   “哇哇”哭声又起,产房内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又闹哄哄嚷出,“是龙凤胎!”   龙凤胎!   桑先生喜的哈哈哈,脸笑成花,旁边八十岁老母扑通一声跪倒,不住口的念阿弥陀佛。   二月二龙抬头,桑先生家正节日里又喜添一对儿女。   龙凤胎女儿大,儿子小。女儿取名芍药,儿子取名铁军。   桑先生一手抱一个,高兴的眉欢眼笑,连说人生圆满了。   正要吩咐下去明日起城门外舍粥行善三日呢。   风雨沉夜里,家丁跌跌撞撞一头闯进来,哭唧唧跪倒,“老爷,不好了!宗祠起火了!”   才刚得子就雨夜起火,还是桑家宗祠……   桑先生直觉不详,不由瞄了瞄手里的孩子。   正犯嘀咕呢,高墙外一声清朗的宣道号声隔雨穿风传来。   “无量天尊,这位檀越,得了一双奇儿女啊。”   这一句话真真算是说到桑先生心坎儿里去了。   他连忙恭恭敬敬的亲自去请那高人进府,虚心求教一双儿女命格。   高人一身蓑衣,头戴斗笠,笠檐低垂看不清容颜,左手露在外的一段苍白手指上戴着一枚小巧的金铃铛戒指。   他即不肯受桑员外布施,也不愿踏进大门半步,只是门口廊檐下听员外说了宗祠起火的事后,掐指一遍,低声叹息一回,“果然是……你这一双儿女……哎……”   见他言语吞吐,桑员外心里更惧,“高人,神仙,神仙救命啊,求神仙救一救我桑家。”   高人一副莫测的样子,故作为难犹豫半天,才下定决心似的道,“你这一双儿女是一对妖仙托生,要给你家带来灾难,如今才刚降生不过是宗祠起个火,待他们满月后。   倘若桑先生没按我的交代行事,只怕你家老夫人第一个不好,而后合宅都不安宁,降下天大灾祸。”   桑先生向来最信这个,闻言抖如筛糠,扑通跪倒磕头咚咚的,不住口的求拯救桑家。   高人一双眸子自笠檐下冷冷瞥一眼这胆小如鼠缩成团的男人,见他响头磕的脑门都渗血了,这才轻咳一声,慢声道,“天机不可泄露太多,你这双儿女若想成人,又不妨家克口,除非女做男养,男做女养,两人互换名字,彼此一生不许相见。”   桑先生呆住。   见他这反应,高人满意的掀掀唇角,“你这女儿须送往极远之地当作男儿粗糙养着,千万不要当女儿娇惯教养,满二十岁再相认,至于这儿子……”   “儿子如何?”桑先生一脸紧张,这可是他的长子。   “儿子若是满月那天令堂无事,便可从此无忧,可放心当女儿养在身边,二十岁那年恢复男孩身份。”   “这话怎么说?若是满月后有事呢?”   高人笑了,其声如夜枭,令人毛骨悚然,“那就没办法了,不斩杀这妖物,你全家一年内必然死的鸡犬不剩,猪狗不留。”   桑先生白着脸瘫倒在地。   压了压笠檐,高人笑着缓步离开,手上金铃铛脆响有声,雨夜里遥遥送来一句话,“铁军踏破关山,芍药不见牡丹。桑员外,若想一双儿女周全,可把这句话记好了。”   女儿当下便被更名铁军,夜都没过就被派人送去了边关堂弟处,孩子襁褓内附一封书信,详细说明家中发生事情,更把那句“铁军踏破关山”重之又重的浓墨加粗。   儿子如今更名芍药。   满月这日,桑先生母亲下台阶时一跤跌倒摔破脑袋,半天不到便丢了性命。   老太太丧命同时,桑家宗祠先祖排位下有血渗出,桑先生视为不详,誓要斩杀妖儿。   谁知气势汹汹带着人回到家,却发现府内连孩子带夫人都已经不见了踪影。   点起家丁,桑先生怒火冲天的就去追捕这对母子。   才刚满月身体羸弱又心内惊慌的桑夫人,抱着孩子行走艰难,一路专捡人少的山林躲藏,但还是在夜晚时分被追上了。   眼见山下火把通明,桑夫人心知若是被寻到,这孩子绝无可能存活。   于是她哭了一场,将孩子仔细包好,取下手腕上一只缀着银铃铛的镯子,亲了亲孩子,狠狠心把儿子藏在一丛草里,然后一步三回头的朝着火把附近的方向跑去。   她刚离开,那山林里便走出一男一女来,女的上前抱起孩子,男的取出一枚空心银针扎入孩子腑脏,握针的苍白手指上一枚金铃铛戒指格外惹眼,片刻后他取出银针,低声道,“佛陀金血注好了,好好养大这孩子。”说完径自离开。   女的抱着孩子跪地恭送男人,直到背影不见才敢起身。   桑夫人终于还是被抓到了。   “那个孽障呢!”桑先生一脸凶狠,见她手里不曾抱着孩子,气极败坏的质问。   “那是你的亲儿子。”桑夫人神色镇定,火把照耀下,神色忽明忽暗,“不知道哪里的妖道几句话蛊惑的你就要来杀自己的亲儿子,桑金祥,你还是人吗?”   妻子向来温柔贤惠,从没有这么与他针锋相对过。桑先生一时愣了愣,心内嫌恶无比。   可一想到那个妖儿,他还是忍住一腔怒火,语气和缓的试图说服妻子,“夜儿,你也看到了,那个道士说的一件不差都发生了,那是高人啊,拯救咱们桑家的神仙,你素来贤惠,怎么大事上这么糊涂呢?”   桑夫人失望的盯着面前糊涂愚蠢的男人,咯咯咯迎风狂笑。   自己当初做的真的是对的吗?散去一身本事叛出一寸天,怎么就得了这么个下场。   面前的愚人,说再多也没用。   “桑金祥,你愚不可及,你狠心送走我的女儿,又杀我儿子,我死了变成鬼也不会原谅你!”她说完袖内抽出一把匕首,眼都不曾眨一眨的,干干脆脆抬手抹了脖子。   周围突然响起一阵悦耳的金铃声,围着她的桑先生和家丁们瞬间抽搐倒地。   一身华服美裳的绝美青年指尖捻着一枚金铃铛戒指停在她面前。   “夜儿,跟我回一寸天,我就立刻救你,还会想办法恢复你一身本事。”   桑夫人笑了,未曾答他,却努力提起手里的匕首,照着那血流喷涌的脖子又狠狠的扎了下去。   咔嚓一声惊雷响过。   天,又开始下雨。   青年叹惜着抱起女人的尸体离开。   雨夜里,朗朗的歌声远远传来:“些须做得工夫处,莫损心头一寸天。” 第2章 良人牡丹   十九年后。   距青州凤城四百里外的永州妙义山。   五月过半,山上植被青葱茂盛,绿树成荫的山腰间掩映着一座药王庙。   蒙蒙细雨中,十九岁的娇俏少女,撑一把油纸伞,蹦蹦跳跳来到庙门口,左右看看无人,这才提起裙角跨进庙中。   庙里清冷寂静。   少女自背后药篓中取出时令水果鲜花摆好,点上三炷香,然后双膝跪倒,双手合十,虔诚的祈祷起来。   “信女申芍药诚心叩拜……药王爷爷普济苍生,妙手回春……信女学医以来救人虽不多,可救这山里的小动物可多了……   我听小光说,这个事本来是要去求月老的,可师傅不让我下山,咱们这里又没有月老庙,那就只能来求您老人家了。药王爷爷在上,祈求……祈求……”   如意郎君四个字,实在羞于启齿。芍药脸一红,暗啐自己一口不要脸,口中却折衷了下,将如意郎君几个字略做修改,祝祷道,“祈求赐我良人一个……”   这么难为情的话说出来,真是叫人脸红羞臊,幸好今天天气不好山上没人,不然被人偷听了去,只怕要被笑话死。   祝祷完毕后,芍药开开心心的又磕了三个响头,刚起身,那庙台上端坐的药王神像后竟然咕咚掉下个人来。   “妈呀!药王爷爷显灵了!”   望着滚落在自己脚边的少年,芍药吓得一下蹦起三尺高。   这人一身黑衣,浑身鲜血,双目紧闭,气若游丝,脸颊上一道三寸长的刀伤皮肉外翻着,格外吓人。   芍药是个医者,平时连山中动物都会出手救治,更何况还是个人,再说又是药王爷爷赐给自己的良人。   生怕耽搁的时间久了,少年性命不保,芍药连忙将人平放在供桌上为他救治。   小雨还在淅沥沥下着。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为少年处理完了全身的伤。   擦擦额头的汗,揉揉脖颈,看着少年脸上缝合的伤口,芍药心想,但愿这人不要太在意容貌。   方才喂了少年两颗师傅炼制的丸药,按说这会儿他应该见轻醒来才是。   可人不但没有醒来的意思,反而四肢冰凉,双眼翻白的,眼看有断气的趋势。   芍药皱着眉头心里斗争许久。终于咬咬牙,背对少年,解开衣领,取出一根半尺长的银针,慢慢插进心口。   片刻后,她将针尖上一滴赤红血珠滴进少年口中。   自己心脏种了佛陀金血,能令濒死之人活命。今年春天,她就偷偷用佛陀金血救过一只山里的兔子,但被师傅知道后狠狠骂了一顿,还让他立誓再不乱用佛陀金血。   救人不算乱用。   佛陀金血果然好用,少年不过一炷香功夫便悠悠醒转。   他一睁眼,警惕的盯着面前的女孩,有点不确定的问道:“你救了我?”   这人面部线条刚硬凌厉,眸子黑而无光,眼神幽冷如刀,那条疤更加重了他面貌的凶狠。   芍药被他一个抬眼吓得激灵灵打了个寒颤,额头霎时浮起一层冷汗。   “啊。是我救了你。”她默默的往一旁挪了挪,离门口近了点。暗暗盘算着如果逃跑的话,几步能窜出去尽快脱险。   以前师傅说过,有一种人比狼还像狼,最爱恩将仇报,你救了他,他反而要来害你的。   这个少年就很像狼。   她这细微的动作并没有骗过少年,少年嘴角浮起一丝冷气,“你用什么办法救了我的?”   自己这一身外伤还好。最严重的,却是体内毒魔的无解之毒“吹沙”。   中了此毒的人,两个半月内,浑身血液会慢慢变成白色,干成粉末,死的时候无比痛苦。   他曾亲眼看到过教内有人中了这毒的死亡过程,因此逃出来后,本打算一刀了结自我性命的,谁知体力不支下竟然晕倒过去。   醒来后体内毒就解了。   面前少女不过十八九岁样子,难道是个是身怀绝技的医者?   “问你呢,怎么不回答我?”他略提高声音。   芍药咬着唇,一双大眼睛害怕中带着两分好奇的摇摇头:“我不能说,你不要问我了。”   不能说?那就的确是她解了自己毒的。   这少女眼睛澄澈如水,灵动纯稚,虽然看着聪慧娇丽,但言语间一副不谙世事的样子,应该少在山下红尘走动。   这种人最是好骗。   想到这里,少年心内一动,计上心来。   换了种温和的语气,他先道谢,然后目光放柔问道:“恩人,你叫什么名字?”   芍药就觉得身边压力一松,轻吁出一口气,审视的端详了少年片刻,再看看庙门口,觉得这个人伤成这样不可能拦得住自己逃跑,这才回答:“我叫芍药,申芍药。”   咬了咬唇,又小心问出口,“那你呢?”   这少年给人的压迫感太重了,芍药鼓足了勇气才问出这句话来。师傅说过,如果别人问了你名字的话也要回问过去,这是礼貌。   “芍药……”少年咀嚼着这个名字,突然唇角一撇,浮起个淡淡的笑,轻声说,“我叫牡丹,迟牡丹。”   门外突然悉悉索索草响打断两人对话。   芍药倾耳一听,一下变了脸色,“是野猪!”   话音刚落,一只巨大的野猪脑袋已经摇摇晃晃的出现在门口,顶着泥土的鼻子来回嗅着,口中涎沫滴在地上,一双尖锐锋利的獠牙闪着不祥的光芒,将门口堵的只留一圈窄窄的缝隙。   “啊!”芍药一声惊呼尚未出口,便被牡丹一把揽过腰,死死捂住了嘴。   “嘘,别出声,这野猪似乎是个瞎子。”   芍药使劲点点头,浑身抖成风中树叶。   她惊恐的眼神一下撞进牡丹眼眸深处,两只手紧紧锁在牡丹脖子上,一排细小的牙齿咬得下唇都出了血,急促的呼吸轻轻吹在牡丹颈间耳后,痒痒的。   牡丹眼神一亮,想到了朱红衣。   抱着芍药腰肢的手紧了紧,他双唇故意凑近她耳朵,若有若无的擦过她薄薄粉嫩的耳廓:“想让我救你吗?”   芍药眼中瞬间升起一点希望的光芒,脑袋鸡啄米似的点着。   “那你告诉我到底怎么救了我的。”   怀中人身子一僵,唇咬的更紧了,一滴血顺着她玉白的牙齿挂在唇瓣,如一粒晶莹的红宝石。   心中挣扎一会,芍药眼眸一垂,“我……牡丹……你放下我,我去把野猪引开,你自己逃吧。”只纠结了片刻,芍药已经做出选择。   那只野猪似乎也受了伤,瞎的眼睛是旧伤,可腿上扎着一支带血的箭却是新伤,看来是被山中猎户射伤。   但再伤着,这也是个野猪,是这山林里的王,不是谁都惹得起的。   牡丹更没想到这个怯懦的小姑娘竟会如此胆大,一言不合推开他胸膛就跳了过去,奔过野猪身旁的时候,还回头对他笑了一下……   一抹水红的裙角消失在门口,野猪愤怒的摇着脑袋大吼着奔了出去。   牡丹脑子里霎那间一片空白,全都是芍药奔出去的时候那个灿然的笑。   那么干净,那么真诚,那是打算以身饲兽,拼死搭救的高风亮节?   这世上真的有这样的人吗?他身为魔教中少主,生平所见都是自私自利,为了名利甚至至亲都能反目的例子。   就是帮自己出逃的朱红衣,不过也是看在自己少主身份有利可图,对他埋下一份恩情以图日后而已。   突然就不想让这张笑脸消失在世上。   牡丹两步奔出庙门,一眼看到那野猪健壮的身躯正一下一下撞向一棵槐树,树干上挂着瑟瑟发抖的芍药。   心底一安,牡丹抽出腰间金刀,提气纵身,一刀劈下。   一阵金光闪过,野猪被生生从中破成两半,轰然倒地。   芍药心里一松,手脚再也攀不住树干,直撅撅从树上掉下。   牡丹身形一动,接她入怀。   四目相对,芍药那毫不掩饰的羡慕轻易就流露出来,“你会武功?”   牡丹对她一笑,晃了晃,就此晕倒。   大伤未愈,他强提真气斩杀野猪,内外伤一起崩裂,这就是作死呢。 第3章 剿匪被俘   牡丹再醒来的时候已经身处一间茅舍中,周围鸟声啾啾,犬吠鸡鸣,晨光透过菱花窗格筛落一室。   院子里有压低的喁喁笑语传来,声音微哑的那个是芍药,他一下就听了出来。   就听芍药声音里带了点犹豫:“我也不知道。哎,小光,你喜欢过别人吗?这个可是药王爷爷赐给我的良人。”   一个嘹亮的女声憨声憨气的回答:“我?我喜欢过啊,我喜欢大黄,可是它后来老死了。凉人是个什么?是不是夏天抱着睡不热?芍药你觉得现在热吗?这还没到头伏呢……”   牡丹闻言轻声一笑,原来这个小光是个傻子。   他几乎能想到芍药翻着白眼无语的样子。   接着,芍药郁闷的声音耐心说道:“人和狗能一样吗?不是……你上次不是说在月老庙求了姻缘吗?”   “对啊!我娘说有了姻缘就想吃啥都有人白给着吃了。”   牡丹起床,侧身站在窗口向外望去,正好看到芍药嘴角抽搐两下,不可置信的愣道:“你就为了吃才去求姻缘的?”   小光圆圆脸庞,大眼睛,生的高大健壮,比普通男孩子还要孔武些。   听芍药这么一说,小光比她还要吃惊的,连手中小笸箩里的杏干也忘了吃,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你难道不是为了吃才求凉人的?就为了图个凉快,特地求来个凉人,还得每天养着他吃喝?”   见小光把良人听成了凉人,芍药耐心的为她解释:“不是凉热的凉,良人呢,就和你说的姻缘差不多的意思,明白?”   “哦哦。那你直接说姻缘就好了嘛。那你喜欢你的凉人吗?是不是热了就能成亲了?”   “还真是个实心傻子。”牡丹低声冷笑一声,也凝神期待芍药的回答。   就见芍药戒备的看了一眼窗口,压低声音说道:“我不讨厌药王爷爷赐给的良人,但师父说遇到了喜欢的人会脸红心跳,我还没那个感觉呢。”   牡丹闻言眉尾一挑,原来自己没听错。当时藏身药王像后,昏沉之际隐约就听到有人求什么良人,当时还道是重伤之下幻听了。   他饶有兴趣的上下打量芍药几眼,容貌娇美,活泼聪慧,还有一身医术在,收在身边做个侍妾倒也无妨,反正已经有一个朱红衣了,也不多她一个。   目光停留在芍药胸前的时候,牡丹眉毛微微蹙起:只是这发育的也太差了,二十岁竟然平成这样。   他这里微一走神,那边小光突然慷慨激昂高声道:“芍药你说的对!这伙土匪都占了咱们妙义山两个月了,我们岂能坐以待毙!大牛哥这几天组织了村里人正要去剿匪呢,好像正是今日,你去不去!”   “去!”芍药一脸义愤填膺的样子,拿过墙角竖着的药叉,说走就走,“我们赶紧去找大牛哥,别迟了赶不上大伙!”   牡丹无语,方才还说自己是她向药王求来的良人,这么快就把良人忘了?竟然把这么个重伤的病人丢在家不管。   他灵机一动,连忙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终于惊动了刚推开栅栏的芍药。   小光挠挠头,揉进嘴里一把杏干:“忘了你家还有个凉人了,怎么办?是不是醒了?要不你别去了?”   牡丹以为,善良的大夫芍药肯定会留下来照顾她的病人。   这女孩竟然能解吹沙的毒,江湖上有可能解得了吹沙的,除了一寸天魔教内的鬼医,断无可能还有其他人。   而这女孩说过有个师傅,难道她师傅是一寸天鬼医的人?这很值得好好查探她底细。   但这位芍药大夫,虽然生的纤细文弱,却有一副侠义心肠,只是望着茅屋犹豫了片刻,便坚定的举起手中药叉道:“没事,我给他喂了足量安神的药,等他醒来就到午后了,桌子上有饽饽和杏干,饿不着。”   她一挽袖子,豪气万丈的挥挥手,“咱们走!”   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牡丹想到他们方才的对话,妙义山两个月前来了一伙土匪……   心中暗忖,爹爹去世,教内内讧,自己逃下红袖峰,这些事正好也是发生在两个月前。   莫非,这伙强盗和红袖峰教众有什么联系?   反正体内毒也解了,不如随他暗暗探访一番,若是来寻自己斩草除根的就顺手杀了。   妙义山顿笔峰下天涯道上,群情激昂的村民们手举锄头镰刀,结伴上山去剿匪。他们觉得自己人多势众,两百来号村民还打不过区区几十个土匪?   可还真就打不过,一群人气势汹汹上了山,不过顿饭功夫就被土匪们打的落花流水落荒而逃。   有两个逃的慢的还被土匪们擒住捉上顿笔峰成了俘虏。   芍药就是其中一个,另一个是个八十多的老翁,耳聋眼花的什么也听不见,被土匪们半道一刀砍了脑袋,只把芍药押着去见他们大王。   芍药早就拿出了不成功便成仁的心态,一脸英勇就义的打算慷慨赴死,谁知却被推进一间布置的极为奢华的房间内。   一脚踩在松软的地毯上的时候,她差点摔倒,屋内,八扇绣秋月芙蕖的明纱屏风后水声哗啦,朦朦胧胧的印着个正在沐浴的人的影子。   鼻息间都是甜腻令人发困的熏香味。芍药跟着师傅学医,很小就会辨认各种毒草奇香,这种熏香里有南柯花的味道,是给睡眠不好忧思过度的人用的。   难道这个人竟然睡眠不好?   她一时职业病上来,就忘了自己此时处境,好奇的问道:“你睡眠很差么?用南柯花久了容易上瘾,对身体也不好,不如换成迷迭和夜交藤,养心且安神。”   沐浴的人动作一顿,扑哧轻笑出声:“多谢小姑娘关心,但我年少痛失心中至爱,忧思过重,这才选了南柯花做香。”   芍药闻言心中同情,想到师傅讲过的许多为情所苦的男男女女,好多都是思念成疾,年少早亡的,瞬间对这个男人有了三分好感。   于是好意安慰道:“人死不能复生,你还要看开点。忧思成疾的人便是药物也难疗愈,你的心上人泉下有知,肯定也希望你好好的,好好保重才行。”   一声百转千回,惆怅百结的叹息声后,那人低低道:“她不会的……她最恨的就是我,我若是死了,她不知道会多开心呢。”   芍药没听分明,正要再问呢,那人已经起身披衣,一阵清脆的铃铛响声后,他突然问道:“你就是那个被抓的俘虏?”   他突然起身,吓得芍药连忙闭眼,惊恐道:“你不要出来!男女有别授受不亲!”   那人又笑了,但总算停住了步子,没从纱屏后走出来,他温声道:“多谢你今日对我关心,我这心情也好了不少……这次就算了,放你回去吧,下回可不要再被我抓住了,我不过是看顿笔峰风景秀丽,暂住些时日而已。”   芍药愣了愣才听明白这人的话。   这个看上去这么温和儒雅的人竟然是土匪头子!她正要和此人理论,耳边清脆的铃声又响。   “这铃声……”她一句话没说全便摇摇晃晃的倒了下去。   房门外进来两个人将芍药抬走。   青年淡淡吩咐“不要伤她。”   顿笔峰上,映着一轮明月的山峰格外挺秀。   一树丁香花下,一个精美华服,容貌如仙的青年捻动着指尖金铃,头也不回的淡淡道:“原来抓上山来的就是那个孩子。”   身后跪着的妇人态度恭敬的回道:“正是,属下遵照主人吩咐,将芍药当作女孩养大,这孩子的身世也没有隐瞒过他,他倒是接受了这个事实,没什么过激反应。”   “嗯。”青年突然轻笑一声,低声道,“这孩子倒是善良……第一次取佛陀金血是何时来的?”   听主人发笑,妇人吓得战战兢兢的,声音都抖了:“是芍药十五岁的时候,可是今年春天芍药又用了一次佛陀金血救一只兔子……”   生怕主人发怒降罪,妇人连忙道,“不过属下已经狠狠斥责过了,她也发誓再不会有下次……可下次满二十岁的佛陀金血……”   她想说“就不能取了。”但想到主人性格手段,这话在嘴里滚了一圈,出口变成了,“满二十岁的佛陀金血若是取了,只怕对他寿命有损,万一主人要用许多年,到时候不好找替代的人。”   她如此明显的袒护,引的主人不快,青年皱眉道:“莫非十九年的妙义娘子身份,让你忘了自己到底是谁了吗?记着这笔罚,等将来回一寸天刑堂去领。”   妇人不敢求饶,还要顿首谢过主人轻罚之恩,抬头的时候已经不见了主人踪影。月色下的顿笔峰上,那一株粉微微的丁香飘落了一地花瓣。 第4章 我到底是男是女   直到夕阳下山,芍药才顶着满天晚霞从外面回来,且皱着眉头愁眉苦脸的,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她在院子里的石桌前坐下,双手支着脸沉思起来。   那个土匪头子言语温和,能对去世的情人念念不忘,应该是个性情中人,可这样的性情中人为何要做土匪呢?还把自己迷倒送了回来。   说起来,那个迷倒人的铃声也不寻常,听了就昏昏欲睡,灵魂离体似的。   他说下回让自己不要再去了,可是身为妙义山的村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坏人抢占山林,把持要道,祸害一方却不闻不问呢?   下次再去,看看能不能和他好好谈谈,说服他离开,或者想在妙义山常住,那就不要抢夺乡亲们的财物,好好与大家和平共处,也不是不能容他……   茅屋后的突然传来一阵哗哗哗玩水的动静,打断芍药的沉思。   屋后碧霞溪内,橙红的晚霞给溪水撒了一层火红的粼粼碎闪。   水中站着一个人,正撩水洗澡,那水珠为他肩背镀上一层金红光芒,长长的乌发披散着拢在身体一侧,发尾在水中漾开,迷人的仿佛山里的花妖。   芍药神思恍惚之下早就忘了家中还有个药王爷爷亲赐的良人,一时看的呆了,幻寐似的举步上前问出声:“你是谁?”   牡丹再不曾想到,自己洗个澡都能被人偷窥发现。五月中旬的天十分闷热,浑身粘腻的难受,看到茅屋后有这么一条溪流,他便来洗个澡去去暑气,谁知道芍药早不回晚不回,偏偏这么巧的正好此时被他撞见。   他虽然早有侍妾,通人事比较早,可也不习惯赤身裸体的被人突然接近,惊变之下来不及辨认来者何人,身体本能的应激反应之下,手指暗运内力凝水成暗器唰的甩出,一串水珠嗤嗤破空有声的袭向芍药面门。   芍药大惊失色,连躲避都来不及,望着那一串水珠映着夕阳闪耀着刺向双目,连呼救都忘了。   眼看就要命丧当场之际,身体被人一拉一扯,一阵眩晕后,已被牡丹抱着站在溪水边。   红裙子湿了大半,那一串水珠噗嗤噗嗤连响着楔入方才她站立的茅屋后墙上,只留下七八个黑乎乎的窟窿。   她一下惊醒,后怕的看着那几个窟窿,脸色唰白的抖成一团,若是方才没有牡丹拉自己这一下……她觉得无论如何自己身体都没有这块墙结实。   怀中人抖得厉害,看来是吓坏了,牡丹也不忍心十分责怪,刻意放缓声音道:“你怎么不作声就接近我,万幸我方才就使出两成力道,不然你可要命丧你家良人之手了。”   芍药这才想起良人这回事,脸一红垂下脑袋低声道:“你……你那时候都听到了?”   牡丹看她紧紧抓着自己胳膊,都抓出几道深深的白印子,可见吓得不轻,花枝般秀丽的脖颈白皙的垂在自己胸前,令人心生怜惜。   他好笑的道:“这时候知道怕了?要去剿匪的时候那么踊跃,我还当你天不怕地不怕呢。”   想了想才道,“我当时虽然重伤昏迷,可还不至于耳聋眼瞎,自然听到了。”   芍药羞的脑袋垂的更低了,瞄到牡丹紧实的腹肌,这才想到人家还光着呢。   今日是怎么回事?一个两个的都在沐浴,顿笔峰大土匪沐浴,回来家里,牡丹也在沐浴。   “你快先去去穿上……”芍药羞赧的去推牡丹的胸膛,一个不留神目光扫到牡丹脐下,整个人一下呆住,脑中霎那空白。   察觉到怀中人突然一僵,牡丹还以为她受了伤,连忙扶起她问道:“怎么了?剿匪被伤了?”   芍药整张脸比方才还要白。   喃喃的,声音空渺,似是在问他,又似是在自言自语,语无伦次的:“牡丹……男女有别……男女……身体不一样是不是?”   牡丹皱眉,她这幅反应不对,她去剿匪到底经历了什么?   “自然不一样,不然还分什么男女?”牡丹说着伸手摸她额头,“你怎么了?吓出病来了么?”   芍药眼睛低垂下去,重又看了一眼牡丹身体,然后突然一把推开他,跌跌撞撞的朝着前院跑去,“我有点急事……牡丹你自己做吃的,你自便。”   牡丹连忙取过衣服穿上,想了想,身影一闪,偷偷缀在芍药身后暗暗跟踪她。   小光一眼看到芍药的时候吓了一跳,连忙扶她坐下,又是递水又是摸她脑袋的,叽里呱啦的又问她,剿匪的时候怎么没看到她回来……说了一堆话,芍药一句没听进去。   她此时已经冷静下来了,心中的疑惑今日非要弄明白不可。   无力的努力弯弯嘴角,做出个笑的表情来,芍药打断小光的罗嗦,望着小光凹凸有致的身材,低声道:“小光,你沐浴了没?我今日还不曾沐浴,一起去沐浴吧?”   小光挠挠头:“你不是说,你师傅不让你和别人一起沐浴吗?”   “她现在又不在……去不去?”芍药的声音里竟然有一丝祈求,大大眼睛里浮上一层水光。   小光一下就慌了,“去去去,去还不成嘛,你不要哭啊……”   片刻后,芍药又失魂落魄的从小光家奔出来,身后传来小光焦急的喊声:“芍药你怎么走了?我洗完你再洗啊……”   确定了……男女的身体果然不一样。小光真的是女的,牡丹真的是男的。   而自己……是男人!   两行泪水顺着脸颊涌流,芍药漫无目的的狂奔着,跌倒了爬起来继续奔跑,恨不得就此死去。   怪不得,怪不得从小师傅就从不让自己和一起玩的伙伴共浴,也不让在别人家过夜留宿;   怪不得,怪不得自己比小光还要大一岁,可却一直平平的不发育;   怪不得,怪不得自己声音虽然清朗,却总是被人误听为是个男孩子。   为什么?师父为什么要这么做?想到去年自己对师傅说喜欢小光,要是个男孩子就好了,一定娶了小光做妻子。   师傅怎么做来的?罚着跪了一夜,还让发誓这辈子永远不再有这种危险的念头。   说什么这样的动情是无耻的,不被人世接受的,还会被村民们拖出去打死。   从此,芍药强迫自己不要再喜欢女孩子,自我催眠该对少年动心……还去药王庙求良人,求姻缘。   呵呵呵……哈哈哈……良人……   自己是男人啊!   一条横梗出来的树根把芍药绊了个趔趄,她翻滚着摔出去好远,眼看着要跌落悬崖。   暗暗跟踪,本不打算现身的牡丹看他有生命之危,只好现身救了他。   望着怀中昏倒的芍药,牡丹也是百感交集,真是想不到,芍药竟然是……是个男的。   她竟然是他! 第5章 回到凤城查身世   虽然知道芍药是个男儿了,可他从小被当成女孩养大,这么重大的变故,也不知他能不能承受的住。   事实表明,牡丹的顾虑纯属多余。   芍药虽然看着柔弱单纯的,可性格却极有韧性。虽然一声不吭,但醒来后也不哭不闹,给东西也知道吃,眼神也不并不呆滞——他在很好的消化这件事。   他默默的接受着牡丹的照顾。   整整一天,坐在屋后的溪水边参禅似的一言不发。   傍晚,晚霞满天,溪水鎏金撒赤的,芍药那位好闺蜜小光这时来找他了。   “要我放她进来吗?”牡丹问。   芍药此时已经换下了女人衣服,头发也梳成了和牡丹一样的马尾。   他不知道该怎么和小光解释现在的装扮,于是叹口气,求牡丹支走小光:“我现在还不想见小光,牡丹,你和她说我身体不舒服,等好了再去找她。”   小光叽叽喳喳的非要进来看芍药,直到牡丹抽出手中金刀才把她吓退。   走的时候小光还在想,这个凉人不好,以后得让芍药小心点,还是换个人凉快吧。   送走了小光,牡丹在芍药身旁坐下,说道:“我从小就被爹爹教导,遇事不能躲,躲的越久,反倒容易成了大事。”   他从没有开解过别人,也不知道这句话能有多少作用。   “我没有躲。”芍药勉强挤出个笑,“只是一直在想,想师傅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对我很好,教我学医术,教我念书认字,教我做人要善良,要宽容。”   芍药声音低下去,“你说,一个对我这么好的人,为什么要这样骗我?”   牡丹不知道,但他能去查。   他略一沉思道:“我记得你说你师傅从不对你隐瞒你的身世。”   “嗯,说我是青州凤城人,我母亲姓申叫申夜儿,我从母姓。父亲叫桑金详,杀了我母亲,还要杀我,不是什么好人。”   “就这么多?”牡丹不可思议,这短短的一句话,怎么听都是满满的隐情吧。   芍药呆呆的点点头,“就这么多。这还不够吗?”   牡丹无语。呵呵一笑,“够了……”   “嗯?以前够。那时候我也不想知道太多我那个爹的事。现在觉得不够了,我该多问问师傅。”   牡丹正色道:“我说的够了,是说帮你查探青州凤城的事够了。现在你有两个选择,其一,找你师傅问明原因,为何要这么做。”   芍药皱眉,“可我师傅云游在外,我也不知道她在何方。”   “那就只有第二个选择了……”牡丹干脆道,“我帮你到青州凤城查探这件事的真相。”他沉默一下,觉得芍药也许想亲自去了解当年的事情,顺便正好散散心。   更重要的是,他也很好奇,这位能解了吹沙之毒的奇人,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那位师傅什么情况下救了他的,是预谋?还是无意施救,这些全部都是疑点。   “芍药,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青州凤城,若是咱们快马加鞭,也就三天路程。”   牡丹简直就是金口玉言,说三天就是三天。   两人风尘扑扑的赶到凤城的时候,正好是第三天的傍晚。   牡丹还好,习武之人平日胡打海摔惯了,也不觉得劳累,可一路咬牙强撑的芍药却已经累的脸色苍白,面色憔悴,随时要倒下的样子。   就这,还是牡丹出发一天后,看他骑马痛苦,贴心的雇了马车的。   牡丹把马车停在一家客栈前,然后叫醒车内累的睡着的芍药:“芍药,醒醒,到客栈内洗个澡吃些东西,人就缓过来了。”   芍药揉着眼跳下车,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幸好牡丹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接住。   “你这是睡觉一个姿势不变,腿脚麻了,我抱你上去吧。”   如今,芍药已经恢复男儿打扮,这般被一个男人抱着进去投宿,着实不好看,引得店内大堂的人一阵交头接耳。   芍药脸一下红了。   他趁牡丹和店小二说话的空档,低声道:“你放我下来吧,这会没事了。”   店小二还以为他害羞,连忙大度的笑笑,说道:“这位公子不用害羞,看您二位都是外地人吧,咱们凤城民风开明,连郡守大人都有男妾,您不用怕被笑话。大伙们议论的不是这个,是说您容貌俊美,拿您和凤城第一美人绵绵公子比呢。”   小二说到这里,看了牡丹一眼,笑呵呵的继续奉承,“这位公子真是有福气,得了这么个美貌伴侣。”   他不说还好,一这么说,芍药脸更红了,挣扎着说什么都要下来,一边矢口否认:“小二哥你看错了,我们俩只是普通朋友。”   小二收起银子,递给牡丹一间上房的牌子和钥匙,很有眼色的了然一笑,“明白明白,知道你们是普通朋友,来这里的都是普通朋友。”   牡丹却忽然起了恶作剧心思,看芍药急得面红耳赤的解释,反倒将他抱得更紧,伏在芍他耳边神情暧昧道:“我可是你亲自求来的良人。”   说完抱着他上楼。   这句话一下令芍药忘了挣扎。   他仔细观察着牡丹的脸,看他不似玩笑。心里一沉,一直等到了房间,被他放在床上,才咬着唇,为难的说:“牡丹,良人那个……不能做数了。我如今既然恢复了男儿身……将来必定要娶妻生子的。”   娶妻生子?牡丹打量他全身一遍。   心想:普通 少年十九岁早都长出胡须了,而芍药不但下颌细嫩白净,丝毫没有剃须的痕迹,就是他这副骨架身材,也像足了女孩子家。只怕……他那位师傅,从小就对他用了抑制类药。   可芍药本身就是医者,若真的被下药,他自己应当有所发觉才对,如今他既然不说,那或许是自己想多了,他天生晚长呢。   “牡丹,我们什么时候去桑家?我现在很想马上就知道当年的事情。”芍药一句话打断牡丹的沉思。   “再等片刻,我等个消息。”   话音未落,窗口突然飞进来一只飞鹰,扑楞着翅膀落在牡丹肩头。   牡丹取下飞鹰脚上竹哨,抽出一张字条,看了看,对芍药道:“现在就去吧。”   这飞鹰三天内来过好几回了,牡丹也从没有避着过他。   芍药早就猜测牡丹身份不简单,他觉得如今两人关系,怎么也该知道他真实名字。   “牡丹,你其实真名并不叫牡丹吧。”芍药忐忑问出口。   其实从牡丹好心带他来凤城出发那天,他就在犹豫要不要问了,一直憋到现在才问出口。   “嗯,我真名叫迟恨天,那日看你说叫芍药,编了个假名骗你的。”   牡丹一边回答着他,一边匆匆撕了一条纸,在上面点了几个点,放进竹哨里放走飞鹰。   回头看到芍药一脸不开心,他说道:“不过,牡丹这个名字你还可以叫。”   “我身边的人都在骗我。”芍药声音孤寂,带着淡淡的失落,“师傅骗我,你也骗我。恨天,以后不要骗我了行不,我把你当成像小光那么重要的朋友了。”   “好。”迟恨天答的爽快。   却在看到芍药听后,那瞬间绽放的干净快乐的笑容后一下愣住了。芍药他竟然这么容易相信别人吗?   他师傅的事还没查清呢,自己一个简单的“好”字,竟然就能换来他这么满足的快乐。   迟恨天心中一瞬间五味陈杂,魔教中哪有什么信任可言,又有谁会相信别人的承诺。   或许,以后在在面对这个人的时候,可以活得简单些。 第6章 当年真相   “原来这就是我出生的地方。”   芍药站在桑家蛛网遍布,尘封了十九年的大门前百感交集。   他伸手摸摸门前蹲着的石狮子,缓步踏上台阶,扬起一片灰尘。手哆嗦了半天,却不敢去推那朱红铜钉的大门。   “恨天……”他声音激动,“你说这里面会不会有我娘的魂灵在?要是有的话该多好?”   想到手下打探到的消息,迟恨天神色凝重,突然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芍药,你信鬼神之说吗?”   芍药回首淡淡一笑,伸手推开门:“不过是活着的人美好的想法而已,鬼神精怪纯属无稽之谈,恨天你难道信这些吗?”   迟恨天跟着他进去,继续问奇怪的问题:“你不信这些,莫非是师傅教的?”   若是牡丹师傅叫他别信鬼神之说,那这个师傅也不算是个坏人,至少不是个十足的坏人。   自己打探到的消息有限,他这个师傅怎么救了芍药的,无论如何都查不出来。   而且,无论是妙义夫人还是妙义娘子的名号,江湖上根本查不到,仿佛是十九年前凭空出现在妙义山似的。   这就更叫人不得不疑心了。连他苍岩教都查不到的消息,这本身就不合常理。   “恨天,我觉得来过这里似的,总有种熟悉感。”芍药指着面前破了的门扇叹口气道:“我觉得我就是在这里出生的。”   他这副神态,看上去倒还淡然。   抬眼瞟了一眼芍药说的那个房间,恨天决定告诉他真相。早晚都要说的东西,无论何时都不是合适的时机。   他道:“其实,我已经打听到你的身世了。”   “啊?”芍药一愣,一脚门外一脚门里的蹬着门槛子,望着恨天惊讶道:“怎么不早说?当年是怎么回事的?你不是说明天一起到酒楼去打听吗?还说酒楼是听江湖百事最佳的地方。”   “也是来这里的路上得到的消息……”恨天抬眸,“你还有个双胞胎的姐姐,我在尽力查访。但,或许不找她反而更好。”   他说着怀中掏出一封信递过去,“你自己看完再决定吧。”   “我竟然还有亲人在世!”这真是个天大的喜讯。芍药一把抖开信纸,凑近恨天手里的灯笼,认真看起来。   越看他脸上的神色越凝重……到最后,合上信的时候,整个人已经泣不成声,泪水沾湿信纸,掉落在地。   恨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看他越哭越难过,到最后气噎声塞,无助的像个孩子。   叹口气,恨天拍拍他的肩膀,芍药一头扎进他怀中。   肩头很快濡湿一片,天空中咔嚓一声惊雷,滂沱大雨说下就下,将桑家大院中的两人一下浇的湿透。   芍药最后是哭晕过去的,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客栈的床上了,额头覆着毛巾,恨天站在窗口,山岳一般。   “醒了?”恨天看着他肿成一条缝的眼睛,说:“你现在怎么看?你师父将你当女孩养大,和你那位双胞胎姐姐。”   他说话言简意赅,直奔主题。   事实上,和芍药在一起后,他说的话和对别人的关心已经是平时的数倍。   芍药与恨天相处这么些天,早已经对他性格了如指掌,他面冷心暖,不会说好听话,却实打实的从心里在关心和帮助自己。   问这句话的意思,芍药听得懂。   怪不得在桑家他会问自己,信不信鬼神之说。   信吗?或者说该信吗?   若不信,自己出生就如同个诅咒似的,父母祖母全部死亡。若信,恨天信上说的这对兄妹此生都不能相见……   他苦笑一声:“我师傅总让我不要信这些,想来就是怕迟早有一天我知道了这些心中难过吧。”   他起身,靠着床柱,将毛巾捂在眼睛上,低低的,无力的,求助似的问:“恨天,你信吗?你在桑家就没回答我,你信鬼神吗?”   当然不信!   但他没说,用沉默代替了回答。   芍药单纯只是因为缺少红尘历练,本身却是聪明无比的,迟恨天相信,他懂自己的沉默。   果然,芍药半天没得到他的回答,已经自顾自的又说了起来:“你自然是不信的,可我却有些信了,不得不信了。”   恨天略一沉思,转头看他:“你是因为那句芍药不见牡丹才信的?你觉得我的出现应了那句谶语?”   芍药呵呵一笑:“只是不知当初那位高人到底是谁?竟然连我们两人的相遇都推算出来了,你说这还不该信吗?”   恨天直直盯视芍药许久,从他眼中读出了讥讽和躲避,那句“不过是碰巧,你竟然相信了。”就没说出来。   斟酌片刻,他才说道:“所以,你不打算见你的姐姐了吗?”   “不见了。不过,还是要拜托恨天查出姐姐的下落,我远远的知道她好就行了。”   “好。”迟恨天出门,“你昨夜哭的颇耗精神,这段时间又总是哭,今日好好休息休息吧,我在楼下。”   临出门他又顿住回头道:“哦,对了,你若是信这个。那我还要给你买两套女人衣衫来,那上头说的,你二十岁才能恢复男儿装扮。”   他实在不愿意看芍药逃避,试图言语逼他清醒。   果然,芍药被他这句话激的一下 扯开眼睛上的毛巾,气道:“我不穿女装!”   恨天嘴角含笑,默然不语看他。   芍药咬牙许久,才不甘心道:“就是买,也只能买那种男女都能穿的。”   这回换恨天愣住,芍药竟然真的妥协了?   “为什么?”他不解问芍药,“你明明心底里不信这些的。”   芍药本也没想瞒他,垂首半晌道:“我其实是有一点信的,不肯见姐姐,就是怕对他不好,其他的地方倒也还好。但,师傅他也不信,却也还是怕我出事,选择了将我当女孩养着,反正也快满二十岁了,一年而已……我并不想让她知道我已经知道自己身世了,省的她难过。”   原来如此。牡丹心中却不屑冷哼,那位妙义夫人只怕却是另有所图。   芍药从小被那妙义夫人教导的心地纯善,只等将来查明真相拿出证据来才好说的他信。   “恨天,你下去叫小二给我上一碗姜汤来,我发发汗,脑袋有些昏沉。”芍药声音大好,已经躺回了床上。   其实也没什么。当年事发生的也都发生了,哭也哭过了,难过也难过过了。   师傅说过,睡一觉把不开心都忘干净,搞高高兴兴活着才最重要。   “好。”迟恨天答应着头也不回的又道,“芍药,有件事你一定要记住。”   “啊?”   恨天目光灼灼,直视着他:“我的真名是恨天,不是牡丹。”   说完抬脚出去。   留芍药呆怔不语。恨天特地说这个,是怕会给自己带来灾祸吗?   他……在乎他们的关系了,真的把自己当成重要的朋友。   嘿嘿嘿,哈哈哈。   芍药开心的满床打滚起来。   自己又多了个真朋友了! 第7章 客栈突变   芍药兴奋的过了头,在床上翻来滚去的,半天才睡着,一觉醒来竟然已经是傍晚了。   桌子上放着一份饭菜,米粥上撒着细细的葱花,一条鸡腿烤的焦黄流油,两张香酥肉饼旁边放着一小碟杏脯。   楼下大厅中谈笑吆喝的声音阵阵传来,恨天不在房中。   师傅有一件事说的很对,人啊,睡一觉起来果然什么不开心的事都能忘记了。   桌上的饭菜被他风卷残云的扫个干净,摸着吃的溜圆的肚子,芍药第一次感觉到了做男孩子的快乐。   以前当女孩子被养着的时候,师傅天天不让他吃太饱,生怕自己肥了走不动路,找不到婆家。   想到这里,芍药的笑容一僵:若说师傅是怕自己身世那个传说才让装作女孩。   可是总说让他找个婆家,还不许喜欢女孩子,这个就说不过去了。   算了,不想那么多了。芍药压下心底的疑惑,吱呀拉开门,扶着二楼的栏杆看向下面。   大厅内可真热闹,有十来桌客人呢。而且这些客人好几桌都像恨天似的,佩着刀枪长剑,一看就是江湖中人。   这么多人中,芍药一眼就看到了恨天,他一个人孤独的坐在角落的桌子里喝酒,浑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吓退了想来与他拼桌的人。   仿佛有感应似的,恨天在芍药看向他的时候,第一时间便转头抬眼,一下捕捉住芍药目光。   他目光瞬间变的柔和,指了指自己的唇角。   芍药没懂他意思,但是却飞快的跑下楼坐到他对面,眼睛笑成弯弯月牙的对恨天道谢:“鸡腿真香,牛肉饼真好吃,粥真好喝,杏脯……”   “杏脯怎么?”恨天说着欠身伸手靠近他的脸,芍药不知他做什么一下愣住。   眼前只看到恨天那平时看来黑而无光,深不见底的眼睛,此时有着难得的柔和,衬得他那张斧凿刀削凌厉凶狠都亲切了不少。   恨天在他唇角轻轻捏下一粒米粒,“可见饭菜相当合口味。你说杏脯怎么了?是不是想说没你做的好吃?”   “你也觉得啊?”芍药现在看恨天怎么都顺眼,连他脸上那道刀疤都不觉得丑了。   但是,没有这个疤,恨天就更帅气了。   芍药暗暗发誓,回头一定要好好翻翻医书,看看怎么能配出一种消除疤痕的药来。   隔了一张桌子上有个男子说话的声音略大,引起一大厅人的注意。   那人三十来岁,腰间挂着一面锣,此时正红脖子红脸的和同桌酒友争执:“我还能说假话咋的?昨晚上打更路过桑家老宅,那大门都开了,我巴着大门往里头瞄了一眼,就听跨差一声雷响,院子里站着两个人,一个桑夫人,一个桑员外,桑夫人趴在桑员外肩头哭的那个凄惨啊……我的娘啊,给我吓得锣都掉了,撒腿就跑啊,今早上才去捡回来的!”   芍药和恨天对望一眼,默契的都没做声,继续听着。   就见他对面的人咬着根筷子不屑道:“扯淡,这都多少年了?早不闹鬼晚不闹鬼的,这时候闹了?”   旁边有人插了个嘴:“这事不假,我家住的和他们不太远,昨晚上真听到人哭了,说不定人家就要去投胎了,回来看一眼呢。”   有不同意见的人摇头:“当年他们家一家人死的那么惨烈,桑夫人更是尸首都没找到,桑员外和家丁们全都七窍流血死不瞑目,仵作验尸还说不是中毒,这么惨死的人,你们觉得能那么快投胎?”   这个言论得到了大家的赞同。另一边角落里的几桌江湖人士闻言都不屑的撇嘴耻笑。   他们越说越离谱,到后来竟然骂起桑夫人尸体找不到是成精成妖了,回来凤城要祸害这里百姓呢。   芍药垂着眼眸默不作声。其实他也很想知道娘的尸体在哪里。或许,有没有可能她还没死呢。   恨天听不下去,冷着脸,看都不看的甩出手中筷子。   嗖的一声……   筷子穿着方才说桑夫人成妖的人头顶的帽子,唰的订到大厅柱子上,颤巍巍的晃动着。   厅内瞬间鸦雀无声,都面面相觑的看着这个凶神恶煞,阎王似的少年,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发难。   那几桌江湖人士更是警惕的摸向腰间兵器。   恨天冷冷的问那人:“桑夫人成妖了?”   “没……没有!小的瞎说的……”   “你是苍岩峰魔教的少主?”那几个江湖人士中突然一句话打破了宁静。   周围人哗啦一下退开,将迟恨天团团围住。   苍岩峰苍岩派魔教和一寸天两股江湖邪门歪道作恶多端,恶名在外。   一寸天近十来年锋芒暂止,缩在南方三叠山偏安一隅,不招惹他们,倒也不会轻易出来为祸人间。   可这苍岩峰的魔教却不同,最近几年势力扩张的相当快,且手段残忍,毫不讲江湖道义,武林中深受其害者不知凡几。   恨天不急不徐看一眼点破他身份之人,只是这么扫了一眼,那人已经唰的亮出手中鬼头刀,刀刃上穿一枚小巧铜鱼。   恨天不认得这人,但他认得这刀。   他道,“这刀,漳州六水联盟莫家寨的少主?当时搜遍全寨没找到人,想不到今日狭路相逢。”   那人怒目红睛,手中鬼头刀一震,指着旁边几位同伴:“何止!你们苍岩峰屠我六水联盟七寨九堂口,抢占我们码头水路,此仇此恨不共戴天!”   另外几人趁机将苍岩峰行径说与众人,挑起民愤。   果然群情激愤之下,围观的众人开始声音渐长的振臂高呼,大骂魔教妖人滚出凤城。   恨天更不多言,只是缓缓抽出金刀,笔直如松,指向莫家寨少主:“你要报仇,来就是!”   芍药虽然早就怀疑恨天身份,却不曾想他竟然是魔教中人,还是魔教的少主。   苍岩峰魔教的坏事他在永州妙义山都多有耳闻,武林正道人人提起极为不齿。   他是迟恨天不假,但,他还是牡丹,还是自己的朋友,是帮自己,陪自己查明身世的,值得生死相托的朋友。   好汉难敌四拳,这伙人现在寻仇,人多势众的,万一恨天被伤……   “恨天,你真的是魔教少主吗?”芍药低声问他,同时拼命挤眼睛。   恨天一笑,知道芍药担心自己,让自己撒谎呢。   “我是。”短短两字,掷地有声。   周围骂声更响。   恨天在妙义山看芍药骂那伙山匪的时候就知道他有多痛恨魔教,也已经做好了与他决裂的准备。   反正,有的是办法让他说出解吹沙的法子。   可他没想到的是,丝毫不会功夫,纤细瘦弱如女子的芍药竟然一点没有鄙视的意思,上前一步拦在他面前。   小脸紧绷着,气呼呼的道:“你们这伙人,以多欺少,有本事单挑!”   呃,他竟然选择站在自己这边?   他不知道,这一战,从此就会被套上个和魔教妖人为伍的名声,从此被武林正道厌弃吗?   恨天望着身前的芍药,嘴角笑容越发温柔,眼神如水。   这一刻,他下定决心,此生都不放开这个人了。   大厅内一时剑拔弩张,眼看一场大战在即。   客栈小二一看势头不对,生怕这伙江湖人士在此处就动手开打,坏了店内桌椅板凳,无处去讨修缮钱。   老板若是回来了,还不得扣他一辈子工钱补偿。 第8章 你孤单了就想想我   他觑准芍药是个面善好说话的,避开脸上刀疤的恨天,一下扑倒在芍药脚边,抱着他的腿哭的凄凄惨惨。   “这位好看菩萨大爷,您行行好,带着您的夫君离开吧,小店买卖利薄,经不起这顿打杀啊……”   听他哭诉的乱七八糟的,芍药又气又笑。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称他大爷呢,听到耳朵里无比受用,可是这什么夫君又是什么鬼,不是说了他和恨天只是朋友吗?   “不要胡说,你快起来。”他薄怒轻责,拔了两下脚,竟然没拔出来。   那小二一看有戏,抱的更紧了,“求求您了啊……”   芍药有些心软,再说也担心恨天被他们伤到,于是回首与恨天商量:“要么……我们就走了吧?”   恨天此时眼神温柔的有点让人看不懂,芍药莫名的不敢与他对视。   恨天一把拉过芍药护在身前,顺脚踢开那个小二,温声道:“好。都听你的。”   他说完,略一沉思,抬头时神色瞬间冰冷,抄起身边筷筒,唰的甩出,筷子去势如风,躲都躲不及的插在那几人发髻上。   他环视那几人道:“今日心情好,不与你们计较,六水联盟尽皆乌合之众,鼠辈而已,迟恨天随时恭候复仇大驾。”   他说完拉过芍药的手,两人相携出门。   而那方才叫嚣的六水联盟几人拔下发髻上筷子,恨的咬牙切齿,却到底没胆量真的出去和他较量。   芍药初还有些担心,生怕他们一拥而上来杀恨天。   可走了许久,直到他们翻身上马了,身后竟然没有一个人跟出来,这才知道恨天名声有多响亮。   他与恨天同乘一骑,缓步而行,高兴的马上拍手称快。   “恨天,想不到你这么厉害啊!哈哈,他们被吓住了,那么多人都不敢出来,真真胆小如鼠,妄为武林正道,我看也别叫什么六水联盟了,干脆叫缩头乌龟联盟好了。”   芍药开心了嘴就特别巧,妙语连珠极为有趣。   恨天看他神色间果然并无丝毫担忧之色,便提醒道:“你如今和邪魔外道做了朋友,以后江湖上可要被正道唾弃,你后悔不后悔?”   芍药歪着脑袋不在意的切一声,“哼,我才不怕呢,魔教也有好人,就像恨天,正道也有坏蛋,就像方才那几个人,乘人之危,以多欺少的。要我看啊,邪正自在人心。”   还是第一次有人说他迟恨天是好人。   且,芍药这番言论,让恨天拿定主意,将他娘亲的身份告知,本来他还担心芍药痛恨邪魔,若是知道自己的娘竟然是魔教中人,会从此连亲娘也一并恨了。   “芍药,其实你娘身份并不简单。”   “啊?”芍药夹紧马肚子,学恨天那般指挥马,闻言一愣,回头时,嘴唇一下擦在恨天脸颊,看上去就好像亲了他一下似的。   一瞬间,脑子宕机。   待到发觉时,他手忙脚乱的差点从马上栽下来,又被恨天一把捞住腰紧紧抱住。   他和芍药反应不同,似乎心情极好,声音轻快:“无妨,我不在乎被你占了便宜。”   什么啊,明明是自己吃亏的,芍药狠狠剜他一眼,心脏却突然狠狠剧跳,耳朵更是瞬间无比敏感。   恨天的呼吸打在耳根,让他有种跳马逃走的念头。   “你娘……”恨天干咳一声,压着笑意,“其实是另一个魔教一寸天的人,当初不知为何突然离开一寸天,嫁给了你爹这个俗而又俗的人。”   “我娘……是不是名声很差……”芍药声音低下去,带着淡淡的失落。   “你不是方才还说魔教也有好人吗?”恨天道,“申夜儿与现在的一寸天教主追暮秋,是同门师兄妹,乃一寸天魔铃双使之一,据说为了能嫁给姓桑的,甘愿受尽极刑,散去一身本事,这才脱离了一寸天。谁知所托非人,以至红颜留恨,葬送了性命。”   霜白夜色下,马蹄缓缓的敲击着地面。   芍药良久后才说道:“魔铃双使……做了很多坏事吗?”   恨天不知该如何回答他。思索一番才问道:“我爹是魔教教主,我生来便是坏人的儿子,这是我不能选择的。”   芍药很聪明,响鼓不用重锤敲,这个比喻他一定理解。   这世上哪有什么好人坏人,都是迫不得已而已。你强你便是正道,你弱就要被欺压,乃至灭门。   苍岩峰地处北疆,气候恶劣,想生存只能向内发展,而中原武林各派自然要守护自己的地盘,两者都是为了生存开战,哪有什么好坏。   果然,芍药不过片刻便已想通,连连点头。   夜色里,他们信马由缰的也不知去向何方。凤城已经没有欢迎他们的客栈。   芍药来回四顾,奇道:“怎么越走越远了?咱们这是要去哪里?”   “回永州。”恨天道,“苍岩峰三个月前我爹去世后教内护法内讧,我那时候被你救起,正是被左护法一派所伤,如今我已经康复,要回去重整教内事务,夺回权力。”   “那……是不是再也相见无期了。”芍药声音里是浓浓的不舍和失落。   恨天唇角微扬,“等我平定了教内反叛,到时候就能来见你了。或者,你要是不嫌弃,我也可以接你去苍岩峰玩。”   平定反叛,那还不知道要用多长时间,而且必定是凶险重重,芍药心内又不舍又担心。   “那你一定要小心,千万不要再受伤了……也不要忘了来接我去玩。”   “嗯。放心,迟恨天还不至于那么脓包。上次受伤,不过是没想到……只是没想到,母亲会在爹爹灵堂上突起发难,不提防之下才会中招而已。”   芍药讶然,心中忽然一阵揪痛。   恨天他一直是一副泰山崩于前不变的脸孔,却不曾想经历了这么大的变故。父亲亡故,亲生的母亲对他下毒下杀手……防备任何人都不会防备母亲。   他成长的环境该是多凶险诡谲,而他也不过才二十岁而已。   不但要强忍悲伤,还要分心陪着自己,帮自己查探身世,他每天到底忍受着怎么样的痛苦在撑着打理这么多事情。   和他相比之下,自己那点经历又算得了什么?   他突然很想给恨天一个拥抱。这么想了,也就这么做了,马上扭着腰,拗过身子一下抱住迟恨天。   窝在他肩头低声道:“恨天,你不要难过。你还有我呢,我来当你的亲人,你以后觉得孤单了就想想我。” 第9章 才分别就想念   来时他们用了三天,回去就用了十天。   一路上两人边走 边玩,走走停停的。   芍药更是看到个河流要停下来,看到个集市也要拽着迟恨天去逛,甚至看到一窝鸟蛋,也逼着恨天带他藏在树叶间等着,偷看小鸟破壳。   恨天什么都依他,仿佛忘了苍岩峰还有个乱成一窝蜂的内斗等他回去解决。   他知道芍药在拖延时间,但他却满不在乎。   他不信芍药冰雪聪明的人会不懂自己的心意,但芍药心中有个执念,一定要娶妻生子,恨天就等他自己发现心中真正心意。   两人在妙义山下依依作别。   恨天看得出,芍药很想让他把他送回家里,但他偏不。   这一路上他对芍药关怀的无微不至。   但驭人心要张弛有度,一味的好会让人不珍惜,忽略了别人的付出,一味的疏远,又会令对方忘了自己的重要,转而投向他人怀抱。   他这一走并不知何时才能平定教内,说不定连性命都会丢在苍岩峰。   但,就是死,他也要让芍药一辈子忘不掉他,做他心底最重要的人。   他迟恨天但凡付出,就要回报!他对芍药无底线的宠溺付出,要的是他一辈子死心塌地的爱。   回到妙义山家中的芍药,还没坐下喝口水呢,小光就来了。   拉着他左看右看,这里拍拍,那里捏捏的,问题跟连珠炮似的。   芍药想到以前自己还说过要是男人就娶她为妻的话,此时便认真端详起小光来。   其实,小光长的虽然高大孔武,可是并不丑,山里人都喜欢力气大能干活的女人。   再说,小光性格诚实,待他是真的实心实意的好。   他打断小光一堆问题,突然双手捧住他的脸,想象着若是吻她……   脑子里不适时宜的蹦出那晚马上回头,不小心亲到恨天脸颊的画面。面前的脸也渐渐变成了那个人。   他摇摇头,有点气自己。   不过是因为恨天刚离开,自己还不习惯而已,以后就好了。   他这么安慰自己,然后问起山匪的事来。   一说这个,小光瞬间来了精神,拍着腰间的狼牙棒自豪道:“芍药,你不在的这十几天,我跟着村里请来的师傅学了功夫,大家如今正要去二次攻打顿笔峰呢!你来不来!”   二次?   芍药没想到这么快大家就又重整旗鼓了。他如今对魔教妖人有了新的看法,想到恨天,想到第一次被俘看到的那个土匪头子。   他觉得魔教也不都是坏人。   觉得,是可以说服他们离开的。   于是,他点点头,答应了小光明日一早和大伙一起上山打土匪。   小光又叽叽喳喳的说起话来,可十句倒有九句重复三四遍芍药都听不见。   就是再迟钝,小光也察觉出不对劲来了,她担心的摸了摸芍药的脑袋:“芍药,你这半个月到底去哪里了?是不是病了?我看你怎么魂不守舍的,也不爱说话了,人也不开心。”   “没有。”芍药晃晃脑袋,努力挥去那个人影。   “你那个凉人呢?怎么没看见?”小光四处张望了下,才小声凑近芍药耳边道:“芍药,我跟你说,你那个凉人真凶,看人一眼能吓死人,你还是换个人凉快吧,把他卖了,或者再找药王爷求一个。”   “噗——”   芍药轻笑出声,“他啊,他回家了。我回头和他说说,叫他自己卖了自己,把银子给我寄过来好不好?”   想到恨天听到要卖了他换个良人不知是何反应,芍药整个人又快乐起来,有点迫不及待的想看到恨天的表情。   “你怎么穿成这样了?”小光拍他一下,“又走神。我问你呢,怎么穿的这么暗沉?头上连个花也不插,都没以前好看了……你那件水红色石榴裙呢?我帮你找出来,咱们一起去沐浴吧,上次你邀我一起都没洗成,我心里怪过意不去的……”   还一起沐浴?那你的名声可就彻底毁了。   芍药好笑的劝住小光,连说累了,好说歹说,又送她一小袋杏干,才把她送走了。   回到屋内,连水都顾不上喝,就开始写起信来。   一边写一边神情得意。   他要把小光说的卖了良人和约他沐浴的事都写上……嗯,还有,家里的杏干不多了,再做点,下回给恨天寄过去尝尝,凤城客栈里的杏干太难吃了。   顿笔峰上,那一树丁香花树下,华美的青年靠着树干正在聚精会神的看书,连花瓣飘落一身都不曾察觉。   良久后,他才伸个懒腰,放下书卷,白的几乎透明的手指捻起桌上一粒葡萄放进口中,扫了眼身前跪着的妙义娘子,淡淡道:“这么说,那孩子竟然知道了自己身世了。连自己是男儿身也知道了。”   妙义娘子惶恐道:“是。属下从小就叮嘱他绝不可下妙义山,可没想到那个被救的竟然是苍岩峰少主,怂恿他去了青州凤城查探当年之事。”   主人手段,妙义夫人想想就头皮发麻,想到一寸天地牢里那个女人,她觉得此时被主人一掌拍死是最仁慈的惩罚了。   “嗯。”青年听不出喜怒的轻嗯一声,片刻后说道,“倒也没什么。那孩子看着古灵精怪的,也不像是个乖乖听话的,你教导的不错。不用管他,装作不知道就行了。”   ?!   妙义娘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主人何时变得这么好说话了,壮着胆子偷瞄了一眼。   面前的主人脸上挂着个淡淡的笑容,看上去心情极好的样子。   “那……苍岩峰少主……要不要属下叮嘱芍药从此不要和他来往。苍岩峰上个月才又吞并了咱们吉州的两个堂口。”   青年对这些似乎并不在意,抬手又捡起桌上书卷观看:“不用。苍岩峰野心太大,势头过猛,总有一天会被中原武林忌惮,群起而攻之。吉州那两个堂口平日小动作就多,去年更是且暗地里和点苍山来往,早有不臣之心,我本还在想怎么处置他们,此番正好借苍岩峰除去。” 第10章 二次被俘   芍药给恨天写完信后,整个人都是快乐的。相比之下倒把明天要剿匪的事忘了个干净,早就没了上次的一腔热情。   第二天,小光上门把他从床上拖起来的时候,芍药还在发癔症,揉着眼睛喃喃:“恨天,我渴了……”   一句话没说完就定在原地,睡意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心头思念,浓烈的失落如潮涌来。   原来这半个多月,自己已经被恨天照顾的对他依赖到了骨子里,从睁开眼到上床睡觉,事无巨细的,都被恨天照顾的妥妥帖帖。   自己都被他养成个生活残废了。   “芍药,恨天是谁?”小光轻车熟路的去他衣柜里找衣服,却翻出两套男装来。   她诧异的挠着头,“你怎么放着男人的衣裳?你那个凉人的?也不像啊,那个凉人个子那么高,这个衣裳,有点像你的身量。”   芍药上前两步抢过塞回柜子,白她一眼:“操闲心。还去不去了?快走了,再吃赶不上和大牛他们汇合了。”   妙义山村民们第二次剿匪来势汹汹,感觉十拿九稳能赶走土匪了。   他们这次有备而来,大家都苦学了这么多天的武艺,大牛甚至能一箭射中二十步开外的骡子。   只有芍药丝毫没有进步。   和大家汇合后,看他们个个摩拳擦掌的,再看看自己手里的药叉,他瞬间觉得很丢脸,暗暗担心,这次别再成了累赘,被山大王抓去。   大牛早听小光说了芍药出门半个月刚回来,看芍药愁眉苦脸的,以为他害怕。   便安慰他说:“芍药你别怕。你在队伍后头给受伤的大伙治伤,打土匪就交给我们来干!”   然而,他们准备的如此充分,却还是败的毫无还手之力。   那些土匪仿佛猫捉耗子似的,每次都恰好比他们强一点。   分寸拿捏的恰到好处,正好让他们吃了败仗还不甘心,重整旗鼓再来拼斗。   而这次的芍药又被拉下了。不过这次落下却不是体力不支拖了后腿,是他看到有个长的矮小,又受了伤的土匪落单了,偷偷摸摸跑进山林里被芍药一眼瞄到,就决定捡个便宜,谁知人家看似瘦弱,有伤在身也不是他能敌得过的。   才刚走进那片树林,就被一柄钢刀架在了脖子上。   然后,又被五花大绑的抓到了土匪的寨子。   这次,他心里竟然没有觉得害怕,不知为何,只觉那个土匪头子不会伤害自己。   和上次一样,他又被带进了土匪头子的房间,带他去的土匪小兵看了他一眼,奇怪道:“我怎么看你眼熟呢?”   芍药哼一声,转过头不看他。   你可不是眼熟,上次就是你推我进去的。   直到一把将他推进去的时候,那个土匪小兵才惊呼出声,“我想起来了,上回就是你被抓。”   芍药不耐烦的一脚将房门踢上。   回头看着那座八扇绣秋月芙蕖的明纱屏风。这回没看到他洗澡,而且房间里熏的香味道也变了。   没有南柯花的味道,真的换成了迷迭香和夜交藤。   他开心的对冲着屏风喊了一声:“土匪头头你在吗?你现在是不是睡眠好多了?”   “呵呵。”   身后冷不防传来一声轻笑,吓得芍药差点跳起来。   他回头,面前出现一个神仙。   连呼吸都停了一息,芍药张大嘴巴吃惊的望着面前的青年。   这世上真的有这么好看的吗?美的梦中都没见过,那一身花团锦绣的,穿在普通人身上像个绣线架子似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却令他的绝世容颜更添光彩。   “你太……好看了,好像神仙啊。”芍药由衷赞叹出声。   “神仙?”青年呵呵一笑,走到他面前细细端详着,看着他的眼睛,灵动而清澈,像极了夜儿,却又丝毫不像。   可这双眼睛却让他深陷,有种想握在掌心的冲动。这孩子,他错就错在那晚对自己的关心,错就错在……他是夜儿的孩子。   “你方才不是还称呼我土匪头头吗?”青年一举一动都透露着高贵优雅,食指戴着一枚挂着颗小小金铃铛的戒指,伴着他的动作清脆作响。   “你真的是土匪头头?可一点都不像呢。”芍药觉得他身上有股亲切的气息,让人害怕不起来,竟然替他担心起来,皱眉道,“你是不是个傀儡头头?被他们掳上山的对不对?逼着你当头头,哪天被官府抓了,好推你出去受刑的。”   青年没想到芍药竟有如此丰富的联想,不由微笑着,饶有兴趣的手支脸颊问道:“如果是的话,你要怎么做呢?”   听他这么说,芍药更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义愤填膺的挥舞着拳头:“那我就想办法救你出去。”   “哦?你会武功吗?”   正说的慷慨激昂的芍药被这一问一下打击到,垂头丧气的小声嘟哝:“我不会……”   青年越看越觉得他有趣,见他气馁,也叹气道:“那你要如何救我?”   “这……”   芍药纠结半晌,心想:要是让恨天救他,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而且,恨天的身份还是要隐瞒下,万一这个好看土匪知道了恨天身份,到官府告他呢?   但是,恨天那么厉害,威胁威胁这个人,他应该就不敢的了。   想到这里,他一拍胸脯,“好看土匪头头,你放心,我有个武功很厉害的朋友,他现在家里有事来不了,等他有空了,我就叫他来救你!”   很厉害的朋友?苍岩峰那个风头正健的少主吗?也不过短短半个月,这孩子竟然对那小魔头这么信任。   说话间甚至有着连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异样情愫。   这件事令他心情不太美丽。   他淡淡的道:“那也不必。嗯,我有名字,姓追,名暮秋。不要总土匪头头土匪头头的称呼了。”   “追暮秋……追暮秋……”芍药翻来覆去念着这个名字,总觉得在哪里听到过。   这三个字从面前的孩子口中读出来,给人一种别样的感觉。   这个名字,从他当上了一寸天教主后,就再也没听人唤过了。   “你呢?”他亲切问芍药,“你叫什么名字?”   “我啊,我姓申,叫申芍药。” 第11章 彻夜未归   追暮秋很喜欢芍药关心他。   于是想尽了办法逗他说话,使他忘记自己的俘虏身份。   他内心有个打算,他要把芍药留一夜,再将此事传扬到苍岩峰,他要在迟恨天心头种下一根刺,伺机等待着抓住芍药的心。   好饭不怕晚,要有耐心。   暖暖的烛光下,芍药正在给他诊脉,神色凝重,眉头紧蹙的。   “怎么了?小大夫,莫非我得了什么绝症?”追暮秋明知故问。   自己修习的魔教功法红莲魔音,乃是逆奇经八脉而行,同时要用各种互为克制的毒药平衡。   虽然能令容颜不衰,青春永驻,可内里却极为凶险,越是练到高阶。   越是危险,以至到最后,几乎每用一次功夫,都像踩着刀尖跳舞,痛苦万分。   因此才会用佛陀金血温阳,每五年取一次,正好克制住魔息不会走火入魔。   面前的孩子,本来是他盛放佛陀金血的器皿,可如今他却有些舍不得了。   芍药同情的望着追暮秋期待的神情,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   于是,委婉问道:“追先生,你是不是被他们强迫吃了什么毒药?”   “并不曾啊。”   “你再想想,他们可能会混入饭菜中骗你吃下。”   追暮秋皱眉凝思,为难道:“这我如何能得知?你先告诉我,我是不是活不久了?”   “哎,你这身体里有不下几十种毒药,但又互为克制,彼此制衡,短时间内倒是不会有危险,但时间久了……”   他眉宇间的同情之色看的追暮秋心里一动。   追暮秋假意难过,神色悲伤道:“那我有多久时间可活呢?”   芍药没吱声。   若是按他现在脉象,只怕最多五年而已。   他想了想,又道:“不过,你修习的内功心法似乎对这些毒药有引化消解之效,好奇怪,这么一看,你这一身毒和邪门功夫,对你似乎是个好事,但未免太过凶险……”   说到这里,芍药才恍然大悟:“你会武功?这一身功夫只怕不下三十年修行,怎么可能?你才不过二十多岁,就是出生就修习也不可能……难道你真的是土匪头子,不是被他们威胁的!”   追暮秋淡淡笑着,揭下灯罩吹熄蜡烛,打个呵欠道:“本来就不是,我正是他们的头子。芍药是不是以后就不打算理我这个朋友了。”   “你……”   芍药想说我和你什么时候是朋友了?又想劝他说不要做土匪。   可是想到恨天说过的,每个人出生就有自己无法选择的事情,有不得不面对的宿命。或许面前的土匪,他也是有苦衷的呢。   想到这里,他嗫喏了半天,一时竟想不到该说什么好了。   追暮秋却又打了个呵欠,问他:“眼看三更天了,我要睡觉了,你呢?”   “我?我……你能放我回去吗?”   追暮秋起身,推开窗格,指指外面天色对他道:“这个时辰,山路艰险,万一有野猪出没,你一个女孩子足弱难行,岂不是要丢了性命。”   那你可以送我啊。你这个大土匪这么多手下呢。   芍药腹诽着撅着嘴,又想到了迟恨天,要是恨天在,根本不用自己担心。   就听追暮秋又道:“眼看还有一个时辰就天亮了,若是再去叫醒手下们为你布置客房,也来不及……不如这样。”   芍药就觉得追暮秋气息接近,声音仿佛贴着耳朵响起,“不如,芍药就在我床上小睡片刻。”   “啊?”   “放心……”追暮秋嘴角含笑,“我知道男女有别。你睡床,我就在这屏风外桌子上趴着小憩一会陪你如何?”   “嗯……若你觉得不便,我也可以离开。只是,我那些手下,性格都火爆粗鲁的,恐怕他们早上起来看不到我,又见房间里只有你一人,冲动之下对你痛下杀手可就不好了。”   芍药气的不行,眼珠子使劲翻这个土匪,可他此时已经吹熄了灯,也看不到自己不满的眼神。   横竖自己又不是真的大姑娘,睡一晚就睡一晚,谁怕谁?   想到这里,芍药赌气的噌噌噌跑到屏风后。   可这里又不是他家,一应摆设他也不熟悉,而这个抠门的土匪头子还早早把灯熄了。   芍药气呼呼的转过屏风一下摔倒,幸好地毯松软,才没有摔疼,但也挺狼狈的。   追暮秋叹声:“你小心些,屏风后放着我的衣架子,磕疼了不曾?”   “没有。”芍药虽然不满追暮秋作为,但他又和此人没什么仇恨,人家好心担心自己,总不能真的不理会。   这张床还真是舒服啊!   躺上去的芍药心里呜呼一声,被褥松松软软,铺着的一层薄薄的席子,也不知是什么做成的,又凉爽又丝滑。   这个土匪头子还真会享受。   他翻来覆去的感受着这张床的舒服。   却不想惊动了那位土匪头子。   屏风外,又传来追暮秋的声音:“睡得不舒服吗?”   芍药没好气的:“还行吧,又不是自己家,只能将就着了。睡了,不要和我说话了。”   追暮秋摇头苦笑,我这张冰蚕丝织成的席子有钱都无处买的,竟然只换来你一声还行。   芍药觉得自己一定不会睡好的,毕竟身边躺着这么个土匪呢。   可谁知道,闭上眼睛不到一炷香时间,就已经睡得香香甜甜的,安安心心找周公聊天去了。   听的屏风后传来细细的鼾声,追暮秋袖中掏出一颗夜明珠,走到床边,借着夜明珠淡淡柔和的光芒,痴痴的端详着芍药睡颜。   眉眼间和夜儿也只三分相似而已,夜儿是柳叶眉,芍药眉毛却比较粗重,眼睛只有形状与夜儿略似,可夜儿眼睛里永远都有着几分淡淡的愁思,从不曾有过芍药这般活泼灵动。   然而,这孩子下颌与嘴唇却与夜儿相似了个十成十。   追暮秋伸手比划着,遮住芍药上半张脸,沉默的站了很久。   直到芍药翻了个身,摆出个大字来,挠了挠脸颊,又沉沉睡去。追暮秋才有些嫌弃和失望的离开。   夜儿睡觉断不会摆出这等不雅的姿势,这孩子毕竟不是她。   他将香炉内的熏香添了些,却已经睡意全无。   小心从怀中摸出一个银镯子,上面挂着的银铃铛还是自己当年亲手做的。   当时送给夜儿的时候,她也只是淡淡的笑笑道了声谢,并不见得有多欢喜。   她要的从来就不是入了魔教的人能有的。   她追求的,是一寸天绝不能容忍的。 第12章 尺素传书   芍药一大早就回了家,一路上专挑人少的地方走。以为会像上次那样,神不知鬼不觉的,没人知道他做了一晚土匪的俘虏。   可谁知这事不知怎么的,竟被恨天知道了。   当日两人自凤城回来,到妙义山下分别后,芍药回到家就给恨天写信。   而恨天一路上快马加鞭的。   只走了半日,眼前却都是芍药笑的时候弯弯的眼睛和脸颊一侧浅浅的梨涡。   深夜走到幽州地界时,实在不堪思念,干脆荒野地里就地下马,沐浴着满地霜白的月光,伏在马鞍上写了一封信。   他性格冷硬,向来少言寡语,本以为要说的话三言两语就能写完,谁知把叮嘱芍药日常吃喝起居要注意的事写完了,又写了点自己一路上赶路的风景后,竟然已经满满三页纸了。   而芍药接到信的时候,正好是他被追暮秋留宿顿笔峰一夜,一大早偷偷摸摸回家的时候。   他心里有鬼,就连回自己家都偷偷摸摸的,冷不防被院子里豆角架上的飞鹰吓了一跳。   那只鹰颇通灵性,凤城一路来回,早就对芍药无比熟悉。   此刻,见这个和主人交好的人鬼鬼祟祟的,它也悄无声息落在芍药头顶的豆角架子上,瞪着一双大眼睛好奇的盯着芍药。   等芍药抬眼的时候,一下惊的后退好几步,看清是飞鹰,这才又喜又气的,骂了它两句,摘下它脚上的信,抓了一条肉干犒赏。   迫不及待的进屋打开信,先看了一眼日期,心中无比开心,这信竟然是和自己同一天写的,只不过芍药是下午,而恨天是深夜。   恨天的信就如他的人一般,半句寒暄废话也无,上来就是一声称呼。   芍药:   我现在是在深夜幽州城外的荒野上给你写信。分别才刚一日,心中已经十分挂念,乃至骑马赶路,饮水吃饭,皆不能专心,面前都是你的笑脸和说话的声音,令人心神不宁。   索性下马修书一封,问候明白,细诉思念。   如今六月中旬,天气正热,你睡觉不老实,爱蹬被子,给你买的中衣,肚脐地方是我特地交待加了一层薄棉布,睡觉时一定要穿着那个,省的着凉拉肚子又吵着骂老天爷。   读到这里,芍药忍不住发笑。   想到自己在凤城的确是着凉过两次,每次都气的跳脚,指着老天骂“看我申芍药人善好欺负,就可劲折腾我这条小命。”   甚至还疑神疑鬼的,逼着恨天去审问小二,是不是在自己饭菜里下了泻药。   可后来再也没拉过肚子了,也就没想这件事了,却不知道,原来多亏恨天有心暗中照顾。   他心里又喜又甜,觉得此生能认识恨天,简直是老天爷对他的格外优待。   再往下看,也是一番生活琐事叮嘱,什么早上不要偷懒,人不自律必定自毁……   芍药哼一声,对着信翻个白眼,嘟囔道:“我才不要自律,我又不是你,我又不练功夫,干什么要天天逼着自己早起,公鸡么?赶着起来打鸣。”   不过嘴角却忍不住翘的更高。   再往后看,就是恨天说的他一路上的见闻了。   最后写着,大约还有五天就能回到苍岩峰,到时候再给你写信。   芍药合上信,算着恨天行程,他们分别今天是第三天,三天前他写的信,还有五天到,那现在也就是还有两天就到了。   恨天自己骑马的速度他是知道的,就是这样都要五六天才能到,怎么这么远呢?   “哎,这苍岩峰还真是山高路远,将来我去的时候,还不得走到天荒地老。”   内心斗争了好久,芍药才决定,不把自己在顿笔峰被扣留一夜的事写给恨天知道。   他直觉,恨天知道了会不高兴。而且,这件事多丢脸,这么多乡亲们,就自己当了俘虏,还被抓了两回。   随便写了写这三天的琐事后,想了想,犹豫片刻,还是在信末尾写道:你骑马可专心些吧,要是真的那么思念我,那你就来妙义山找我,我也想念你了。   还有,记得早点来找我,你过好多年年来,只怕我都儿孙满堂了,到时候得拄着拐棍带着老妻弱孙去迎你。   写完,又看了几遍,想到恨天看到信的反应,芍药又捂着嘴偷笑一番,这才把信套在飞鹰脚上,看着它高飞远去,然后翻着白眼“自律”的换了衣服去摘杏子了。   三天前自己去信说要做杏干给恨天邮寄,他可一直记着这件事呢。   一路上心事重重的。   其实恨天的情意,他不是感觉不到。可自己是男人,从小被师傅当个丫头教养着:要嫁人的,要三从四德,这个那个那么多框框。   好不容易做回男人了,再嫁给恨天,那和当大姑娘有什么分别?不行不行,一定要娶妻生子,自己是男人,男人!   北疆离苍岩峰百里的旗山镇。   这是个只有两三百人的小镇子,镇子北部有个不大不小的钱来客栈,迟恨天此时便栖身在此。   这家客栈,门脸简单的,连钱来客栈四个字都是用几根木条订成的,歪歪扭扭的字迹让人一看就没心情住进来。   而店内陈设老旧,桌椅板凳碰一碰就吱嘎乱响,仿佛随时能散开碎成一堆柴火。   这么破的客栈,自然也不会有多少客人,就是来客人了,也都是穷的比乞丐好不了多少的天涯落魄人。   因此,店掌柜整日家坐在柜台后抱着一坛子酒昏昏欲睡的,来个客人也懒得热情相迎。   可恨天一进来,那人立刻便精神起来。   醉意全无的麻利上前跪倒便拜:“属下清风舵副舵主邱礼参见少主。”   恨天点头,径自上楼而去,吩咐跟随的邱礼:“叫咱们人半个时辰后来见,再给我送来些饭食。”   邱礼领命而去。   迟恨天这才把怀中的信打开。   看日期,这信是芍药回妙义山那日就写的,倒是和自己不约而同。   看到小光给芍药建议说要卖了自己,恨天忍不住浮起个温柔的笑。   他几乎能想到,芍药写到这里的时候那看笑话的淘气样子,看到吐槽凤城的杏干难吃,要做给自己吃的时候,恨天眼中的浓浓深情能把旁边的人吓得起一身鸡皮疙瘩。 第13章 落脚旗山镇   邱礼就是那个被吓得浑身起鸡皮疙瘩的人。   他端着饭菜进来后,见少主正在阅读信件,就将饭菜放在桌子上,垂手一旁侍立。   结果就看到少主看着信脸上的表情越来越让人毛骨悚然。少主他竟然笑得那么诡异,趁着脸上那条长疤,看的格外瘆得慌。   一瞬间,他忽然后悔这么快上来了,他甚至担心少主是不是练功走火入魔了?抑或中了什么毒。   扑棱棱——   一只飞鹰扑腾着从窗户飞进来,这才打断了少主那个诡异的笑容。   恨天取下飞鹰脚上的信环,这才发现了邱礼。   眼神中一闪而过的微微惊讶,让邱礼更确信,方才少主看信入神,把他当空气了,也不知是谁写的信,竟然让少主失态如此。   但迟恨天很快便恢复了淡定,将信纸铺开在桌子上,一边吃东西,一边让邱礼将他离开这段时日,苍岩峰上的变故说一遍。   他一心两用,口中饭菜嚼之无味。   邱礼十分怀疑少主是不是听进去自己说什么了。   “自少主失踪后,教主夫人在四门八舵设置重重关卡严防死守,说是少主您练功走火入魔,如今神智不清,不早些请回来医治,只怕时间长了就治不好了……”   恨天正看到芍药说思念自己了就来妙义山看他这段,想了想索性将饭菜推开,铺开笔墨就写回信。   邱礼尴尬的壮着胆子咳嗽一声提醒少主,这屋里还有个下属在汇报工作呢。   迟恨天头也不回的道:“我逃走时多亏朱红衣,我娘怎么也不会想到,她说我走火入魔,教中多少人相信,听她号令的都有哪些人?”   邱礼一听才知道,少主原来都听着呢,这才连忙继续回禀道:“左护法左行陆一直都是夫人的人,这次最积极,四门八舵里,有真心投靠夫人的,也有面上虚与委蛇心中坚定向着少主的,也有一部分中立观望……”   迟恨天抬手打断他:“可有名单?”   “有。”邱礼连忙袖中取出一本名单呈上。   迟恨天略一翻看,放下正在书写的信件,在名单上勾画一阵后交给邱礼:“你将名册交给碎星门门主吴知鹤。”   顿了顿,恨天又道,“老教主可安葬了?”   邱礼一怔,低头道:“教主夫人说……要寻到少主……”   他没敢再说下去。教主夫人原话是,少主走火入魔极深,如今这么久过去,只怕已是一具尸体,等找到了再将他们父子一同安葬。   恨天也猜到了。   他对邱礼道:“你是清风舵副舵主,平日也见我不少,当知我不喜说话办事吞吞吐吐磨磨蹭蹭的人。”   邱礼额头冷汗如雨,吓得连连告罪而去。   恨天心中叹气,邱礼是苍岩峰土生土长的教众,父母都是教内老人。   可他年有四十却还只是当了个副舵主,还有一半原因是看在他父母面上的。   此人实在不堪重用,这家店也伪装的漏洞百出,回头还是斟酌着换了才行。   他又继续写回信。刚把写好的信封进信环。邱礼又来禀报。   他恭恭敬敬的呈上一个锦囊包裹:“少主,给您的。”   迟恨天疑惑将包裹打开,里面是一张雪蚕丝织成的凉席,上面淡淡的,独属芍药的草药味道他再熟悉不过。   “谁送来的?何时送来的?”   “回少主,昨日晚刚送到的,是……是一只狗脖子上挂着送进来的,写着苍岩峰少主迟恨天查收。”邱礼说着额头又开始冒冷汗。   恨天挥手让他下去,抓着那件雪蚕丝凉席皱眉沉思。   妙义山这伙山匪,本来还当是苍岩峰母亲追杀自己的人。如今看来,只怕另有其人,竟然连自己和芍药的事都知道。   这席子送的……   恨天冷笑出声。   这人是在离间他和芍药。不过,芍药竟然来信中提都不提……   看来总要去亲自跑一趟才能放心。   想到这里,他回头铺开笔墨又写了一封信,信中叮嘱芍药不要再和山民一起上山剿匪,还让他小心那个匪首等等。   略一停顿,又怕语气过于严肃,惹得他不快,末尾又添上一句:你若是能做够十斤杏干,再唤三声我的名字,就能召唤我出现在你面前。   还特地叮嘱,一定要你自己亲手做,不能让那个傻子小光或者别人帮忙,不然就不灵了。   刚放走第二只飞鹰,门外邱礼又禀:“少主,大家都到齐了。”   四门八舵头领来了一半。迟恨天一眼扫过去,心中已经有个大概。   没来的,他心中也有个大致的猜测。果然吴知鹤已经上前参礼道:“少主,飞星门门主仇松刃守灵堂重任在身不敢擅离,让属下代为请安。”   迟恨天点头:“把守灵堂监视动向是要事,飞星门门主做的好。”   旁边各门主舵主轮番上前禀报一番后,迟恨天沉思不语。这些人说的有真有假,与自己收集到消息有些地方不符,有些更加细致。   看来母亲那边防范也十分严格,放出假消息假动作来迷惑众人。   迟恨天一一指出他们消息中有问题的地方。   又问了一句:“朱红衣呢?”   朱红衣是当年父亲为他选的侍妾,善乔装,工暗杀,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吴知鹤出列禀道:“回少主,朱红衣被夫人扶正做了少主夫人,执儿媳之礼守在灵堂,不得自由。”   恨天冷笑:“母亲真是好算计。这一招既绊住朱红衣不能行动,又能收买朱红衣心中向她。”   吴知鹤不敢吱声。   那位朱红衣一副眼里不进凡人的样子,平时除了少主外,看到谁都是眼神都不给一个的,此人心思着实难测。   屋内沉寂许久后。   迟恨天才又问了一句:“当年青州凤城桑家员外那桩事查的怎么样了?”   这件事也是吴知鹤负责的,虽然当时就奇怪少主为何要查千里之外这么个人,但还是尽力查探。   可一查之下才发觉不对,背后竟是一村天教主的手笔。   但到底那位妙义夫人是什么身份,以及当初桑员和众家丁到底怎么死的,却到现在都查不出个所以然来。   吴知鹤面有愧色,“属下无能,查不出来。”   迟恨天安慰他:“此事过去已有十九年,尸首无存的确难以查探死亡原因,我在凤城夜探县衙,看仵作验尸记录,写的也是语焉不详,竟往鬼神之事上靠拢。”   他一顿,“吴门主,此事背后既然是一寸天手笔,验尸上所列死亡症状对比之下,你还猜不到是谁吗?” 第14章 教主夫人江云安   吴知鹤只沉默了几息功夫,已然想透,惊道:“红莲魔音!梦金铃!是一寸天教主追暮秋!”   迟恨天点头,“是他,据传,那追暮秋对同门师妹爱而不得,转而成恨,才有那么一桩惨案。”   这件事他也不欲再多谈。当下又环视众人一遍,朗声道:“今日唤大家前来,是有重要决定。我到了旗山镇,母亲肯定也早已知晓,你们且回,各安其位,也不必再隐瞒身份。我随后便上山祭拜爹爹,与母亲见个分明。五日内,我要夺回苍岩峰!”   苍岩峰上,老教主迟解川灵堂前跪着一身孝衫守灵的教主夫人江云安,和执儿媳礼的朱红衣。   一盏魂灯明灭不定,灵堂后隔了一道竹帘,隐隐约约能看到一口黑漆棺椁。   举哀的人神色皆不见有多哀伤,而旁边全副武装的教众护卫,更是给人一山雨欲来的感觉。   灵堂上带刀兵,本就是对死者的不敬,但如今教内,少主失踪,夫人江云安只手遮天,说什么教主生前仇家太多,怕尸骨被仇人借机凌辱,不得不日夜防备。   江云安虽然已经年过五十,可看上去也不过三十五六,容貌上佳,只是面相凶狠,眉眼刚冷,一看就是不安与室的妇人。   少主长的倒与教主夫人有七分相似。   江云安身后,灰衣乌靴,唇角下垂,一脸苦相的半百老者是苍岩峰左护法左行陆,腰挎黄金吞口白虹剑,垂目低眉,如鬼如魅。   对面站着的,着白色轻甲,剑眉星目,手执银枪的是飞星门门主仇松刃。   左行陆人老成精,明知少主已经回来,再有一个多时辰就能到苍岩峰,此时却一副岿然不动的神态,仿佛命人半路拦杀少主的人不是他似的。   仇松刃身为苍岩派四大星门最年轻的门主,能坐到这个位置自有他过人之处。   守着灵堂寸步不离的同时,又调动手下十二堂主沿路布伏除桩,尽量为少主扫平障碍。   他们四星门门主乃是从小被少主亲自挑选一起长大的,是少主绝对忠诚的下属。   再看那个朱红衣,仇松刃是真想将此女一枪挑了。   这个女人虽然美貌艳丽是少主侍妾,可却心思深沉如海,敌我不明。   行事叫人捉摸不透的人,他觉得不能留在少主身边。   他们和朱红衣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可二十年来见面说的话不超过百句,少主对这女人宠爱有加,不以为意。   可他们四门主暗地里试探过朱红衣无数次,竟然次次都被她躲过各种明枪暗箭。   若说这纯是运气,实在难以叫人信服。   就拿此刻来说,少主不在,她竟然背主叛变,投靠了教主夫人,全然不顾少主往昔对她的疼爱爱护,真叫人看的恨的牙痒痒。   可能仇松刃目光过于凶狠了,朱红衣有所发觉,抬眼瞟他一眼,忽然道:“仇门主,灵堂之上,目光灼灼盯着少主夫人,不觉得大不敬吗?”   若是往日,仇松刃为了保存实力,必定会忍气吞声,咽下这口气。可如今少主已经归来,他连半句话都不会再受别人的。   于是仇松刃将手中银枪往地上一戳,冷冷道:“你是哪门子少主夫人?少主知道吗?一个暖床的工具而已,也敢妄称夫人,也不看看你配不配!”   左行陆依然眼皮都不曾抬一抬,江云安却冷冷看一眼仇松刃,“仇门主,我为自己儿子亲自挑的儿媳,有你置喙的地方吗?以下犯上,仇星主这是想造反吗?”   左行陆突然插嘴,“夫人,按照苍岩峰教规,对教主不敬意图造反,都是死罪,要到刑堂受十八般酷刑。”   “左护法说话可要有证据。教主尸骨未寒,就有人意图谋害少主取而代之,反叛的是谁,左护法难道瞎了看不见吗?”   左行陆不紧不慢道:“谋害少主?谁谋害少主,仇门主怎么知道的,亲眼所见?少主明明练功走火入魔,心智发狂不知走去了哪里的。   再者,教主身死少主失踪,教内自然尊夫人为主,你如今看夫人夫君亡故,儿子失踪,就趁机欺负她一个寡妇,还不算反叛不敬吗?”   仇松刃针锋相对,一句不让:“左护法颠倒的一手好黑白。你我不必在此逞这口舌之快。少主如今正快马赶回,只等回来问明真相便知。倒时候谁是谁非,谁该去刑堂,自然一清二楚。”   左行陆捋着宝剑上的穗子,突然道:“这么说,你确定少主走火入魔的伤治好了?”   仇松刃不理他。   江云安对他们两人的一番舌剑唇枪置若罔闻,只是沉静的跪坐在一旁。   不多时后,突然问身边朱红衣,“你夫君大约快回来了,你先出去迎一迎吧。虽是丧中,但你夫妻久别重逢,就是稍有失礼,我和你公公也不会怪罪。”   朱红衣应喏而去。   江云安拎一提纸钱元宝在面前铜盆里点燃,才又看仇松刃一眼,淡淡道:“仇门主日夜守卫灵堂一个多月。也算有心了,如今少主既归,你与他从小一起长大,不去迎接吗?”   不知她又要搞什么花样,仇松刃有少主的吩咐,就是天塌下来,也绝不会离开此处半步。   闻言连欠身都懒给一个,冷声道:“不劳夫人挂心,仇松刃有命在身,不敢违逆。”   江云安突然叹口气,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左行陆和仇松刃两人说话。   “我自十九岁便嫁与迟解川为妻,只得恨天这么一个儿子,却被你们怀疑对自己儿子不利,实在叫人心寒。”   左行陆闻言安慰:“夫人不必多心,我等自然不信那些流言。”   这件事是他们家事,虽然明知道面前妇人心比蛇蝎还黑,杀自己儿子毫不手软,可考虑到少主颜面。他们做手下的从不曾主动多言过一句。   于是,仇松刃选择了默不作声。   可江云安显然没有放过他的意思。见左行陆说完后,仇松刃一言不发,于是便主动相询:“仇门主是不是觉得那些流言是真的?”   问到脸上来了,不回答不行了。   仇松刃才冷哼道:“有没有做,你自己心里知道,问我做什么?”   “问你,自然是因为,我儿子从小和你们一起长大,受你们四人挑唆,辨不清是非,看不到真相。”   江云安不对劲。   她这人虽然心狠手辣,可行事雷厉风行,却绝对不是个会说这么多废话的人。   难道她想借机分散自己注意力,做什么小动作吗?   朱红衣和左行陆还有教主夫人都被暗星门何文田安排了暗哨日夜不停盯守,并不见他们有何动作,难道自己多虑了? 第15章 少主归来   整个苍岩峰,所有人都知道少主归来了,也都做了一百种假设,江云安更是根据这些假设做好了一百种防御。   山下各个迟恨天可能经过的地方,都被他们布置了大小埋伏关卡,暗星门破除的再多,也总有漏掉的,哪怕只有一个两个埋伏生效,也足够迟恨天说不明白道不清楚,身败名裂,再无翻身可能了。   可包括四星门八舵主在内的所有人,谁都不曾想到的是,他们的少主竟然像凭空变出来的似的直接就出现在了苍岩峰的九尺崖上。   九尺崖高可万丈,是苍岩峰最高的地方,也是是历代教主死后火花,骨灰安放的地方。   四门八舵的门主舵主们被少主下了各自调令后,让他们统一看到苍岩峰火光冲天的时候前去汇合。   但他们怎么都没想到的是,少主那么认真的筹划的安排竟然都是掩人耳目的。他自己却原来早就另有规划。   苍岩峰九尺崖方向火光冲天,四星八舵虽然微微惊讶,但心里有数,还算淡定。   可江云安却慌了,与左行陆一起将那竹帘后,日夜守卫的迟解川棺椁打开。   里头安然放着防尸身腐烂的冰魄和一件迟解川生前所穿长袍,尸身,却早已不知去向。   她气的一掌拍在灵堂案桌上,扫落一地魂灯供品。   “狡猾小儿,竟然给我来个偷梁换柱!”   供桌上的盘子破裂,割破她的手,鲜血点点飞溅,她却浑然不觉。   眼神一转,愤怒看向左行陆:“左行陆,你是干什么吃的!日夜守卫自处怎么会被他们掉了尸体!”   左行陆皱眉不语,暗暗思索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江云安又看向同样一脸惊讶,但却难掩喜色的仇松刃,咬牙切齿道:“好好好。看来我那儿子不但算计他亲娘,就连你们这些最忠于他的四门门主也不信任!”   仇松刃悠闲对她躬身一礼,神色悠闲道:“教主夫人不必挑拨离间,您忙着,我还要去与少主汇合。”   说完径自离开。   江云安颓然瘫倒在地。   左行陆叹口气,撕下一条衣服上前为她包扎手上的伤,低声道:“我想不出来哪里出了纰漏,教主灵堂被我们日夜守卫,绝无可能被人神不知鬼不觉盗走尸体都不曾察觉。   你看仇松刃也是一脸惊讶,显然就连他们都是被蒙在鼓里的……咱们这位小少主,心思之缜密,智谋之狡诈只怕还在迟解天之上。”   “怎么办?”江云安喃喃自语着,面色灰败,整个人都瞬间老了十岁似的,再不复方才灵堂上淡定自如的神态。   “行陆,我该怎么办?”她无意识的不断重复着这句话,眼角泪水不自觉滑落。   左行陆叹息着只是轻拍着她的脊背,看她缓和些了,才道:“你先不要慌。她只是回来而已,吹沙之毒乃是无解之毒,这个后果是谁都没想到的。”   顿了顿,他又道,“再说,你毕竟是他亲身母亲,就算事情败露了,这也不是什么光彩事,他不会传扬出去的……也应该不会胆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背上个弑母的臭名。只要不死,我们就还有翻身的机会。”   江云安一瞬间又泪落如雨,哭着摇头:“被他从此囚禁一生,那和死了有什么分别?还不如死了呢?”   “死了,就真的什么机会什么希望都没了。”左行陆伸手擦着她脸上的泪水,温声唤了她的名字,“云安,活着可比死难多了。不过,无论你怎么选择,我都支持你,都陪着你,黄泉碧落都和你一起。”   她扶江云安起来坐进椅子里,轻轻为她揉着跪了这许多天肿了的膝盖,缓缓道,“要是决定死,我们就要快点了,不然被他控制了苍岩峰,丢到刑堂里受折磨,那就真的想死都死不成了。”   左行陆了解江云安,她不是个那么容易就屈服的人,不是个那么容易就认命的人,卧薪尝胆几十年,她不会就此甘心。   果然,听说要死,江云安一下抓着左行陆的胳膊怒声道:“不行!行陆,我们不能就这么死了!你说的对,我是他亲身母亲,就是真的事情败露,他难道还真的要弑母不成?不就是被囚禁,难道还有我受这几十年的屈辱痛苦吗?”   这才是他认识的江云安。   左行陆道:“既然不死了,那你还是赶快收拾下,稳住心神,待会我们见到他,你不要受激发怒。你要知道,儿子走火入魔没事了,这是天大的喜事。”   左行陆胳膊上,江云安的指甲掐的深陷进去,她咬着牙,一字一顿的道:“你说的对……我儿子完好无损的回来了……当娘的……自然要好好迎接一番!”   九尺崖上,冲天而起的火光不多时便聚集了几乎所有教内人众。   七星门门主柳子慧没有来,他得的令是看到火光迅速把守苍岩峰各要道。   教主夫人江云安和左护法左行陆也没有在,但迟恨天知道他们一定会来。   他不着急,静静的站在堆集点燃的木柴垛旁边,看着聚拢的教众。   有的熟悉,有的陌生,有的欢喜,有的吃惊,有的上前纳头便拜,有的左顾右盼,观望众人,有的缩在人后鬼鬼祟祟探头探脑。   迟恨天都一一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吴知鹤起头高呼教主,带头跪倒。   四门八舵的人山呼响应,其他苍岩峰教众,也都陆陆续续的拜服倒地。   迟恨天面色肃冷,指着身后柴草高台上他的爹爹,苍岩峰老教主迟解天的尸身,高声道:“我因练功时走火入魔,伤重之下在外流浪一月有余,幸逢世外良医救我性命,精心疗治,这才能再次站在苍岩峰与教众众兄弟相见,这一个月多,多蒙大家受累,迟恨天在此谢过,他日自然论功赏罚。”   没说行赏,说的是赏罚。   众人面面相觑,深悔方才表忠心晚了一步,看向吴知鹤的目光恨妒皆有之,方才就他马屁拍的最早。   更有那些这一个多月站队教主夫人和左护法,叫的最欢的,此时后悔的恨不得将那两人抓来投诚。   危急关头,这两人干脆连身都不现,当初真是瞎了眼,才会相信他们的鬼话,少主虽然年轻,那可是老教主一手养大的。   平时手段策略也不是没见识过,怎么就轻易信了左行陆这个贱人的话。   不是说吹沙乃无解之毒吗?   说好的无解呢?说好的少主必死呢?   不过,有心思活络的,就想到方才教主说的,也顺着教主夫人的话,说自己练功走火入魔……一个月才回来。   这说明,少主还顾念着母子情份,想不动声色揭过此事,放老夫人一命,留了她的脸。   这么说,他们是不是也能免于责罚呢?毕竟也这么多教众呢,俗话说法不责众,他迟恨天再能耐,也不能把上千号人都杀了吧。 第16章 母子重逢   眼下又是六月天,老教主的尸体没了冰魄的保护,若不尽早火花很快就会腐烂。   既然少主已经归来,还治好了“走火入魔”的伤,那登上教主之位是顺理成章的。   可,教主夫人毕竟是陪了老教主一辈子的人,再怎么也不能不等教主夫人来就这么给火化了吧。   迟恨天也在等,但他不会等太久,母亲那边他已经给足了脸面,至于母亲如何抉择,那就是她的事了。   火光熊熊,浓烟滚滚,不多时便吞没了老教主的尸身……   “恨天!”一声惊喜的颤抖的哽咽的声音响起,迟恨天转头。   他的母亲,江云安,正眼含热泪的缓步而来,身后跟着左行陆。   左行陆对母亲倒是真的忠心,神态不亢不卑的,见到他也只是淡淡的躬身叫了一声少主。   这个时候,聪明的人都会叫他教主的,可左行陆却依然喊他少主,这是表明了立场了。   恨天做不出假惺惺的戏来,配合不了江云安母子重逢的惊喜。   任凭母亲抱着他哭了许久,他才叫了一声“娘亲。”   叫的声调那么冷静平和,无恨无爱,甚至没有平时唤手下四门八舵的人的调子有起伏。他这一声呼唤,只是在叫出一个称呼,血缘上隔不断的称呼。   江云安心里一沉,直觉左行陆说的翻身的机会只怕小的几乎没有了。   迟解川的手段心机她再了解不过,恨天从小被他教养大,本事心思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能得手,不过是恨天涉世尚浅,并不曾对自己亲身母亲防备,她攻了个措手不及才能将“吹沙”下入恨天体内。   但,同时,这一击不成,只怕余生都不会再有机会,恨天的防备死角——亲情,也被她自己亲手给堵上了。   这一场感人至深的“母子重逢”看的周围的人个个尴尬的头皮发紧。当事人却泰然自若。   “恨天,你这一个多月受苦了,给娘讲讲是怎么过来的?”   江云安无视迟恨天的疏离淡漠,捧着儿子的脸细细观看着,手摸到那条三寸长的伤疤时,迟恨天躲开:“娘亲,回头再说吧,我先将爹爹骨灰送进九尺崖历代教主堂。”   左行陆突然冷不丁插嘴道:“少主,您是什么时候康复了的?”   迟恨天冷冷看他一眼。   碎星门主吴知鹤站出来冷声道:“左护法,有什么要问的也请等教主安葬了再说。”   吴知鹤淡淡抬起眼皮挑一眼:“吴门主,我还是左护法。”   言下之意,你一个碎星门门主也敢来命令我。   迟恨天定定看向母亲,那目光看的江云安心中一冷,仿佛回到了二十年前那个夜,漫天的大火,哭喊的人群,火光中骑着马出现的黑衣男人,眼神森冷的像个阎王,一鞭子将自己卷过去……   她不能让左行陆有危险,面前的儿子已经成长为比那个男人还可怕的魔王。   “左行陆……”她低声呵斥,“恨天一路劳累,就是问什么也等他歇一歇养养精神。”   左行陆略有失望的答应着退下。   妙义山杏子林里,芍药约着小光一起来摘杏子。   看到恨天来信后,芍药算了算恨天行程,才不信他能在自己做够十斤杏干的时候能到自己面前。   明知道这不是真的,但他还是叫上小光一起来摘杏了。   “芍药,你累不累?我帮你摘一会,你歇歇吧?”小光看着热的脸通红的,满头大汗的芍药好心道。   “不用。”芍药果断拒绝,他可没忘记恨天信中再三交代的一定要每个步骤都是自己亲手完成,不然就不灵了。   他还就较上劲了,到时候没出现,看怎么骂他。   小光除了练功夫,别的事都特别懒。要不是和芍药关系亲厚之极,她是绝不会说出帮他摘杏子付出体力劳动这种话来的,最最主要的,芍药做的杏干实在太好吃了,自己吃了人家那么多,付出一点点劳力还是应该的。   一听芍药说了个不用,小光就连忙又躺回了树杈上,嘴里吃着芍药做的红果干,问道:“芍药,你怎么要做这么多杏干?你要开零食铺子吗?”   “不开,我和人打了个赌呢,做够十斤杏干,我就能……”他偷偷一笑,“我就能召唤出一个二愣子。”   “噫?有这事?二愣子是像大牛哥那样的吗?我爹说大牛哥那叫又愣又壮。”小光瞬间兴趣大起,一翻身,腿勾着树杈,倒垂在芍药面前:“那我也去做十斤杏干,能不能多召唤点二愣子,那咱们再去上山打土匪就不用怕了,叫二愣子去出战。”   她这个想法还真是……   芍药被她逗乐,抓起一枚杏塞进她嘴里,好笑道:“且不说你能不能坚持采够十斤杏干的杏,就是晾晒过程那么麻烦,你真能耐得住烦?我可还记得去年叫你帮我甩蜂蜜,你半路就去追鸟玩的事呢。”   “那我不是看那只小鸟骂我么……对着我摇头晃脑的乱叫,叫的声音就是小光你傻小光你傻……”小光羞愧的挠着头翻回树上,嘟嘟哝哝的拉过一片树枝遮住脸不说话了。   芍药正要再趣她几句,就看到那只熟悉的飞鹰盘旋鸣叫着飞往家中方向了。   这只鸟是真的成精了,竟然还晓得来喊芍药回家收信,也不知恨天究竟是怎么养的这么聪明的老鹰。   芍药不想小光知道自己和恨天的来往,看看篮子也快满了,就和小光约了明天再来,然后回家了。   可却没想到回到家竟然意外的在院子里的石桌上看到个意外之礼。   桌子上有个长条木盒,芍药打开一看,整齐码着一盒香,他捻起一根凑在鼻端一嗅,眉头便皱了起来。   是混合了夜交藤和迷迭香制作的安神助眠香,这香味他自然认识。   是那个土匪头子,叫追暮秋的土匪头子。   他怎么知道自己家的?   飞鹰落到芍药肩头,见他不理自己,尖钩的喙啄着芍药衣服上的铜扣,引起他的注意。   芍药这才去厨房取了一条肉干喂给飞鹰,把那盒香随手丢在窗台上,自顾自进屋看信去了。   他才刚进屋,爬满蔷薇花的墙架上便出现个人影,那人一身锦衣华服,满绣牡丹,隐藏着蔷薇中藏得倒是颇好。   望着窗台上被冷落的香盒,他皱眉不喜,自言自语道:“竟然如此随便丢弃我送的礼物,这孩子,被惯坏了……”   站在窗口鹰架子上正在吃肉干的飞鹰突然对着院子里尖锐的叫了两声,芍药听它声音不对,连忙跑出来观看。   院墙里飞鹰对着叫的地方,落了满地蔷薇花瓣,却不见有人影。   芍药对着那一地花瓣发了会呆,神色凝重的回了屋。   来人不曾现身,但他十拿九稳的确定,那个人就是追暮秋。 第17章 芍药想学功夫   不明白追暮秋为何会来自己家,而且还是偷偷摸摸的。   那晚过后,芍药本来就对追暮秋十分腹诽,再加上方才恨天来信中也知道了自己夜宿山匪那里的事。   字里行间都透着生气,叫自己详细把那晚的事写给他知道,还叮嘱绝不许再去剿匪,还说他不会功夫,细胳膊细腿的凑什么热闹。   芍药撅着嘴不高兴的看着信,都能想到恨天写信的时候火冒三丈的样子。   于是芍药的回信里也没什么好气,把那晚的事干巴巴的写完后,还不忘加上自己的辩解:我又不是真的大姑娘,就是留宿一晚有什么关系?你那么生气的骂我,千里迢迢的才能说上两句话,下次再写信吵架,我就搬家不回信,这辈子也不见你了。   芍药写完,又觉得口气是不是太硬了些,万一恨天真的生气了怎么办?   于是又在后面添了几句和软的问候,最后还问他回家的感觉怎么样?   我的十斤杏干可已经要开始做了,到时候召唤不出来迟恨天,你就输给我十两银子。   目送飞鹰飞远,芍药想到蔷薇花架下那一地花瓣,心里像吞了个苍蝇似的膈应的不行。   心想,自己或许也该去跟着大牛哥和小光他们些微的学点功夫防身用。   到时候万一再落入追暮秋手里,也不至于在被他用什么“山路难行,你一个人危险”之类的借口搪塞,吃这种哑巴亏。   拿定主意后,芍药就去找了小光一同去报名。   大牛他们正在村边的槐树桩上绑着的沙袋上练拳。小光看的眼热,嘱咐芍药先坐着等他们休息喝水的时候再和教拳的师傅说,然后收他。   之后就也乐颠颠的跑到一个桩子前打沙袋去了。   芍药把给大家熬的绿豆汤罐放到桌子上,静静观摩偷师起来。   他避开那个长的铁塔似的陌生男人,先来到大牛身边。大牛对他笑笑,“芍药来了。”   芍药点个头,“大牛哥,你不用管我,我就一边看看。”   大牛就笑笑继续打拳,芍药一旁看着大牛一拳打在那沙袋上,沙袋就凹进去个坑,暗自捏了捏自己的胳膊,觉得这自己一拳下去,只怕能把自己胳膊给震折了。   算了,大牛的功夫不适合他,他摇着头又去看下一个人,结果那人一拳下去竟然把沙袋打的漏了,金黄的沙子流了一地。   看的芍药咂着白着脸呆在原地。这一拳要是打在自己身上,那还不得穿个透明的窟窿?罢了罢了,这个更学不来。   走的时候还鄙视的看那人一眼,暗啐一声:哼,匹夫之勇而已。   等他一路参观完后,整个人来的时候那股子雄心壮志已经去了一大半,抱着残存着的一点希望,他找到来得最晚的小光那里。   心想,比不过男子,我还比不过小光吗?反正师傅是把自己当成女孩子养大的,自己力气小也不丢人。   对,不丢人,这有什么丢人的!   结果刚到小光面前,就看到这个死丫头,马步一扎,嘿哟一声,把身旁的一块几百斤的石锁拎了起来,拎起来还不算,居然还提溜着甩到天上,再接住,再甩上去,再接住……如是重复着,扔棉花似的。   让芍药强烈怀疑那石锁是不是布缝的。   他垂头丧气的苍白着一张脸回到座位上,呆呆的想:大家学的功夫不对,一定不对。那个追暮秋看上去也像个美人灯似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怎么就那么厉害?人家的功夫哪里学来的?   转而想到追暮秋体内那些乱窜互相压制的内息和毒药,他摇摇头,算了,这个人练功的方法太邪性不能做参考。   可恨天呢?恨天可是健健康康功夫最厉害了,一刀就能把野猪劈开,还会拿筷子扎人。   也没见他练功的时候像大家这么吓人的,等回头跟恨天学好了。   打定主意后,他再看这些人的神态就变了,不复方才的沮丧,甚至还开心的哼起小曲来。   他再也不会想到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追暮秋的监视之中。   那夜一别,芍药的睡颜,芍药说话的神态,撅着嘴气呼呼生气的样子,那双灵动的眼睛骨碌碌乱转的顽皮模样,在他心中怎么都挥之不去,他是真的喜欢这个孩子。至少现在、此时,不比年轻的时候喜欢夜儿的少。   是的,他对这个少年喜欢到了心里,从何时这么喜欢他的呢?睡在自己房中那夜吗?   或者更早……   那第一次相见的时候,发自内心的关心的关心,当时就令自己心内一动。只是,若没有第二次的被抓就好了。   追暮秋叹口气,将身影从密密的树叶间向外又挪了点,好把芍药看的更清楚些,望着那满场练功的人,他甚至暗暗替他们着急,希望他们赶紧重整旗鼓来个第三次剿匪攻山。   芍药突然摔倒,追暮秋下意识的向前一步,差点暴露自己。   见那些人警觉的望向这边,他才不得已的伸手抓过身边一只灰雀放飞了。那伙人这才放心下来,没过来搜寻。   “芍药你怎么了?”小光担心的连忙把他扶起来,“你怎么都不吱声,悄没声息的在我身后,幸好石锁丢在前面了,不然要是脱手砸到我身后,你的脑袋都要被砸肚子理。”   芍药哼一声,推开她来扶自己的手,“我又不是瘸子瘫子,难道不会自己起来吗?”   想到方才小光玩石锁那个轻松劲儿他就生气,男人比不过也就算了,怎么连小光都这么大力气?   难道他也是个男的假扮的?   想到这里,芍药的目光开始在小光身上游走起来,然后叹口气:何必骗自己呢?连人家洗澡都看过了。   “小光,你怎么这么大力气?我们俩这么好,怎么你从不告诉我?”   想到平时看来的杂书话本里总有人无意间吃了什么灵丹妙药,然后就有了神力的故事,芍药眼睛一亮,抓着小光一连声的就开问:“小光,你是不是小时候无意吃过什么草?等等……也有可能是野果子,不认识的小动物也有可能……或者,或者喝了哪条泉的水,后来再去找就怎么都找不到了?”   他晃的小光脑袋都晕了。   “没有啊,芍药,你不要晃我了,我要吐了。”   芍药这才松开她,又殷勤的把她让到座位上,亲自给她盛上一碗绿豆汤,双手奉上。   “好好好,我不催你,你慢慢想,喝着汤慢慢想,把从小到大,那些不寻常的经历都想想,千万别漏了。” 第18章 追暮秋买杏干   小光被芍药眼睛里闪动的贪婪的目光吓住了,连他送的绿豆汤也不敢喝。   想到芍药以前给自己讲过的,他小时候看过很多医术,还有他师傅讲过的很多邪医巫医都曾经用人入药,难道芍药看自己天生神力,也要把自己的肉割下来配药?   思及此处,小光声音都变了,结结巴巴的看着他道:“芍……芍药,你要是想那我配药,那,那可是不行的。头发指甲的我不小气,你用多少都行,可是要挖心割肉的就不行了,我一个女孩子家,还要嫁人,大牛哥都要去我家提亲了……”   “?……”芍药听小光越说越离谱,最后竟然还扯出什么人肉配药来了,气的额角抽搐着,咬牙切齿的一把揪住她领子道:“我配个锤子的药!我就是让你想想自己有过什么奇遇,也想……也想……”   想有你这一身力气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最后气的一跺脚,丢下小光,连汤罐都没拿的气呼呼的走了。   一边走一边安慰自己,“看看看,老天爷是公平的,小光有一身力气又能怎么样?还不是脑子愚笨?我没力气,那都是因为脑子耗费了所有的营养。”   听的跟在他身后的追暮秋忍俊不禁,这个也是夜儿没有的,夜儿那样的冰雪美人,怎么会生出这么个有趣的孩子来呢?   回到家的芍药,连休息都顾不上,就开始跑到师傅的房里翻起来。   他要找找看有没有能让人吃了力气变大的古方,等找到了,就去找小光比试,叫她再轻视自己,哼!   他这里找的翻箱倒柜,追暮秋看看四下无人,做了个大胆的决定,竟然直接登堂入室,上门拜访了。   见芍药把房中翻的乱七八糟的,根本没发现门口突然站了个人,追暮秋只好咳嗽了一声。   可却没想到芍药这么胆小,他这一声咳嗽,吓得那孩子直接跳起三丈高,脑袋磕在书柜开着的门扇上,弹了一下,又一脚踢在桌腿上,腿一曲膝盖直接跪倒在地上的木凳棱角。   这一连串的变故来的太突然,只不过眨眼功夫,芍药脑袋、脚趾、膝盖同时磕到,痛彻心扉,连呼吸都停滞了好几下。   许久后才喘上来气,追暮秋闭着一只眼睛表情痛苦,仿佛磕在自己身上似的,看芍药脸色都变了,心中愧疚,就要上前来扶。   却被芍药一把推开,怒道:“你走路没有声音的吗?知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我方才魂都在阎王殿转了一圈。”   “对不起,我今日闲的无聊,听说你做的杏干好吃,本想登门购买一些的。”追暮秋诚恳的撒着谎。   芍药没好气的揉着腿脚,再揉揉额角,气道:“那你不会先叫门吗?不请自来是为贼,你这叫入室抢劫,送到官司里都是死罪。”   他觉得追暮秋这样的山匪强盗,肯定不知道衙门里那些事,就信嘴胡说的骗他。   追暮秋果然害怕,闻言失色,连连赔礼道歉:“那你说要怎么办才不把我送到衙门官司里?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只是想买些杏干。”   想到这个土匪的卧室奢华的,芍药咽了口唾沫,不耐烦的摆摆手:“算了,看在你两次放我的份上,这回不去送你见官了。不过,一码归一码,杏干还是要花钱的,我摘杏子,爬山涉水的,几次都死里逃生,差点从树上掉下来,要你钱,也只是要点本钱。”   追暮秋越发的想笑,强压着拆穿他的冲动,装出极为无辜的样子来:“那,要多少钱?我身上带的钱看够不够,也只打算买半斤就够我吃了。”   半斤而已,给小光做的杏干还有一大兜呢,随便抓两把就够他的了。至于恨天的那份,他想都不要想,一个杏子毛都不会给他,千金不卖!   自己将来若是去苍岩峰寻恨天,少不得要凑盘缠路费的。   去凤城的时候,一路上都是恨天出钱,自己闲事不管的,但是看每次住店丢给小二的银子也能有二三两……   一天按照五两银子的支出算,去苍岩峰,自己走上的时间也双倍算,那就是十二天,再加上万一有个头疼脑热的,索性算成十五天。   十五天……五五二十五……总共是七十五两银子……   七十五两!   芍药自己都吓了一大跳,村里乡亲们的钱加起来都不一定有一百两,自己就收这么多?去凤城竟然花了这么多钱?   看来恨天也是大财主啊!   这么多银子,怎么开口呢?芍药神思不定的打量着追暮秋。   半斤杏干,充其量,贵到天上去也不过二十文钱,自己要人家五两银子顶天了,张嘴就是七十五两,会不会把他吓跑了……可是,可是……   芍药心中惴惴的,也拿不定到底该怎么算价钱,是大坑他一笔,还是小赚一点。   谁知追暮秋却早就看穿他的心思了,瞧他大眼睛忽闪忽闪的,一会闪着光,看自己仿佛看一座钱山,一会又摇头皱眉的,良心难安。   于是便好心道:“我知道芍药你为难,你又不是卖杏干的,自己做的东西本来就不多,你放心,我愿意出市价十倍的价格买你的,你看可好?”   哈哈,这个冤大头,竟然以为自己是在为难卖不卖!芍药这个开心啊,瞬间找到了坑他的理由。   他说的对,自己又不是卖杏干的,芍药杏干天下独一无二,千金难买他不卖对不对?   谁让这个人非要买自己的呢?   想到这里,芍药五指一伸,“五十两!”   算了,七十两属实过分了,自己实在干不出来。   “五十两!”追暮秋讶然,吃惊的望着芍药。   芍药连忙道:“五十两你嫌贵?我跟你讲,我做的杏干,那可是全天下独一份,味道胜过凤城客栈……”   “这么便宜!”追暮秋打断她的话,一脸得了大便宜的高兴模样,就去摸袖子取银子,“芍药你果然把我当朋友看的,竟然卖我这么便宜,这份恩情我记下了,下次一定报答……”   “便……便宜?”芍药一瞬间有点良心痛,师傅说过,身为医者要常怀良善之心,渡人的慈悲……   自从和恨天在一起后,他不但不良善了,还经常撒谎骗人,等师傅回来一定会打死他。   “那个……追暮秋,要么,我不要你钱了。”   “那怎么行?”追暮秋心中暗叹这个孩子还是太过善良。   他非要 付钱,可浑身上下摸了半天,突然神色尴尬的道:“芍药,不好意思,我平时身上也不带钱,都是手下们采买日常所需的,你看……能不能用别的东西来抵?”   他说着从怀中摸出那个当初他亲自做的,送给夜儿的,挂着一枚银铃铛的镯子,“我能用这个来抵吗?”   芍药本来打算说算了,这次不收你钱,下次再一并给,可一看到看到那个做的极为精巧的镯子后,眼睛就挪不开了。   仿佛中了邪似的,呆呆接过那个镯子,心头忽然涌上的悲伤难过令他喉头发哽。 第19章 这银铃镯   追暮秋也没想到芍药看到镯子会是这个反应,难道真的是母子连心,这孩子尽管并不记得母亲,却对母亲留下的东西有感应?   他是不信这些的。但芍药甚至连房内还有客人这件事都忘了,神色悲戚,泪眼模糊的握着那只银镯子,整个人木雕泥塑一般,浑然忘我。   他额头磕到的地方红红的肿起来一个包,隐约有血珠渗出来。看的追暮秋心下一疼。   叹口气,忍不住上前,掏出自己丝帕捂在他额头上轻轻揉着的,声柔如水,“芍药,镯子再好看,你也先把额头擦点药吧,不然女孩子家的,脸上留下个疤可就不好了。”   芍药声音有点飘渺,那双大大的杏目中忧愁满满,不复平时的灵动活泼,这一瞬间似极了夜儿,整个人都仿若是夜儿的翻版。   这一瞬间仿佛回到了二十多年前的一寸天,夜儿站在一寸天红尘湖,看着近在咫尺的一寸天大门关隘,就是这么泪眼婆娑的问他:“暮秋,你说……正邪之分就这么重要吗?”   那时候的夜儿,隐瞒身份和漳州铁拳李家的公子私定了终身,可是等李公子照着她留的地址到一寸天来提亲的时候,才知道他喜欢了一年多的女孩子,竟然是一寸天魔女,而且还是一寸天恶名在外,恶贯满盈的魔铃双使之一。   李公子一怒之下,当着一寸天教中那么多人的面,指着夜儿的鼻子破口大骂,追暮秋气的就要杀了他。   可夜儿却拼死相护,甚至为了能让李公子安全离开,甘愿受教主责罚。整整一个多月,被丢在水牢里,出来的时候,手脚都溃烂……   那时候,望着李公子离开的地方,夜儿就是这么看着追暮秋的。   那时候的追暮秋,心脏揪痛的厉害,他当时拥住夜儿,对她说:“夜儿,正邪向来势不两立,你不要再天天做梦了,一寸天有什么不好的?我照顾你一辈子好不好,你不要总想要离开一寸天了,那些所谓的人间正道,没人会接受咱们的。”   可他护在心尖上,放在神台上爱着的女人,最后却选了那么个人间俗物蠢物,那算个什么东西!   他追暮秋不比桑金祥好一万倍吗?为什么夜儿宁愿跑到凤城当个文武皆庸的蠢东西,给他做夫人都不肯和自己在一起……   他拥着芍药,一下一下轻拍着安慰这个孩子,轻声细哄着。   这个孩子是夜儿补偿给他的,会是个听话的孩子,他这次一定要抓在手中,好好爱护,再也不让那些蠢材染指。   “这个镯子……”芍药哽咽着自他怀中抬头,悲痛之下,竟然也没发现自己被他搂在怀里,由着追暮秋擦着自己的眼泪,他低泣道,“这个镯子,我见过。不记得在哪里。但,心里很难过,看到了就很难过很难过,忍不住的悲伤……”   追暮秋哀叹,“嗯,我知道,那便不要了吧……”虽然很想把送夜儿的东西再送给她的孩子,让这份情延续,可芍药悲伤的样子看的他心里发酸,决定收回礼物。芍药活泼快乐的时候是最招人喜欢的。   谁知,他这句话还没说完,芍药便紧紧攥住镯子,生怕追暮秋反悔抢回去,整个人慌乱且语无伦次:“不要!我喜欢,我要这个镯子,我很喜欢,我再送你好多杏干,你把这个镯子给我吧……”   “芍药!芍药,你在家吗?怎么自己走了也不等我!”小光的声音突然响起,一下将芍药拉回现实。   他脸色刹那惨白,推着追暮秋,没头苍蝇似的在屋内找地方躲藏:“是小光……不能被他发现你在这里……你快藏起来。”   追暮秋心中发暖,以为芍药是怕被小光发现了会对他不利。谁知芍药紧接着的话彻底把他那颗暖了一点的心沉入冰湖里。   芍药说:“要是被他们发现我竟然窝藏土匪头子,我会被赶出村子的。”   原来是怕被村民赶走,自己还真是多情了,追暮秋苦笑着,手指紧紧揉着掌心的帕子,上面还有芍药的血。   小光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不住口唤着芍药名字。   “怎么办,怎么办?”芍药从没有像现在这么希望小光离开过,面前的可是个土匪头子,那个邪门功夫深不可测,万一……   “为什么怕她?”追暮秋突然问,“她不是我的对手。”   就是因为知道他不是你对手才怕啊,芍药看着桌子上一张蒙书的布,灵机一动,一把抓过盖在追暮秋脑袋上,把他摁在椅子里,哀求道:“土匪头头,求您了,千万别被小光看到脸,待会您一句话别说。”   门忽一下被小光推开,伴随着她那大嗓门,震得房顶都要掀翻,追暮秋只觉耳朵里嗡嗡的,忍不住眉头轻皱,手略略抬起,指间金铃铛戒指脆响两声。   芍药惊的额头冷汗直流,一下摁住追暮秋那只手,一边在他掌心写着个求字,一边不满的对小光嚷嚷:“门要被你弄坏了,不会斯文点吗?”   小光也顾不得管芍药的呵斥,看着椅子里坐着的蒙着脑袋的人,好奇道:“芍药,这是谁?”   “这是……这是……”   不等芍药回答,小光突然眼睛一亮,“哈哈,你又去药王庙求凉人了?这是你新求的?凉不凉?以前那个凉人呢?卖了多少钱?”   什么乱七八糟的,追暮秋拧眉,十分厌恶这等粗鲁无脑的人,但掌心那麻酥酥的感觉,那个求字,抚平了心里的怒火。   为了芍药,他愿意忍了。   “什么凉人热人的……”芍药翻小光一眼,怒道,“不要胡说。这个是病人,容貌被毁,不愿被人看到才遮了起来的。”   小光咂咂嘴不可思议的,“又一个脸上有伤的?你那个凉人也是脸上有一道疤的,怎么最近你总是遇到这样的病人?”   “是啊是啊,这个人就是听说我有这方面经验才特地找来的。”   芍药边撒谎边忐忑的望着追暮秋,见他紧紧握着自己的手,没有动怒的意思,这长吁一口气。   小光虽然平时没有眼力见,这回不知怎么的倒是突然有眼色了,见芍药这里有病人,懂事的道:“你有病人在,那我就不打扰了,我把你留在武场的汤罐送回来了。我先回去了。” 第20章 母亲求情   芍药想去送送小光,可手却被追暮秋一下攥紧,死死拉住。   无奈,他只好恶狠狠的瞪一眼追暮秋,对小光道:“病人这里要紧,我不送你了。”   直到小光脚步声听不见了,芍药才气恼的一把甩开追暮秋的手,扯下他头上的布,怒道:“手都被你攥的变形了,你干什么?”   追暮秋不理会揉着手的芍药,突然一笑,灿然生辉的,看的芍药差点又呆住。   他问芍药:“芍药,你讨厌魔教吗?假如你自己是魔教中人,喜欢上人间正道人士,你觉得是应该勇敢去追求,还是从此放手,不要去打扰。”   夜儿那么痛恨一寸天,痛恨自己的身份,不知芍药怎么看?   若是这孩子也深恨魔教,他此生就忍着远离这孩子,再不对他抱半分非分之想。   这句话若是两个月前问,芍药肯定会指天骂地的把魔教妖人祖宗十八代问候一遍。   可现在,他有个那么喜欢的恨天在,他怎么还会恨魔教呢?   他甚至觉得入了魔教的人,也不过都是不得已居多,有谁会是生来就是坏蛋呢?   于是,芍药一笑,眼神深远,望着窗外的云,心却飘到了遥远的苍岩峰,他道:“不恨……”   他侧首,望着追暮秋,晨光照在他脸颊上,投下一圈朦胧的金影,恍若菩萨女仙。   他对追暮秋说道:“若我是魔教的,喜欢上了人间正道的人,我会勇敢去追求。毕竟,魔教中人也是人,也有好人,正道人士也有败类,只要两情相悦,别的又有什么关系呢?你说对不对?”   追暮秋心情忽然大好,蹭的起身,大赞三声好:“好,好,好。说的太好了。”说完满意的出门而且,笑声爽朗,转眼已不见人影。   “神经病啊。”芍药望着这个喜怒无常的人,“练邪门武功的人果然脑子都有问题。”   喃喃着收拾桌子,才发现那只银镯子还在。   他一惊,“哎呀糟了!杏干!”   人家拿这个东西抵杏干钱的,怎么忘了拿杏干就走了呢?   芍药纠结着把镯子戴在手腕上,想了片刻自言自语道:“管他呢,出言不悔真君子,反正杏干是他自己忘了拿,又不是我不给。我都给他准备好了,下次见到再还。”   说完望着被自己翻的乱七八糟的书房,心里哀嚎一声,哭丧着脸开始打扫战场,心里却对方才追暮秋没头没脑问的问题回头思量起来。   而且,追暮秋这个名字,他实在是耳熟的不行,总觉得在哪里曾经听到过,反正给恨天去信也说了这个人了。恨天见识广,一定知道这个人是谁的。   苍岩峰上,日色向晚,黄昏的最后一缕霞光在九尺崖上闪了一闪,彻底消失在沉沉夜幕里。   迟恨天送迟解川骨灰入了骨灰堂,然后顺理成章的接替了教主之位。   苍岩峰没有中原武林各派那些繁文缛节,教主之位交接也没那么多声势浩大,隆重罗嗦的形式。   迟解川只有他一个儿子,他又年少有为,这几年协助迟解川攻占了好多地盘,无论智计手段,还是武功策略,都是年少一代武林中的佼佼者。   苍岩峰在他手下肯定会越来越好,现下更是把教主夫人扳倒了,苍岩峰上下再没有敢不服之人。   那些先前站队江云安和左行陆的人,本来心里忐忑的不行,可看看新教主丝毫没有惩罚他们的意思,心里也渐渐放下心来。   毕竟法不责众,教主新上位,还是知道稳定为上的。   迟恨天屏退教众。九尺崖上山风猎猎,此时只站着他们母子二人。   江云安神色镇定,望着骨灰堂方向,指甲紧紧掐入掌心,那个人凭什么这么容易就安葬了,这个恶人,他凭什么!   深呼吸几口,江云安淡淡道:“你打算怎么对左行陆?”   这是她现在唯一担心的人,想到左行陆当年好歹也是一朝榜眼,文武出众的人物,可谁知这一次苍岩峰内变在他策划之下竟然会败的如此彻底。   迟恨天兵不血刃的就拿回了教主之位,他们这一番布置简直就像个笑话。   可,就是左行陆再失败,那毕竟也是自己最重要的人,她不希望他有事。   迟恨天道:“送去刑堂,自有刑堂的人照着教规责罚。”   送去刑堂会是个什么后果,江云安不问自知。   明知道对儿子求情轻饶左行陆的可能性为零,江云安还是开口讨人情了。   她说:“恨天,我以你亲生母亲的身份问你讨个面子,饶了左行陆。”   真是个刚强的女人,连讨饶都这么态度倨傲,高高在上。   迟恨天沉默。   江云安扭头抬眼望着儿子,这个长的和她自己十分相像的孩子,眉目俊俏胜过迟解川百倍,可那一言一笑,行走说话神态语气像极了迟解川。   “我知道你恨我,可左行陆文武全才,你爹在的时候对他多有依仗,苍岩峰这些年发展这么快,你爹能放心在外,多亏有左行陆打理教内杂事,你就是看……”   迟恨天恍若未闻。   突然打断母亲的话:“娘亲,你为什么那么恨我?”   这是所有问题的关键,从小母亲看自己的眼神就不对,虽然笑容可掬,可眼底却是冷的,带着厌恶的。   他一直以为是母亲性格天生如此,因为娘亲就连看爹爹也是这种眼神,可爹爹对她却照常如旧。   他真的不懂,做母亲的不是都会非常疼爱自己的儿子的吗?   为什么自己的母亲却是这样的?   见江云安不回答,迟恨天又道:“若是母亲愿意详细说给孩子知道,左行陆的命或许无碍。”   既然母亲最在乎的人就是左行陆,那不妨用这个人做筹码来解开心中疑惑。   江云安神色不安,双手不停的互相绞动。   要不要说?当年事,那些往事,到底要不要告诉迟恨天?   说了,或许左行陆还有活命的机会,不说,那左行陆此生会日日如在地狱,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   迟恨天很有耐心,如一尊木雕泥塑,任凭山风吹拂都纹丝不动的。   过了许久,江云安终于拿定了主意,她说道:“好,我都讲给你听,但你一定要放过左行陆一命。”   “嗯……” 第21章 当年事   二十一年前,幽州静城有个皮货王江家,靠贩卖幽州城外游牧民族皮毛生意起家,当时整个北方的皮子生意都比不过他们家。   生意大,家族富庶,江老爷子便着重培养下代人,希望能出个文人武官的,也好光耀门楣,不然终是空有万贯家财,也不过被人背后说一句土财主而已。   可谁知他们家几个儿子都不争气,学文不成,学武不就的,反倒江老爷子的独生女江云安琴棋书画样样出色,更兼生的花容月貌,为人又豁达果断,不似寻常闺阁女子那般扭捏性格。   因此静城内闺名极好,常有人千金只求江小姐片词句诗。   江老爷子总算心中略有宽慰,于是对女儿更加爱如掌上明珠,择婿慎之又慎。   也曾私下问过女儿,可有喜欢的年少郎君,以他江家财力,就是路边的乞丐,只要女儿喜欢,也能扶持成一代大贾。   江云安心中思慕,从小两情相悦的,却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兄左行陆。   江老爷子闻言欣喜,左行陆是他们亲戚里唯一一个考取了进士的,也是他心中最中意的人选。   亲事很顺利,订婚后,左行陆说要参加当年的殿试后再回来娶亲。   江老爷子都一口答应。   俗话说人逢喜事精神爽。江老爷子心中高兴,就大行善事,出钱修路铺桥,舍粥济贫,银子钱流水似的往外撒。   他这么花钱虽然得到了当地百姓的称颂,可却也惊动了当时盘踞幽州城外几百里,苍岩峰上的魔教中人。   当时的苍岩峰还只是北方偏安一隅的小小帮派,占的地方气候恶劣,人穷地广的,也没谁找他们的事。   可苍岩峰头领迟解川,听到这个江皮货商家的名声后就动了心思。   于是便亲自乔装成行脚商,几次到静城查探消息,最后回苍岩峰制定战略,决意要啃了江家这块肥肉。   江家出事那天是秋八月,左行陆殿试得了第二名榜眼,且还定了婚期就在十月,少年榜眼,金榜高中,又喜得心上人。真是春风得意,双喜临门。   出事是在八月十五,团圆节日,江家合宅上下齐齐恭喜小姐,江老爷子高兴,也没管着下人饮酒。   迟解川就这么不费吹灰之力的抢占了他们家。   江家合宅三百多口人命全死在迟解川之手,财物尽皆被抢,最后这个强盗,甚至还一把火烧了江宅。   更是将江小姐抢占为妻。   往事不堪回首。   江云安满泪水,对迟恨天道:“我被强上苍岩峰后,左行陆也再无心仕途,也不知从哪里学来的一身邪门功夫,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竟然入了苍岩峰,从底层小教众做起,一步步爬上了左护法的位置,成为教主一人之下的存在。”   迟恨天情绪依然不见起伏,对母亲这般灭门之祸的祸根,没有丝毫愧疚。   他略一沉思忽然道:“左行陆入苍岩峰你不知情,他是不是本打算连你一起杀了的?”   江云安大笑:“迟恨天,你可真是迟解天的儿子,你们魔门中人冷血无情,便以为所有人都如你们一般豺狼之心吗?   左行陆不打扰我,他是以为我已经变心,他只是想守在我身边,我若真心喜欢迟解川。   他就离开,可我江家三百多条人命,日日夜夜在我梦里啼哭讨命,我岂能放下这血海深仇?”   她忽然袖内掏出一把匕首,横在脖颈间,“恨天,左行陆在此之前对苍岩峰从无二心,如今我复仇失败,也无话可说。你放了他吧,还他自由,告诉他,江云安此生亏欠的,下辈子再还。”   说完一闭眼,就要自刎。   却被迟恨天一刀挑飞了匕首。冷冷道:“吹沙之毒,到底是不是你的意思。”   这是他心底最后一丝防线,他怎么都无法相信,亲生母亲会对自己下这么歹毒的毒。   如果不是母亲的意思,那就一定是左行陆私下做主的,那他还有原谅母亲的借口。   江云安闻言呵呵一笑:“恨天,你三岁吗?你是我一生的耻辱,嫁给仇人生的儿子,每天看到你这张脸,都是煎熬,都是对我灵魂的鞭挞,你还指望我能爱你?”   迟恨天点头,身姿依然如松。声音听不出喜怒的:“原来如此,我知道了。”   当夜,江云安便被软禁在苍岩峰一处冷僻的后山,从此没有教主手令,任何人不得出入探视。对外,迟恨天只说是母亲病重,需要休养。   当夜,安排完母亲的事,迟恨天在九尺崖吹了一夜的风,四门八舵的手下无比担心,要上山去劝教主。   都被吴知鹤一一拦住。   他与迟恨天从小一起长大,又最亲厚,情分不比其他三人。   他懂现在教主要的是什么,他更相信,他当成信仰的男人强悍坚强,一夜过后会是更强大的教主,必将领着苍岩峰走向更广阔的天地。   第二天天亮的时候,迟恨天去看了左行陆。   刑堂里的手段,迟恨天是知道的。   寒冰牢中,左行陆被穿了琵琶骨,浑身血淋淋的锁着铁链,架在木桩上。   看迟恨天进来,左行陆轻蔑一笑:“少主这是要亲自来行刑了?”   迟恨天不与他废话,直接道:“我母亲用她自己换来你活命,还劝我不计前嫌重新启用你。”   左行陆一愣,良久后,神色悲怆的道:“她这是彻底放弃了吗。”   迟恨天不在乎也没兴趣管他们之间的事,他只知道母亲再无翻身可能。有他迟恨天一天在,苍岩峰不会再有他们两人翻身的机会。   恨天说:“我来问你的想法。”   左行陆冷笑:“我说想拿了你项上人头你会答应吗?迟恨天,你父亲是邪魔外道,你是外道邪魔,你们蛇鼠一窝,迟早会被天收。”   “我来这里不是听你诅咒的,这些我也不在乎。母亲希望我放你一条生路,重新启用你。”恨天斩钉截铁的,“留你性命可以,重新启用却是断无可能。”   他说完转身便走。   左行陆在他身后怒吼:“迟恨天,我不稀罕你留我一命,我宁可死!”   死?想的倒是挺美,恨天冷笑两声,丢下身后歇斯底里的嘶嚎,出来刑堂,一只脚上绑着信环的飞鹰落在他胳膊上。   他眼神温柔的取下信,心里默默盘算着还有几天能处理完苍岩峰的事,会不会芍药做完十斤杏干了,自己还没下山。 第22章 你是来卖身的还是来剿匪的   妙义山上,芍药自然不知道苍岩峰恨天经历的变故,恨天来信中只字不提母亲的事,只是和他说些苍岩峰的人物,苍岩峰的景色,苍岩峰的风土人情之类。   说的芍药心内向往无比,总想象着北地那种大雪纷飞的日子是怎么样的。   是不是真的有恨天说的那么冷?是不是真的能在雪地里抓到脑袋扎在雪里的山鸡。   这一天,是大家第三次上山剿匪的日子。   芍药一大早盼星星盼月亮的望着天空,直到出发也没看到飞鹰的影子,这次距离他收到上封信的日子有点长。   芍药担心是不是自己信中说了那个土匪头子的事,恨天生气了,所以不理自己了。   忐忐忑忑的看着院子里晾晒的杏干,差不多快有十斤了,再有个三四天,就够了。   他愁容满面的把杏干收好,安安打定主意,要是恨天生气了,自己就亲自到苍岩峰去找他,当面问清楚。   这第三次的剿匪,声势浩大胜过前两次,大家总结了失败的经验后,在演武场多次推演可能发生的险情,最后觉得万无一失了,才又重整旗鼓,出发攻打土匪的。   芍药刚被小光叫走,一只飞鹰便盘旋着落在了茅屋前架子上。   那只飞鹰见芍药不在,自顾自啄开脚上的信环,将信丢在桌子上,然后飞走了。   可飞鹰才离开不久,屋内便进来一个妇人,展开信看了看,叹口气低声道:“芍药,师傅对不起你。”   说完,将信揣入怀中离开。   追暮秋站在顿笔峰了望台上,将手上的信看完后随手一抓,那信便碎成粉末随风而逝。   他点点头,低声道:“做的不错,若是芍药看到这封信,必定会恨我,想不到那位苍岩峰的少主倒是神通广大……”   顿了顿,追暮秋又道,“你避一避吧,别被芍药看到。”   妙义夫人恭敬退下。   追暮秋目光穿过层层绿树浓荫,迫不及待的等着他们来攻山。   这一次,他决定要做点什么,不能再任由这个孩子那么容易的离开。   一支冷箭射向顿笔锋下的营寨。   第三次剿匪开始了。   这么声势浩大,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队伍。是被大家寄予厚望的,是十拿九稳,胜券在握的。   再说,他们还用了计谋,大牛和新请来的武师,推演了好多天才想出的这等绝妙好计,一定能赶走山匪吧。   可却没想到,他们越努力,反而败得越快。   第一次就是大家临时集结起来的普通百姓,还和山匪们耗了有半天。   第二次,他们苦练了体魄,再上山,只撑了两个时辰就落荒而逃。   而这第三次,他们按照策略,傍晚的时候趁黑才上山,打算仗着自己熟悉山路的优势,来个夜战。   可谁知,才不过半个时辰而已,就已经全员沦陷。   他们在学习,人家土匪也在进步呢。   他们所谓的计策,在人家眼里就像小孩子过家家,根本不屑一顾,随随便便用了个声东击西,就把大家又冲的七零八落,丢盔弃甲的败回老家了。   而芍药这个大白天都爱迷路的路痴,夜色里更是迷的七荤八素的,竟然自己摸到了山匪们的老巢中。   他当然死都不会明白,这一切其实都是追暮秋暗中特意引导的。   每当芍药迷路不知道该怎么走的时候,追暮秋就放出一只猫头鹰,或者老鼠引起芍药的注意,让他顺着自己为他规划的方向走。   当抓芍药的那个山匪举着手里的火把照见芍药的脸的时候,他自己都惊讶了,转而哈哈大笑起来。   芍药比他还要无语,怎么又是那个把自己押送到追暮秋房里的喽啰啊?   每次都是他,每次都是他,老天爷莫不是在和自己开玩笑?   上辈子是抢了他娘了,还是杀了他全家了,这辈子阴魂不散的就可着自己一个人抓。   “怎么又是你?哈哈哈。”那人知道教主对这个女孩格外不同,倒也没有为难芍药,甚至还好心的扶他起来,送过来一盏灯笼。   “怎么就不能是我?”芍药没好气的,“你是不是就监视着我一个人的?专门可我抓,别人一概不管,看我好欺负?”   “哈哈哈。你这姑娘嘴头真厉害。”喽啰也不用请示教主了,干脆直接引他去见,路上嘲笑道,“我倒是好奇了,你到底是来剿匪的呢,还是来卖身的?是不是看上我们教主容貌,故意落败被擒好能与他相见的?”   一寸天教主美貌,那可是整个江湖上闻名在外的,每年慕教主美色而来的女人多不胜数。而这小丫头看上去正逢双十年华,不可能不对教主动心。   谁知芍药一听这话就急了,火冒三丈的,一脚踢在喽啰腿上:“你爷爷才看上追暮秋了呢,老子是无奈被抓,夜里看不清路,着了你们的道,你少胡乱放屁。”   芍药也没什么力气,喽罗又皮糙肉厚的,踢这两下不疼不痒。   他也不在乎,总不会跟个姑娘一般见识,反倒听这姑娘直呼教主姓名,吓得脸都变色了。   上来就捂他的嘴,低声颤抖着道:“你疯了,教主名字是你能叫的吗?”   “为啥不能?起名字不就是让人叫的吗?再说,是追暮秋让我这么叫他的。”芍药一把拉开喽啰的手,呸了两口,“手上什么味道?臭死了。”   听说是教主让他这么喊的,那喽啰瞬间态度就不一样了。   看这丫头生的倒是有几分姿色,难道会是未来的教主夫人?那可要好好巴结着了。   听芍药说自己手臭,喽啰不好意思道:“嘿嘿,姑娘,不好意思,我方才……刚解手完……忘了洗手了。”   山匪强盗的,半夜里打仗解手谁还再找地方洗手去?喽啰这么解释,也不过是看在这个姑娘未来的身份上,尊敬有加而已。   而芍药听的就更恶心了,“没洗手?”想到方才自己嘴唇被这人手指碰到,他恶心的瞬间干呕起来。   可这番干呕,看在喽罗眼里又是另一番猜测:哎呀,上次教主才留这位姑娘一晚,也不知是如何恩爱的,竟然一夜便有喜了。   若是芍药知道他这个猜测,非气死不可。   而暗夜中一直紧跟着的追暮秋,闻言笑的意味深长,低声道:“以为有喜了吗?我倒是真的想,可惜芍药是个男儿。”   想到夜儿那个女儿,追暮秋长长叹气。   数日前,他第一次看到芍药容颜的时候,曾派人找过夜儿那个女儿,本以为一奶双生的孪生姐弟,相貌定然也有九分相似的。   可谁知,那女孩偏偏生的和桑金祥这个败类一模一样,竟然丝毫没有夜儿的半分影子。   追暮秋才不得不失望而返。 第23章 我是男的   芍药进来追暮秋的房间后,里面没有人。   熏香炉里是冷的,桌子上放着一副工笔人物丹青,芍药一眼便被画上人吸引。   那是个容貌清冷,眼神里有着淡淡哀愁的冰山美人。   不知为何,芍药觉得画上的美人很亲切很熟悉,他看得出神,伸手描摹着画中人的眉眼。   片刻后,脸色越来越难看,怪不得觉得眼熟,这画中人不就是自己么?除了那股清冷的眼神与自己不同外,其他地方无一不与自己肖似。   “追暮秋这个混蛋,把我画成个女人。”芍药不满嘀咕着,手却抚在画中人脸上舍不得离开。   况且,画中人的手腕上还戴着那只追暮秋抵杏资的银铃镯子。芍药就更确定这是画的自己了。   这画一看就知道,画的人是下了功夫的,既传神又精细,连晨光投射下淡淡飞舞的发丝都纤毫毕现。   追暮秋站在门口,静静的看芍药欣赏着那幅画,一声不吭的瞧着这孩子的侧颜。   直到芍药无意抬头转身,吓了一跳,这才微微一笑:“又吓到你了,真是抱歉。”   “你也知道?”芍药拍着胸口白他一眼,“你是鬼吗?每次都没有声音的出现。”   追暮秋淡淡一笑,进屋来,边慢悠悠的揭开熏香的炉子,吹亮火折点上一炉香,边道:“我修习的功夫叫做黄泉飘萍步,吐纳步法精髓便是一个“鬼”字,芍药冰雪聪明,竟然一下子便猜到。”   今晚的追暮秋有点奇怪,仿佛有心事,说话的时候,给人一种敷衍的感觉。   芍药有点不解,心想,难道今晚剿匪,他们虽然赢了,也赢的很辛苦,损失很大吗?只恨大晚上进攻,什么也看不到,不知道战况是何等激烈。   不过这么快就结束的战争,也不会激烈到哪里去吧。   “你怎么了?一副刚锄了十亩地的样子。是不是今晚损失太大,心里难过了。”芍药语重心长的劝他道,“你看,这回知道当土匪的坏处了吧?要不要听我的,好好做人,你这么有本事还会画画,随便在山里开个学堂都够吃喝了。”   追暮秋闻言扣上熏香炉的罩子,突然欺身近前,眼神不复以前的温润,闪亮亮的有些狼的感觉。   况且他离的也太近了,鼻尖几乎碰到了芍药的额头,呼吸灼热的打在发间,令人头皮发麻。   芍药忽然有些怕,紧张的咽了两下口水,结巴道:“你想干嘛?”   追暮秋呵呵一笑,“芍药想要的生活是那样的吗?”   “啊?”   “在山里开个学堂,够吃喝就好。”   曾经,夜儿也想要这样的生活。   不知为何,芍药一下想到了恨天,想到了苍岩峰。恨天一定不会喜欢这样的生活,他是天上的雄鹰,要的是广阔的天空,有远大的抱负,绝不会答应在妙义山荒废此生。   “也不是。”芍药嗫喏着,“就是……随便说说的。”   “随便说说?”追暮秋忽然坐回去,指着桌子上的画问道,“芍药,你喜欢这幅画吗?画的好吗?”   不知为何他突然说起画来了,芍药愣一愣才反应过来,呆呆道:“挺好的,很好。”   心里却接道:就是画成了个女人不太好,我明明是个男的,等再过一年,我恢复了男儿打扮,到时候这幅画岂不是成了个耻辱?怎么能把画要到手呢?   要是平时,他一定毫不犹豫就开口讨画了,大不了再送他几斤杏干。   可是今晚的追暮秋有些不对劲,给人一种压抑和恐惧的气息。这一刻,芍药才实实在在的信了他是这伙强盗的头子。   追暮秋长长的指甲在画中人唇间蹭着,眼神深情又悲伤,令看的人都忍不住难过。   “芍药……”追暮秋突然唤他名字。   “啊?我在呢。对了……”芍药突然想到什么,连忙从怀中摸出一个布袋来放到桌子上,“这是上次你忘记拿的杏干,我给你带来了。”   追暮秋看都不看的,随手将杏干朝后一丢,那袋子稳稳当当落在屏风前的檀木小几上。   他依然双目灼灼,极为热情的逼视着芍药。   他不能等了,迟恨天那封信自己是截下了,可说不定哪天那个少年就会过来,到时候芍药会恨死自己,那就没有机会了。   他要带走芍药,就是现在,带到一寸天好好对爱惜他,宠着他,惯着他,爱着他……   “芍药,我想到个好办法,可以不当土匪,还能让大家接受我。”   “什么办法?”芍药直觉,这个办法他或许知道更好,可嘴却不听话的问了出来。   追暮秋温柔一笑,一下抓住芍药的手,放在自己心口,深情的告白:“我去向你师父提亲娶你可好?追暮秋心中喜欢你,想必你是知道的。”   尽管早有准备,追暮秋说出来的不会是什么好主意,但听到这个结果,芍药还是跳了起来,使劲挣脱追暮秋的手,三两步窜到门口,使劲拉门,没拉动,门被从外面锁住了。   他惊恐的看着一步步逼近的追暮秋,哆嗦道:“追暮秋,你……你不要这样,我,我不能嫁给你。”   该怎么办?要说出自己是男儿身的事吗?   如果说出来,追暮秋就不会再纠缠自己了,他倾慕的女子是个男人……   想到这里,芍药连忙双手一推,止住追暮秋的前进,喘了几口粗气,才低声道:“对不起,追暮秋,我不能嫁给你,我……我,我其实是个男人。”   追暮秋眉尾一扬,终于说出来了吗?呵呵,可惜,是男是女,我都不打算放手了。   他略一沉静,忽然一笑,轻声道:“我不信……”   不信?   芍药又愣住了,大眼睛呆呆望着追暮秋,只会喃喃说:“真的啊,是真的啊,我是男人。”   “证明给我看。”追暮秋看着芍药的脸,斩钉截铁的道,“证明给我看你是男人。”   这,这要怎么证明?芍药不会了。   “男人就是男人……还,还要怎么证明?”芍药额头已经开始流汗,感觉自己此刻十分像狼嘴边的兔子。   追暮秋忽然笑了,低低的笑着,神情暧昧的在他耳边道:“芍药傻了吗?你脱了衣服我一看不就知道是不是男人了?”   芍药的脸一下通红,整个人更结巴了,“这,这不行,这不好……”   “有什么不行的?”追暮秋舔舔唇角,面前的芍药此时如同自己抓下的小老鼠,无处可逃,激起他久违的欲望,让他想把面前的人狠狠的占有。 第24章 验身   芍药觉得浑身衣衫都被汗湿透了。   是啊,有什么不行的?反正都是男人。可是,可是……   从小被当成女孩子养大的他,到底心底还是有些羞涩的,无论面对的是同性还是异性,他觉得脱衣服裸身相对都是很羞耻的事情。   迟暮秋继续蛊惑他,“我一腔相思都寄于芍药之身,若不能亲眼看到芍药说的男儿身的事,无论如何不能罢休。”   大灰狼甜言蜜语的诱哄着爪子下的小兔子,小兔子无可奈何的一步步就范。   芍药咬着唇,迟疑许久。   然后抬头道:“你说话要算数。而且,决不能传扬出去我是男儿身的事,我还有一年才能恢复身份。”   “好。我都答应你。”追暮秋爽快的满口答应。   见芍药良久不动,追暮秋好奇:“怎么了?莫非其实你真的是女孩子?方才的话是骗我的?”   芍药白他一眼,心里给自己打气半天,才一把推开他,赌气的解开衣领,嘴上霸道,手却抖的几次没解开衣襟的扣子。   “男人就是男人,这有什么好骗你的,你见过这么平的女孩子吗……”   眼前不合时宜的忽然闪过恨天的脸。要是恨天知道了,会不会很生气?   不会不会,又不是天下男人都像他那样会喜欢男人的。   芍药心里安慰着自己,却又暗暗打定主意,今晚的事,打死都不能说出去。   外衫剥落,芍药纤瘦的骨架显露出来。   他不自在的看一眼追暮秋:“可以了吧?这一看就是个男人吧?”   追暮秋握手成拳,抵在唇角压抑的笑:“芍药是不是没见过平女孩子,你这副样子,怎么看都是还没长好的女孩子。”   女孩子你大爷!   芍药没好气的,一把拉开裤带,赌气的两下踢掉裤子,“这回相信了吧?老子说了是男人,你偏不信。”   追暮秋伪装的吃惊的样子那么真实,一动不动的望着芍药,仿佛整个人被打击的不会思考了。   门突然哗啦一声响,从外面被推开,那个喽啰撞门而入,身后跟着好几个人。   “教主,您要的零陵香和……”   喽啰没说完的话断在口中,瞠目结舌的傻在当地,身后几人齐齐吸气有声。   “滚!”追暮秋低低一声怒吼,三两下解下自己外袍为芍药披上,将他护在怀中紧紧拥住。   怒斥道:“滚出去!自己去领罚,三十军棍,少一下提头来见我!”   那几人跌跌撞撞的离开,追暮秋拥着芍药却没有放开。芍药脑中空白一片,心里反复重复着几个字:完了,清白毁了,这回解释不清了,恨天会生气的……   追暮秋低而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丝丝蛊惑的意味:“芍药,我还是喜欢你。原来看到你是男的,我还是喜欢你,男的也没关系,跟我走吧,你答应跟我走,我就离开妙义山。”   芍药仿佛没听懂追暮秋的话,呆呆的端详着他的脸,良久后才道:“你说过,我给你看我是男人,你就离开的,你就不提亲了。”   “我只是说不相信你是男儿身,别的没答应。”追暮秋道,“我以为看到你是男儿身就会放弃,可我发现不是,原来我这么我喜欢你,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只要是芍药,我就喜欢。”   乱了,全乱了。怎么小小的妙义山,一个两个的,出现这么多喜欢男人的男人,还都被他申芍药遇到了。   他的沉默发呆,纵容了追暮秋的动作。   等芍药反应过来的时候,双唇已经被撅获,追暮秋温柔的吻着他的唇,那么认真那么小心翼翼。   一阵剧烈的恶心涌上来,芍药奋力推开追暮秋,俯身呕吐起来。   空气里漂浮着令人反胃的味道,追暮秋一瞬间心情全无。   仿佛要把五脏六腑全都吐出来似的,芍药呕了许久才起身。   他心里无比又高兴。   自己本来一直以来虽然不肯承认,可对恨天其实是不排斥的,心底深处是很希望能和他共度余生的。   他真的以为自己并不排斥男人,但是追暮秋这么个花容月貌的人儿来亲自己,都能恶心的吐出来,那就说明自己其实不喜欢男人。   自己喜欢女孩子!   他高兴的甚至连眼睛里都带着笑,望着追暮秋铁青的脸,哈哈笑道:“不好意思了啊,追暮秋,我是个正常的男人,我喜欢女孩子。哈哈哈,你的厚爱心领了。哈哈哈……”   追暮秋望着笑的得意的芍药,突然一把将他抱起,抓起桌子上的茶水灌入他口中,然后步法飘忽,转眼翻身落入床帐,压在他身上,摸着他的脸危险的道:“你是不是觉得你不喜欢男人我就没办法了?别忘了我是土匪头头,土匪头子强抢民女民男,还需要问他喜欢不喜欢吗?”   芍药惊了,“你,你不能那么做,我们是朋友,别,别让我恨你。”   追暮秋望着他那双无辜的大眼睛,闭眼良久,努力平复着心底翻滚的怒火,许久后才从芍药身上下去,却依然将他紧紧拥在怀中,低声道:“睡觉……”   “可我……”   “我说了睡觉!”   “我要回家,我现在不怕……”   追暮秋忽然睁眼,暗淡的烛光中,眼神阴暗可怕,“睡觉!不然我就让你今晚都不用睡了!”   芍药打了个冷颤,默默的闭上了嘴。   试探着挣扎了两下,谁知追暮秋看着像个文弱美人,手臂却铁箍似的牢牢的将他圈住,动都动不了。   芍药撅着嘴生了许久闷气,后半夜实在架不住困劲,终于沉沉睡去了。   望着怀中睡得香甜的芍药,睡梦中还撅着嘴皱着眉,一副和谁置气的样子,追暮秋忍不住笑了。   这都能睡着?   他对自己看来还是丝毫不设防的啊。   哎,不能再学当初了,要让芍药心甘情愿和自己在一起,不然又会像失去夜儿那样失去他。   不就是喜欢那个苍岩峰的小子吗?那么性子冷漠的人,他不信那个人能一直喜欢着芍药,那人野心太大,总有一天,为了他的野心,他会牺牲芍药的。   自己只要静静的等个机会。   若是上天实在不给自己这个机会,那就等来生吧。   他害了夜儿,不能再害了芍药。   他害过了一个深爱的人,不能再害一个喜欢的人。   喜欢,又不是非要做情人。他可以是长兄,是长辈,用任何身份来喜欢他,对他好。 第25章 三声恨天   第二天,芍药是在自己家里醒来的。   若不是桌子上一副画着他睡颜的工笔丹青画,他几乎以为昨晚的经历只不过是一场梦而已。   这应该是昨晚他睡着后追暮秋画的,画上的人衫垂带褪,手中抱着个枕头,腿夹着被子,姿势很不雅。   但一看就是个男子,芍药忍不住轻笑出声,这的确是他最爱的睡姿。   不过又一想到这画被恨天看到的后果,他也不敢张挂,连忙想塞到灶台里烧了,可犹豫了半天,到底没舍得。   这可是画的男子模样的自己,他如今对恢复男儿装扮有着非比寻常的执念,哪怕只是一幅画,也舍不得丢掉。   于是,略一思索,把画卷好塞到了书柜里,不常翻动的角落里,还挡上好几本书做掩饰。   做完这些后,他才起来洗漱。   他望着屋角那一篮子杏干,心中思潮起伏,最多今天再晾晒一天,这杏干就好了。其实就是现在也算晒好了。   但他倔强的为恨天找借口,生怕他来不及赶过来。   “还差点,再晾一天好了,我不能拿不好吃的杏干滥竽充数。”他嘟哝着。   谁知,小光却突然来访,还带来个对大家来说皆大欢喜,对他自己来说不算好的消息。   好消息是那伙山匪派人来和村长讲和,说是再有一个月他们就要离开了。   坏消息是,他们说他们的土匪头子和村里的一个漂亮的姑娘私定了终身,这几天会携聘礼到村中寻找这位姑娘,然后求娶。   小光没注意到芍药越听越惨白的脸色,自顾自说的眉飞色舞的:“芍药,你都不知道,原来咱们都错怪人家了,这个土匪头子可不是坏人,他们是南方三叠山附近的一个巨贾,行到咱们永州妙义山的时候主人在此等候一个早就约好的朋友相见,谁知那朋友久不现身,就坚守此地等待而已。”   芍药一把抓住小光肩膀,怒道:“这话大家也信?哪个商家巨贾手底下有这么多精兵强将?这一看就不是普通的商贾。再说了,村长难道忘了刚开始他们占领发上下山要道打劫强要买路钱的事了吗?这分明就是真土匪!”   小光不屑的一甩他的手,“那时候他们是害怕,他们说怕穷山恶水出刁民,他们身怀巨资,万一被村民存了歹心打劫怎么办?所以才不得先下手装了恶人。”   芍药气的眼前发黑,追暮秋这个无耻的混蛋,竟然编造这种谎言。   就听小光又道:“芍药你不要总把人都看做坏蛋,人家土匪这回和咱们谈了后,除了把当初打劫我们的东西都送还,还把这三回咱们攻打顿笔峰损坏的兵器和支出一并双倍赔偿了呢。   再说了,咱们攻打了三次顿笔峰,死一个人了吗?到现在也就第一次的时候失踪了一个老人而已,或许只是摔下悬崖呢。”   芍药彻底无语,他想到追暮秋那张人畜无害,美的神仙似的脸。只要他想,完全可以把白的说成黑的,黑的说成白的。   可他却不想想,追暮秋这么清高的人,怎么可能亲自下山来说这种事,不过是派了手下来说的而已。   然,一寸天近百年,数十位教主经营过来的极有根基的有名魔教,手下不乏善言会说之辈,不要说区区几个山野乡民,就是朝廷重臣,只要他们想,也不是不能说服的动。   左右不过是名利财色打动人而已。   就连妙义山的村民们,不也是看到土匪们给的补偿丰厚,才这么相信他们的吗?   芍药知道说服大家不要相信他们是不可能的了,想到小光说的强盗头子和村里姑娘私定终身的事,他不用想都知道指的谁。   但还是抱着一线侥幸的,哆哆嗦嗦的问小光道:“他们可曾说过,那个与他们土匪头子私定终身的姑娘……长什么模样吗?”   小光一听这个瞬间来了兴趣,一脸神秘兮兮的道:“嘿嘿,芍药,你一定不知道,那位土匪头子说,那个姑娘有他送的一个银镯子……”   芍药脑中轰的一声,最后一点侥幸破灭。   “芍药,你怎么了?又发呆。我来叫你去武场上和大家一起喝酒吃饭呢,土匪们在那里摆了谢罪宴,村里人都去了……”   还摆了宴,这是要上演民匪一家亲吗?自己若是去了,还不被追暮秋抓个正着?万一他抽风当着村长的面说那个姑娘就是我。   我可怎么辩白?师父偏偏又不在,云游也不知何时才归。   芍药想来想去,似乎只有一条路可走了,那就是去寻恨天。   对,去寻恨天,去他那里避避风头,等师傅回来了再说。   想到这里,芍药胡乱找个借口说不舒服,把小光支走,回身到屋里先给师傅留了一封信说明情况,塞到师傅的衣柜里。   然后又自己收拾了几件衣裳细软,打个包袱背在身后,看了看院子里杏干,心里一酸,却还是装到了袋子里。   望着拿一袋子杏干,芍药想了想还是没敢唤恨天的名字,现在是下午。   万一恨天说的是真的,三声名字后他真的出现了,被追暮秋为难可怎么办?   而且,恨天这已经好几天没有给自己写信了,以前最多三天必有飞鹰带信来的,也不知如今苍岩峰是如何忙碌,他连来个信都抽不出功夫。   芍药像个贼似的,背着包裹离开了家,一路专挑树荫浓密平时少人行的山路走,万一看到有人经过,就藏在树丛中躲一躲。   这么走了几个时辰后,他悲哀的发现自己迷路了。   此时已经是晚上,天上突然下起了小雨。   芍药手中没有火把灯笼等照明之物,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又饿又累,身上脸上还被树丛划出无数条口子,又痛又痒,难受的很。   最后脚下被树根一绊,骨碌碌的摔出去好远,林子里又闷又热,周围不断传来猫头鹰和狐狸的鸣叫声。   身边没有一个人,芍药难过的搂着那一袋子杏干闷声低低的抽泣起来:“恨天,你在哪里,我找不到路了,追暮秋这个混蛋要毁了我,恨天,你怎么这么久不给我写信,你是不是把我忘了,恨天……你快来救救我吧……”   身后突然传来悉悉索索的响声,芍药一惊,也不敢哭了。   妙义山野猪横行,万一被野猪盯上……   他不敢想了,鼓足勇气抱住旁边的大树,缓缓向上爬去。   他爬树还是很麻利的,只是今天在林子里跑了一天,体力不足,再加上惊惧害怕。   一棵树才爬了有十来尺高,就被横出来的一节树杈刮了手一下。   他惊呼一声,掉落下来。   没有想象中摔到地上的疼痛,他跌入一个人的怀抱中,夜里的树林枝叶浓密看不清救自己的人什么样貌。   可那熟悉的感觉,熟悉的味道,他一下就猜到是谁了。   “恨天……”他轻呼一声,眼泪再也忍不住如雨落下。   “是我……”   “你真的来了,恨天……我好想念你……” 第26章 花言巧语   一切都像做梦一般。   迟恨天抱着芍药纵身跃上树梢,四处看了下,找到一处山洞,生起一堆火,先把两人衣服烘干。   芍药着急忙慌的先打开包裹看他的杏干。   望着被雨水淋湿的包袱,他瞬间又忍不住的哭,“杏干都淋湿了……不好吃了,是我做了好多天的……”   迟恨天将杏干摊开围在篝火旁,捏起一个放进嘴里,安慰他:“还是芍药的做的杏干的风味,好吃,想了许久了,没变味,不信你尝尝。”   篝火的火光里,恨天举到芍药面前一枚杏干,芍药就着他的手吃了,看着恨天的脸,忍不住伸手来摸他脸颊,青青的胡茬都扎手,眼窝都深陷进去。   “恨天,你怎么瘦了这么多,也黑了,胡子都扎手了。”   迟恨天微微一笑,握着他的手,说道:“我算着路程,未必赶得及你十斤杏干做好,一路快马加鞭,昼夜不停赶路,六天的路程,我三天赶过来的,自然免不了人就看着邋遢了些,芍药莫不是嫌弃了?”   怎么会嫌弃呢?   六天的路程三天赶过来,恨天口中的六天路程也已经是很赶了,可是却硬生生的三天就到,他一定是不眠不休,冒雨顶风的拼死才赶过来的,一路上的艰辛一句没提,可芍药用脚趾头都能想得到。   他是把自己放在心尖上来喜欢的啊。   心中暖暖的满满的感动,喉中哽的难受,芍药强忍着眼泪道:“怎么会嫌弃呢?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恨天,凤城回来一别一月有余,我日日思念你。”   这是表白吗?这是芍药在回应自己吗?他终于接受了吗?   迟恨天捧起他的脸,慢慢凑近他的唇。   心中一阵悸动,芍药觉得心跳如鼓。   他竟然没有呕吐的感觉,没有像排斥追慕秋那么排斥恨天。甚至……心中狂跳不止,连呼吸都急促的由不得自己控制。   两唇仅有一指宽隙的时候,芍药突然推开了他,脸红红的,心中酸涩。   “对不起,恨天,我……”   我要把初吻留给姑娘,我一定要娶个姑娘,我一定要娶妻生子。   这是芍药的执念,是他对自己十九年女孩身份的抗争。他要做个正常男人,哪怕心里喜欢的是男人,那也要试过结婚生子才行,只要自己能接受女人,就绝不会允许这种不正常的爱意再继续下去。   恨天自然明白他这反应的原因,但他有耐心,也有信心。   他揉揉芍药的脑袋,“一个月不见更傻了,你怎么做我都支持你。”   心中却接道:但你最后只能选择迟恨天,芍药,遇见我,你一辈子都不会再有机会娶妻生子了。   芍药感动的一下扑过来勾着恨天的脖子,眼泪又不争气的掉。   迟恨天无奈叹气:“芍药,我不是什么柳下惠,你若不想我动你,就别再来勾引我。一个月不见,怎么越来越爱哭了,真成了大姑娘了么?”   芍药扑哧笑了,哼一声从他身上滑下来,却还是躺在衣服上,脑袋枕着恨天的大腿,与他细说分别后的事。   恨天眉头却越皱越深,听芍药说起追暮秋的语气不对劲,便突然打断芍药的话问道:“芍药,我给你的信你没看到吗?”   “看到了啊?你说的哪封?最后好多天都没看到你的信。”   “就是那封写着追暮秋身份的信,你没看到吗?”   恨天一看芍药神态就知道他是真的没看到这封信,叹口气道:“你可知道为何会听这名字耳熟,那是因为他便是那位和你娘并称魔铃双使的一寸天现任教主啊。当日在凤城我和你说过的。”   芍药一下惊住,脑中回闪过无数和追暮秋的画面,他指间那枚金铃铛戒指,自己唤他土匪头头可他手下的喽啰似乎都是称呼他教主的……   他突然从怀中掏出追暮秋送的银铃当镯子,“恨天,这个。这是他买我的杏干抵钱的东西,这是不是……是不是我娘的东西?”   魔铃双使,他想起来了,他记得恨天说过,魔铃双使一金铃铛,一银铃铛,双使都擅长音杀功,是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大魔头……   追暮秋竟然是娘的同门师兄?怪不得,怪不得他会画那么一副和自己长的极为类似的画像,原来那不是自己,那是娘……   怪不得,他看着自己的时候,那目光总是透过令人捉摸不透,想到那个吻,芍药又开始反胃,这个魔头,他竟然将自己当做了娘的替代!   “恨天……”芍药白着脸,“小光他们,都不知道追暮秋身份,他们会不会有危险?得去救他们啊,我们得赶紧去通知大家,告诉他们追暮秋是一寸天的魔头,别让大家上当了。”   他说着就要去,被恨天一把拉住,“你先冷静,外面下着雨呢,就是做什么也等天亮的。”   “呵呵呵,不用等天亮了。”洞外突然传来一阵低笑。   追暮秋如一个鬼魅般出现在洞口,“芍药,怎么不在家中,深夜到此与人幽会呢?”   芍药此时再看他,心中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他此刻还不知道母亲的死是追暮秋一手造成,恨天手中没有确切的证据,也没告诉他。   因此,虽然不喜欢追暮秋,芍药也只是对此人行事作风讨厌,加上他强吻自己,又和乡亲们说什么自己和他私定终身,这才对他极为排斥,却倒也谈不上恨。   “追暮秋,你干什么?”芍药生怕他来抢自己,一下子蹦到恨天身后,警惕的望着他。   恨天拔刀在手,冷冷道,“一寸天教主深夜到访,不知所为何事?”   芍药插嘴道:“追暮秋,我和你无冤无仇的,你怎么和大家那么说,说什么我是你私定终身的姑娘,为什么要害我?”   追暮秋唇角一扬,微笑道:“我何时说过和我私定终身的姑娘是你了呢?那夜你不是已经脱衣服给我看过了吗?我自然知道你是男儿身,又怎么会那么做呢?”   迟恨天脸色微微一变。握刀的手青筋暴起。   芍药躲在恨天身后,没看到他脸色。   听追慕秋一说,芍药一时愣住,呆呆道:“那小光说,你在村里找个拿着你定情信物一个银镯子的姑娘……”   追暮秋呵呵笑出声:“我说的就是普通的银镯子啊,那个姑娘是我手下逃走的,方才已经寻到她了,只可惜那人已经掉落悬崖,哎,我的好姻缘啊。”   他颇为可惜的摇头叹息,把芍药也搞晕了。   “你,你真的不是说的我?”   “自然不是。我说怎么去找你想再买些杏干,却不见人呢?原来是在躲我,放心好了,我怎么会强迫你呢?毕竟,你可是夜儿的孩子,我疼你还来不及。”   芍药神色疑惑的望着他,心里也狐疑起来,要是他不抓自己去成亲的话,那其实也不用非要逃走离开。 第27章 南北魔教教主   芍药刚要说服恨天一起回家。   迟恨天已经不耐烦听他废话,手中金刀一震道:“那追教主如今到访所为何事?”   “所为何事?”追暮秋摸着下巴做思考状,良久后才长叹一声道:“我想了想,怎么都觉得没有更好的措辞,只能说,迟教主所为何事,我便是所为何事。”   恨天和芍药齐齐色变。   说来说去,这个人还是来抢芍药的。   芍药气道:“我说了我是男儿身,也说了我要娶妻生子的,你干嘛还要缠着我?”   追暮秋不以为然的指指迟恨天,“那他呢?他就可以?”   芍药哑然,半晌后才道:“恨天……恨天是我最好的朋友,仅此而已,你不要胡说。”   可那说话的神态语气,分明就是心虚有鬼。   追暮秋脸皮真的厚,闻言不以为然道:“那我也只是将你当作朋友想请你到一寸天做客一段时日而已。”   迟恨天已经忍无可忍了,咬牙道:“倘若他不肯呢?”   迟暮秋摇着指尖金铃铛晃了晃,笑得灿如夏花,“那我便只好亲自动手来请了。”   他决不能让芍药去苍岩峰,若说此时芍药对迟恨天才只有三分喜欢的话。可想而知,这一趟苍岩峰之行后,只怕便再也回不来了。   他可以接受芍药不喜欢自己,这都没关系,只要把他弄到一寸天好好爱惜,他就不信芍药不会喜欢上自己。   他不能容忍芍药连机会都不给自己。   芍药气的怒骂:“追暮秋你这个变态,我说了我不喜欢你,你快走吧!”   追暮秋根本不理他,手中金铃巨震,脆响声声,芍药直觉耳中突然响起一阵仙乐,令人舒服的昏昏欲睡,面前有一张红纱锦被的床,他爬上去,脑袋刚挨着枕头便睡了过去。   苍岩峰虽然是魔教,可上代教主迟解川所修功法,却是至刚至阳的正道功法,乃是得自天竺的一代高僧亲传。   内功功法至真至纯,所驭外功本来是习的棍法,可迟解川自认身在魔教,棍法不够气势,便改棍为刀,自创“金罗刀一十八式”,那时他常遗憾对恨天说,“此一套刀法虽刚猛无匹,但十分有缺憾,恨天,爹爹此生境界止步于此,想要更上一层楼,只能你将来用余生自己去悟,去补充了。”   而此时,恨天的金罗内息法正好破追暮秋的邪门音杀红莲魔音。   两人招式未动,上来比拼的就是内力,追暮秋年过四十,内功深厚。   金罗内息就是再厉害,迟恨天毕竟只有短短十几年修为,再资质出众也敌不过这个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大魔头,更遑论,就是当年二十岁的追慕秋也是武林佼佼之辈,便是他真的只有二十岁,迟恨天也没有绝对胜算。   因此,才不过几息功夫,迟恨天便已经脸色紫涨,眼角鼻孔耳孔中皆有血线溢出。   追暮秋冷笑出声:“迟恨天,我不想杀你,那会让芍药更恨我,你若是答应我此生不再骚扰芍药,我便放你一条生路。”   迟恨天闭目不语,金罗内息游走一周天后,才勉为其难开口道:“追暮秋,当年凤城桑家那场事故是不是你亲手所为?”   追暮秋沉默不语。   这便是了……   迟恨天接着道:“你当初已经害了你心爱的女人,如今还要再害芍药吗?我若是今日命丧于此,你便是连一丝机会也断不会再有,芍药看似纯善可欺,可内里性格却又十分执拗刚强,这一点想必和他母亲极为相似,你才会纠缠不休,错将对他母亲的一腔爱意转移到他身上,想要他取而代之,可你已经失去过一次了,难道还要看他在你面前再死一次吗?”   追暮秋依然沉默。   这些他不是没想过,他也的确无数次犹豫着,他不想再像当初对夜儿那样对待芍药,他怕再次失去。   也曾经无数次劝服自己,不要紧,就算芍药和迟恨天在一起也没关系,迟恨天野心勃勃,抱负极大,总有一天芍药会成为他的武器被他利用,芍药的佛陀金血会是他不得不利用的至宝。   可无论怎么说服自己,还是身不由己的追了过来,还是不由自主的想把芍药抢走,想日日夜夜有他陪伴,想把自己的生活分享给他。   但,芍药若真的如夜儿那般性烈,宁死不肯陪着自己呢?难道还要让夜儿身边再躺一个人吗?   内心斗争许久后,追暮秋忽然做了个决定。   他对迟恨天道:“这样吧,三天,我给你们三天时间离开此处,若是三天后你们能离开妙义山,不被我抓到,我便从此再不主动纠缠芍药,若是被我抓到了,那我便将他带回一寸天,无论生死。”   这选择给的,看似给了恨天和芍药生路,但追暮秋功夫胜过迟恨天太多,这妙义山又看似挺大,其实很小。   下山的路就那么几条,追暮秋都不用费什么劲,只要把守住那两三条出山的路,任凭芍药两人变成蚊子也休想飞的出去。   这就是耍流氓!   但迟恨天别无他选,至少给了他三天的应对时间。   他不可能丢下芍药,他只能答应。   “好!”   迟恨天一口答应。   追暮秋却又抽下一枚发簪,手指轻弹,发簪流星般飞出直奔恨天面门,恨天举刀格挡,那金铃声又起,五脏六腑忽然如同被一只手搅动着翻了个个儿。   手中金刀力气一泄,软软格开金簪,内息却已经忽然一乱,犹如千百只烧红的针顺着丹田真气瞬间游遍全身。   迟恨天一下瘫软在地,口中鲜血狂喷,眼前阵阵发黑。   这迟暮秋真真好算计,好手段。   金簪是佯攻,若自己不来格挡,便会被金簪穿脑而亡,若是提刀来挡,金罗内息便不能全心抵抗他的红莲魔音。   追暮秋便趁机催动金铃,迟恨天明知是陷阱,还是咬着牙跳了进去,着了他的道。   看迟恨天瘫倒在地,追暮秋才满意的笑笑道:“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心思,想在山中藏够三日,第四日后再下山,便不算坏了这个约定是不是?”   迟恨天怒目而视。   追暮秋伸出一根食指左右轻摇,“你还是太小,我怎么会留下这么大一个漏洞给你们钻呢?你如今中了我的红莲魔音,三日内必定要用一味叫做人面玉发的草药,这种草药除了我谁都没有,我将它放在妙义山下天涯道的茶棚中了,欢迎迟教主来取。给你们半日时间藏好自己。”   他说完步履轻松的离去,走了几步忽又回头道:“哦,差点忘了,还有,红莲魔音用佛陀金血也是无效的,你已经被芍药用佛陀金血救过一次,未免他乱用药,我先告诉你。”   佛陀金血?迟恨天神色疑惑,这种东西听都不曾听过,难道上次芍药就是用这个救的自己吗?   “佛陀金血是什么?”迟恨天问道。   追暮秋讶然:“你竟然不知道?”   顿了顿,他忽然叹口气道,“我以为你知道。无论如何,为了芍药好,以后,千万不要被第三人知道佛陀金血的事了,不然他会成为众矢之的,便是你苍岩峰和我一寸天联手也难护的住他了。” 第28章 剖心明迹   芍药中了追暮秋的幻音铃,其实也是好事。他担惊受怕的走了这么长的路,身心俱疲,这一觉倒是睡得颇为踏实。   而迟恨天却伤了内力,早闻一寸天历代教主修习音杀功法异常邪门,这次算是亲自体验到了,原来自己自视甚高的一十八式金罗刀法,在他眼里根本不屑一顾,不堪一击。   追暮秋甚至都不用出手,只一招音杀便已经将他制服。迟恨天心中百感慨万千,魔教向来有北苍岩,南一寸之说,如今看来,自己若想带领苍岩峰开疆拓土,还需要更努力才行。   追暮秋给他们的躲藏时间只有半日而已。迟恨天翻出随身携带的妙义山地图,看了许久,悲哀的发现,他们根本无处藏身。三日内自己还要取到人面玉发草,这却必须要自己送上追暮秋门前。   思来想去,迟恨天发现,他要么就丢下芍药换取人面玉发草,要么就与芍药一同死在此处,而这两条路都不是他想要的。   芍药醒来后,看到面前苍白着脸靠墙而坐的恨天,揉着眼睛呆了一呆,才想起来他们处境,连忙戒备的望着洞口道:“追暮秋那个混蛋呢?恨天你怎么脸色这么白?”   他说着就手摸了一把恨天脉搏,瞬间神色大变。恨天内息仿佛被斩做了一段段似的,断断续续,眼看性命危在旦夕。   他一惊之下,不问已知是追暮秋所为。心中将生平所学,药经,毒经在心中过了个遍,也想不到有什么办法能医治恨天。   当下心中悲痛难当,神色比恨天还绝望,深恨平时贪玩偷懒所学有限,到如今却不能救下心爱之人性命。   芍药强忍心中悲伤,安慰道:“恨天,你不要难过,我……我还有方法能救你,绝不会让你有事的。”   办法,佛陀金血吗?   恨天对他招招手,芍药乖乖靠过去,被恨天一把揽入怀中,低声在他耳边道:“追暮秋走的时候特地说了,不能用佛陀金血。”   “你怎么会知道佛陀金血!”芍药大惊失色,“师傅说此事只有他与我知道!”   “只怕你那师傅也不是什么好人。芍药,前番我只是猜测妙义夫人只怕也是一寸天的人,也曾暗地里查探此人身世,竟然查不到,此人就如同天地间突然冒出来的一般,我有九成把握的猜测,当初你母亲的死,与救你的人,只怕都是追暮秋的算计。如今既然他们都知道佛陀金血,那便几乎有了十成的把握确定此事。”   他本不想把这些告诉芍药的,可如今自己命在旦夕,心中定的那条计谋,赌的是追暮秋的人性,也不知能有几分把握。   万一自己命中注定要丧生于此,最少死之前也要把知道的告诉芍药,余生,他不论作何选择也不至于被蒙在鼓里戏耍。   芍药乍闻此言,如被雷击,脑中根本无法思考。自己师傅是一寸天的人?杀自己全家的,养自己长大的都是同一人?这怎么可能?   那自己成了个什么了?一个笑话吗?   恨天却没时间给他太长时间思考消化这些,紧接着又道,“芍药,我们现在时间紧迫,你且将心中疑惑悲伤放一放,追暮秋只给我们半天时间躲藏,我如今被他重伤,还有三天时间好活。”   芍药抹着眼泪,抱着恨天肩头强忍难过泣道:“恨天别怕,我还有佛陀金血,我能用佛陀金血救你。”   恨天摸着他头发,咳出一口血来,慌的芍药哭着又是哭又是捂。   恨天拿开他手攥在掌中喘息几口才又道:“你先不要,听我说,追暮秋说他手中有一味药草叫做人面玉发草,他就放在妙义山天涯道下山的的茶棚中,那是我救命之物。”   芍药哭成了泪人,略一想已然明白,哭道:“人面玉发草,我竟不曾听过。追暮秋是不是要让你拿我换那草?我去,恨天你不要死,我去换那草,我不要你死……”   恨天突然在他面颊亲一下,疲惫一笑,道:“吻你这一下,是怕我这次若是死了留着遗憾。你先镇定,我若是肯拿你交换,又怎么会被他所伤?   我心中有一计,但不到万不得已也不愿意用,你在妙义山长大,咱们这两日先在山中看看可有别的方法可行,有最好,没有的话,那也只好冒险去抢一抢那人面玉发草了。”   他顿了顿,问道:“若是我死了,你会和追暮秋余生相伴吗?”   他想听的答案,不知道芍药会不会给。说到底,两人认识也不过才三个来月而已,怎么能指望他为自己殉情呢?   换作自己亦是做不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自己着相了。   谁料芍药却忽然一笑,依偎在恨天怀中不答反问道:“恨天,那若是我死了呢?你会陪我去吗?”   恨天干脆道:“不会!但我会余生都用来为你复仇,直到杀死他或者死于他手!”   言语铿锵,掷地有声。   芍药笑了,突然仰起头,脸红了红,竟主动吻住恨天,恨天惊喜异常,刚要加深这来之不易的吻,芍药却已经蜻蜓点水般推开了他。   他笑道:“其实,我也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凤城来回一路相伴,你无微不至的照顾,我自己都不知何时喜欢你了。   可我心底有个执念,若是不能娶亲一次,死也不能了却这个遗憾,就是和你在一起了,也不能全心对你。   说不定总有一天会离你而去,找个姑娘家再成婚生子。因此,我一直回避你的感情,你明白的是吗?”   “我明白。”   芍药玩着他胸口衣带,忽然叹气:“你方才说若是你死了,我会怎么做,我猜你肯定希望我陪你而去对不对?”   恨天面有惭色。   这很自私,但自己的确是这么想的。   他低声道:“是。我甚至想,若当时还有一口气在,会不会对你突下杀招,带你共赴黄泉。”   “呸!”芍药忽然啐他一口,眼底却是含着笑意的,并无丝毫生气之意。   他道,“你和追暮秋还真不愧是魔教魔头,行事又比他好到哪里去了么?不过啊,我可不会殉情去呢。”   迟恨天脸上笑意僵住,眼神一瞬间暗淡下来。   芍药见状不满拧着他的脸使扯了一把道,“怎么?一听这个就不高兴了?哼,许你为我报仇,就不许我为你报仇么?难道报仇非要用功夫么?我好歹也是个大夫,师傅……”   说到这里,芍药一顿,妙义夫人慈祥的脸庞闪过眼前,他无论如何都难以相信从小养大自己,那么宠爱自己的师傅竟然会是自己仇人。   他苦笑一声继续道,“我听师傅说他年轻的时候,在一个地方见过个女的,爱毒成痴,把自己身体养成了一个毒人,旁人若是站在她五步之内便会丧命,现在想来,生活在这么邪门的地方的人,约莫着便是一寸天的了。”   恨天抱着他的手突然收紧,心中一痛,已经猜到芍药要说什么。   果然,就听芍药接着道,“恰好,这个方法我就知道,到时候发我便将自己喂成个毒人,去把那个混蛋杀死。”   “恨天,到时候,黄泉路上你等我一等,杀了仇人后,咱们再一起去投胎,你说好不好?” 第29章 我们是娃娃亲   洞内篝火渐渐暗下去,外面雨依然没有停歇的意思。   两芍药拍拍恨天的手,很凉。   恨天的手一向都是温暖的,从没有这么凉过,想到他可能最多还有三天好活,芍药心里一阵难受。   他低声道:“恨天,我出去找点干柴,火要灭了。”   恨天摇摇头,“不用了,芍药,我们先离开这里,追暮秋给我们半天时间躲藏,我们还是要珍惜才行,天明前能找到一处好地方就行了。”   芍药难过道:“可是晚上我认不得路,我,我也不知道能去哪里?”   “傻不傻,我有地图,我带你走,我被追暮秋伤了,只是不能动用内息而已,走路还是无妨的。”   怎么可能无妨?   芍药想到方才恨天咳出的血,说一句话都要喘上半天的样子,那身体只怕连村里岁数最大的老爷爷都不如。   但他知道恨天骗他不过是不想让他担心。   于是他便也一笑,扶恨天起来,收拾起两人包裹,说道:“都听你的,还麻烦迟大侠给小生引路,山里深夜路难行,大侠可要小心些。”   迟恨天笑笑,与他相携着远去,夜色里不断传来两人对话。   “恨天,我看该往那边走吧?我记得那里是有一条溪水的,溪水上游有个大石头,我在上面睡过觉呢。”   恨天长叹:“芍药,那是你家附近的山溪,咱们如今离开那里已经两座山头了……”   “啊?哦哦,好吧,我晚上不辨路……”   凌晨时分,两人竟然真的找到个好地方,是一处荒废的送子奶奶庙。   芍药一看这庙才认出地方来,惊讶道:“恨天,我们一晚上竟然走了四五十里山路!这是羊脑峰啊,离妙义山顿笔峰可远了,这个庙当初荒废还是因为求子不灵,乡亲们才都陆陆续续搬走了的,附近总共也剩不了几户人家了。”   他说者无心,恨天却听的心里一动,“你说这里还有人家?”   芍药想了想,点头道:“好像还有一户人家,是纪家二老夫妇,儿孙都搬到山下了,他们说在山里住习惯了,不爱离开,上个月那个爷爷还去我家抓了治风寒的药。”   简直是天无绝人之路,迟恨天心中狂喜,脸上却不敢露出丝毫表情来。   他对芍药道:“眼下我们腹内饥饿,又疲累不堪,你既然对他们 有救治之恩,想必收留我们休息片刻还是可以的。”   芍药一想也是,这里离妙义山已经很远了,追暮秋就是再能耐,这妙义山连连绵绵也这么大呢,总不能片刻便找到此处来,就是长了翅膀,飞也要飞一会才能到。   想到这里两人又互相搀扶着一起到了老人家,拍响他们家的门。   开门出来的是老爷爷,手里拿着个扫帚,看样子也是才刚起来,正打扫院子呢。   老人开门看到两人吓了一跳,还以为是失足滑落山崖的乡亲,连忙让了进来,芍药苦笑一声,说道:“老爷爷不认识我了?我是妙义山顿笔峰下的小大夫啊。”   老爷爷一惊,辨认半天才认出芍药来,讶然道:“真是你这小丫头,怎的如此狼狈,像是遭了劫匪似的?”   说着连忙招呼老伴多烧些饭菜,家里来客人了。   芍药直觉浑身又是血又是汗的粘腻的不行,只想立刻去洗个澡。   但看看恨天那脸色白的像张纸,便先讨了一碗水喂恨天喝了,那老两口又端来饭菜,两人吃了些,恨天脸色这才好了点。   老奶奶看他们俩吃饭互相夹菜照顾的,笑吟吟的道:“芍药小大夫啊,这是谁家的孩子,看着眼生,不像咱们这里人。”   芍药脸一红,心里一慌,支支吾吾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山里人对苍岩峰和一寸天这样的魔教十分惧怕,要是说出来,就是再救过他们对他们有恩,也一定会被轰出去。   恨天一看已经憨憨一笑,抢先道:“我叫恨天,是芍药师傅表亲,自幼和芍药定了娃娃亲。昨日来看表妹,一起到山里玩,谁知迷路了,乱走了一夜,天明芍药才认得路,谢谢爷爷奶奶收留。”   芍药听的双眼翻啊翻的,桌子底下不停踩恨天的脚。可恨天看都不看他一眼,自顾自的胡扯着。   倒是把这对老人给骗住了,老爷爷捋着胡须只会说:“挺好的孩子,挺好的娃娃……”   老奶奶健谈些,笑道:“你们一进来我就看出来了,这孩子长的俊啊,就是这脸上一道疤可惜了点,不过咱们山里人,谁家小子身上还没个疤啊口子的,那说明胆子大,再说对你好才最重要,你看你纪爷爷,我图他个啥?   还不是对我好?我这一辈子啥重活没干过,一担水没挑过,地里的活连一根谷子都没有割过……”   老奶奶絮絮叨叨的说着,听的芍药脸越来越红,恨天却颇为得意的,装出一副老实憨厚的样子,把两个老人喜欢的,连夸这孩子人老实又知道对媳妇好。   那赞美跟不要钱的似的,流水价的说出。   芍药都呆了,恨天平时看上去总是一副阎王爷似的样子,臭着脸,浑身散发着阴冷的气息,想不到也能伪装出淳朴山民的神态样子来。   真叫人刮目相看。   芍药的白眼就更是飞上了天,翻的后来纪奶奶都看不下去了,嗔他道:“你这丫头,别欺负人家外地孩子,你看恨天对你多好,他自己都没吃几口,净伺候着你布菜添饭的,你还左眼剜右眼瞪的,咱可不能这样。”   芍药连忙低头听着,恨天趁机忍笑道:“纪奶奶不要说他,我爹说男人就是要对媳妇好,男子汉大丈夫怕媳妇不丢人。”   说的老两口齐齐笑起来。   纪爷爷屋后有一道小小的山泉,是老爷爷挖沟引过来的,平时洗个衣服饭菜的,旁边还盖了个简陋的小草棚做了沐房。   一顿饭吃完,两人便到沐房去洗澡。   恨天先去洗,洗完芍药才去。   等芍药洗完出来后,却不见纪爷爷夫妇。   他奇道:“爷爷奶奶呢?”   恨天眼神闪动,微微一笑:“他们两人说要到山里采点山梨晒干,让我们自便。”   芍药擦着湿头发也没多想,嘀咕道:“怎么也不等我出来,纪奶奶腿脚不太好,怎么也出去了?”   恨天生怕他再深究,连忙一把抢过芍药布巾为他擦头发,低头在他颈边轻嗅一下道:“我媳妇身有异香,甚是好闻。”   却被芍药一把推开,白他一眼:“放屁,我才是相公,你是媳妇,满嘴胡扯八溜的,方才乱说我还没和你算账呢?谁与你娃娃亲?谁是你媳妇?迟恨天,你坏我清誉,赶明天,给你水里下药药死你……” 第30章 易容   两人嬉闹着,芍药随手推了一把恨天,谁知他脸色一变,一阵扯肺扇肝的咳嗽后又咳出一口血来。   芍药一下慌了,扶他坐好后,搭住他脉搏,神色却越来越重。   恨天说只要不动内力不用功夫就不会有事,他骗人,追暮秋这个大魔头,也不知他那门功夫哪里学来的,如此邪门。   昨日恨天分明还没这么严重,今天这脉息已经断续的眼看有油尽灯枯之兆。   他抽出银针,为恨天护住几处大穴,难过道:“恨天,我没办法了,师傅常说我有佛陀金血在身,能令濒死之人还阳,可如今却偏偏不能救治自己最重要的人,真是废物。”   恨天叹口气,拥他在怀,低声道:“想那一寸天毒医神医江湖上极为有名,佛陀金血又是他们种在你心口,岂会给你这个机会救我。你不要急,我如今心中有个计较,或许能既抢到人面玉发草,又能助我俩顺利逃脱。”   芍药一听瞬间喜上眉梢:“真的吗?快说什么计策?方才 我都想到要不然就去用自己换那见鬼的什么草了。”   恨天一笑,在他耳边低语一阵的,芍药听的半信半疑,上下打量恨天几遍,疑惑道:“你竟然会易容?我前些年还缠着师父教我,可师傅说他也不擅长,还说等几年我长大了带我另拜个擅长的师傅,想不到你竟然会?”   恨天已经到纪爷爷房内搜出两套衣服来,对芍药道:“我的易容却是从教中暗星门门主何文田处学来的,当时只是觉得好玩,想不到如今用到了。事不宜迟,这里也不能久呆,咱们扮作纪爷爷夫妇先离开。”   芍药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   被恨天催着换了衣服后,恨天又从怀中掏出个小瓶子来,倒了半碗粉末,和上水,片刻后竟然胀开一大碗人肉颜色的东西。   芍药看的惊讶无比,忽然道:“你这难道就是北疆北域天外天的女娲苔粉?”   恨天没想到芍药竟然知道此物,亦是有些微诧道:“你竟然知道这个?这是比苍岩峰还要向北千里的冰川人独有的特产,我整个苍岩峰也不过总共半斤之数,想不到你竟然识得。”   他说着将芍药摁在面前椅子里,半蹲下将女娲苔揉捏成型缓缓涂在芍药脸上。   这么近距离看去,恨天紧抿着双唇,胡茬青青,眼神漆黑的仿佛有种魔力,能把人吸进去。   芍药看的痴迷,心中暗忖:不知道苍岩峰有多少美丽女子痴情与他,恨天现在都二十岁了,说不定明年就要娶亲了呢。   “芍药,擦擦口水。”恨天促狭道。   “啊?”芍药还以为自己真的流口水了,连忙举袖子抹了把嘴角,看到恨天抽搐抖动的肩头,这才明白过来被他耍了。   当下恨恨的瞪他一眼,脸一霎那羞红,却连忙转移话题掩饰羞窘,继续说起那女娲苔来:“你小看谁呢?虽然那什么人面玉发草我不知道,估摸着是在草药科“鬼”字科目里呢,那本书我还没读。   可这女娲苔却是在“仙”字科里的,据说这种苔生于极寒万年冰山之峰,色呈透明。   若是阴干碾碎成粉就会变成和人肤色一般无二的颜色,用水调和抹在人脸上,能与人皮肤密切贴合,便是对面也看不出破绽来,且透气舒爽,戴个三天五日都不会有不适感,是不是这样?”   恨天此时正为他涂抹构架到鼻梁位置,额头的皱纹已经做成,芍药一副洋洋自得的模样,配上半张做成老人的脸极为滑稽有趣,恨天忍不住目光变柔,口气宠溺的道:“芍药小大夫说的很是,在下佩服不已。”   “呸!说谎都不肯走心。我跟你说,你们 只是知道女娲苔易容的功效,却不知道这东西还有个最最妙的用处呢。”   这个倒是恨天不知道的,这东西得来的十分偶然,乃是暗星门门主何文田无意做了一次善事,酒楼里听说书的时候,一对父女被恶霸调戏,他看不过出手相救,那父女为表谢意,送了这东西,并详细告知来历和用法。   其他的就丝毫不知了,不曾想芍药见识广,竟然听说过,于是便虚心请教起来。   芍药得意的一歪脑袋,“我跟你讲哦,若是当时我给你缝合脸上伤口的时候能有这个东西的话,脸上根本不会留下任何疤痕,只消用这女娲苔涂抹贴住伤口,回头愈合了就能恢复如初,丝毫看不出伤痕来呢!”   他雀跃的道,“恨天,等咱们到了苍岩峰,我把你这伤疤打上麻药,给你挑开,再用女娲苔重新医治一次,帮你去了这个疤痕如何?”   恨天对此倒是不以为意,一边掰着芍药的脸左右看着,觉得与纪奶奶那张脸一般五二,并无破绽了,这才取过桌上镜子给他看过,一面道:“男子汉大丈夫,有几条伤疤也算不得什么,若是芍药看的不喜欢,那便去了就是,你先看看还有哪里遗漏的。”   芍药对着镜子乍一看惊呼道:“竟然如此相似?只是这般看的话,我都以为是纪奶奶在照镜子了。”   他放下镜子,两手支着脸,趴在桌子上观看恨天给自己易容,一边看一边笑道:“恨天,我装作纪奶奶还容易些,可你若是装作纪爷爷却有个天大的破绽了,纪爷爷身量瘦小,弯腰驼背的,你这怎么都不像。”   恨天闻言笑道:“芍药听说过武林中有种缩骨功吗?不巧,在下正好也会,莫说是缩成纪爷爷那般身材,我能缩到的极限是十岁孩童的模样。”   芍药拿手指轻戳着恨天的脸,不可思议道:“真是难以置信,恨天你这副活阎王似的脸,变成个十岁孩童是个什么样的小孩?只怕连大人都要怕你了……   噫,既然你能化作小孩模样,我们何不易容成姐弟俩呢?为什么要扮作纪奶奶他们?若是纪奶奶正好到山下去,那岂不是要露馅?”   恨天已经易容完毕,将身上衣衫整理下,默念口诀,骨头咔咔作响,片刻后已经和纪爷爷一般无二身量模样。   他这才为芍药解惑:“妙义山山民们就那么一两百人,大家彼此间都十分熟悉,我们扮作陌生人反而容易成为被盘查的目标,这三日咱们不断变换身份易容,这样约莫着还能骗过追暮秋一二。”   “一二?”   芍药看看两人,就是纪奶奶自己来了只怕都认不出真假来,他不信道,“这才只能骗过他一二?我们这样分明已经是纪奶奶和纪爷爷本人了。”   缩骨功虽然不用内力,可是恨天身体有重伤,就是一番外力操作下来也已经五内剧痛,针扎火焚似的。   他略定了定,额头都出了一层汗,这才道:“追暮秋人老成精,是个老江湖,岂会看不出山中常年劳作的乡民和武林中人的区别?再说我们并非专业易容刺探为生的人,能做到的也只是仿了个形似,内里却是丝毫不像。   再说还有眼神,年老之人和少年之人眼神差别过大,只盼着追暮秋到时候忙碌的无暇分心,好能得手吧。”   他心里暗叹一声,但愿芍药能原谅自己骗他利用他之过。   但,若是想两人安全脱险,却又非这么做不可,芍药性格单纯,不善撒谎,若是提前告知,他必定会露出破绽。 第31章 妙义山一贯出傻子吗   两人收拾妥当,又到厨房寻了些干粮带着,恨天就要离开,芍药却不同意,“恨天,我们在纪奶奶家麻烦这半天时间,总要等他们回来道个谢再走,这么不吭不哈的离开,也太不是东西了。”   恨天心想:你若等他们回来,只怕等到变成石头也等不到,想到院内地窖中两人尸体,恨天决定还是不告诉芍药知道。   追暮秋肯定会寻到这里来,留下活口,他们两人危险便多增一分,只能委屈两位老人赔上性命了。   他一个魔教中人,平时行事端的狠辣无比,认识少药后,虽刚开始是带着目的接近的,可后来却渐渐真的爱上了他,真正心动那一刻,大概是凤城客栈中,六水联盟的人点破恨天身份,芍药拼死护在身前的时候吧,那时候一客栈的人看他的目光都是恐惧嫌恶的,只有芍药护着他,目光里除了喜欢还是喜欢。   若不是因为喜欢芍药,照顾他的善良单纯,恨天绝不会处心积虑考虑这么多,想杀什么人,杀了就杀了,哪里还会找什么借口,他又不怕别人来寻仇。   他想了想,怀中摸出一块银子约有二两多,顺手丢在桌子上,对芍药道:“如今半天时间已过,追暮秋只怕已经在满山找我们了,咱们多停留一刻便多一分危险,只怕还会连累了纪家两老,我看还是不辞而别反倒是上策。”   芍药一想也对,只好听了恨天的,两人出来门,看到门口一棵老椿树上还拴着一头驴子,索性也一并牵走。   用恨天的话说:“二两银子够买两头驴了,看这驴老的也活不了两年,拉不动磨耕不动田的,咱们牵走正好让他们换个牲口。”   恨天不但会易容,配套还学了变声,可芍药却是不会,方才竟然将这一项给忘了,纪奶奶断没有突然变成了了个少年声音的理由。   芍药略一思索,下驴在旁边草里寻了片刻,拔下两棵草,嚼碎了在脖子上涂抹几下。   片刻后,脖子上已经出了许多红红的斑点,麻疹似的,嗓子也咳嗽起来。   他欢喜道:“这草叫做闷倒羊,若是常人用了就会出现皮疹症状,且嗓子沙哑,到时候若是有人问起,你就说我得了皮疹,说话不便。”   恨天连赞他机灵。   两人不但不往人少的地方躲藏,反倒向着山下的大路走去。   山道上凉风习习,眼看着又有下雨的征兆,两人却都不及不徐的赶着路。就是着急也没用,那头毛驴走一走歇三歇的,实在已经太老了。   急得芍药不行,怒道:“这驴,便是牛也比它快一些,出来才不过三里路,草吃了五波,水喝了两次,真真应了那句话,懒驴上套屎尿多,气死个人!”   恨天牵着驴闻言回头,好笑的看他气呼呼的指着驴子数落,解劝道:“老太婆,咱们家的驴子岁数大了,你就对它温和点吧,这回等给到山下就卖了,换头年轻驴子给你骑。”   恨天十分善于伪装,说话神态语调动作都像极了纪爷爷,看的芍药一腔怒气瞬间烟消云散,捂着嘴偷乐,压低声音道:“恨天,你说咱们老了是不是就这个样子的?”   恨天摇头,“我老了,那也一定是个威风凛凛精神矍铄的帅老头。”   “呸!自恋,你老了未必有纪爷爷好看呢……”   两人说说笑笑的,走到中午才上了山里的大道,说是大道,其实也没有看到一个行人,本来山里行人就少,此时又快下雨了,人就更稀少的影子也难看到一个。   芍药做贼似的,四处张望着,生怕被追暮秋抓到,恨天扶额笑道:“你自然些,这样鬼鬼祟祟的,不被发现才怪。”   正说着,前面岔道斜刺里忽然冲出个人来,骨碌碌滚落在地上,又爬起来大骂:“这贼娘的山路,滑的跟瓦子里王小翠儿的后背也似,老子回头铲了堵上,叫你跌我!”   他离的两人还有百步远,芍药见他说话的时候,嘴里白花花的一片,便好奇道:“恨……老头子,你看这个人嘴里噙着一嘴大米饭说话还这等利索,真是个奇人,我若是吃这么一嘴米饭,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话来的。”   恨天轻笑出声,无奈道:“你不要说话了,我怕那人过会儿来打你。”   “啊?为啥?”   恨天镇定道:“那不是一嘴大米饭,那是他的门牙,人家牙齿生的外长而已。”   芍药愣住,而后突然趴在驴子上不吭不动的,双肩一抖一抖,显然在笑。   恨天怕他笑岔气,无奈为他拍着后背顺气。   那人却已经上前来打招呼了。   “哎呀,纪大爷,您这是带着大娘要去哪儿啊?”   糟了,是熟人!   恨天心中一惊,手已经暗暗摸上衣服里金刀,若是情况不对,只好一刀砍了此人。   那人一看“纪大爷”反应,这才恍然大悟的连忙自我介绍,拍着胸脯咣咣的:“大爷,您不认识我了?我是唐大刚啊,我跟着太湖镖局的师傅去漳州学艺的时候,还是个十来岁娃娃,您那时候还送我一袋馍馍干呢!”   十来岁离家的?恨天心中长吁一口气,又不禁暗暗冷笑,这妙义山一惯的出蠢货么?那个小光就是个傻子,这个看来也没好到哪里去。   你十来岁离家,如今看来有十七八的年纪,这个年龄的人,变化最是大,别说一个邻居大爷,就是你亲爹也未必能认得出来。   但看了看芍药,恨天又收回了这句话,芍药不是傻子,妙义山也还是有些钟灵毓秀的。   唐大刚热心的肠的看看趴在驴背上的纪大娘,不由分说,极为殷勤的一把接过缰绳牵着,这才问恨天:“大爷,我大娘怎么了?八年不见,大娘身体更不如从前了吗?您这是要下山?”   山里人真是热心的过头,恨天扫了一眼芍药,见他并无异状,这才与唐大刚搭话:“是啊,你大娘脖子上起了疹子,连带的咳嗽着嗓子也疼,哑的说不出话来。我就想着反正也要到山下换个牲口,索性带你大娘瞧瞧大夫去,顺便到处逛逛。”   大刚面有同情之色,唉声叹气的:“哎,纪大娘善人有善福,一定不会有事……对了,我记得咱们妙义山顿笔峰下不是住着个妙义夫人吗?她医术挺高,何不去那里瞧瞧去?”   不等恨天说话,他又自顾自摇头:“不对不对,还是别去了,顿笔峰下乡亲们如今都在弄什么欢庆会,说是村里来了朋友,这会儿去,也不一定能看到人。”   欢庆会?恨天心中冷笑一声,好个追暮秋,这是把大家都集中到一处,生怕我们混进人群中不好找吗?   由着这大刚问下去,肯定会露馅,于是恨天便主动找他搭讪,“大刚啊,我和你大娘一年到头的也不下几回山,不知道山下永州城里哪家大夫看的好,钱也不用许多,你知道这样的医馆不?”   他心中自有计较,若是唐大刚能和他们一起下山的话,混出去的胜算便又多了一成。 第32章 智计百出   听恨天这么一说,唐大刚果然入套,给纪大爷说了半天永州城的路,也没说明白,索性拍着胸脯道:“罢了,这下山到永州城也没多远,反正我也没啥事干,索性给您带个路,送您到了那里再回来。”   三人一路走着,那老驴实在年岁过大,眼看着日色向晚,竟然还有六七里才能到天涯道下的关隘口。   唐大刚有些心急,说道:“这都天黑了,你们再回去,明天还是磨蹭一天出不来,我看索性在这里铁蛋老家那个荒宅子住一晚算了,那房子三四天前才搬空,也还干净。我再回家里找我娘要写铺盖饭菜来。”   这驴虽然慢,却也不至于慢到一天走不到下山的小道口,这都是恨天暗中做的手脚,他要想暗暗设个埋伏,就不得不趁着天黑去天涯道提前布置。   见唐大刚这么说,恨天为难道:“我和你大娘带的有干粮,吃喝倒无妨,这大夏天的,我们随身携带的有被单,铺盖也不是问题,只是山里晚上怕有狼虫野猪来骚扰,大刚你不然就和我们一起将就一晚明日再送我们可好?”   晚上恨天要去做的事不能被芍药知道,若是留他自己在这荒山野岭,心中还真是不放心。   唐大刚倒也爽快,闻言毫不犹豫答应下来,三人赶着毛驴,向旁边山坳里走了十几丈就看到了铁蛋那个荒废的宅子。   说是荒宅,因为才搬走三四天,倒也并不荒废,更难得的是锅碗瓢盆竟然还留下些,恨天不会做饭,大纲也是两手一摊,颇为羞窘的挠挠脑袋。   少不得还得是芍药下厨。   于是芍药翻着白眼,围着个围巾撅着嘴去做饭了,那眼神很好懂:你们俩人竟然使唤我一个病重的人做饭,心里真下得去。   好在大刚这会长了眼色,又是提水,又是帮忙烧火捡柴的,一顿饭总算是有了着落。   饭后不多久,大刚就开始觉得犯困,而芍药早就已经咬着筷子睡过去了。   恨天心里默默数着数,就见大刚迷迷糊糊的道:“纪大爷,我……我今日不知怎么,很是疲累……”   恨天微微一笑:“照顾我们老人家你受累了,困了就先睡了吧,你大娘也睡着了,我去安顿他躺下也就歇了。”   “好……好嘞……大爷,明儿……见……”   大刚脑袋一歪终于昏睡过去。   恨天趁机赶往天涯道附近。他如今不能用内力,用不得轻功,五六里的往返路程全靠一双脚丈量。   再加上布置陷阱,还不能惊动看守的土匪,这一晚上弄完回来后已经接近凌晨。   恨天索性也不再睡觉,洗把脸,把那头驴子喂了点嫩草和水,大刚和芍药已经醒来了。   如今已经是追暮秋给他们时间的第二天,若是明晚还没有拿到人面玉发草,迟恨天只有死路一条。   第三天的防守一定是极为严密的,恨天把抢药的时间定在了第二天一大早,打算来个出其不意。   而追暮秋许诺他们半天时间躲藏后,次日清晨便顺着晚上他们藏身的山洞开始搜寻。   他只是嘱咐手下看好天涯道关口,自己游山玩水似的慢慢找起他们来。   他不急,反正妙义山就这么大,迟恨天又被自己红莲魔音所伤,不能动用武功,他们便是真有本事能生出翅膀飞起来,也会在天涯道被射杀下来。   望着昨晚芍药躲藏的洞里燃尽的灰烬,追暮秋来回观察片刻,又顺着雨后两人的脚印追踪了一段路程后,他忽然笑了起来,自言自语的道:“竟然上当了,这脚印居然是假的?迟恨天小小年纪有这样的心思手段,连我都骗了过去,我倒是当真小瞧他了。”   他说着脚尖一点旁边草叶,三两息功夫已经又回到了那个山洞前,蹲下身仔细辨认片刻后,才在芍药他们离开的那条道上发现了一枚杏干。   这条道上脚印竟然被人用木棍插的乱七八糟的,上面还盖着一层草和树枝树叶,乍一看还以为是灌木丛。   追暮秋捻着那枚杏干在指尖把玩许久,这才又慢悠悠的顺着这条路追过去。   等他到了纪老翁夫妇家的时候,在门口敲了半天门无人回应,追暮秋眉头一皱,已经猜到大事不妙。   难道自己追错了方向?那两个孩子根本不曾来过这里?   或者……他们来过已经又离开了。   追暮秋伸手推开门,在这户农家四处查看了一遍。   当他看到桌子上那块银子后,会心的笑了。   山野乡民,哪里来的二三两重的银子块儿?   好个苍岩峰少主!好个迟恨天!   这是光明正大告诉自己他来过吗?果然是个有胆识的少年。   他紧接着又长叹一声呵呵一笑:“敢告诉我他们来过,想必此家主人已经命丧黄泉了,这一番做派才符合魔教行事作风,若是我一寸天的孩子,我一定要好好培养做下代教主了。”   追暮秋感慨半天,又不慌不忙的在地窖中寻到了那两个老人尸体,这才纵身跃上旁边的老椿树树顶,四面张望一阵。   她看了许久,也看不到人走过的痕迹,也不知迟恨天用了什么法子离开的,这户人家门口并不曾看到有脚印痕迹。   他武功暂废,是绝无可能动用轻功的,若说有什么奇遇遇到了高人相助,这就更不可能了,上下妙义山的路口被他一寸天把守已经七八个月了,来往的人绝对没有武功高强的。   追暮秋仔仔细细又在门口查看了半天。   忽然觉得这事很有趣,原来和人玩躲迷藏是个这么有意思的事情。   他仿佛回到了年轻的时候和夜儿在一寸天红尘湖采莲蓬的日子,他们比谁采的莲蓬大,猜莲蓬上的籽是双数还是单数,输了的就要在水下憋气一炷香时间。   他记得自己就没赢过。   他故意输给夜儿的。   追暮秋查看了许久,终于在方才自己站立的老椿树树干上发现了一撮驴毛。   这家人家竟然有一头驴?   追暮秋苦笑出声,“想我追暮秋一代江湖魔头,一生不知破过多少陷阱诡计,如今只因对山民生活不熟,竟然被迟恨天三番两次欺骗过去。这驴毛竟然也是特地挂在树皮上的,迟恨天这是明晃晃的挑衅和嘲笑啊。”   嘴上这么说着,他还是连忙顺着山路施展轻功飞速追赶过去。   他现在大概想到迟恨天会去哪里了。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这个年轻人大概是到天涯道那里了。   但他一路急行赶回去后,才发现人面玉发草好好的挂在机关上,守卫禀报一上午到现在一个人都没有经过。   这就奇怪了,难道迟恨天这又是一招声东击西?   不管那么多了,走三不如等一。解药在这里,他就在此处安心恭候那俩孩子自投罗网了。 第33章 最毒之计   夜里的天涯道也把守甚严,但追暮秋竟然也亲自守着没有离开,这却是恨天没有想到的。   他不能用轻功,步法略重,也不敢凑的太近前。   看看地形,心里无数遍计算着各种情况下可能会发生的紧急状况,然后在林间和周围的山石布置了不下十处消息暗箭,这才又望了一眼那个月色下穿的花团锦簇,喝着酒赏着月光悠哉游哉的男人冷笑两声潜了回来。   回来后,正好赶上芍药和唐大刚醒来。   芍药见恨天这么早就起来了,且眼下发青,一副没睡好的样子。心下奇怪,却又苦于正装嗓子痛不能说话,只能拿眼神询问。   而大刚已经扎束整齐,在院子里嘿哈嘿哈的活动筋骨,走了两套拳了。   恨天对芍药点点头,又和大刚打了个招呼,三人一起过了早,又牵上那头驴出发了。   这时候太阳还没升起,天才麻蒙亮,按说出门也不用这么早赶路,可大刚想到那头走的还没有乌龟快的老驴,还是强烈提议早点出发。   这正中恨天下怀,天色越黑,他那些机关越不容易被发现。   眼看着天涯道那处关隘越来越近了,天又开始飘起了雨丝。   恨天突然在芍药耳边低语几句,然后对大刚说道:“大刚,你先带着你大娘过去,我到旁边林子里蹲个坑,有点闹肚子了。”   大刚答应着,牵着毛驴继续走,芍药依依不舍的牵着恨天的手,双目中瞬间盈了一层水光,仿佛盛着千言万语,看的恨天心中一痛,却还是狠狠心掰开了他的手指。   小不忍则乱大谋,他不允许自己失败,这是他和芍药最后的机会了。   他躲在林中一处消息旁,看着骑在驴背的人越走越远,在天涯道旁被拦了下来。   追暮秋淡定的在茶棚里喝着茶,心情看上去似乎极好,芍药的驴是他亲手拦下的,身旁刚要上前盘问的护卫吓了一惊,不明白教主为何突然会出手拦住这两人亲自盘问。   他暗暗观察了下,牵驴的少年一看就会功夫,但都不用试也能看出来只是个粗通拳脚的武师,还不值得教主慎重对待。   难道是驴背上那位老太?护卫就更纳闷了,这老太也看不出有内力的痕迹啊?   尽管芍药听从恨天的,趴在驴背上,尽量不抬眼睛,恨天说过,自己的眼睛会是最大的破绽。   但在追暮秋看来,芍药其实浑身都是破绽,他就那么趴在驴背上的时候,只是远远一瞥,追暮秋就已经认出他来了。   大刚知道“纪奶奶”喉咙有恙,连忙上前代为搭话:“二位莫非就是顿笔峰的朋友,我是唐大刚,要带……”   追暮秋抬手止住他的废话,径直望着芍药,看他垂着眼皮装作病倒的样子,问道:“这位婆婆,追某正好会医术,若是喉咙抱恙,不妨让在下给婆婆瞧上一瞧,说不定就能免了上下山奔波之苦。”   芍药心里这个气啊,早把追暮秋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   他此刻深恨自己只是“喉咙病了”,早知道就该想个法子装耳朵聋了才是。   不能说话,可是又不聋,总不能不理会人家一片好心。   尤其唐大刚,闻言更是欣喜,连忙就劝纪奶奶让这位追先生帮忙诊治一番。   诊治你大爷啊!   芍药心里再不情愿,也不敢露出破绽,坏了恨天计策,心里忐忐忑忑的,无奈摘下脖子围巾,眼睛轻轻抬起,含怨带恼的瞧了追暮秋一眼。   追暮秋心中却如被锤击,如同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一粒石子,荡起层层涟漪,继而引发滔天大浪,再难平静。   这双眼睛啊,哪个几十岁的老人会有这么灵动俏丽的眼神呢?芍药,你这易容未免太敷衍了。   追暮秋唇角笑意愈发的明显,伸出手指轻轻在芍药脖子上蹭了两下,无视这位老婆婆抗拒僵直的动作,笑道:“这个我能治,还请婆婆下驴来,到我茶棚中一坐,我配些药粉,撒上后立竿见影,喝一壶茶的时间便可痊愈了。”   芍药无奈的下驴,心中却十分焦急,暗想恨天怎么还不出手?眼睛却不敢随便乱瞟一下,生怕被追暮秋识破。   他却不知,自己早就被人看穿身份了,心不在焉的,下驴的时候一脚蹬空,紧接着便落入追暮秋的怀里。   追暮秋看着他好笑道:“婆婆腿脚不好吗?那追某抱您过去坐下吧。”   唐大刚挠挠头,总觉得这个追先生笑的有点不对劲,怎么有种调戏纪大娘的感觉,可他人比较憨厚,觉得可能这个追先生为人就是如此吧。   眼看芍药被追暮秋抱着走向茶棚,唐大刚被护卫拦住不让进,争执起来,引的追暮秋和芍药都转头相望。   就是现在!   迟恨天一拉手中绳索,昨夜埋伏的十来个消息机关连珠发出。   追暮秋耳边只听的一阵紧促风声,头也没回的,抱着芍药脚下一拧,身子一偏,一根削尖的竹子锋利如刀的擦着他胳膊飞过,刷的插在茶棚柱子上。   护卫们唰的将茶棚一个吊着熏蚊香的竹笼围住,并不来护他们教主,唐大刚也被那些护卫死死摁住不让过去。   这边追暮秋还没站稳呢,第二枚暗器又到,他又矮身躲过,一块拳头大的的峰角尖利的石块又乓的一下砸在方才那个柱子上。   这一次追暮秋终于知道来者何意了,这个目标压根就不是他,而是那根柱子,柱子上挂着的正是人面玉发草。   而护卫们守着的那个熏笼,这两发暗器理都没理,竟是从一开始就识穿了那不是解药。   好个迟恨天!   追暮秋心中暗赞一声,脚下黄泉飘萍步不断变换,身影如鬼似魅,又躲开三下暗器,刚要捻动指尖金铃,却被芍药死死抓着他的手,不让他动用音杀。   “芍药!”他惊呼一声。   那浓浓的心痛和失望听得芍药差点忍不住松开手,但还是忍住了。   追暮秋没有想到的是,最后的五下暗器竟然是对着芍药来的。   一蓬金针、一排竹匕、一团带着辛辣气味的毒粉、一柄钢刀、一个不知包着何物的印花包袱。   没错。五样暗器里竟然还有一个花皮包袱。   可追暮秋却根本不敢碰那个东西,天晓得这包袱里究竟装着什么。   自己双手被芍药死死抓住,只能用黄泉飘萍步躲开。   他不能让这些东西里的任何一样着落到芍药身上,哪一样都能要了芍药的命。   追暮秋的功夫在这一刻体现的淋漓尽致。   他一脚踢翻茶棚桌子,脚尖一挑包住那一蓬金针,总算没有散开伤到其他人。   同时,身子猛地以常人绝不肯能做到的姿势,倾斜着膝盖顶飞那柄钢刀回头,打的那一排竹匕歪了方向,扑哧扑哧都钉如方才那根柱子上。   柱子摇摇欲坠,人面玉发草摇摇欲坠。   他刚深吸一口气,飘萍步法突然加快,打算卷起一阵风吹飞那阵辛辣的毒粉,却冷不防方才他没碰的那个花皮包袱落地的霎那,里头倏的弹出一枚飞匣金剑,对准芍药后心位置一剑插入。   “芍药!”他怒呼一声,毒粉忽然四散开来,护卫和唐大刚纷纷倒地。   芍药直觉后心一凉,双目中满是不可思议,惊诧、悲恨、绝望,泪水瞬间迷蒙了双眼,意识一下模糊,紧抓着追暮秋的双手软软垂下。 第34章 不得不中的计   追暮秋眼看着芍药被一箭穿心,又身重剧毒,当下片刻不敢耽搁,连忙取出一枚丹药塞入他口中,双掌抵在他后背风门、肺俞两处大穴,红莲内息缓缓渡进他体内,为他疗愈。   这一剑奔着一击致命而来,毫不手软,芍药脸色惨白,双眸紧闭,牙关紧咬,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   迟恨天躲在树后,眼看着追暮秋和芍药头顶都冒出丝丝白气,知道此刻正是救治的紧要关头,这才捂着心口,忍着剧痛从树后缓缓而来。   手中金刀都无力抓握,颤抖个不停。   追暮秋此时九成内力全在芍药身上为他疗伤驱毒,自己就如一个废人一般,更是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迟恨天站在他面前,强提一口真气,果断的手起刀落,无论能不能杀死,他都只有这一刀的力气。   金刀下劈力道丝毫不比迟恨天健康的时候弱,追暮秋听音辨器,在金刀堪堪砍过脖子的一霎那,双掌粘着芍药猛然发力,身子偏移两寸,那一刀刷的砍进肩头半尺之深。   追暮秋甚至能听到骨头断裂的声音。   双手再也撑不住芍药身体,一下垂落。   幸好……幸好把芍药的毒驱出来了,幸好,幸好芍药的命算是保住了。   追暮秋瘫倒在地,口中鲜血狂喷昏了过去。   迟恨天咬着唇一下撞在那根柱子上,取过人面玉发草,揣进怀里。   而后,一把将芍药抱起,吹个口哨,引来一匹早就藏好的马匹,翻身上马,脱下外袍将自己和芍药紧紧系在一起,双脚使劲踢了下马肚子。   马儿便嘶鸣着扬尘而去。   心中暗恨还是失策了,竟然没能除去追暮秋,这一次计谋不成,以后只怕再没机会杀了此人了。   他一路狂奔到了永州城也不敢停留,只是怀中芍药气息微弱,脸色白的几乎成了透明,再这么颠簸下去,只怕不用半天就没命了。   不得已,恨天才只好花钱雇了一辆马车,却出了三倍价格,令那车夫昼夜都不要停,专挑险峻难走的道路,等过了永州城再向北进陈州,就不用怕了,陈州就有他们暗星门何文田设的酒楼客栈暗桩,自有人前来接应。   赶了一天的路后,都不曾见一寸天的人追来,眼看着出了永州有百里了,恨天才放下心来,马车里喂了芍药一回水,看他还不曾醒来,心里不由暗暗焦急。   其实芍药早在刚进永州城的时候便醒过来了。   追暮秋一身内功深厚无比,救芍药又十分及时,又有恨天一路照顾小心护着那一剑伤口,他不可能不脱险。   但他心中万念俱灰,想到恨天那绝情暗器,心中痛的比那一剑更是胜过千万倍。   那一腔深情,瞬间熄灭,心中无恨无爱,也不想睁开眼睛看他,只当自己是个死人,由着恨天随便怎么照顾呼唤,只是不肯睁开眼睛。   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恨天。   往事历历在目,药王庙自己求凉人,当初那神像后倒下的少年,睁开眼的一霎那自己不是就早有警觉吗?   他本来就是狼,是自己傻傻的沉沦在他对自己的那点温柔和宠溺里,不肯直面真正的他,小光那么怕他,凤城路上,就连吃饭都没人敢和他拼桌。   芍药眼角滴下的眼泪出卖了他,恨天举着水杯的手一顿,默默放下芍药躺回床上,掀开车帘嘱咐车夫慢点赶路。   然后在芍药面前蹲下,握着他的手,低声道:“这一次我骗了你,是因为若提前对你说了这条计策,你一定会漏出破绽,那便不能骗过追暮秋,就不能得手,我知道你恨我心狠手辣。   可是当时我们已经别无选择,我问过你,倘若我死了你会怎么做,你说要用余生为我报仇,甚至不惜把自己变成毒人,我就决定用这条计策了。”   “芍药……”恨天吻着他的指尖,“我并不后悔这么做,这是最大的胜算。成,我们一起脱险离开,败,我死,你被擒,但我临死也会一刀杀了你陪我一起。无论成败,我都从没想过要放弃你,我喜欢你,无论如何做不到放开。”   这就是迟恨天,他申芍药心动的男人,他是个豺狼,从不屑隐瞒自己内心的阴暗,从不会隐藏自己的獠牙。   就连面对喜欢的人,在利用了他后,都能这么冷静的剖析着利害,说着非此计不可的话。   可芍药悲哀的发现,自己就是喜欢他,他甚至怀疑是不是当初药王庙那一拜求来此人的时候,就已经被红线将两人暗暗系在一起了,想逃也逃不掉。   他突然又想到了凤城打听到的自己身世那句谶语:铁军踏破关山,芍药不见牡丹。   尽管知道那都是一寸天追暮秋的阴谋,可这句谶语说不定却是真的呢?芍药牡丹相遇那一刻便是悲剧人生的开始吗?   他知道,恨天说的都是实话,也知道那是他们当时唯一的活路,可心里就是难过,难过的不行,恨不得当时那一剑再狠些,直接要了自己的命才好。   唇上忽然一热,迟恨天吻他一下,然后低沉的声音响起,里头有着浓浓的不舍:“芍药,若是你实在不能原谅,我便也让你在我心上插一刀可好?”   迟恨天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话刚落音,已经腰间唰的抽出匕首,反手就扎向胸口,却被芍药一下跳起来,拦住。   他泪流不止,又恨又痛,“我何时要你自己害自己了?”   刀被芍药一把夺过丢在桌子上,他抹着眼泪哭道:“便是我知道你说的都对,可是就不能难过了吗?我那么喜欢你,却被你背后一剑伤的差点丢了性命,就是再有理由,就是我再能理解,我难道还不能哭一哭吗?不能选择不理你不原谅你吗?”   他哭的鼻塞气噎,恨天去拥他,芍药抗拒了两下没有挣开,索性伏在他怀中痛哭起来,“你这个混蛋,怎么有这么狠心的人,豺狼虎豹,你比追暮秋还不是东西!”   “嗯,我不是东西,哭一哭可以,打我杀我也是该的。”察觉到怀中人的依赖,迟恨天心中发誓,以后再也不会允许两人陷入此等绝境之中。   芍药恨透了自己的心软,恨透了。   “芍药……”恨天拍着芍药的背低声道:“人面玉发草还在,还有两个时辰我若不治疗便会身亡,我一直在等你决定要不要为我疗伤。”   芍药闻言惊的抬头:“你这个疯子!怎么不早说?万一是什么奇草怪药,两个时辰只怕都不够熬药用的,你是全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吗?药呢!快给我看看!”   恨天微微一笑,心里一松,反倒不忙着治伤了,倔强的抱着芍药不松手:“那你原谅我了吗?”   “你还说这个!先找地方熬药再说!这前不临村后不着店的,怎么给你熬夜!”   “你原谅我吗?”   芍药气的眼前发黑,咬牙切齿的怒道:“原谅!迟恨天,你若是再废话一句,我立刻便从马车上跳下去摔死算了,省得被你气死!” 第35章 劝魔向善   好在那人面玉发草虽然稀奇,但却是个能生嚼的药草,芍药只看了一眼便说道:“这东西长的和名字真是一点不符,哪里有人面了?又哪里长着玉发?追暮秋胡乱起名字。”   恨天看着芍药将药草截成小段,泡在茶杯内,然后冲了点水端给自己,这才接过微微一笑道:“药草起名字也不全是看着外形起的。”   他一句话刚说完,又压抑着咳嗽起来,嘴角渗出一缕血,吓得芍药惊慌失措的又是为他擦嘴,又是为他诊脉的,更是亲自接过去药一口口喂他喝,精心伺候着。   见恨天目光火热的直视自己,芍药脸一红,撅着嘴白他一眼,“再看我,给你下毒药死你。”   “若是芍药下的毒,我甘之如饴。”恨天一口干了杯中药,然后将芍药拉在身旁拥着他靠在车壁上坐下,说道:“我记得你说过,这人面玉发草是“鬼”字科的药草,若是如此,只怕这种草药,是一寸天邪门功夫种出来的别的某种草药的变种。”   他这么一说,芍药倒是忽然想起一件事来,沉思片刻皱眉道:“以前师父曾说过,南疆之南的海外有一个巫族岛,上面的居民都会做一种离魂粉,据说是家中亲人去世后,在其眼眸中种入一种当地的藤草,等那草长大了,做成药粉,人嗅上一嗅便能生出阴阳眼,通晓两界之事,难道这东西也是这么种出来的么?”   他说着恶心的连连在恨天身上蹭着手指,“我方才竟然还帮你撕碎这东西,真恶心人!”   恨天好心情的哈哈大笑起来,受伤的地方竟然也没感觉到痛,看来人面玉发草疗效甚快。   他还是第一次这么哈哈大笑,与平时森冷寡言的气质截然不同。芍药看的都呆了去,忽然脸一红道:“你在苍岩峰也爱这么笑么?”   想到恨天说过有个侍妾,要是这么对那个侍妾笑……想到这里,心底没来由一阵烦躁,就开始没事找事。   板着脸问道:“唐大刚呢?”   他心中是知道的,唐大刚只怕已经遭遇不测,还有纪爷爷夫妇,只怕也凶多吉少了。但他一直不肯问出来,好像不问,人就不是恨天害死的似的。   车厢内一时沉默,只听得见马蹄奔跑在路面上清脆的声音。   良久后,恨天才长叹一声道:“芍药,行走江湖之人,谁敢说自己手上没有人命,那唐大刚虽然淳厚善良,但若是有一朝知道我是苍岩峰的人,也必定会与我刀兵相向。   到时候不是他死便是我亡,在凤城客栈你也看到了,人们对魔教中人是什么态度,根本毫无转圜的余地。”   他说着拉下自己上衣,胸膛和背脊上深深浅浅有不下释出刀剑伤疤。   芍药看的心惊,伸手抚摸着那些伤疤,沉默不语。   恨天拉上衣服,又继续道:“这些疤,有的来自正道人士,有的来自魔教中人,更有苍岩峰内部反叛留下的。江湖便是如此,我既然生在魔教了,又是教主,这是无可选择的事,要么死,要么敌人死。   江湖上无论正邪人人如此,谁不是提着脑袋过日子的,只有更强才能活得长久,你明白吗?”   他这么费心费力拐弯抹角的解释,只是希望芍药能理解自己,将来他们两人是要一起生活一辈子的。   若不能点透他理解这些,只怕余生都要在争吵中度过,甚至还会酿成父母那样的悲剧。   静了静,恨天索性一并说出来,“还有纪家二老,我当时若不取他们性命,被追暮秋逼问出下落,到时候咱们也是死路一条,我不想我们死,因此只能选择让他们死。”   想到纪奶奶和纪爷爷对他们照顾的那么好,芍药心中更是难过。   想了许久,他窝在恨天怀中闷闷道:“你说这些我也都知道,我也不是让你面对敌人等着被杀,我只有一件事求你。”   他在恨天怀中抬起脸来,恳切道,“恨天,将来动手杀人的时候,多想想能不能不取人性命好吗?就像唐大刚,他本可以不死的。”   “你说我师傅是一寸天的人,是魔教的,可她养我的十九年从来都是个活菩萨的心肠,常教导我“医门大道,乃是舍己救人,但这个舍字包括什么却要自己用一生去悟,而己也要用心参悟才行”,我年岁轻,阅历少,尚不能理解的透彻,但也从小便立志要常怀慈悲之心,宽容待人,尽量做到参悟“舍”这个字。”   他没觉得这一番话,就能说动的迟恨天这么个魔头放下屠刀从此向善,但余生那么长,他愿意时时提醒,用一生去影响他,改变他。   马车突然一阵颠簸,接着传来车夫气恼的骂声。   恨天掀帘询问,车夫道:“不知谁放在路上的石头,方才颠的车拔缝了,现下又到了晚间了,看不清车轮,只怕咱们要在这里宿一晚了,明日等我修了马车再走。”   恨天扶芍药下车来看,车轮上一条三四寸长的裂缝都快把整个车轮分成两半了,这确实没法再赶路了。   此处已经离陈州城不到两百里路程,也没有永州那么炙热,周围的山也险峻高耸,不似妙义山那等线条柔软,起伏不大。   恨天此时内力已经慢慢恢复,想了想,索性出主意到山上猎几只兔子来,为芍药做一顿烤兔肉。   芍药也极有兴趣,可嘴上却不饶人的嘲笑道:“就你那点厨艺?我可还记得你不会做饭呢。”   恨天拉着他就往山上走,吩咐车夫拣点干柴生个火堆,等兔子烤。   然后才对芍药说起自己小时候在苍岩峰的事:“芍药,你这可小瞧我了,我虽然不会做饭,可野外烤兔子烤山鸡山鸟的技术却是一绝。小时候爹爹练习我胆量和求生能力,将我和四星门门主丢进苍岩峰的深谷里头一个月,那时候我们五个彼此之间互相照应,互相学习,学到了不少东西。”   他说着突然伸出手指,比划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捡起脚下两枚石子闪电掷出,芍药开心的跑过去抓起那只兔子,惊喜大呼:“好肥!真的打到了!恨天恨天,再猎一只,咱们三个大男人呢!”   迟恨天看他高兴,自然不会违逆,又猎来两只兔子,一起跑到山溪边开剥了洗漱干净,回到马车边的时候,车夫早就架好了篝火,等的望眼欲穿了。 第36章 思乡心事重重   芍药没想到,恨天的烧烤技术竟然这么好,架在火上的兔子被烤的金黄流油的,肥嫩无比,看的人馋虫大动。   火光里,芍药的眼睛灼灼发亮的盯着兔子,不停的舔着嘴唇。   恨天看的不忍,问道:“兔子还得一会儿才能好,车里还有些点心,不然先给你拿出来垫一垫肚子么?”   芍药瞪他一眼:“不要!有烤肉吃,谁要吃点心?你是不是怕我吃太多,先拿别的东西塞满我肚子,然后把我那份也吃了……”   他一扬脑袋,哼一声,“哼,休想!我要吃一整只兔子,再把你的兔子腿抢一条过来。”   恨天揉揉他脑袋,“好,只要你吃得下,便是每天要吃烤兔子我都做给你。”   芍药索性到车里取出一壶酒来,拿了三个茶杯当酒碗,马车夫连连道谢,恨天看了看那酒,说道:“这是我买来给你伤口消毒用的,去换成茶水代酒吧。”   芍药不满的一撇嘴,“不要,伤口这里都没事了,没有感染的迹象,我一个大夫还不比你知道吗?”   恨天一想觉得有理,也便随他去了。   不多时,兔肉烤好,恨天抽出腰间匕首,仔细将肉片的薄薄的,整齐码在一张桐叶上芍药吃,一边摇头可惜道:“就是没带酱料,不然还能更美味些,这里荒郊野外也是没办法,你将就着吃,回去我再给弄更好的。”   芍药看恨天把外层烤的入味焦黄的都给自己片下来吃,自己抓起剩下的肉啃起来,心里又是甜蜜又是心疼,把面前的肉推过去,嗔怒道:“你怎么不吃这个?弄得我虐待你似的。不许废话,陪我一起吃。”   恨天笑着说好,然后捏起一片薄薄的肉先放进芍药口中,看他吃的嘴腮帮子鼓鼓囊囊的,擦了擦他嘴角笑道:“好像小松鼠吃榛子。”   马车夫看着他们俩,羡慕道:“看两位恩恩爱爱的真好,都这么心疼对方,我家的婆娘就没这么细心,看见我没一句好话。”   芍药脸一红,连忙道:“不是,我和他是普通朋友,我俩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就是私奔了?马车夫会心一笑,擦擦嘴打个呵欠,“你们慢慢吃着,我先睡去了,明儿早点起来修马车,不打扰你们了。”   车夫借故离开,给这俩恩爱的少男少女独处的空间,抱着鞭子拉着马到林子里寻了一片水草丰美的地方休息去了。   留下芍药嘴里含着一片肉也不嚼,支着脸沉思起来。   火光映在他脸上,衬得他一双大眼睛格外有神,恨天看他发呆,端起一杯酒递给他:“怎么吃着吃着还发呆了?想什么呢?”   芍药有些伤感的扒拉着面前的柴枝,低声道:“我在想小光,想师傅,想妙义山我那三间茂物,想屋后的小河,想那里的杏子林,想很多那里的事。”   恨天轻叹一声,与他碰个杯,“若是……等将来苍岩峰尘埃落定,万事稳定了,我就每年陪你来妙义山小住几个月怎么样?”   恨天理解芍药,那位妙义夫人再怎么是一寸天的人,再怎么利用了芍药,可毕竟是抚养他长大的人,还教了他医术,那里承载着芍药无忧无虑的十九年人生。   就像自己长大的苍岩峰,再怎么尔虞我诈,从小生活在各种算计中,母亲又是那么对自己,可依然挡不住对那里每一片山山水水的热爱。   芍药苦笑一声:“哪里还回得去呢?追暮秋只要在那里一天,我是不敢回去的……”   他说着说着突然顿住。   想到追暮秋虽然设计害了母亲,可这次恨天这一条毒计能成,却还是算计着追暮秋心里疼惜自己,舍不得自己死。   他就是再坏,当时也确实是为了救自己差点把他自己的小命都搭进去的。   “算了。”芍药摇头叹口气,不愿再想这些。   想到方才恨天说的话,什么将来妙义山和苍岩峰两边住,芍药呸他一口,颇为傲娇的哼道:“谁要和你一起,等我老了自有我老妻弱孙相陪,要你干什么?你老老实实当你的魔教头子去,别来我家祸害人。”   事到如今,芍药竟然还想着娶妻生子的事情,恨天暗暗好笑:芍药,你到底何时才肯放下这件事。   看来回到苍岩峰,首要迫在眉睫需解决的就是芍药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了。   于是恨天极为狡猾的一笑,说道:“那也行,那我到时候就带着我妻儿,隔三五年的接你来苍岩峰一聚,到时候还给你烤兔肉吃如何?”   芍药觉得这话他能说,恨天不能说,他可以有娶妻生子的念头,可恨天不行,他不想思考为什么这么不讲理。   反正就是听了恨天这句话很不开心很不开心,以至于手里的兔肉不香了,酒也没味道了。   他咬着唇生了半天气,突然一把拍掉恨天手里的酒杯,扑到他怀里使劲把满嘴的油蹭在恨天肩头,然后酸溜溜的说道:“我就知道你说什么喜欢我的话是假的,分明你心里存着要娶别的人的心思,还对我花言巧语的,看我没见过世面好骗是吗?”   恨天欲哭无泪,“是你先说要娶妻生子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你既然不肯和我相守一生,还不许我找个人作伴吗?”   “不许,就是不许!”芍药索性不讲理起来,揪着他的胳膊使劲掐着泄恨,“我嘴上说说,又没去找媳妇,可你呢,你嘴上说的就喜欢我,还不是早就收了个侍妾?你都有侍妾了还来招惹我做什么?平白害我心里喜欢上个男人……”   他说着恶狠狠的揪着恨天衣领威胁道,“恨天,只要我一天没娶老婆,你就决不能娶妻!”   这不讲理的孩子。   恨天无奈叹气答应。   芍药更不乐意了:“你叹气干什么?觉得我强迫你的?心里头不愿意?”   太不讲理了吧!   恨天突然垂下头吻住他那张气呼呼的嘴,芍药一下呆住,紧接着心脏又开始砰砰剧跳起来。   这一吻叫人醉了。   或许是方才饮了酒,或许是今晚的风太柔和,或许是兔肉太好吃……   芍药不想反抗,心中不合时宜的甚至冒出个念头:恨天那个侍妾是不是很会伺候人?万一恨天现在说的好听,将来回去看到他那个千娇百媚的侍妾后,再被人家日夜伺候着,说不定就不喜欢自己了呢?   这不行,这绝对不行!   想到这里,芍药突然做了个决定,他竟然勇敢的回应起恨天来,笨拙的试探着伸出舌头……   恨天动作一顿,突然推开芍药,惊喜道:“芍药……你想通了!”   有些机会当时不把握住,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芍药忘情之下被他推开,脸红的像滴血,怒道:“想通个屁!老子方才再拿你练手呢,免得将来洞房花烛夜没经验,被新娘子笑话!”   静了片刻,他又不死心的道:“你那个侍妾……”   恨天不等他说完连忙发誓:“回去后,我迟恨天绝对不再碰朱红衣一下。”   说完有些无奈的,“她不过是个侍妾而已,是我爹当初送我通人事的一个暖床工具,我对她并无什么别的感情,你就放心好了,我心动过的,只有芍药。” 第37章 一寸天教主   妙义山顿笔锋上,追暮秋披着衣服,光着脚踩在松软的地毯上,正往熏香炉内添香。   芍药不在这里了,他也没再用夜交藤和迷迭混合的那种香。   他伤的很重,但心情却有些反常的很好。   妙义夫人忐忑的为教主端来煎好的药,跪在地上请罪。她已经想好了,若是教主发怒怪罪,自己便主动求着亲自去把芍药带回来。   自己养了他十九年,那孩子性格脾气自己还是知道的,无论如何,说服他跟自己回来还是能做到的。   她不是对芍药没有感情,亲手教养带大的孩子,怎么可能没有感情?   但,想到一寸天刑堂那些惩罚人的手段,妙义夫人浑身直打冷战。心里也只能默默拿出教主很喜欢芍药,会对他很好的话来安慰自己。   她已经跪了挺久了,教主喝完药,又把房间里的花草浇水修剪了一番,这才去添熏香,来回走动过妙义夫人身边的时候也不多做一语。   但妙义夫人并不敢说什么。   追暮秋将熏香添好了,这才站在窗前望着外面连绵起伏的山峰,低声道:“我如今后悔了。”   屋内没有别人,这句话显然是对妙义夫人说的。   她硬着头皮回答:“教主后悔救了芍药吗?谁也没想到迟恨天竟然那般狠毒,把自己喜欢的人也算计了进去,这才害教主重伤。”   追暮秋轻轻摇头,“那件事虽然害我重伤,但从此芍药心中总算种下我的一点好,这点微小的好,只要得逢时机便会破土发芽,长成参天大树,这是好事。”   他抚摸着桌子上摊开的夜儿画像,抚摸着画中人的脸,低低道:“我后悔的是当初没有把这孩子亲自养在身边,我后悔的是,当时将他当作佛陀金血的容器丢在妙义山十九年不闻不问。   若早知道他如此深得我心,又怎么会让那迟恨天得了先机,早一步拿去芍药的心了呢?”   这话妙义夫人不敢接,不安的支吾了半天也说不出什么来。   追暮秋忽然回头,“你起来吧,和我说说这孩子从小到大的事情,越详细越好。”   教主对当初的申夜儿爱的有多执着,妙义夫人再清楚不过,她一直觉得教主喜欢芍药,也只不过是看在他与申夜儿有三分相似的原因上。   可他却没想到,教主会想听芍药幼年的事,难道教主并不是把芍药当成替代,他真的喜欢这孩子了吗?   她不敢揣测教主心思,也不敢添油加醋,就那般干巴巴的描述起来芍药的童年。   幸好这孩子十八岁前从不曾下过妙义山,生活圈子也就那么大一点儿,不至于是个很长的故事。   “芍药从小不是太爱哭,属下将他抱到妙义山的时候,刚开始不习惯突然多了个孩子,总是会忘了哺喂,他就自己啃着手玩,哭也只是吭叽两声,见没人来抱,也就不吭声了。”   “他长到三岁的时候,属下开始教他识字,辨认药草。芍药贪玩,不是太爱学,对着院子里的蝴蝶毛毛虫还有枝头的小鸟都能看半天,贺他们说半天的话。”   追暮秋笑着打断她:“那是他太寂寞了,这却怪我,是我怕佛陀金血的事被人知道,让你不要他见人的。”   妙义夫人觉得额头都开始冒冷汗了,谁敢怪教主。   她咽了口唾沫继续道,“后来我就和他说,若是能背会这一段书就为他抓一只小鸟,或者什么小动物……就这样哄着他倒是学的挺认真了,后来直到十五岁教主头一次取了佛陀金血,属下告诉他身体内有这样一种血后,又叮嘱千万不要对人说,这才许他在妙义山中玩耍,然后他就认识了小光,还偶尔会去村里走动,但都不会隔夜,很谨慎的和人保持着距离,也很听话。”   追暮秋长叹不已,突然问道:“芍药知道佛陀金血要五年才能取一次吗?”   “知道的,属下把佛陀金血的利弊很早就与他说清楚了,他当时还很惋惜的说可惜要五年才能救人一次,还问了第一次取血的人现在可好了没?   若是这五年内再犯了该怎么办?但属下并不曾将教主名字告诉他,只是说取血救的是他的恩人。”   追暮秋摇头:“想必芍药极恨被人欺骗,此生若还与他有缘,余生我一定半句话不会再欺骗。”   顿了顿,他又自顾自的道,“当时佛陀金血一共找了一百个孩子试种,活下来的却只有他一个而已。苗艳,你把他教导的很好,佛陀金血一定要宿主常怀慈悲善良之心才行,芍药这方面被你教导的很好,四年前那此的血的确很好用,幸好有佛陀金血,我才不至压制不住红莲魔息走火身亡。”   听教主喊出自己真名,妙义夫人心中一喜,知道这一顿责罚是肯定免了,且,听教主言语间赞赏的意思。   不但不会怪罪自己,甚至还极有可能奖赏,这却是意外中的意外之喜了。   苗艳口中连称不敢,又把“都是教主慧眼识人”之类的奉承说了一通。   追暮秋才笑道:“佛陀金血满五年之期采用一次,修养半个月也就好了,并不会对身体有损伤,但若不够五年时间,哪怕四年零三百天采集都会耗损寿命。   这孩子明知如此还救了迟恨天,且当时还是在和他并不认识的情况下这么做的,足见芍药一副慈悲心肠,那佛陀金血在他体内必定会被温养的极佳。   若不小心传出武林,这孩子就会被正邪各路人士争抢的对象,这话我对迟恨天也说过,希望他能保护好芍药。”   苗艳呆住,不可置信的道:“教主,您体内红莲魔息五年就需要佛陀金血来压制,您的意思……”   仿佛为了验证她的想法,追暮秋干干脆脆的道:“正是此意,我既然决定了好好喜欢这孩子,那便不会再伤他分毫,红莲魔息我会尽量自己压制,实在压制不住,一寸天自有下代教主替代我,修习红莲魔息的年轻一代中,小有所成的也有十多人之多,不比心忧一寸天新教主之事。”   苗艳是真的吃惊了,万分的吃惊,追暮秋对芍药竟已如此情根深种?   就听追暮秋还在说着:“一寸天历代教主都是杀戮中而来,当初我也是趁着上代教主红莲魔息走火入魔之际痛下杀手才取而代之的,这便是一寸天的传统,本想着找到了压制红莲魔息的方法,我或许能做个寿终正寝安然老去的教主,但人生冥冥中看来自有定数……” 第38章 到陈州   苗艳告退的时候整个人还都是发懵的状态。   教主说让她不用在妙义山了,回一寸天恢复自己的本来身份就行了,然后自己又问了几句关于红莲魔息的事,教主意思都很坚定:他要想别的办法,绝不再伤还芍药半分。   一代魔教教主成了情圣?苗艳觉得很可笑,他虽然惧怕教主,可不得不承认,追暮秋执掌一寸天的这二十多年间,是一寸天最安定的二十年。   他并不曾像历代教主那样扩张地盘,四处为恶,弄的正道人士一刻都不能见容,隔三岔五就要举着联合大旗来镇压。   他们虽然不惧,可教内伤亡却越来越重,新教众成长的又慢,导致一寸天经常青黄不接的,刀尖上跳舞似的,时刻有灭教的危险。   多亏追暮秋杀了老教主代之,果断丢掉一寸天几处比较远的地盘,且安于三叠山内并不太参与江湖纷争。   虽然依旧恶名在外,令正道人士闻风丧胆,那也不过是追暮秋手段毒辣,为数不多的几次出手,都是灭门的,且死者死状极惨,令人不寒而栗,再不敢以为一寸天如今新教主无能,正是讨伐的好时机,不断骚扰了。   可是追暮秋如果压不住红莲魔息死了呢?一寸天再出变故,还能再有这样的教主吗?   苗艳不敢想,也不敢私自做什么,他只是暗暗祈祷,芍药将来和苍岩峰那个魔头之间出点大事,让他不得不来一寸天,那样追暮秋或许还有救。   让苗艳更惊讶的事还在后头。   次日,追暮秋竟然邀请芍药那位最好的朋友小光上了顿笔峰,还有村长他们。   不知道他们谈了什么,反正最后村长是一脸高兴离开的,而那个小光的婚礼定在了八月初八,到时候聘礼一应都有追暮秋来出。   后来她实在没忍住找了别的教众去问。要知道妙义山的村民对魔教可是痛恨至极的,而教主说他并不打算瞒着这里的人自己身份。   那个教众正是三次将芍药擒获送到追暮秋房中的人,上次他们“无意”撞见芍药脱光衣服让教主验身,也是他带的头。   他对教主有种就偏执的崇拜,从不会违逆教主的意思。   听苗艳问起来,那人得意道:“教主先帮大家把山里的各种山货找到了买主,其实就是咱们一寸天在各种城镇里的商铺,大家伙有钱赚了心里先存了一点好。   再说,妙义山这里痛恨的魔教都是苍岩峰的,咱们一寸天在南边三叠山那里,妙义山也只是听人说咱们坏,其实并不曾真的危害过他们什么,仇恨相比较苍岩峰就没那么深,然后就这样,就成了朋友了。”   说起来简单,可是做起来有多难,苗艳再清楚不过。   当初因为申夜儿一心想嫁个普通人,脱离魔教,做了多少善事,都不能打动别人,教主竟然能说动妙义山的村民,把这里变成了一寸天的地盘。   她望着教主居住的地方,第一次生出一种高不可攀,当神膜拜的感觉,这个人,只要他想,原来真的是什么都能做成啊。   芍药和恨天第二天中午十分终于到了陈州城,到这里就已经有苍岩峰的接应了,恨天带他直接去了何文田开在此处的客栈。   芍药下了马车,看着和永州截然不同的店铺建筑,还有来来往往的人群,大家相貌体魄也都比他们那里人健壮高大些,就是寻常女子也都比芍药还要高大,高鼻大眼,讲话豪爽笑声爽朗,和他们那里的人大大不同。   芍药看的新奇不已,偷偷问恨天:“北地女人若是扮作男儿到南方去,我看没有人能认得出来,连小光生的那么健壮的女孩子和他们比都还差了些呢。”   他说着又上下打量一遍恨天,摇头晃脑的点评,“我原先还觉得你这么高十分难得呢,如今看来,放在北地城市竟然也不过平平。”   恨天笑着为他戴上一顶斗笠,翻身上马将他抱在怀中,缓缰而行,笑道:“北地饮食以牛羊肉为主,人们食量大,体魄自然更壮,你在这里几年,说不定也能生的这般强壮呢。”   两人说着话在一座豪华气派的客栈前停下,芍药不屑的撇撇嘴:“这就是你说的陈州最好的客栈吗?看着灰扑扑的,门扇做的也不精致,门口连个盆景也不放,真单调。”   恨天已经一把将他抱下来,与他携着手步上台阶:“这是北地,本来就比较贫瘠,比不得南方那等繁华之地。待会进去你先在房里等我,我见下暗星门门主。去见你的时候走的仓促,教中要事并未完全处理妥当。”   芍药心中不知怎么的有点丑媳妇见公婆的感觉,想到这里都是恨天手下的人,他们都是会功夫的人,看到自己会不会看不起呢?   虽然自己是个男人,可……现在还是女孩子装扮啊,人家又都不知道,还有那个朱红衣,不知道会不会给自己难堪。   他紧张的额头冒汗,恨天见状轻轻抱了他一下,好笑道:“先前那股气势呢?你不要害怕,何文田虽然是我手下,但从小与一同长大,情同兄弟,不会为难你。”   芍药扭捏着红了半天脸,忽然低声道:“你别和他们说我名字,我待会把斗笠压低点,不想让他们看到我。”   “这却是为何?”恨天是真没懂。   芍药白他一眼,气呼呼的道:“我一个大男人打扮成丫头模样很光荣么?反正还有半年就能恢复男儿身了,到时候再给他们看到脸好了,我可不想他们将来背地里拿我曾经是个假丫头的事笑话我。”   这话另一重意思就是:将来我是要和你在苍岩峰一辈子的,断不能让这种耻辱的事成了人生的污点。   恨天心情大好,都答应了他,略一思索又道:“其实你的顾虑也有道理,苍岩峰如今还有娘亲的人在,我上次走的匆忙,没来得及着手处理这些事,和你说的回去要处理的事就是这个了,你遮住容貌也是好事。”   两人商量好了,这才跨进门来。   何文田早就发现教主身影了,只是此处客栈乃是暗星门的暗地里的生意,未免泄露身份,他只能焦急的等在客栈大堂内张望着。   也不知教主带回的这个女子是什么人,身态间小心翼翼呵护备至的,极为珍惜。   不过,不管教主带回什么女人,都比朱红衣好,他们四星门门主一致都觉得朱红衣并非教主良匹。   如今被老教主夫人指成了儿媳妇,可幸好教主并不曾对朱红衣有心,上次回教中更是看都没看她就匆忙又离开了。 第39章 恨天家的店   “小二,一间上房。”   恨天将银子丢进柜台后,另一只手紧紧拉着芍药。   芍药从斗笠缝隙中来回张望着,掌柜大约三十来岁,胖乎乎的长着一副八字须,圆眼睛闪着精明的光,笑的仿佛褶子里都带着钱响。   这就是何文田?和恨天一起长大的?也长得太着急了吧。恨天多好看,高大帅气的,这人乍一看都够给恨天做爹了。   他正胡思乱想呢,恨天已经拿了钥匙拉着他上楼了,掌柜又缩在柜台后扒拉着算盘忙起来,旁边放着一壶茶。   大堂内不似凤城那里的客栈有摆的桌子和吃饭喝酒的客人。   陈州客栈的大堂内只是放了两排供人小坐的椅子,其余就都是小二来往忙碌穿梭的身影了。   芍药跟着恨天上楼一边好奇的问出来:“恨天,怎么陈州客栈的大堂里不摆桌子呢?你看凤城的客栈就有,还能多赚点酒菜钱呢。”   恨天轻笑出声:“你不要看这客栈建的不那么豪华,其实生意却极好,这里最便宜的一晚上也要五两银子,饭菜都是包含在内的,大堂里摆桌子卖钱,那都是小客栈的另外营生,陈州是北方商贸重要要道,平时看着普通的行脚商,有可能就身怀万贯之财,安全起见,谁也不肯和陌生人有太多往来,都注重隐秘。”   他们说着已经进了客房。   芍药眼前一亮,呜呼一声,一下扑在床上蹭起来。   不得不说,这客栈带给他的惊喜太大了。   原本看外表那么灰扑扑的,蓝砖灰瓦的,却没想到客房竟然布置的如此豪华。   床上的锦被居然是金丝绸缎,地毯上的花纹充满异域风情,熏香居然是沉水香的,这种熏香据说一钱就值百金呢。   芍药这里摸摸那里看看的,高兴的见眉不见眼的,“恨天恨天,这个房间简直比追暮秋顿笔峰的卧房还好呢,这个香就把他的比下去了呢。”   恨天进来的时候端着个水盆,看芍药弯着腰正在研究桌子上摆的一架会动的波斯人偶木雕,索性将那木雕塞进芍药怀中,一把将他抱到床上放好,绞湿帕子为他擦脸,说道,“三叠山富庶,一寸天可比苍岩峰奢华多了,你见到的不过是追暮秋暂时歇脚的地方而已。   可我苍岩峰却没那么奢华,我一向对这些并不在意,若是芍药喜欢富丽豪华的居所,我这便让人先回去布置过苍岩峰的居所。”   芍药摇头道,“不用不用,你不是说苍岩峰管辖内贫瘠,比较穷么,穷日子穷过,我又不是什么有钱人家的公子。”   两人正说着,外头有人敲门。   何文田亲自端着个盘子进来,上面摆着些棉布和烧酒药膏之类。   他一进门的时候,芍药已经连忙转过了头去。   何文田心中略有遗憾,也不知道是个如何倾国倾城的美人儿,竟然还害羞。   他将盘子放在桌上,禀道,“教主,这是您要的金创药,至于饭食,您看是现在就送来还是随后再送?”   恨天略一沉思才道:“现在就送来吧,我陪芍药吃完饭就下去,你先派人到苍岩峰将我住处重新布置过,照着前朝亡国之君那等奢华的布置来就是。”   芍药本来不欲插嘴的,此时听恨天这么说,虽然没有回头,却忍不住不满插嘴:“恨天,什么叫亡国之君的奢华?你把我当成祸害君王的妲己了吗?”   恨天哈哈笑着送何文田离开,却把个何文田惊的被雷击了似的。   天下竟有这样奇女子!这么对教主说话,教主非但不恼怒,反而还哈哈大笑,从小到大,恨天何尝这么笑过!   怎么感觉有点惊悚呢!   何文田离开后,恨天亲自为芍药胸口的伤换药,看着那一剑的伤口结痂的地方,他轻轻抚摸片刻,低头附上一吻,低低说了句对不起。   芍药眼底也有伤感,但他是个天生的乐天派,既然已经选择了原谅恨天,就绝不会再在此事上做纠缠。   当下一推恨天,嗔怒道:“对不起有什么用?别在这里婆婆妈妈的了,赶紧去忙你的,我自己换药就好了,不知道是不是我有佛陀金血的缘故,这伤口除了头两天疼痛外,后来倒也没什么感觉,真不是太疼。”   听他提起佛陀金血,恨天神色突然严肃。   想到追暮秋叮嘱的话,他神色严肃的低声道:“芍药,从今天开始,佛陀金血这四个字再也不要提起知道吗?隔墙有耳,保不齐哪里就被人听了去,到时候不但你性命堪忧,整个江湖只怕也会掀起一阵血雨腥风。”   芍药自然是知道其中利害的,师傅的叮嘱和恨天的也差不多无二。   此时见恨天又如此慎重的叮嘱,心中就暗暗决定,此后余生都要死死把这件事烂在心里再不说出口,不然不知道要连累多少无辜的人跟着遭殃呢。   两人一起吃过饭后,芍药上床休息,等他睡去了,恨天才离开。暗星门的高手立刻守在芍药房门四周护着。   暗室里,何文田一桩桩为教主禀报着苍岩峰上他离开后的事,总体听来倒是没什么大事。   教主夫人被软禁,左行陆入了刑堂,也翻不出什么浪花儿来,而他们手下原先的百来号核心手下,本来以为迟恨天会对他们出手惩治,可等了这么久都不见恨天下令,就以为是新教主怕教内内讧,为求稳定放过他们了。   竟然渐渐放肆起来,背地里暗暗议论教主,说他年轻人不尊母亲,关押亲身母亲,这事做的不对,又说左行陆便是再错,那也是苍岩峰老人,说到底也是担心新教主年轻,怕苍岩峰毁在他手中而已,无论如何不该被丢到刑堂受那等折磨。   迟恨天听的冷笑出声:“我只是想先把芍药接回来,等了了这件事再回来入手惩戒他们而已,怎么就让他们觉得我是个好说话的人了呢?莫非就觉得我会饶过他们不成?”   何文田略一犹豫又道:“还有一件事,方才您让回去着手布置您的住处,可那朱红衣……”   恨天神色一凛:“朱红衣怎么?”   “教主您还记得吗?那时候您不在的时候,教主夫人将朱红衣扶正了,朱红衣如今以新教主夫人自居,早就搬进了您的住所,也重新将您住处布置过了,弄的像个新婚房间似的……”   他说着声音渐渐低下去。   迟恨天眉目间神色渐冷,何文田额头冒出冷汗来。   良久后,迟恨天才道:“我住处负责的人还是娘亲当初的人吗?当时走的时候我不曾安排身边伺候的人。”   “是,所以咱们也不好插手。”   迟恨天冷笑出声:“别的我也不说了,苍岩峰一应人手布置调派向来是七星门门主柳子慧负责的,叫他自己去领罚便是。   我如今带回的这个人是我放在心头,打算相偕到老的人,若还发生这样的事,柳子慧也不用活着了,自己提头来见我。” 第40章 噩梦   芍药一路上其实都没有好好睡过,虽然有恨天在身边照顾着,但路途颠簸,马车内怎么能比得上床铺睡得舒服。   因此等他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时分了,他一摸身边没有人的,慌的连忙起身,桌子上点着一盏琉璃罩子的灯,屋内空空如也,没有恨天的影子。   他突然有点慌,恨天不是说找手下说几句话吗?怎么这么晚了还不曾回来?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芍药从不曾问过恨天苍岩峰的事,那是因为隐约听恨天话里话外的意思,好像和他母亲有关,这种事总觉得不好太过打听的细致。   可如今半夜却不见恨天回来,他心里方才实实担心起来。   抖着嗓子喊了一声恨天,没人应声,门外寂静的有些不正常,芍药就更怕了。   他穿上鞋子,慢慢开了房门,隔着二楼的栏杆朝下望了一眼,大堂内空空如也,就连掌柜的地方都不见人。   仿佛这客栈里的人趁他睡着突然搬走了似的。   芍药怕的不行,但还是顺着台阶慢慢走下去,也不敢喊恨天的名字了,摸索着到了掌柜住的后院,依然冷冷清清的,不要说人了,就是猪狗叫声都听不见一丝。   他心里忽然想到小时候师傅讲过的一个故事:说有个上京赶考的公子,夜宿荒山一家小庙,睡前和里头的三四个僧人谈诗论词到深夜才睡,可半夜起来解手的时候,却发现整个寺庙竟然没有一个人了,他壮着胆子到主持的屋里去看,就看到主持的床上躺着个粉白的骷髅,地下还有三四个或坐或躺着姿势的骷髅,上面布满了蜘蛛罗网。   书生这才知道,原来昨夜相谈甚欢的僧人都是亡魂……后来那个公子就疯了。   芍药当时听的极为不屑,觉得若是能谈得来的朋友,管他是鬼是人,若是 自己碰见了,肯定一点都不会怕的。   当时只因他被师傅管着不许下妙义山,身边没有玩伴,才会那么说。   如今亲临其境了,才知道这种感觉是什么。住到鬼店原来是这样的心情。   芍药这会几乎都能肯定自己住的就是个鬼店了,都不是人,根本没有活人。   可恨天呢?   他突然很想哭,要是恨天也是鬼,那他什么时候死的?是回苍岩峰的路上吗?   是不是当时人面玉发草没有治好他,陪着自己一路的一直都是恨天亡魂……   想到这里,芍药也顾不得怕了,连忙奔回大堂,去开客栈大门。   他要赶快回去找恨天的尸体,一定是丢在陈州了,要么更早点,在永州?   客栈的大门门扇很厚,门闩也粗大,芍药费了好大力气才把门闩拉开,寂静无人的客栈里,他拉动门闩的声音格外的响亮,吱吱呀呀的,总感觉下一刻就会有个人跳出来拍他肩头似的。   门外月色清冷,路上也没人。   芍药深吸一口气,鼓励自己要勇敢,恨天还等着你带他遗体回家呢。   然后,他才迈下台阶就看到路上躺着恨天的尸体,不用看就知道是很太难的尸体,满脸的血,胳膊和腿以不正常的姿势拧了好几个圈摆在身侧。   那一瞬间,芍药什么都顾不得了,心里痛的如同被人扎了一刀,大喊一声哭着扑到恨天遗体上痛哭不已。   “芍药……芍药醒来。”   耳边忽然传来温柔而焦急的呼唤他名字的声音。   芍药摇着头,哭的满脸都是泪,好不容易才睁开眼睛,看到恨天焦急的脸色,他再也控制不住的一下搂住恨天脖子嚎啕大哭,“恨天,恨天,你没事,太好了。我方才做梦梦到店里空了,一个人都没有了,我去门外找你,就看到你被人杀死在路上了……”   迟恨天叹口气拍着他轻声安慰:“不会的,我不会那么容易就死的。”   芍药索性起来捧着恨天的脸左看右看的,又拉开他衣领,把手放在他心口片刻后才放下心来:“真的没事,真好。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都担心死了。”   恨天好笑道:“担心我还睡得那么死?小猪似的,我进来就听你鼾声如雷的,吵得我都睡不着了。”   听他说自己睡觉打鼾,芍药立刻反驳:“胡说!我睡觉最斯文不过,从小师傅就教导我睡觉要有个女孩子的样子,我都是一整晚翻身都不翻身,一个姿势到天明的,更不要说什么鼾声了,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两人说了一会话,天色已经亮了起来,何文田听教主说未来教主夫人喜好奢华富丽,特地寻了一辆宽大豪华的马车送他们回苍岩峰。   这马车可是他花了大价钱从波斯商人那里找他们给布置的,珠光宝气的,能闪瞎人的眼。   芍药一眼看到的时候,脸皮直抽搐,他扶着恨天的手,无语道:“恨天,我记得你说陈州城内往来都是商人,大家平时都特地低调。”   恨天一看到那马车也是扶额无奈,叹气道:“是……”   芍药一指这马车:“那这是为何?生怕路上没人注意到我们,不肯来打劫吗?”   恨天陪着芍药等车,笑道:“想必是何文田听我说你爱奢华,私自决定的,好叫你知道苍岩峰不是没钱的地方,免得将来的教主夫人被穷跑了。”   芍药扑哧笑出声:“你这手下倒是会察言观色,可惜认错了人,他们教主夫人将来若是娶了个老婆生了孩子,不知道何文田会不会找我讨回花的这些钱……哎,只愿这一路太平无事才好。”   恨天闻言略一思索,掀开车帘,索性将苍岩峰的标志高高悬挂起来,一条飞鹰的旗子登时展开迎风飘扬。   他转头对芍药道:“如此就不会有人来烦了,这附近还没人有那个胆子来和苍岩峰为敌,咱们就可以安安静静回去了。”   芍药心里却突然忐忑起来,也不知道魔教是什么样的,是不是都长的青面獠牙,看人都凶狠无比,说话就动手。   但他怎么都没想到的是,迎接他们的人不但不是什么青面獠牙的鬼怪魔头,反而是个极为漂亮的双十年华美人儿。   都不用问,芍药就知道这肯定是恨天的那位侍妾朱红衣了。 第41章 极致魅女朱红衣   没有到过北方的人,单凭描述是无法理解北方的山那种险峻巍峨的感觉的。   南方的山像儒雅俊秀的少男少女,北方的山则更像历尽红尘的沧桑长者,那种厚重沉稳以及豪迈,深深的印到了这片土地上的男男女女。   但唯独有一人似乎没被影响到,那就是恨天口中那个姿色平平不过是个暖床侍妾的朱红衣。   来迎接他们的人之中,芍药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女人,他打扮的是那么夺人眼目,连她身后险峻连绵的苍岩峰的风头都夺了去。   人如其名,一身红衣如同裹了一团火,就连脚上的靴子和头上的发簪首饰都是红色的,皮肤白皙如脂,一双眼睛魅惑勾人胜过妲己,体态风流,凹凸有致,举手抬眸间,无不带着一种醇酒一般的风情,叫人忍不住就像抱着与之共赴巫山。   芍药一下看呆,伸手扯下头上斗笠走向朱红衣。   周围万物仿若都不存在,眼中心中只有面前这女人。   这一刻,他心中甚至忘了恨天的存在,居然呆呆的朝着朱红衣走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要亲吻和拥有这个女人。   迟恨天只是略一转头已发现了芍药的异常,眉头一皱,低声呵斥朱红衣:“收了你的魅法!”   朱红衣闻言连忙垂眸收了功法,恭敬向迟恨天一礼致歉:“教主,属下新近练习的魅法略有长进,就想试试对女子可有作用,却不知是教主贵客,红衣有罪,甘愿受责。”   能和迟恨天同乘一辆马车的人,朱红衣会不知道芍药是他贵客吗?朱红衣这谎话根本就没打算骗过恨天。   她是在试探,试探在教主心中,自己和这个人孰轻孰重,她是教主第一个女人,也是教主的救命恩人,更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   她早就知道教主带了个女人回来,一路上呵护备至,所以才特地在山下迎接,借机试探一番。   然后他就看到了结果。   恨天训斥完她,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身影一晃,上前接住芍药,轻唤他的名字,“芍药,醒醒……”   那语气中的关怀和温柔,是朱红衣从不曾见过的,就是枕席间也从不见恨天如此温柔过,果然她只是个暖床的,果然恨天并不是不会深情,只不过没遇到那个值得他深情的人而已。   被他那么珍惜搂在怀中的女人,生的眉眼灵动俊俏,但姿容绝对比不上自己的万分之一,她心里不屑一笑,自己还是有胜算的。   芍药觉得方才睁着眼做了个短短的梦,望着恨天的脸,还是呆楞楞的状态,他摸一下恨天的脸,眼睛突然亮起来,惊喜的搂上他脖子,在他耳边低声道:“恨天,你这个侍妾,我好喜欢……”   他咬着唇没再说下去,可目光中的欣羡之色,迟恨天一下就看懂了——我终于找到心动的女人了。   迟恨天心里暗叹,朱红衣的魅功,江湖上能不中招的不超过百人,更何况芍药这等毫无内力的普通人。   想到朱红衣拼死相救的事,恨天也没有太过责怪,想了想一把将芍药抱起,侧首低声对朱红衣道:“起来吧,不要再有下次。”   说完,就这么当着诸多教众的面,抱着芍药缓缓一步步上山而去。   他这是在用行动告诉众人,这个人是他们不能惹的人,是他最珍视的人,敲山震虎,希望抱着朱红衣类似目的的人,想拿芍药当他迟恨天的软肋的人好好掂量下。   芍药有些羞窘,嘟嘟囔囔的小声啰嗦着叫恨天放他下来,恨天反而将他抱得更紧,面色冷峻的一声不吭,却步步稳当的拾阶而上。   芍药见说也没用,索性把脸埋在他胸前,能挡住多少是多少,然后在他衣襟缝隙间偷眼四处观望。   这台阶好长好陡啊,怕不得有三五百阶,自己就是再纤瘦,到底也是个大男人,可比寻常姑娘家重多了,恨天抱着他走的额头上都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子也不肯放下。   那个朱红衣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芍药无意间与她目光对上,连忙送上一个自认为帅气友好的笑容,同时心中暗恨这一身该死的女人打扮。   若是男儿打扮,说不定这个绝色美人会喜欢自己呢,到时候自己把她要过来,她就不能伺候恨天了……   呃,不能伺候恨天……芍药一下愣住,被自己潜意识里的念头惊到了,原来自己勾引这个女人的目的竟然是不想让她给恨天暖床吗?   呸!才不是呢,我就是心里喜欢她,绝色美人儿谁不喜欢?   我一个正常男人,看到美女心动岂非再正常不过?   他对朱红衣一笑,却换来人家嘴角一撇的一个冷笑,那看向他的目光,有一刹那蛇一般冰冷阴森的似的感觉。   芍药浑身一冷,打了个冷颤,于是再也不敢直视这个女人,只是趁她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欣赏着人家的美貌流口水。   等迟恨天走完这些台阶将芍药放下后,他浑身已经起了一层汗,但原本在山下看到芍药下车后那些鄙视不屑的目光,如今再看向芍药的时候就没了方才的轻视和无礼。   芍药被安置在恨天的住处,朱红衣跟上去伺候,特地问了句令恨天不喜欢的话:“教主,要不在您卧房外再安一张床么?”   又是一次试探,如今屋内没有旁人,恨天语气更冷了些:“红衣,听说你被母亲扶正成了他儿子的正妻,我爹灵堂上,你执的儿媳礼。”   这话语气平平,但朱红衣一下就听出了教主的不喜,当下连忙谢罪。   “妾身不敢,当时老夫人执意要扶妾身为妻,说是老教主灵堂上好看些,并不是妾身本意。”   恨天冷笑一声:“看在你曾拼死救我的份上,过去的事我既往不咎,但以后你若是把那些心思用在芍药身上,我便不会再顾念旧情。”   他一向说到做到,朱红衣心中一凉,五六年枕畔恩爱原来竟然真的只是暖床而已,在恨天心中自己当真这么一文不名吗?   “你下去吧。”恨天对她下了逐客令。   朱红衣也不敢再提另安一张床的事,恭敬退下。 第42章 朱红衣的任务   朱红衣出去的时候和进来的芍药走了个碰面,她灵机一动,对芍药嫣然一笑,躬身问了个好,这才退了出去。   侍妾说到底也不过还是个奴婢而已,这才是她该有的样子和态度。   芍药很是吃惊和诧异,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觉得魔教中人果然让人捉摸不透,这脾气一会儿一变的。   迟恨天见他进来后还扭着头望着朱红衣背影一副割舍不下的样子。   想了想计上心来,忽然一笑,将芍药一把揽过,认真道:“芍药,我这几日要处理苍岩峰内部事务,只怕没时间陪你,你有什么需要的,就让朱红衣伺候便是,她原本就是我的侍女。”   芍药听的心内暗喜,嘿嘿偷乐,心说:你去吧,看我怎么把你的侍妾勾搭到手,然后叫你这辈子也没有侍妾了。   但他脸上却故意露出一副舍不得样子,唉声叹气的问恨天:“那你要多久能忙完?”   他那点心思如何能瞒得过恨天,但只要他高兴,恨天也不愿拆穿他,想了想才道:“快也要七天,若是慢,只怕就要用上半个月了。”   芍药本来以为三两天的事,一听竟然要半个月不能见到恨天,心中未免有点依依不舍的。   但还是嘴硬的哼一声,一甩头,潇洒的就往床上倒:“你去你去,忙你的就行了,别忘了告诉人每天给我送好吃的好喝的,只要有吃有喝有玩的,你就是忙上十年我也不无聊。”   看着口是心非的芍药,眼底明明依赖不舍的很,却这么嘴硬,恨天真想把他扑倒惩罚一番。   但他还是忍住了,这次正好也是个机会,这半个月正好能让芍药灭了那点心思,什么娶妻生子,保管过了这十来天后,他连想都不会再想这些事了。   恨天出得门来,又找到朱红衣,冷静给她下令:“朱红衣,这半个月内,你负责伺候芍药日常起居,一切大小事宜。另还有一个任务交给你。”   朱红衣没想到教主还肯重用自己,闻言欣喜非常,满口答应了。   谁知教主后来的话听的她脸色一下唰白,如同十冬腊月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冰似的,从头冷到脚。   迟恨天字字如刀,令出如剑:“朱红衣,我要你这十几天内想尽办法勾引芍药,让他尝过男女欢爱,再厌弃男女枕席之事,你可听到了?”   朱红衣整个人都傻住。   迟恨天也不着急往下说,只是冷冷盯视着朱红衣,那眼光看她那张绝色倾城的脸和看一枚诱饵或者工具也没什么分别。   这时目光冷的朱红衣终于清醒过来,细思方才的话才想到不对劲的地方:男女?芍药不是女人吗?   见她清醒过来了,迟恨天才继续道:“芍药乃是男儿身,作女儿打扮有不得已的苦衷,你只消照我的吩咐去做就是,若我回来的时候,你没办成这件事,我便将你丢尽四星门教众里,叫你好好再练练魅功。”   朱红衣听的心头一颤,四星门手下教众都是什么人物,若被他们蹂躏岂能还有活路?   她这一刻才真正的体会到了江云安说的那句话:“红衣,恨天就是一头狼,他是没有真情的,你不要痴心妄想那些不切实际的事情了,不然到头来死无葬身之地都是轻的。”   她一直不信,她觉得至少恨天待自己是不同的,可她直到这一刻才明白过来,自己和别人并没有不同,甚至还不如别人,比如她以前一向看不起的四星门门主。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迟恨天已经离开了。   朱红衣咬牙片刻,忽然奔出去,赶上迟恨天的身影,然后言辞恳切的,双眸中泪光闪烁的道:“教主,妾身一定完成任务,但是妾身有一事相求,还求教主看在妾身当初对教主舍命相救的份上答应。”   若是她用五年的恩爱之情来交换,迟恨天必定不会答应。   朱红衣很聪明,晓得用救命之恩做筹码,这件事迟恨天还是很放在心中的。   “什么事?”恨天淡淡问道。   朱红衣勇敢直视他的眼睛,深情的,带着些决绝的意味:“妾身只求能再吻一次教主留作念想。”   迟恨天眉头紧皱,也没有吱声。   他是真的不明白朱红衣此举有何意义,但是常听人说女人心海底针,或许女子都是这般行事作风也说不定。   他半天没动,朱红衣明白这就是默许了。   她很满意,也很开心,只要恨天不拒绝就行。   朱红衣缓缓上前,踮起脚尖,吻上恨天的唇。   他的唇凉而僵硬,就像他的人那般透着无情的意味,或许只有对那位叫做芍药的公子才会温柔深情起来吧。   一个吻没有回应,朱红衣觉得像在吻一尊雕像,虽然以前恨天也不热情,但却也不曾这般冰冷过。   目的达到了,朱红衣恋恋不舍离开恨天的唇,对他深深一礼,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脸上却挂着个残忍疯狂的笑容。   我得不到的就要毁掉,就算只是个躯壳,那也只能说是我朱红衣的。   迟恨天说过,这苍岩峰除了九尺崖历代教主的灵位安放的那里,别的没有他不能去的地方。   芍药甚至还问朱红衣要了个地图来,仔细拿着笔在上面圈圈点点的,开始认真计划起来这七天或者半个月要去哪里玩。   而迟恨天,这一次离开,除了要处理教内事务外,更有个当务之急不得不做的事情,那就是爹爹在世的时候说过的一套刀法。   爹爹说那套刀法称得上人间至臻完美的刀法了,但修习起来下凶险万分,许多人修到半路就已经癫狂发疯,杀尽身边亲朋,最后自裁身亡的。   因此被上代教主藏在了苍岩峰奈何谷中,若是想得到这套刀法,就要在奈何谷中接受试炼,能做到神智清醒的回来,自会有人送上刀法。   而看守奈何谷的人是如今的苍岩峰右护法周锦堂。   苍岩峰右护法是最神秘的一个存在,历来都由前代教主指派,他不参与教中纷争,似乎无论苍岩峰亡或者兴,都与他们无关。   他们只是一生都守着奈何谷,似乎已经一这里融为一体,无心无情,只是奈何谷的一棵树一块石头,一个傀儡而已。   少年时候的吃货太难不知天高地厚,曾经带着四星门门主一起硬闯过这里,结果连出招都没看清楚,就被周锦堂一招丢出奈何谷外,狂喷鲜血,从那以后,迟恨天再也没想过要去奈何谷。 第43章 奈何谷   吴知鹤和仇松刃以及柳子慧何文田看教主紧急召集还以为有什么天塌下来的事情发生了。   要知道,就是上次教主回来夺位,他们四个也没有同时在场过,教主一向运筹帷幄,做什么事情都算无遗策,根本不需要他们四人同时出马。   毕竟暗中保存根基,护着苍岩峰也是很重要的。   “教主……”七星门门主柳子慧怀疑耳朵听错了,“您方才说……要硬闯奈何谷?”   年少那次经历可还都历历在目呢,这伤疤都还没好呢。   柳子慧摸着心口觉得旧伤又开始隐隐犯痛,当时他们四个数自己学艺不精,那一下子他也伤的最重,这辈子死都不想再来奈何谷了。   吴知鹤年岁稍长,可闻言也是吓得脸色一白,静了静,才问:“教主,怎么好好的要闯奈何谷了?属下听闻周锦堂这些年醉心武学,功夫出神入化,已达化境,据说只差一步便可成仙,实在不是太好惹。”   仇松刃是个二百五,有勇有谋还胆子大,属于记吃不记打那伙人。   年少那次经历虽然吃了个大亏,可他心里从此算是对奈何谷的周锦堂有了个执念,总寻思着什么时候有空了再去找他切磋切磋。   虽然他所谓的切磋,在另外三人看来和送死没什么分别,但仇松刃生就一副挨打的贱骨头,挨多重的打,都不怕的人,他们也很无奈。   此时一听要去奈何谷,早就跃跃欲试了,银枪往地上一戳,氦气干云的倒:“奈何谷?早就想找周锦堂报当年那一招之仇了,教主,咱们什么时候去?属下等不及了!”   何文田摸着下巴寻思来寻思去,总觉得教主这个选择只怕和那位芍药姑娘脱不了干系。   于是便小声道:“去倒是去得,他周锦堂功夫就是真的达到半仙之境了,咱们这些年难道就是吃素长大的么?找他切磋切磋试试长进多少倒是不怕的,最多不过一死,咱们四星门难道怕了他了不成?”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对迟恨天道,“只不过,属下想做个明白鬼,到底您去奈何谷是要干啥去的?出师无名士气不振,真动起手来,咱们也不容易赢,教主说给咱们知道知道,也好鼓舞下士气。”   何文田混迹客栈时间久了,学了一嘴的油葫芦功夫,迟恨天却也不以为意。   想了想,说的正义凛然的:“我这次逃亡在外的时候,才知道什么叫做一山还比一山高,原本一直以为我的金罗刀一十八式已经姣姣凌驾江湖,这一次无意间遭遇了一寸天教主,与他交手竟然一招未过便被重创,苍岩峰将来想要南下,一寸天是不得不面对的威胁,我若不能习得一门与之抗衡的功夫,那什么宏图大业都不过是一场空。”   何文田一听默默汗颜,自己还是格局小了,竟以儿女情长来衡量教主,怎么就忘了教主是个有远大志向的人,岂会耽于儿女情长呢?   恨天却并不曾说出追暮秋喜欢芍药的事,为苍岩峰未来着想他必须提高自己武功这是一方面。   但的确也有考虑到芍药的部分,说不定哪天又会遭遇在妙义山那样的情况呢?   他决不能允许那样的事情再发生,他要保护自己喜欢的人。   吴知鹤柳子慧一听再无其他意见,仇松刃早就等得不耐烦。   五人又来到年少吃过亏的地方。   望着面前荒无人烟的山谷,脚边界碑上奈何谷三个大字上都爬上了好几条藤萝。   仇松刃道:“教主,这奈何谷的界碑上都长草了也没人打理,你说会不会是周锦堂那个老东西死在里头了,这才没空管这里了。”   迟恨天道:“不会的,右护法自接替护法之位那天开始,就会挑拣传人带入谷中,断无死了没人管的道理。”   吴知鹤闻言不解道:“有传人?那当初我们五个进去的时候怎么只看到了周锦堂,并不曾看到他的传人呢?”   恨天 一笑,“他一人便足够对付我们五个,还用叫传人出来吗?”   说完,深吸一口气,气沉丹田,以内力驭声音,绵绵传入谷中:“苍岩峰第十二代教主迟恨天前来拜访右护法有要事相求。”   三声过后,林间飞鸟纷纷惊飞,几片落叶打着旋的落下,山风凉凉,谷中回荡着恨天的声音颤悠悠的传了很远,响了足足有十来息的时间。   直把其余四人惊的暗暗乍舌,教主何时竟然连狮吼功都学会了?   仇松刃是个肚子里藏不住话的,大惊小怪的就叫起来:“教主,你哪里学来的狮吼功?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咱们不过才半年多没见!”   恨天淡淡道:“这不是狮吼功,只不过是我吃了那追暮秋的红莲魔音后,自己琢磨出来模仿狮吼功的一种内力发声方法,其实极为耗费内力和嗓子,模仿的形似神不似,且还不如狮吼功的声音浑厚悠远。”   “你倒是诚实的很。”随着一阵鬼魅似的声音在他们周围响起。   四星门门主立刻戒备的围住迟恨天。   那声音飘忽着冷笑数声,“又是你们几个,当初的亏还没吃够么?又来寻死了?”   这声音忽东忽西,忽左忽右的,叫人辨不清来者到底藏身何处。   仇松刃张嘴就骂:“你这老货还有脸提当年,当年我们几个还是孩子,你以大欺小,大小孩子很光荣吗?有种现在再出来和我们比划比划!”   何文田听的嘴角抽搐,低声怒道:“咱们这次来是有求于人的,你就不能闭嘴片刻么?”   恨天淡淡一笑,直接看向树林里一处方向,大声道,“右护法再怎么说也是苍岩峰的右护法,我如今既然已经接任教主,右护法难道不该以属下之礼见过新教主吗?”   树林里一声不屑的冷哼声后,五人只看到眼前黑影一闪,眨眼周锦堂已经站在了迟恨天眼前。   竟然直接无视四星门门主围起来的圈子,喘气般容易的出现在迟恨天面前。   迟恨天识得他的厉害,一看周锦堂眼睛就知道大事不妙,心中连忙默诵金罗内息,以浩然正气对抗那股顺着周锦堂冰冷目光侵入神识的阴冷之气。   心头方才随着周锦堂目光骤然袭来的悲凉压抑,恨不得一死方能解脱的感觉一下粉碎。   周锦堂“噫”了一声,已经飘然退出三四丈外。   他为人极为自负,一击不中便绝不再用第二招试探。 第44章 恨天入谷   迟恨天见他推开,神色不亢不卑的道:“周护法,历代教主若来此处只有一个目的,我今天来也是那个目的。”   周锦堂一身灰黑长袍,头发灰白,一张脸却与七八年前并无甚分别,只是那周身的气质更阴冷了些,仿佛从坟墓里钻出来的幽魂似的。   仇松刃嘟囔着:“这人我看几十年不见人的住出毛病来了,怎么看都像死后七天从坟里挖出来的。”   吴知鹤扯他一下,示意他闭嘴。   周锦堂倒也不在乎这些口舌之争,听迟恨天说完,先是上下打量他一遍,然后才声调平平无喜无怒的,仿佛在念书本似的道:“以你这个年纪,有这样修为,江湖上能胜你的人不超过五个,为何还要想不开,到奈何谷里寻死。”   他并不曾称呼恨天教主,仇松刃听的来气,忍不住又嚷嚷:“拽什么拽?你再牛逼不也是苍岩峰右护法么?见到教主也不称呼,也不拜见的,人老还没规矩,切!”   出乎人意料的,周锦堂今日脾气十分的好,竟然好心为仇松刃解释道:“本来是要叫的,可惜他自己想不开,要到奈何谷寻死,死人还怎么做教主?”   何文田额头青筋一跳,饶是他脾气好也受不住了,冷哼一声唰的亮出长剑来,捏个剑诀,冷冷道:“右护法说话咄咄逼人,看来今日无论如何难免一战了,我四人护卫教主数年,还从不曾由着苍岩峰教内以下犯上,对教主如此不敬过。”   周锦堂懒懒瞟他一眼,“苍岩峰什么时候学的真话都听不进去了,迟解川当初可没有这个坏毛病,本事不大脾气来凑么?”   他复转头直视迟恨天道:“教主正当年少,还是回去吧,不要来这里寻死,迟解川就你一个儿子,我也不忍看他绝后。”   周锦堂说完就要回去,迟恨天掷地有声,态度极为坚决道:“我却非学不可,我要学奈何谷中的秘籍只是想能将来对上一寸天的追暮秋有一战之力。”   周锦堂身影顿住,良久才低低问道:“你与追暮秋交手了?”却是头也不曾回转的对着面前的空气问出来的。   迟恨天应道:“是。几乎毫无还手之力。”   周锦堂叹息一声,那一声叹息里有太多的过往沧桑,不问也知,周锦堂是想起他那个年代的江湖了。   他低声道:“你遇上他还能活着回来,这已经是天大的本事了。”   “我不但活着回来,我还重创了他,但我要的不是重创,他日阻我苍岩峰南下的人,我都要亲自扫除。”   周锦堂默不作声,迟恨天又道:“奈何谷中的秘籍可有克制红莲魔音的吗?”   周锦堂摇头:“我一眼未曾看过,如何得知?我只是看守的人,你以为能做右护法的传人是看什么的?首要一条就是没有好奇心。”   他犹豫片刻后,对迟恨天道:“你进来吧,让那四个废物回去,奈何谷历来除了右护法,也只有教主能进去。”   迟恨天微微一笑,心满意足,缓缓跟上。   仇松刃指着周锦堂背影又开始大骂:“你才是废物,你全家都是废物……”   恨天回首对他们四人道:“苍岩峰这几日交给你们了,叫你们来本就是为的若不让进,咱们就硬闯,既然我进来了,你们便等我消息吧。”   四人无奈只好目送教主身影消失后离开。   周锦堂看迟恨天的眼神仿佛看一个死人,“你只有七天的时间,七天后我会送你离开。”   迟恨天心情略好:“我以为身为教主,我可以自己选择呆多久。”   “呵呵……”周锦堂冷笑两声,“那是因为历来所有进来的教主,最多七日便都疯癫了,要靠右护送出去才行,右护法所学功夫便是用来克制疯魔了的及历代教主的。”   迟恨天眉尾一挑:“从无例外?”   “从无例外。”   “那右护法就等着我这个例外安全出谷吧。”   芍药睡醒后,百无聊赖的在恨天房内这里翻翻那里看看的。   恨天叫人把这房间布置的珠光宝气的。   白天还不觉得怎样,到了晚上,掌灯时分,朱红衣把房内点了七八盏烛灯后,那各种珠宝的光芒晃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芍药不满的又嘟囔:“这谁能睡得着?我跟睡到珠宝堆里了似的,闪的闭上眼睛都还觉得太亮。”   朱红衣闻言连忙把烛火吹灭的就剩了门后一盏铜柱高灯,芍药这才觉得安稳了。   民间有句俗话叫做“灯下看美人。”   意思是说若是在烛火下看女人就没有丑的,而朱红衣白甜看上去都美的惊心动魄,仿佛能把人魂给勾走似的,此刻映着烛光看上去就更美了。   芍药越看越喜欢,索性支着腮,不错眼珠的看朱红衣忙碌着又是为他铺床,又是去打水找衣服的。   等她忙完了,才喊她过来坐,把桌子上的杏干推给朱红衣,一脸期待的请她吃:“红衣,这是我特地为恨天做的,你尝尝。”   朱红衣心中有些弄不懂了,自己绝不会看错,芍药和教主之间眉目间仿佛被糖丝粘连着似的那种感情,那绝不会是兄弟情。   但他此时对自己的殷勤喜欢却也不像是假的,不知这个人到底是何居心。   但她有教主吩咐在,自然也不敢违逆,也没敢忘了自己的任务,还要勾引芍药教他成人呢。   若说别的本事,她朱红衣或许不怎么样,可论起魅惑人的本事来,她敢认第二,江湖上绝对没人敢称第一。   从小修习的魅术除了教主外从没人逃出过她的掌心。   于是她轻启朱唇,拈起一粒杏干放在唇间,红润的双唇轻轻抿着杏干在牙齿间打转,那雪白的牙齿轻咬红唇,嚼开杏干,柔嫩的手指轻轻擦去唇角的一点果渍……   芍药看的口干舌燥的,浑身都热起来,他不自觉的便摸上了朱红衣的唇,口中喃喃呓语着:“红衣,你太美了,我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真没出息,朱红衣心里冷笑,自己根本丝毫魅术都不曾用呢,这人便已经堕入障中了。   她此时只想赶快完成教主吩咐的任务,好离开这个男人远远的。   不知为何,恨天和他同为男人,可朱红衣生生看面前的芍药死活不顺眼。   她混迹男人间那么多年,这么近的看芍药的时候是真的一点看不出他身上有男人的影子。   喉结平滑,骨骼是真正的女子的那种纤细,皮肤细嫩,十指尖尖春笋嫩葱似的。   细腰不盈一握,眉目如画,双眸澄澈如秋水,眼底水波横流。   这人若是肯修习魅术,绝对是个天生的绝佳坯子。   这样一个人,是个男人?怎么可能?   芍药的手指在朱红衣唇间流连着,朱红衣忽然贝齿轻启,微微一笑,舌尖轻探,舔着芍药手指卷进牙齿间,轻轻咬住,媚眼如丝的望着他。   之间酥酥麻麻的感觉传来,芍药脑中轰然一炸,结结巴巴的话都不会说了:“红衣……红……”   他吞咽着唾沫,语不成句,“我……我是……我喜欢你……”   “真的吗?我不信。”朱红衣声音痴痴醉醉,飘飘渺渺。   “真的……你太好看了,我真的喜欢你。”   “那你证明给我看……”   罗帐纱灯,明月微风,美人如玉,缠绵在怀……   芍药忘情的被朱红衣带动着,吻着她,身上衣衫褪去,朱红衣看他一眼,心中惊讶无比:他竟然真的是个男人,怎么会有生的如此像女人的男子?   她却不知道,芍药自幼被种入了佛陀金血后,妙义夫人生怕芍药发现自己是男儿,然后和别人结婚生子,那便极有可能会被别人知道佛陀金血的事,再说也不能好好被控制为教主所用了。   因此才又用对芍药用了别的压制体内男人特征的药,这才使芍药看上去就如同真的妙龄女子一般,只要不解开他裤子观看,常人绝对不会知道这是个假姑娘,真男人。 第45章 红衣魅计   千钧一发的紧要关头,外面忽然一阵猫头鹰的叫声阴森森响起,打断了两人的恩爱。   屋内红烛晃了两晃,桌上笔架被吹倒,发出哐啷一声响。   芍药一下被惊醒,满头大汗的,惊恐的望着两人浑身赤裸着抱在一处,慌的一把推开朱红衣,胡乱抓了一件衣服披上,也分不清前后,把个上衣袖子往腿上套了半天,才发现传错了,忙乱着又换回上身,却又把里外穿反,衣服缝的毛茬儿翻在外头,系带也系的乱七八糟的。   他慌慌张张的就解释:“我……我是……”   该怎么说自己虽然做女人打扮,其实竟然是个男人的事呢?   芍药心里慌的没头苍蝇似的,结结巴巴着也找不到合适的措辞。   朱红衣无语的看他没头苍蝇似的忙了半天才复安静下来。   心里先把那只该死的猫头鹰骂了一遍,这才羞答答的穿上衣服,下床来,莲步轻移,走到芍药身旁,投入他怀中,环住他的腰,水蛇似的紧紧缠在他身上。   紧接着,呼气如兰的,在芍药耳边轻轻一笑,说道:“无妨哦,红衣喜欢芍药呢。你是女的,红衣会喜欢,是男人红衣就更喜欢了……无论男女,红衣都会让芍药难忘。今夜之后,永远都不会忘记朱红衣……”   芍药忽然想起了恨天,面前的女人可是他的侍妾,自己这么做太不是东西了。   想到这里,芍药闭上眼睛,忍着心里的不舍推开红衣,喘着气道:“红衣,我们不能……你是恨天的侍妾,我是他的朋友,我不能做这样的不是人的事。”   一句话,成功破坏面前的气氛,一句话一下扎中朱红衣内心痛处。   她凝眸欲啼的望着芍药片刻,苦笑一声,再也装不住那张风尘媚笑的脸:“芍药,我只是个暖床的工具而已,和床上一个暖袋,冬日炭盆里的一块暖香并无区别,你想太多了。”   她不敢说出来这都是教主的意思。   尽管那天吻过恨天后,对他下了悦心蛊,可是那也只是能让恨天对自己念念不忘一种情而已,而这种情会是什么情,她自己都拿不准。   也许是爱情,也许是救命恩情,也许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同伴情。   这种情也只能保她不死而已,至于其中情爱会有多大几率发生,那就只能看天意了。   因此,她不敢违拗教主的命令,她一定要让芍药上了自己的床,助他成为男人。   但今夜显然是不成了。   朱红衣索性剔亮灯光,与芍药说起话来。   她想多了解下这个人和教主之间的故事,她想知道到底教主离开后发生了什么?怎么会喜欢上了一个男人,还喜欢的如此深刻,爱如珍宝的。   芍药一笑,便从当初自己在妙义山的时候,到药王庙里求良人的事开始说起,只是当中隐去了追暮秋身份,只说是个土匪头子而已。   也隐去了他们到凤城一起寻自己身世的那些日子。   当他说到和恨天通过飞鹰往来送信的时候,那眼底的甜蜜幸福藏都藏不住的流溢而出。   朱红衣听的心中发苦:芍药口中的人真的是教主吗?她从小和恨天一起长大,对迟恨天再了解不过,那根本不是个会对任何人用情用心到这种地步的人。   她目光里有羡慕有不甘,面前这个少年凭什么?到底有什么魔力让恨天这么喜欢,这么轻易就得到了他的心。   她妒忌的心中发狂,脸上却笑的越发妩媚,忽然问芍药:“芍药,你喜欢恨天吗?我说的是那种喜欢,你懂的。”   正在滔滔不绝说着和恨天往事的芍药闻言,面上明显一慌,接着脸上一红。   咬着唇,先是羞了一羞,然后才呸了一声,口不应心的道:“我才没有呢,我是个男人,他也是个男人,怎么可能……再说,我……我,我还要娶妻生子呢。”   娶妻生子几个字说出来的时候,已经没有了面对恨天的时候那种傲娇得意,那口气里有着淡淡的失落,仿佛娶妻生子是被人逼着不得不做似的。   错不了,这个芍药也喜欢教主。朱红衣心里悲哀不已,两情相悦,一对璧人,这两人心心相印啊。   芍药似乎不愿再说这个。   再说心里又很好奇恨天到底在苍岩峰经历了什么,为何那时候会从药王爷神像后倒下来。   以前他不愿意去揭恨天心中伤疤,从不曾问过,此时倒是正好问问朱红衣。   于是便趁机转移话题,问朱红衣恨天上次离开苍岩峰到底是怎么回事?   朱红衣说这件事的时候丝毫没有了平时那种万种风情的模样,声音和眼神里都透着疼惜和膜拜:“老教主夫人叫做江云安,想要杀了当时还是少主的恨天取而代之,还对他下了吹沙的毒,吹沙乃是无解之毒,据我所知这世上还没有人能解得开,就是一寸天的毒医也解不了。却不知恨天是被谁救了的,这天下竟有这样的能人异士。”   芍药听朱红衣这么说,连忙低头不敢答言。他不会撒谎,也不会隐瞒自己,朱红衣一下就看出了破绽,她怎么都无法相信是芍药解了恨天的毒。   她有心试探下这件事的真假,于是便道:“教主的毒能被你解了,那也是老天有眼,教主命不该绝。”   芍药一听这话,还以为恨天将此事告诉朱红衣知道了,心里怪不舒服的。   恨天不是说让我不要告诉任何人知道吗?他自己怎么还和朱红衣说了?   难道就因为这个女人是他的侍妾?呸,这个男人,还说什么这只是个暖床的工具,暖床的工具会连这个都说?   芍药脸色不好看起来,朱红衣心中更加确定是他救了恨天,心想,能解吹沙的毒,这人倒也不是全无用处,且等我以后再慢慢试探此人本事,若是能学来这本事就更好了。   她一笑,继续道:“教主那时候中了吹沙的毒,江云安还不放心,派了人一路追杀,教主脸上的伤疤就是被原先的左护法左行陆伤的,不过那人现在已经被下在刑堂里了。”   芍药凝眉片刻,问道,“江云安不是恨天亲生的娘吗?为什么害自己儿子?”   朱红衣呵呵一笑,“这个,我也不知道了。只怕你要亲自去问教主才能知道。” 第46章 谆谆劝诫   因着这晚和朱红衣的对话,后来芍药对朱红衣的感觉便日渐奇怪起来。说喜欢吧,好像除了那晚之外就再也没有对她有过强烈的拥有的心情。   甚至音隐约的因为她对恨天的喜欢,还有些吃醋起来。   一晃三天过去了,朱红衣还没完成教主交代的任务,心底未免暗暗焦急。   偏偏这芍药这两日对她不知道生倦了还是怎么的,任凭自己明示暗示的都不再动心动情,教主又交代决不能对芍药用魅术。   本来觉得手到擒来,毫无难度的任务,此刻竟然变的极为棘手。   无论如何,这两夜都要办成这事才行了。   恨天那日入谷后,周锦堂带他先来到自己住的地方,请他吃了一顿饭,又例行公事的将历代右护法该劝的,该说的,再说了一遍。   其实周锦堂一直觉得这一步完全多余,能来这里的都是极为自负,考虑的不再考虑的人,谁还耐烦再听一遍这种废话。   但迟恨天竟然真的认真听完了这一篇废话,周锦堂对他的态度又改观了些。   自从当了这右护法后,活得像个死人,对苍岩峰的未来什么的,他心中早就漠不关心了,谁当教主他也没什么兴趣知道。   可迟恨天年少成名,却不轻狂,待人不亢不卑,说话不浮不躁,心思缜密,冷静沉着,不论武功只看心智的话,这孩子远在迟解川之上。   若是死在这里挺可惜的。   于是周锦堂出于惜才之心,又好意劝说恨天道:“方才对你说的是苍岩峰右护法该对教主说的,我还有一些周锦堂想说的话你听不听?”   迟恨天笑了,周锦堂看来也不是如他表现出来的那般冷血无情,当下拱手为礼道:“既如此,晚辈迟恨天洗耳恭听。”   对方既然不以护法身份说话,自己也便不摆教主身份,拿出晚辈的礼数来与他交谈。周锦堂面上满意之色又重了一分。   那扼腕可惜的叹气声越发深沉。   “教主,苍岩峰建教是在西域,这个你也知道的。但教主不知道的是右护法自苍岩峰教建成以来就是这么个神秘的存在,守护的乃是初代教主西域疯头陀盗来的千部武功秘籍。”   这个迟恨天还真是不知道,闻言沉思片刻后忽然问道:“奈何谷把守秘密如此严格,可是因为那些秘籍来路不正?牵涉太广吗?”   周锦堂淡淡一笑,颇为自豪的道:“正是,疯头陀这个人是个武痴,为人残忍嗜杀,毕生所求便是能学尽天下武功,但这天下正邪相克,许多武功却是鱼与熊掌只能取其一的事,疯头陀什么都学,自然便疯了。”   说到这里,周锦堂才呵呵道,“讲的远了,那些秘籍正是他各处武林或盗、或抢、或骗来的,其中不但有中原武林各门派的绝学秘籍,且还有波斯、西域、扶桑等等其余各国的绝世秘籍,你说说看,奈何谷是不是要严密死守住这些消息才行?”   迟恨天听的惊讶不已,遥想当日那位疯头陀,该是个怎么样的人物。   他忽然想到一事,教内关于这位疯头陀初代教主的记载极为简单,只说他何时创了苍岩峰一教,至于如何身亡的,多大死的,只是一句“后初代教主坐化苍岩峰九尺崖,魂归极乐。”   如今看来,这人的死只怕也大有文章。   当下便好奇问周锦堂道“疯头陀到底是怎么死的?”   周锦堂捻须轻笑,“教主如此聪慧,不妨猜猜看,疯头陀能是怎么死的?”   其实已经不用猜了,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恨天极为惋惜的摇头道:“莫非便是修习这些武功而死?说什么功夫高深,已达化境,乃至破镜飞升,成仙而去。哎,想必周护法拦着我就是怕我走上疯头陀老路了。”   “正是,疯头陀留下这么一大座秘籍宝库,历代教主垂涎的无数,但没有一个能幸免一死的,老夫说了这么多,目的始终还是教主能三思而行。”   迟恨天却不解了,疑惑道:“虽然藏书万千,但只挑选自己能修习的修行便可,又不是人人都有疯头陀那般学遍天下武功的志向,比如我,我便是只想学到能克制红莲魔音的功夫而已,别的倒也没有想学的愿望。”   周锦堂摇头道:“哪个去之前不是这么想的呢?但是进去的就没有一个不疯癫出来的,能疯疯癫癫出来的还是好的,绝大多数都是人都出不来的。   至于其中具体原因,却是连右护法也不知情的,那藏秘籍的地方,右护法也不曾进去过。”   迟恨天垂首不语,周锦堂耐心等他做决定。   片刻后,迟恨天忽然道:“听右护法这么说,我猜那秘籍堂中或许有什么能令人心智发狂的毒粉也说不定,疯头陀一生追求便是学遍天下武功,自然也希望进去的人都如他一般,中了那种迷失心智的毒,或许便会迷失自己,一心只要学完里面所有的秘籍才肯罢休,莫非如此?”   “这却不知了,但第四代教主本身除了金罗十八式已臻化境外,更还是一代名医,江湖人称医仙,可就连他也不曾出得来,这位医仙当初进去的时候只是想学成一门西域的逆筋经,好救自己的夫人,他的追求比你还要小。”   这就奇怪了,恨天心中好奇不已,看看天色将晚,也不知芍药如今怎么样了,朱红衣是否完成了自己交给她的任务。   想到芍药,恨天脸色瞬间柔和,笑对周锦堂道:“恨天多谢周前辈一番好意,但我来都来了,这秘籍堂断无不进去一观便返回的道理,但我想到一个办法,还要周护法配合,或许能免于我步上那些前辈的后尘,成为第一个完好从奈何谷秘籍堂走出来的人。”   周锦堂知道迟恨天手段,听他如此说,心中也不合时宜的冒出个念头来:或许这个孩子真的能成为一个意外,真的会是活着从奈何谷秘籍堂出来的第一个人呢。   想到这里,周锦堂连忙询问:“教主有什么办法?若是能不违背右护法训诫,又帮得上教主安全从秘籍堂出来,我一定鼎力相助。”   恨天一笑,说道:“其实很简单,我欲在自己身上挽一道铁索连接秘籍堂之外,每日未时都用我那类似狮吼功的啸声与周护法报平安,若有一天我竟然不曾按约定报平安,烦求周护法扯动铁索将我强行拉出。你看这可使得?有没有违背右护法训诫?” 第47章 秘籍堂   周锦堂当下满口答应,生恐万一迟恨天在秘籍堂发狂了控制不住,还特地寻出一条七星锁月链来,言道:“这是四十年前的右护法遗物,也不知用何种方法锻造而成,除了刀斧不能斩断外,竟还意外如丝绵般有些韧性,如今正好堪用。”   两人准备妥当后,周锦堂送迟恨天到秘籍堂外三丈外的距离止步,眼看着教主走了进去,想了想索性将索连另一头束在旁边一围拔地而起的山石上,守在旁边。   第一夜,平安度过。   次日未时,那清越的三声半吊子狮吼功传出,周锦堂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自言自语道:“看来这第一天安全度过了。”   转而一想,历代也没有哪个是只过了一夜就出事的,这也不值得放心,就看再过一天什么情况了。   而进到秘籍堂的迟恨天谨慎的先是放进去一只麻雀,一个时辰后见那麻雀丝毫无恙,这才踏进门去。   看来这里并不曾下毒,自己先前判断有误,想来疯头陀无论如何也是苍岩峰教的创始人,断不会用这等手段害了自己后人。   这秘籍堂内其实是个乱石嶙峋的山洞,被粗略的凿了下安上两扇门而已,看这凿石头的痕迹敷衍的,想必当初创这秘籍堂的初代教主当时心思根本不在这里。   推门进去并不见一本书册,只是地上零碎的有两件兵刃,恨天用脚踢了踢,露出把长剑和一根镏金镗。   镗这种兵器,武林中使用的人极少,恨天伸手拿起那把剑吹去上面浮灰,剑身上刻着“留情”二字。   留情剑?这名字新鲜,兵器自来都是杀人取胜用的,一般都用些威武的名字出煞,还是头一次看到这样的兵器名字,这不知是哪位先代教主的兵刃,也不知历经多少年了,依然不朽,除了握把地方些许有点锈迹外,剑神光亮如新,锋利无比。   是把宝剑,恨天想了想,将那把剑隔着门扇丢了出去。   倘若自己真的死在这里了,好歹将兵器丢出去,万一将来有人来的,也好将这兵刃与主人合葬一处。   继续向里而去,转过旁边一条木桌后,一列书柜便出现在面前,只是那些书柜里的书也都是乱七八糟的丢了满地。   这些书随便一本丢到江湖上都能引起一片血雨腥风,此刻却被丢垃圾似的扔了满地,恨天看的不由感叹,麻利的将那些书收拾好了摆放在桌子上,看了一遍目录书皮。   虽然也都是难得一见的武功至宝,但和金罗刀一十八式比起来还要差了些。   而且,也没有关于音杀一类的功夫介绍,这里没有他要的东西。   而他去推隔开这间房间的石门时,上面的字却阻住了他的路。   那厚重无比的石门上刻着一行字:“欲前行,倒背旗经。”   旗经?恨天略一回想,方才的确看到这本书来的,只不过书上前几页被人撕去了,他就没看到简介,难不成想要进去竟然还要学会那本秘籍不成?   他回头翻出那本书,眉头紧皱起来,若是要倒背这本书才能过去,那如今书页不全,岂不是说门后的秘籍都无缘得见了?   恨天暗运内力于掌,想用蛮力去推开面前石门,可这处机关做的极为憨重,想来疯头陀当初也想到了,后人中肯定有擅长机关的人来此,怕他们讨巧,因此才弄了这么个非要有憾山蠢力的人才能蛮力破开的机关。   看来还只能去背这本书了。   恨天无奈拿起书,想到石门上的字要倒背旗经才行,索性便直接从后面翻开,直接倒着读起来。   这一读就发现惊喜了。   这本旗经竟然本就是倒着写的,开头是疯头陀写的一段话。   旗经是南疆之外巫岛之上得来,乃是巫岛大巫师所谓的通鬼神的一种咒语,余夺来后日夜钻研良久,原来是西域音杀魔功的一种,却又和西域正统音杀罗刹普渡咒相差甚远,猜测当时有人学罗刹普渡咒学的不全,自己补充了一部分汗牛充栋,导致不伦不类的,反倒成了巫岛装神弄鬼的秘法,其实不值一晒。   然,音杀魔功实在是一门至深功夫,修行到最高境界,就是聋子都躲不过音杀之术,我苍岩峰教后来者想到此寻找秘籍的人。   无论学不学都要知道音杀厉害之处,故而将旗经当作敲门砖放在第一门内,只有能倒背全文者方能以音破门。   至于为何非要倒着写,此乃老衲一时兴起,就要如此!   看到最后一句,恨天忍不住哑然失笑,觉得这疯头陀真是个性情中人,只看这段话,字里行间并不见疯癫之意。   反倒能窥见一个不拘世俗,活的随心所以,飒然自在的浪客侠心。   而且,旗经竟然也是音杀功的一种,这倒是和自己来此的目的不谋而合了。   当下恨天便翻开第二页,认真的背诵起来,可才读了几个字,恨天便皱起了眉头。   第二页的内容真叫人一言难尽,上面的每个字单独分开,恨天每个字都认得。可凑在一处后却是风马牛毫不相干的东西。   读起来根本毫无记诵的头绪,他略一想已然明白,想必疯头陀写这本的时候,是听那巫岛大巫师口中念诵,他音译写就而成的。   音杀本就是靠音杀人的,字的内容反而不重要了,恨天无奈的长叹一口气,摸了摸这本不太厚的书册,心说:幸好只有薄薄一本,还被人撕去几页,不然只是背诵这本书也要一个月了。   而恨天才背诵了两行,忽然又哈哈哈大笑起来。   若是周锦堂在此,一定会毫不犹豫将迟恨天揪出去,这症状和前代右护法口中说的看书看的疯癫的教主何其相似。   但迟恨天笑中却有别的原因。   只因第二行又写了一行字:你是傻子?当真逐字背诵了?你照着念不也是一样?哎,苍岩峰落到你这样的脑子锈死不会转圈的人头上,我看也难有出路了,老衲一生的心血啊,悲哉悲哉!   恨天哭笑不得合上书,心中对这位疯头陀更加佩服不已。   一个人到了老年还能如此风趣童稚,不按常理行事说话,此人定然是个极富变通之人,这样的人想学什么,都能于千头万绪中很快找出头绪来。   怪不得他能成为一代传奇,建了这么一座秘籍堂。 第48章 弄巧成拙   今天已经是教主交代下任务的第三晚了,朱红衣心中焦急万分,怎么都没想到自从第一晚失败后,后来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而芍药也是一样,和朱红衣促膝长谈那次后,心中对她再也没了初见的那种心思,但他却看得出朱红衣在千方百计的想把自己拐上床。   朱红衣对自己没有那种喜欢,这点芍药还是可以确定的。   没有那种喜欢还来找自己,这点芍药就觉得无法接受了。   芍药开始躲着她,白天自己不吃早饭就溜出去,晚上掌灯才回来,不给朱红衣勾引自己的机会。   苍岩峰这么大,芍药又是有备而玩的,手上有地图在,每天出去玩的也不觉得无聊。   况且,他还无意间认识了仇松刃,这个人十分疏朗豪阔,深得芍药的心,与他很能玩到一处去。   这天晚上,朱红衣咬咬牙,决定不玩那么多 欲擒故纵的把戏了,干脆直接来硬的,若是还不能成功,她就心甘情愿受教主责罚好了。   芍药像做贼似的,在仇松刃处吃完了饭后,偷偷摸摸的溜回自己住处,看了看 黑灯瞎火的卧房,心里松了一口气:太好了,朱红衣不在。   他连灯都不敢点,直接摸索着换了衣服上了床睡觉,谁知一掀被子,手一下摸到个滑腻腻的东西。   他惊呼一声,立刻反应过来这是摸到人的脊背了,惊慌失措的芍药就要滚下床来,却又被那人反手一扯,一下带入怀中。   软绵绵的两团瞬间压迫过来,芍药惊讶的发现,这人竟然是光着的。   朱红衣那魅惑的声音此时听在芍药耳中有些惊恐:“芍药,红衣伺候您好吗?”   双唇被瞬间擒获,身体被朱红衣滑腻的水蛇般的身体禁锢住。   没有想象中芍药失控的反应,朱红衣只觉得身下的身体在自己双手的抚摸下竟然渐渐僵硬,被她吻住的双唇竟然僵硬咬痛了自己的舌头。   不对劲!   芍药这反应可不对劲,这是什么疾病发作了吗?听着身下的人越来越微弱的呼吸,朱红衣惊的连忙翻身下床,点亮烛火。   就着灯一看,芍药牙关紧闭,双眼发直,浑身抖成寒风中的树叶,真的是疾病发作了?   她吓得连忙为芍药推血过宫,片刻后,芍药才“哎哟”轻呼一声,长出一口气缓了过来。   他像看到鬼的似的,一下跳开奔到桌子后,与朱红衣隔了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的距离,结结巴巴的道:“红衣,你,你,你怎么会在我床上,不,不点灯?”   朱红衣一张脸红了白,白了红的,半晌后才阴沉着,咬牙切齿的道:“我自然是想伺候芍药公子才在你床上的。”   她刚要从床上下来,芍药却仿佛看见洪水猛兽似的,突然一蹦三尺高的一下跑到门口,隔着门扇偷看她,说道:“红衣,你,你先别动,你就在床上待会,我,我缓缓。”   朱红衣果真不再动,床边拉过衣服穿好了。   随着她的衣服一件件穿好,芍药的脸色也慢慢好了起来,到最后红衣完全穿好衣服后,他也不哆嗦了,脸色也正常了,与方才判若两人般,长吁一口气跨进门来。   却还是远远的在桌子旁坐下,然后才连忙道歉:“对不起,那个,红衣,我……”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方才朱红衣这么一出,一下唤醒了芍药久远的一个噩梦,更是误打误撞的,让芍药从此对女人生了惧怕之心,从此心中那个什么娶妻生子的执念再也不曾提起。   倒是用另外一种方法完成了恨天交代的任务。   朱红衣下床来,慢慢的试探着,在芍药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见他没有再跳起来逃走,这才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芍药很是疲累的对她摆摆手,看都不看她一眼,仿佛面前的美人是个修罗恶鬼似的,“红衣,你先走吧,我有点累,明天再和你说话。”   朱红衣离开后,芍药连那张床都不敢再躺,伏在桌子上,思绪飘飘忽忽的回到了八岁那年。   那年夏天有一次他在后山采药玩,中午累了,就寻到一处山洞想睡会,可谁知那山洞里竟然有不知和人絮好的一窝软草,躺上去极为舒服。   他这一觉睡的就有点长,等醒来已经是晚上了。   就是这一醒,他就发现不对劲了,浑身被不知什么东西紧紧缠着,脸上和嘴唇上不时有一条软软的舌头舔过,耳边还有滋滋的声音。   是蛇!   他久居山林,一下就察觉到了缠住自己的是什么东西。   随着那条蛇缠紧自己,芍药惊呼一声,头一歪昏死过去。   等他醒来的时候,身边站着师傅,他躺在地上,师傅手里的火把照亮洞内,那是一条刚褪了皮没多久的红磷大蟒,浑身的肉甚至看的到血丝,一双眼睛圆圆的瞪着自己……   从那以后,蛇成了芍药一生不能面对的噩梦,他最怕的东西。   万万没想到,朱红衣会学着那条蛇,晚上偷偷爬上自己的床。   蛇和朱红衣从此在芍药心里画上了等号,从此以后,不要说和她亲近了,就是看到她芍药都想远远躲开。   而芍药更没想到的是,第二天自己去找仇松刃玩的时候,他身边的侍女来上茶,手无意间碰到芍药一下,都能把他惊的跳开。   芍药这才悲哀的意识到,朱红衣对自己造成的伤害有多大,不是朱红衣在他心里从此等同于蛇,而是所有的女人在芍药这里从此都和蛇一般无二了。   仇松刃就更惊奇了,见芍药一下跳开,奇道:“怎么了?一惊一乍的,这是被烫到了?可这茶水温度也还不至于吧?你这丫头也太娇气了些。”   芍药咬着唇看那侍女远去了,这才拍着胸口松了口气。   连忙对仇松刃解释:“不是不是,我是……我昨晚有点没睡好,你别管我。”   仇松刃双眼一翻:“我能不管你吗?那你可是我们未来的教主夫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何文田都和我说了,你可是咱们教主的心上人。”   芍药脸一红,心中却十分思念恨天,眼看着恨天离开已经四天了。   她没反驳仇松刃这句话,眼睛一眨,压低声音对仇松刃道:“我说,咱们这几天也都把附近玩遍了,要不要一起去找恨天看望下他?” 第49章 一拍即合   仇松刃是个不怕死的。   芍药这条提议若是换成四星门其他三人任何一个都会劝芍药歇了这个念头,奈何谷可不是个好玩的地方。   但偏偏陪着她的是仇松刃,这也是个胆子大的能把天捅个窟窿的人,再加上对周锦堂十分不满,一听芍药这个提议,仇松刃当下就有些意动。   但他毕竟也是四星门门主之一,飞星门在他手下打理的蒸蒸日上的,隐隐有凌驾于其他三人之上的意思,其实也都和他这个天不怕地不怕,虎不愣登的性格有关。   于是,仇松刃便不是那么诚意的劝芍药:“这不太好吧?奈何谷可是规定只有教主能去的。”   一听这话音,芍药就知道有戏,仇松刃看来也有这个心思啊。   于是,芍药干咳两声,压低声音道:“仇兄,我听你素日说起来,这个周锦堂十分可恨,眼里竟然没有恨天,到底谁才是教主?他奈何谷就是再牛逼,是不是苍岩峰的地盘?   他周锦堂再厉害,是不是苍岩峰的右护法?右护法大还是教主大?   眼里连教主都没有的属下,你能忍?我是不能忍,想必恨天也很憋屈,一个手下牛逼哄哄的连教主都不放在眼里,这不是明显欺负恨天年纪小,才上位么?要是老教主在,我就不信他周锦堂敢这么无礼。”   仇松刃被他说动,心里瞬间火气,不忿道:“你这话正好说到我心里去了,我早就看他奈何谷周锦堂不顺眼了。”   说到这里,仇松刃挠着头有些败兴的道,“可教内的确也有这么一个规矩,除了教主别人是不能进去的,我是不怕周锦堂,可教主那里……只怕不好交代。”   似乎生怕芍药听了这话就不肯去了,仇松刃说完后话锋一转,“不过啊,这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再说芍药你又不是苍岩峰教众,你要是去,说不定可以呢?”   芍药眼睛一亮,“你说的有理,只是咱们还要计较一番,虽然仇兄你英雄气概不惧怕周锦堂这只老乌龟,但我就觉得咱们还是最好不要惊动他的好,你看咱们如此这般……”   他附耳与仇松刃嘀咕半天,得意道:“你觉得如何?”   仇松刃听的眼睛一闪一闪的哈哈大笑着直拍大腿,对芍药连竖大拇指:“你可太厉害了,真是厉害,这都能想到,哈哈哈,这回周锦堂那只老乌龟还不妥妥的吃瘪?走走走,咱们这就去。”   傍晚,奈何谷秘籍堂外,周锦堂一壶酒一只鸡的,悠闲的一边享受着美味晚餐,一边不时扯动下腰间铁索。   他是真的没想到啊,迟恨天竟然已经进去第四天还完好无损的,既没有疯癫也没有死去,每日到了未时就与他铁索传讯,证明自己好好的。   天要让苍岩峰大兴啊!   出了这么个年轻有为的教主,他笑得眼睛里都是满足。   可随之神色一凛,设在奈何谷的机括铃铛响声大作,有人私闯奈何谷!   周锦堂心中暗骂一声,随即将锁链系在旁边的大树上,心中对迟恨天无比放心,只等着先去料理了那私闯禁地的人,然后再回来看等教主的保平安暗号。   他觉得如今每日的报平安暗号不过是例行公事而已,四天过去都丝毫无妨,那迟恨天就一定会豪发无伤出来的。   他却不知迟恨天如今到了个无比凶险的关头。   那日倒诵旗经后进入了第一层秘籍堂后,迟恨天这才终于懂了为什么许多前代教主都会身亡在此。   如果说方才在外室他看到的都是疯头陀对后代的关心的话,这一进来的地方则充满了对陌生人仇恨之意。   迟恨天方才看着那石门轧轧吊起,里面便嗖嗖嗖的飞出四排弩箭,箭尖闪着蓝盈盈的光芒,一看就知都是淬了剧毒的。   幸好迟恨天为人向来谨慎,又经过亲生母亲这次事件后,对任何人都不会给完全的信任,因此并没有被那旗经上风趣诙谐的语言迷惑。   再加上他功夫高强,这才险险的避过了这排弩箭暗器,又丢进去几颗石子来了个投石问路,确定没有什么机关了,这才踏进去。   门内几排书桌上趴着三四个骷髅尸体,看他们死的状态,丝毫没有搏斗的痕迹,倒像是中毒死去的一般。   然而,这间密室内的确是没有毒物味道的,这却奇怪了,难道是这些书籍上有毒?   迟恨天抓起一根木棍,小心的从桌上那个骷髅胳膊下划拉过来压着的书。   是一本西域禅杖秘籍。   苍岩峰竟然还有用过禅杖的教主么?怎么会对这样的秘籍感兴趣了呢?   迟恨天心中大感震惊,拿起那本秘籍粗略翻看了下,也瞧不出书上有喂毒的痕迹。   想到方才那本旗经都是倒着写的,这位疯头陀实在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怪人,那这本书说不定古怪也是在书末尾呢。   想到这里,恨天直接将书翻到了最后一页。果然,上面整整一页都是一个“哈”字,都能想到疯头陀奸计得逞笑得张狂的样子。   而且满满一张的哈字写的银钩铁画,最后的地方连书卷都被划破了,仿佛写的人到最后笑得已经疯魔心智不受控制了。   叫人头皮发麻。   恨天又倒着翻开一页,第二页是疯头陀留下的一段话:无知后辈,想修行这本秘籍要先过心魔。   你贪念太重了,哈哈哈,老夫将毒种在末尾一页,你看到这里的时候已经七窍喷血而亡了吧?记得来世再来这里看书,可要带着脑子来,蠢货不配学我的秘籍。   迟恨天额头抽搐,这疯头陀当真是个真疯子,苍岩峰是他一手创建,对于自己的后人也能设下如此毒计,真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了。   他又翻开另外两个骷髅手下的书,也都是差不多相同的内容。   这下恨天心里就有谱了,他从腰间药囊内掏出一副手套,然后开始在书架上翻捡起来。   他心中有个猜测,苍岩峰历代教主都要修习的金罗刀一十八式很有可能只和这里少数的秘籍相合。   疯头陀把那些秘籍都喂上了毒药,看似狠毒不给后人留活路,但说不定他也是在用这种方法保存苍岩峰金罗刀的传承,他独独钟爱的就是这套刀法,这是疯头陀自创的刀法,是他毕生心血得意之作。 第50章 死人算活人   照着自己的猜测,恨天把书架上末尾没有满页哈哈哈的书找出来摆在桌上。   然后他笑了,果然被他猜对了。   桌上此时摆放的三本秘籍一本是刀法,另外两本都是佛宗内功心法,都是能助金罗刀法更上一层楼的秘籍。   这几本看下去就不会有事了。   但谨慎起见,恨天还是没有摘下手套,但才翻开书皮他就知道自己必须摘下手套才能看了。   这三本书的书页不知用什么材质书写而成的,无比光滑和薄嫩,书页之间紧紧贴合。   不要说戴着手套观看了,就是摘了手套看,都很难翻开下一页。   若想翻看必须指肚蘸点唾沫才行,而指肚蘸唾沫这件事,让恨天一下想到了某个传说,书页上的毒只有在翻看的时候融合了人的唾液才能生效……   他倔强的死活不肯用唾沫,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翻开了一页,一下又被第二页的字打击到了:哈哈哈。   蠢材啊,是不是以为我在书页上喂了只有融合唾液才会生效的剧毒?   我疯头陀是那样的人吗?能在众多秘籍中找到这三本,看来是懂我良苦用心的人,放心吧,我没下那种毒,我对你这个传人还是很满意的,记得一定要将金罗刀法练到我想象的境界,这是我疯头陀此生的唯一遗憾。   恨天看到这里已经笑不出来了,隐约觉得疯头陀当年能成为西域、中原、波斯等等几大国家武林共同的祸害,不是没有原因的。   别的姑且不论,就是这份算透人心的本事已经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了,这样的人,生在正道必将成为一代名将领袖。   若是生在邪魔外道,那必定是妥妥的为祸武林,随时能搅起腥风血雨的祸害啊。   不管怎么样,看到这一页字,恨天总算放下心来,蘸着唾沫仔细研读起桌上的三本书。   按照三本书上共同写出的顺序,恨天先看《大罗金仙内息吐纳》再看《天竺阿育王天地同息内功秘法》最后才翻开那本《金罗刀三十六式刀法》。   金罗刀历来都只有一十八式的,恨天看到书名有些诧异,想不到原来竟然是有三十六式的。   他细细研读起这本书,看到中间部分的时候,三十六式已经在心中演算完毕,他觉得金罗刀法只传下来一十八式不是没有原因的,后面的十八式太过理想化了,那根本不是人能做到的招式,想要练成这样的招式。   除非是生了翅膀,能在天上飞才行,但是配合方才看的那两本内功心法,似乎理论上又不是不可能。   恨天越琢磨越觉得这后面的十八式刀法与那两本心法配合的绝妙无比,妙到颠豪,三者简直缺一不可,都如同是为彼此量身定做的一般。   心中越发对疯头陀武学上的造诣佩服的五体投地,这当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武学奇才天才,是不世出的鬼才啊。   但,整本书才看到一半而已,怎么就已经三十六式都齐全了?   而且疯头陀还特地在第三十六式的后面写了句“至此,金罗刀三十六式已全部完结,忘看到的后生小辈勤勉修行,完结老衲遗愿,以慰藉老衲这死前最大的遗憾。”   恨天又往后翻了两页都是白纸,第三页的时候终于有字了,然而这字却令恨天瞬间如坠冰窟,心中万念俱灰。   那上面写的是:唉,老衲都写了书已经完结,你为何偏偏要再往后翻看呢?   这三页是被老衲喂了剧毒的,是不是已经开始口鼻流血了?   你已经身中西域奇毒“望毒”,这种毒从目中而中,却不是从你那唾液中而死,你现在不能擅用内功心法。   不然死的更快,也不能再走动一步,不然走一步,内脏便会随着你的运动破裂一个,老老实实的寻个喜欢的姿势等死吧。   末尾还大大的写了三个“可惜,可惜。”   恨天伸手摸了一把鼻子,摸了一手的黑血,就知道这疯头陀当真不曾撒谎,但他才不会照著书上写的寻个姿势等死,他是有备而来的。   不能走出去,但可以让周锦堂想办法啊。   他慌忙扯动腰间铁索,可那头却死死的没有回应,周锦堂不在?   迟恨天一瞬间心内大恸,怎么偏偏此时不在?这四天来周锦堂一直都在啊,自己无论何时扯动铁索都能得到回应的啊。   难道是天要亡我迟恨天吗?   而此时的周锦堂,正在奈何谷谷口和仇松刃对峙。   他简直不能理解此人的作死行为,为什么一定要三番两次的来挑衅他呢?尤其还是在这个关键时刻。   因此,那脸色就比平时更阴沉难看了,手中长剑一挥,冷冷逼视仇松刃:“仇松刃,你是打定主意要死在这里了是不是?”   仇松刃一脚踩在奈何谷界碑的线条上,嘿嘿一笑:“我又没过界,怎么的?奈何谷之外的地方我也不能待了?”   周锦堂额头青筋直跳,“那个蚂蚱是何人?叫他滚出来!”   披着一身树叶掩饰的芍药一听心里先慌了一慌,但他旋即又想,可能是这个周锦堂故意诈唬呢,他伪装的这么好,不信已经被 发现了。   可他到底低估了周锦堂的本事,周锦堂长剑挑起地上一截枯枝嗖的打向芍药伪装的那蓬灌木丛,怒喝道:“还不快给我滚出来!”   一旁的仇松刃一看那截树枝去势吓得魂都飞了,连忙冲过去一枪挑飞,口中大吼道:“周锦堂你这个老畜产!那是咱们未来教主夫人,他不会功夫!”   教主夫人!   周锦堂一愣神,想要挡下那树枝已经来不及了,幸好仇松刃功夫也不是盖的,千钧一发之际,长枪挑开了那截树枝。   那从灌木被两人内力激的树叶横飞,烟尘乱起。   芍药咳嗽着从里面跑出来,气急败坏的把满身的树叶子扯掉,呸呸呸的吐掉口中的灰尘,又被呛的咳嗽了半天,这才指着周锦堂道:“你这人怎么上来就是死手?我和你无冤无仇的,就是当真闯了奈何谷你也不用这么狠吧?”   又转头对仇松刃不满道:“你不是说我伪装的极好么?不是说连老鹰都能瞒得过吗?怎么这个人就发现了?还有,谁是你教主夫人?老子……我是恨天好友而已。”   心中却不忿接道:我将来要让恨天当媳妇的,哼,他才是夫人! 第51章 救人要紧   周锦堂在芍药现身的那一瞬间,先是惊异的“噫”了一声,然后神色怪异的看着他半天,由着他和仇松刃互相埋怨了半天。   突然问道:“你不是苍岩峰魔教中人?”   芍药推开仇松刃来扶自己的手,哼了一声道:“我当然不是啊!我只是妙义山一个小小的大夫,只因无意救了恨天一命,被他邀请来苍岩峰做客的而已。”   周锦堂望着他欲言又止了半晌,最后才低叹一声,对他们俩挥挥手就要转身回去,“你们回去吧,不要再来这里生事了,今天看在你是教主朋友的份上,我不与你计较。”   周锦堂看到芍药那张脸, 八 零 电 子 书 t x t 8 0 。CoM 就想到了当年那个救过自己的魔铃双使之一的银铃魔使,这个女孩和当年的申夜儿长的太像了。   但他好心放过两人,这两人可不买帐,芍药对仇松刃使个眼色,仇松刃了解,长枪虚晃一刺,怒道:“谁稀罕你不计较!我们俩又没闯奈何谷,你要计较什么?芍药,过来,咱们俩不是说好要在这里唱山歌?哦对,我再去七星门找一队吹唢呐的过来一起热闹!”   周锦堂愤怒回身:“仇松刃!你当真是无聊至极!教主如今正是紧要关头,你非要害他走火入魔而亡不成!”   这话一下就戳中仇松刃软肋,他可一点不希望教主出事,于是为难的看一眼芍药。   芍药连忙上前道:“那容易啊,你让我进去看看恨天就行了,你就告诉他……告诉他……”   芍药脸突然没来由的一红,咬着唇羞了一羞,才道,“告诉他我出了点事,非见见他不可,要不我就要离开苍岩峰了。”   他这副欲语还休的神情,便是傻子也看出来那份情意了,周锦堂惊讶的心想:难不成迟恨天当真喜欢这个丫头?看她口无遮拦的只呼教主名讳的,应当是和教主之间关系不浅,说不定真的有可能会是将来的教主夫人。   想到迟解川喜欢的江云安也并非江湖中人,说不定他们父子爱好都相同,偏偏就是会对这种普通凡世的女孩子动心呢。   那自己还是客气些的好。   想到这里,他刚要出言劝说几句,却忽然腰间一条细细的红丝疯狂舞动。   糟了!教主出事了!   他来不及解释的撇下两人就要赶回去,却被仇松刃一枪拦住去路,“你放不放芍药进去!”   周锦堂一剑荡开仇松刃长枪,怒道:“教主出事了!你还在此间阻我!”   恨天出事了!芍药脑中轰的一声。   这几天听仇松刃说的这奈何谷内的秘籍堂凶险万分,他心中担心又挂念的,实在放心不下,这才想尽了方法想进去陪着恨天的。   谁知竟然还是出事了,不行一定要进去!   想到这里他一步踏进奈何谷,周锦堂见状也顾不得再管仇松刃,身如鬼魅般在仇松刃一片银光枪影中倏忽消失不见,下一刻便出现在芍药面前。   私闯奈何谷是死罪。他也不管是不是未来的教主夫人了,长剑朝着芍药当胸刺去。   仇松刃一看,一跺脚也一步跨进去,挡开那一剑,破口大骂着和周锦堂战作一团。   周锦堂这才发现仇松刃枪法高明之处,自己平时当真低估他了,以为还是十几年前那个私闯奈何谷的毛孩子,四星门什么门主他从来不放在眼里。   可一对阵之下才发现,方才仇松刃竟然藏着八分本事的,一杆银枪在他手中吞吐如龙,时而似长蛇吐信,时而像蛟龙出海,气势恢宏。   仇松刃一边打一边怒道:“教主既然出事了,就更要让芍药姑娘进去了,她可是名医,连那吹沙都能解!”   周锦堂闻言一剑隔开银枪,收剑惊讶道:“吹沙被解了?怎么可能?”   芍药心中挂念恨天,来不及细说,急道:“别废话那么多了,你说苍岩峰人不能私闯奈何谷,可我并非苍岩峰的人,此刻救你们教主要紧,先救人再说行不行?”   周锦堂犹豫了,苍岩峰的确没有说过不许不是教众的人私闯,那是因为除了苍岩峰的人,也没有别的人有这个可能和机会进来啊。   芍药看他这么死板,快气死了,一把扯住他袖子怒道:“大不了等你们教主好了让他来责罚好了!”   仇松刃也要跟进去,却被周锦堂愤怒的一剑磕飞他手中银枪怒道:“你难道也要说不是苍岩峰教众么?滚出去在谷口等着!”   放一个人进去已经是他心理承受的极限了。   有一就有二,反正也是坏了规矩了,到了秘籍堂前的时候,芍药都不用太费劲就说服了周锦堂放自己进去。   他进到第二重门里,一眼看到七窍生血的恨天,面色乌青的恨天,心中霎那悲痛到无以复加。   那一瞬间只有一个念头:若是恨天死了,自己索性也陪着他在这里埋做一堆好了。   原来自己对他竟然已经如此情根深种了么?   恨天此时已经意识模糊了,根本看不到来人是谁,五脏如同被一股看不见的细细的炭火流窜着炙烤,烤到哪里,哪里便化作了灰烬。   他感觉整个人都在慢慢消失,感觉不到疼痛,可却能清晰的感觉到所有的知觉正在慢慢被蚕食。   芍药只是一眼便知道他中了剧毒,再一搭恨天手腕,惊道:“是“望毒”!这种毒不是西域才有么?”   一边从腰间随身药囊中取出两颗碧绿如玉的药丸塞进恨天口中,一边摊开银针为他施针。   片刻后,见恨天脸上的乌青色褪去,这才收了银针,架起昏迷的恨天出了秘籍堂。   心中无比庆幸前几天无聊,前几天听仇松刃吹嘘他们苍岩峰药库中有天山青玉草,这种药草南方根本看不到,配合几位别的药草是能解一种叫做“望疽”的毒疮的。   关于望疽乃是民间一种脓疮,这种疮若是生在了手臂上或者大腿上。   无论怎么医治都不见好,乃是因为患者每日忐忑总要望着生疮的地方,也是因此得名而来。   但医治这种脓疮只是药石的话极难医好,需要诈一诈患者,比如和他说:“你这左臂的疽疮已经无碍了,还是担心担心右臂吧,只怕不过十日右臂就要生出更严重的疽疮来。” 第52章 望毒   以此来转移患者的注意力,让他们将注意力转移到身体完好处,而那原本生望疽的地方,只要不再被每日注视,量贴药下去便能痊愈了。   民间以此病极为邪门之故,因此才得名“望疽”。   但若有天山青玉草做药引,那就是随便患者怎么望都能一颗药便痊愈了。   当时芍药只是一时无聊,又眼馋着苍岩峰这点宝贝,就死活威胁着仇松刃带他去偷了一点来,统共就做出这么两枚药丸,宝贝似的随身带着,生怕丢了,谁知此刻正好给恨天用上。   他驾着恨天出了秘籍堂,周锦堂已经三步并作两步的过来接应,芍药连忙吩咐:“烧热水,给我一个沐桶,恨天体内还有别的毒。”   他来不及细说,一路上只是大概和周锦堂说了下恨天中了望毒的事,周锦堂心中已经对这位看上去不过二十来岁的女孩子肃然起敬,望毒这种毒药闻所未闻,这个女孩子竟然知道,看来教主果然是吉人自有天相。   芍药吩咐周锦堂每过半个时辰就进来换水,然后开始着手为恨天放毒。   疯头陀果然是魔教中人,行事令人捉摸不透,明明在书页上说了不会再下毒,可其实每一页上都下了少量的那种能与人唾液相融的毒,那种叫做“决胜千里”的毒,专门是下在书页上才用到的,而望毒和这个比起来简直就是个小儿科,不值一提。   说到底,疯头陀还是舍不得,或者说是妒忌。   一方面,他很希望能看到有人学去自己的秘籍,将自己毕生心血发扬光大。   一方面他又妒忌真的有这样才能的人,因此才撒谎,为的就是万一来的人恰好能解了望毒,那这个决胜千里的毒,有自己一番前言序语取得对方信任,必定不会在意,那就必死无疑了。   可疯头陀怎么都不会想到,人算不如天算,合该迟恨天得到他的秘籍心法,误打误撞的竟然会闯进来芍药这么个大夫,解了迟恨天的生命之危。   沐桶中的水,随着芍药撒入的药草后不过片刻便变了颜色,血红血红的还带着淡淡的腥臭味,而恨天浑身都扎满了针,活似一只刺猬似的。   芍药片刻不敢松懈,决胜千里这个毒虽然并不是最歹毒的,可解法却是最麻烦的,要用三种不同的药草配方不停变换沐桶里的水。   第一次桶里的水是红色,等水一变成紫色就要立刻将人捞出来换水换药,第二次的水是绿色的,待水变成墨绿又要换水,身体上银针的穴位也随着水的变换,要转换穴位封闭疏通。   其中若有半个步骤出了差错,中毒的人便会落下终身残疾,此生都不能再动用武功内力,也不能见风雨雪天,否则便会浑身骨头筋脉奇痒无比,抓挠都没用,简直生不如死。   芍药累的满头大汗的,一颗心紧张的不行,心里万分感激师父当年逼着自己学医术的经历。   他记得非常清楚,学解决胜千里的时候,自己才七岁,被师傅逼着拿一只公鸡当实验一遍遍学习解毒,整整六天才总算没有差错的做对了顺序。   那时候哭的可怜兮兮的,怎么求师傅都不肯对他松懈一分,如今看来这都是天意,都是在为将来遇到恨天做的准备啊。   总算换到最后一次水的时候,芍药才长吁一口气,整个人浑身衣衫被汗水湿透,靠在浴桶旁喘了口气,又吩咐周锦堂将恨天平放到床上,找了一床厚被子盖上。   周锦堂是亲眼看着芍药忙活解毒的,心中对这个女孩子越发佩服的五体投地,看芍药忙完了才由衷赞叹道:“小郎中医术高明,只怕连一寸天毒医苗艳都要甘拜下风。”   “苗艳是谁?”芍药随口问着,又帮恨天搭了一把脉后,说道:“麻烦周护法去熬一些米粥来,恨天醒来要连着吃两天的米粥才行。”   周锦堂答应着去了。   芍药望着昏睡着的恨天,伸手慢慢扶上他的脸。   恨天瘦了,下巴上的胡茬扎的人手疼,他的胡子总是长的特别快,在妙义山的时候,几乎每天早上都要刮胡子。   才不过四天多没见而已,芍药却觉得仿佛过了一万年之久,望着面前这张脸,目光再也挪不开分毫。   想到朱红衣,芍药苦笑一声,喃喃道:“恨天,是你吧,朱红衣做那些事都是你授意的吧。我不傻的,你是想让我和她上床后发现自己的真心是吗?”   他缓缓偎依在恨天胸前,脸上是前所未有的满足的笑,“你这个混蛋,这回可让你得逞了,我啊,好像对女人产生恐惧心理了。”   他手指无意的抠着恨天胸前的衣襟,一下一下的,“我本来真的想试试看能不能娶妻生子,我想回到妙义山,过普通的日子,我对江湖不向往,我看到你和追暮秋过的这种日子就觉得担惊受怕的,哪有妙义山那么悠闲自在无忧无虑的好……”   话锋一转,他叹口气,很无奈的道,“可我偏偏认识了你,或许从我在药王爷爷那里求良人的那一刻,一切就都注定了吧。既然是注定的,那我就正视好了,就和你在一起好了,苍岩峰我也挺喜欢的,这里药草比妙义山的多,而且虽然是魔教,可大家都挺好的。”   “我认识了新朋友,仇松刃。他人挺好的,还有朱红衣,恨天你不要为难她,她真的尽力了,那么喜欢你的女人,却忍着讨厌来勾引我,也真是难为她了。”   他有一搭没一搭的絮絮叨叨着,不知何时便困的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更没发现恨天早就睁开的眼睛,以及目光里的深情温柔和满足。   搂着芍药翻了个身,将他拥在怀中,迟恨天笑笑,低声道:“都依你,都答应你。”   门吱呀一声响,周锦堂端着一个托盘进来,刚要开口说话,一下对上了迟恨天晶亮的眸子,和摇头示意他噤声的动作。   本来,只是听仇松刃说芍药姑娘有可能是未来的教主夫人,这件事周锦堂是不太相信的。   迟恨天这种人,是根本不可能把儿女情长放在心上的人,这种人眼里心里只有野心和抱负,再也容不下半点儿女私情。   可方才他一进门从迟恨天眼中看到的那种温柔珍惜,以及嘴角淡淡的满足的笑,一下就让周锦堂想到了当年他看到的魔铃双使。   当时的追暮秋就是这样看着昏迷的申夜儿的。   郎才女貌的一对璧人,虽然最后悲剧收场了,但那是周锦堂第一次从江湖人眼睛里读到了情爱这两个字。 第53章 双心永证   芍药梦到了妙义山,他很清楚自己是在梦中。   他梦到自己还是个孩子,师傅一脸慈爱的摸着自己的脑袋,脚下踩着碾药的石轮,告诉自己要常怀慈悲宽容之心。   还经常给自己讲许多的佛经故事,佛祖割肉饲鹰听的芍药连连惊诧,咬着一根手指,大眼睛一眨一眨的十分害怕的钻在师傅怀中闷闷道:“师傅,我割破手指头都好痛,割肉该多痛啊,慈悲要这么痛吗?芍药不想割肉。”   梦里的师傅笑得很苦涩,摸着他的脑袋,那温暖的手掌叫人留恋不已,芍药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呢喃着:“师傅,娘亲的怀抱是不是就是这样的……师傅好像娘亲哦……”   恨天摸着芍药的手一下顿住,脸上表情丰富多彩,良久后才无奈的低叹一声,不管芍药有没有醒,他还是说了出来,打破芍药的美梦:“芍药,你师傅不是母亲,她给你的爱也都是假的。”   便如自己的母亲那般。   可芍药的师傅毕竟与他没有血缘关系,而自己的那个却是亲生母亲。   不知为何,只有这件事,他想残忍的打破芍药的幻想。   果然,芍药一下就从梦中惊醒过来,他先是愣了愣,然后才回过神来,捧住恨天的脸左看看右看看的,又为他诊脉,又扒着他的眼皮翻看。   最后才高兴的一下抱住恨天,“恨天,你没事了!太好了!”   恨天环住怀里的人,声音低沉,充满磁性,“嗯,幸好有芍药。”   “你什么时候醒的啊?你要喝点粥呢。”芍药啰嗦着就要起来。   却被恨天死死摁在怀中,恨天在他鬓发上轻吻一下,“我吃过了,你絮絮叨叨的趴在我胸口睡着的时候,我就醒了,吃了粥又躺回来等你醒来。”   “等我醒来?”芍药一呆,而后脸一下红了。那不是自己睡觉时候的样子都被恨天看去了吗?   他忐忑的,不安的,小声的问道:“那……恨天,你,我,你一直看着我睡觉来的吗?”   “嗯,看着看着就忘了错开眼睛了。”   情话热热的,听的人心口发胀。   芍药口不应心的轻呸一声,然后把脸死死埋在他脖子间,十分羞窘的问他:“那我,有没有流口水。”   他从小就有个毛病,睡觉会流口水,而且总也改不掉,这让他觉得很丢脸。   恨天看看自己被他口水沾湿的袖子,想到方才芍药睡着粉红的唇微微张开,露出一点玉白的牙齿,口水顺着唇角丝丝流下的样子,就觉得无比可爱。   略一静,恨天道:“芍药,你说我以后不许我对你撒谎。”   怀里的人身体一僵,然后恨天就觉得胳膊一痛,芍药气呼呼的掐着他的胳膊拧了个圈:“晓得了,你不用撒谎,也不用说了。”   掐的力道不大,微微的疼痛过后是麻酥酥的痒,恨天抬起芍药的脑袋,深情灼灼望着芍药,回答他睡前在自己胸口趴着的时候说的话:“朱红衣的确是我派去勾引你的,我是想让你认清自己的性取向,你一眼看到朱红衣就很喜欢,若是能接受与她在一起,我便忘了你,许你娶妻生子自在一生。”   淡淡平静的语调说出这几句话来,听的芍药心头却一酸,眼睛瞬间起了一层水雾。   原来恨天竟然是这么打算的吗?放弃喜欢的人该有多伤心多不舍,将心比心,与恨天分别的这几天有多思念他,自己心里再清楚不过。   可恨天却能用这么平淡的语调说出这样的话来,选择自己承受这份痛楚。   这一刻,芍药无比庆幸,庆幸朱红衣和自己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喉头哽咽,眼泪不听话的滴落下来,倔强的说着口不应心的话,“你少骗我,别以为不知道,就算我真的和朱红衣发生了什么,你也不会放我离开的。”   他是气话,迟恨天却微微一笑,伸手擦去他眼角的泪水,声音轻而坚定的道:“不。就是发生了什么,我也不会退缩,直到芍药当真当真决定娶妻生子了,如果你真的这么选择了……”   “你就会放了我?”芍药打断恨天的话。   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想听到答案。   他很矛盾,希望恨天说不会放弃自己,怕恨天喜欢自己没有那么多,可是又希望这个大魔头会给自己自由,说不会打搅自己的选择。   迟恨天抬起他的下颌,与他额头相抵,答非所问的:“我喜欢你。”   胸腔里一颗心被这三个字敲的似乎要从破腔而出,芍药主动勾住恨天的脖子,吻上他的唇,回应他的是恨天更热烈的迸发。   这一刻,芍药终于决定要陪着恨天一辈子,执子之手死生契阔。   这一刻,迟恨天觉得人生美满,想要的都唾手可得,江湖霸业,红颜知己,他将携着爱人的手共享自己未来的雄心伟业。   他前行的路上永远不会孤单。   恨天的吻纯熟而热烈,芍药被动的回应着他,不知不觉浑身衣衫已被褪尽。   恨天的吻像火,一路燃烧过他的身体,每一寸肌肉血管都好像灌入了岩浆。   芍药白玉无瑕的皮肤泛着诱人的粉色。   “芍药……”   恨天唤他的声音里隐忍的情欲如同要爆发的火山。   “哦……”头脑昏沉的芍药一声无意识的回应,仿佛在这火山上又浇了一勺油,令人理智尽失。   恨天喉结上下滚动几回,吻着芍药的耳垂,低声的,充满了蛊惑的,“今日得偿所愿,你开心吗……”   “嗯……开心……”   意味不明的轻言碎语被恨天封在了一个长吻中,同时毫不迟疑的更进一步。   芍药眼睛一瞬间瞪大,眼角流下生理性的泪水,可双唇却被死死的吮住,唇舌间的酥麻淡化着身体的不适,接着体内便是一阵冰火般的战栗……   奈何谷那简易的木床上,抵死缠绵的两人投入而忘情。窗外暮色渐起,初尝情事的芍药不堪劳累,浑身酸痛的如同被车轮碾压了几遍一般。   周锦堂黑着一张脸,第六次端着一碗热好的粥来到门前的时候,听着门内的声音又止步了。   不是说体内毒刚解,身体虚弱要先吃点粥补一补么?   这是身体虚弱的人能干出来的事?从中午饭时到现在暮色四合,都已经快到睡觉时间了,这俩人还在胡闹。   当他周锦堂是什么人!当他奈何谷是什么地方!   思索许久,周锦堂还是没去打搅他们,赌气将那碗粥一口气喝了,冷着脸回头找地方睡觉去了。 第54章 几番试探   出奈何谷的时候,迟恨天春风得意,申芍药笑靥如花,只有周锦堂,一张脸好似浸了铁水般黑如锅底,对这两个年轻人腹诽的很。   但是,迟恨天是教主,更是数百年来第一个活着从苍岩峰秘籍堂出来的教主。   奈何谷无论如何,始终都是苍岩峰的教内管辖范围,既然教主都说了,没有坏奈何谷的规矩,那就算没有坏吧。   不过,周锦堂一直琢磨着教主临走说的那几句话,总觉得大有深意,可是却又想不透其中缘由。   教主当时揽着怀中美眷申芍药,笑道:“周护法,这奈何谷定的规矩实在是为的苍岩峰历代教主好,疯头陀此人性格古怪,行事全无章法规矩可言,全凭自己一时兴起,秘籍堂中功夫以后还是不要有人去学的好,不妨再定下一条教规,自我迟恨天之后的苍岩峰教主,若还想进秘籍堂,需是放弃教主之位,还要自废武功放才能允许进入。”   周锦堂听完,风中呆立许久,等他清醒过来想要上前询问的时候,教主已经和那位芍药姑娘出谷去了。   守在谷口的仇松刃一见他们两人出来,哇哩哇啦的上前一阵聒噪,周锦堂最烦这个仇松刃,清净惯了的人,看到这种吵闹的场景只想退避三舍。   于是,周锦堂对着迟恨天背影深揖一礼,回谷将新教规刻在训诫石上去了。   回到恨天住处后,芍药就把自己怎么被朱红衣勾引,怎么搞的心里有了阴影反倒从此看到女子便心生恐惧的过程都说了。   听的迟恨天得意洋洋,连说此乃天意,芍药也不生气,笑道:“想来真的是天意吧,注定的事情。”   恨天在他唇角落下一吻,“从此你就安心做我苍岩峰的教主夫人吧,咱们一起白头偕老,这辈子逍遥快活的在一起了。”   芍药一脸幸福的说好,忽又皱眉道:“只是,明年二月二我就满二十岁了,到时候恢复了男儿身,你要怎么和教内的人说呢?”   恨天道:“这个你放心便是,北地对这些没那么多讲究,苍岩峰第四代教主的伴侣便是男儿,就是如今,教内也不乏龙阳伴侣,四星门的碎星门门主吴知鹤,他便是个断袖,只是他心悦的人去年冬天病逝了,这在苍岩峰其实不算什么。”   芍药听的惊奇不已,赞道:“在苍岩峰这些天,我冷眼瞧着,其实大多人也并不坏,只不过行事随意,不喜拘束了些而已。   比如仇松刃,他这个人就行事光明磊落直爽豪气的,还有四星门其他的人,苍岩峰其实看起来并不像魔教。”   迟恨天闻言笑道:“这个,其实苍岩峰被称为魔教,有一多半原因是因为我们并非中原汉人,不甚遵守许多汉人的繁文缛节而已,和一寸天那样的魔教还是大有区别的,那里才是真的魔教,简直就是人间地狱。”   见芍药低头默不作声,恨天这才想到他母亲正是一寸天的魔铃双使之一,当下连忙改口道:“当然,一寸天也有不认同这样行事作风,一心想脱离的人,就像你母亲,当年的申夜儿若不是一心追求脱离一寸天,又怎么会落的那等悲惨下场。”   芍药勉强挤出个笑来:“我知道,也没有生气。”   迟恨天又软语温言劝解了一番,然后说要去处理教内积压的事务。   想了想,对芍药道:“这次你随我一起去吧,我想在教内众人面前将你身份公之于众。而且,处理的事情,你知道了也没什么。”   这时候,朱红衣进来了。   她诚惶诚恐的,进门便跪倒在地:“属下办事不力,求教主降罪责罚。”   朱红衣一进来的时候,恨天直觉手中芍药身体一僵,向后就要闪躲,心内便知朱红衣给他造成的心理阴影当真不小。   他稳稳揽住芍药,在他耳边低低道:“有我,不要怕。”   又转头对朱红衣道:“那件事,多蒙芍药为你求情,便不责罚你了,你将来好好感谢芍药便是。”   朱红衣心内忐忑一番,还是决定试试看那悦心蛊到底有没有生效,于是故意起身的时候一个趔趄,就听咔的一声脆响。   朱红衣脚骨折了。   迟恨天脸色一变,上前一把扶住朱红衣,“怎么回事?这都能崴到脚?”又回头唤急妾芍药,“芍药,你快来给红衣医治下。”   芍药心里一阵不舒服。恨天那一脸担忧的样子就像一根针,刺到自己的心里。   但他安慰自己:算了,就算是个丫头,毕竟也伺候了这么多年呢,许是自己心眼小,想多了。   芍药双手抖个不休,一看到朱红衣就想到被蛇缠着的感觉,哆嗦了半天竟然连碰都不敢去碰朱红衣脚踝。   恨天见此,心内不忍,拿住芍药的手,柔声道:“我叫苍岩峰医舍内的人来治,不过扭伤而已,他们也能医好。”   芍药松口气,点点头退到门外。   朱红衣心内暗暗欢喜,恨天方才担忧的神色却是以往从没有过的。   悦心蛊生效了,且似乎是朝着自己想的那种情意方面生效的。   想到这里,朱红衣有心再试探一番,于是强忍着疼痛就要起床离开,歉声道:“教主,属下无碍,还是自行去医舍求治便是,芍药等您许久好不容易相见,您先去看看他。”   门外等待的芍药听见这话眉头一皱:朱红衣竟然挑拨他和恨天?恨天肯定不会上这种当。   可接下来恨天的话却让芍药如坠冰窟。   就听恨天安慰朱红衣道:“你如今不是扭到,已经骨折了,自己如何能去医舍?不要多想,安心躺着就是,芍药也是男子,岂是这等小心眼的人,他这几日都是你照顾着,心中自然也是和我一般担忧你的。”   朱红衣眼角余光扫到门口的芍药一下怔住的身形,心内冷笑:悦心蛊既然生效了,我又怎么可能还会让你勾搭走恨天。   想到这里,朱红衣心内又生一计,故意蹙眉呼痛,楚楚可怜的,怯怯的对恨天道:“教主,医舍到这里很有一番路程,医舍的人又都不会功夫,属下疼痛难忍,不如……教主送红衣前去吧。” 第55章 偶遇江云安   芍药怎么都没想到恨天连犹豫都不曾犹豫片刻,一把将她拦腰打横抱起便奔了出去。   路过自己身边的时候甚至都没有回头看一眼站在门口的芍药。   芍药安慰自己,救人要紧,恨天肯定不是故意忽略自己的,总这么心多敏感的,对两人感情其实不利。   可一眼看到那一身黑衣的身影怀中飘着的火红裙角,那么的惹眼,那么的和谐。   心里有一点苦涩,他没有跟上去,他也跟不上恨天的轻功。   漫无目的的瞎走着,突然想到仇松刃,不如去找他盘桓半日,等回来兴许就没事了呢。   可走到半路的时候,离仇松刃的飞星门居所还有不远的距离,正要喊他,谁知仇松刃身后忽然又转出三个人来,正是其他三星门的门主。   这四星门的人,芍药只和仇松刃能玩得来,其他三个人他都有些怕怕的,吴知鹤看着温厚长者似的,可那一双眼睛深不见底,总给人一种看不透的感觉。   何文田这个人油嘴滑舌的,芍药也有点应付不来,柳子惠不爱说话,芍药总觉得他才比较像暗星门的门主,要是负责暗杀的话,想必比何文田还要更像个刺客杀手。   见仇松刃没空,芍药本打算躲在围墙后,等他们离开自己再回去的。   可谁知仇松刃那个大喇叭的一句嚷嚷听的芍药留了心,才决定偷偷跟踪着他们去看个究竟的。   不知吴知鹤说了什么,仇松刃哇哇怪叫的道:“这算怎么回事?那芍药呢?我说老吴,你莫不是老眼昏花看差了吧?”   吴知鹤揉着耳朵,龇着牙,不满道:“你小点声不成吗?一样的说话,非要把人耳朵都震聋了,我三十不到,还没眼瞎呢,你不信问子惠。”   何文田也是大吃一惊,巴巴的望着柳子慧,柳子慧点了点头,何文田一下就愣了。   “不是,你们俩……教主他,难不成还要吃回头草?朱红衣那是个什么货色?在旗山镇我那小店里的时候,我可是俩眼睛看的真真的,教主对那个芍药姑娘那是捧在手心放在心尖儿的,这怎么可能呢?”   仇松刃附和道:“就是!娘的,朱红衣那个妖女是不是对教主用了什么妖法?不然教主怎么可能放着芍药这么好的女人不要,要那么个妖女的。”   吴知鹤皱眉片刻道:“会不会是教主有什么事要套问朱红衣,故意那般与她虚与委蛇的?”   他说完后,其他三人皆是一怔,何文田赞同道:“有可能,教主不是没这么干过,只是可惜了芍药姑娘了……”   他转头连忙叮嘱仇松刃,“你与芍药姑娘交好,可千万别说漏了嘴了,再惹得人家姑娘伤心,非要离开苍岩峰那可就糟了。”   仇松刃不满的嘟囔:“我知道,娘的,要是教主真的要娶那朱红衣,我就去追芍药姑娘去,看教主后悔不?”   一句话刚说完,三个大巴掌同时盖在他脑门上,柳子慧冷声道:“你有几个脑袋?若是活得不耐烦了,不如我现在就宰了你……”   四人说说闹闹的路过芍药藏身的地方远远去了,听的芍药如遭雷击:恨天他要娶朱红衣吗?那自己算什么?奈何谷中他的许诺又算什么?   他不信,他要问清楚,吴知鹤说的对,恨天一定是有什么阴谋诡计,想要套问朱红衣什么事情才这么做的。   他心神恍惚的胡乱走着,不知不觉竟然迷了路。   这里是哪里?他从不曾来过,他在山林里胡乱走着,喊了几声也无人应答。   好不容易看到有一条溪流,芍药一头扎进去将脸浸在溪流中,任凭眼泪肆意的流淌。   他突然想到了当初在妙义山,小广讲的她邻居的大贵婶婶,那个婶婶是南疆人,当初被到南疆玩杂耍的大贵追求,可家里人却不同意两人的事情。   于是姑娘便胆大包天的和大贵私奔了,千里迢迢的到了妙义山和他成婚过日子。   可谁知大贵后来渐渐的便对姑娘不满意起来,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刚开始还只是骂,到后来竟然开始出手打人。   那个婶婶离家乡千里万里的,回去又回不去,在此处却也没个娘家亲人的撑腰说话,每日就那么查着天数熬日子。   自己和大贵婶婶有什么分别吗?甚至比她还要惨些。好歹大贵婶婶还是大贵明媒正娶的夫人,可自己呢?自己是个男人啊,若是恨天要娶朱红衣,自己有什么理由拦着?   要离开吗?   离开,心中又有万般不甘千般不舍,总要问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对不对?   他安慰着自己,掬起一捧水 洗洗脸,抹了一把也不擦,低声自言自语:“恨天说过,两个人在一起千万不要因为误会产生矛盾,若是彼此有什么不满或者疑问的地方,就要问出来,问清楚解开疑问再做决定。”   身后忽然有脚步声,芍药警觉的回头,身后的人立刻停住了脚步。   是个中年妇人,大约四十多岁的样子,一身布衣,背着个竹篓,拿着根钓竿,正一脸吃惊的望着芍药。   “你是谁?”   两人同时问出声。   芍药连忙深吸一口气,挤出个笑来打招呼:“我叫芍药,不知怎么的就迷路了,婶婶你是谁?”   芍药?   江云安眯起眼睛细细打量着面前的女孩子,片刻后才淡淡一笑,“我,我是住在这里的人,这里除了我也没有别的人来,想不到竟然能有人迷路迷到这里来。”   关于恨天母亲的事,芍药从不曾问过恨天,只是从仇松刃那里听来一些,但仇松刃嘴里的江云安,那就是个恶鬼相貌的狡诈狠毒的妇人。   而面前的妇人,一脸恬静,表情温和,像个山间悠闲隐居的隐士,再说芍药也不知道此间是何处,自然也就没想到是江云安了。   说起来也是碰巧,看守这里的守卫不过在交接班的时候一个走的早了片刻,一个来的略微晚了点,就正好让芍药钻了这个空当。   芍药看到这种山里普通百姓打扮的人就有种亲切感,想到了妙义山的老乡们。   反正也无事可做,自己本就是出来散心的,就与妇人攀谈起来。 第56章 恨天发怒   在妙义山的时候,芍药和大牛还有小光一起钓过鱼,他知道怎么钓鱼,可江云安见他来帮忙反倒不肯钓鱼了。   笑着将鱼竿鱼篓放在一旁,干脆与他说起话来。   “小姑娘,你不回去吗?我看你这眼睛红红的,才刚哭过?和情郎吵架了?”   江云安这些天在这里被囚禁着,脾气也磨去了不少,也看开了许多,眉眼间不复往日的仇恨毒辣,却真的有了几分山林野人的闲适宁静。   芍药没想到,面前的妇人只这么一眼便看出来自己的心事,于是便点了点头。   江云安忽然想到了自己年轻的时候,也是太久没有见过人了,一时谈兴大起,便邀请芍药到自己草庐中做客。   “小姑娘,我家离这不远,要不要去我家喝口茶和我说说话。”   妇人的草庐中,挂着一架绒花线,架子旁是一个长长的花绷,上面绷着一副布,画着一个冬雪远山的画样子。   右下角才刚绣了一角山石而已。   芍药摸着那绣好的一角山石,惊讶问妇人:“婶婶好绣工,我从小也是山里长大的孩子,我们那里都找不到绣花这么好的人。”   江云安想到当年自己当小姐的时候,那也是大家闺秀,琴棋书画精通不说,一手画和绣工也都是出自名师教授。   若不是后来出了迟解川抢夺自己害了全家的事,自己本该是和左行陆过着安稳的日子。   那时候自己绣的嫁妆,谁看了不羡慕不夸上几句。   她笑笑,“这是南方的苏绣,北地少见。”   见芍药看的一副恋恋不舍的样子,江云安想了想,说道:“若是你喜欢,不如我教你绣吧,心里烦了,静不下来了,绣花倒是个不错的修心的方法。”   芍药一听连连点头,惊喜道:“那可太好了,谢谢婶婶,我以前也学着绣过……”   他说着忽然顿住,脸上神色一变,想到自己其实是个男人,明年满二十岁就要恢复男儿身了,还学这些个拿针捏线的东西做什么,真是扮女孩子久了,扮的入戏深了。   想到这里,放下手中的丝线,说道:“多谢婶婶了,可我……我还是不学了。”   江云安看得出他心里其实很想学,只是不知什么原因生生逼着自己不碰这些个东西。   当下一笑,也不勉强,径自坐在花绷前,一边绣花,一边指挥芍药为自己分线,不动声色的传授他绣花要领。   若是这孩子有心想学,自己看几天也就会了。   果然,芍药不错眼珠的,看的十分用心。江云安便与他说话,“芍药姑娘,和你家情郎因为什么争吵了?”   芍药正在为江云安选取棕色的丝线配山石旁的枯松树干,闻言神色一滞,低声道:“我喜欢的人,他……他当初说要和我在一起长相厮守的,可现在却要娶妻了。”   江云安一怔,苍岩峰上有人要娶亲了?   “那,他当初答应过要娶你的吗?”   答应过吗?   并没有。他也是男人,哪里来的什么娶啊嫁的,但这种话也不好对外人说,于是芍药只好摇摇头,“只是答应过要与我一生一世一双人。”   江云安摇头苦笑,“傻孩子,这种话怎么能信呢?看你不是本地人吧?”   “嗯,我是永州人。”   江云安长叹一声,“难为你这丫头千里迢迢的跑到苍岩峰来,也真是胆大,也不怕所托非人,到时候不上不下的回不去又离不开的,那时候可要怎么办?”   所托非人吗?   芍药呆住,自己今日还这么想过了的,莫非自己真的要像大贵婶婶似的,将来得个那样的结局吗?   “和婶婶说说,你那情郎是苍岩峰的谁?”   不等芍药回答,江云安又摇头轻叹一声,“罢了,不管是谁吧,我也管不到什么,横竖我如今也没了自由,就是他娶亲了,只怕也不会知会我。”   芍药心内思潮起伏,咬着唇半天,觉得与其这般在这里胡思乱想,真的还不如去找恨天问问清楚的是。   于是,一刻也呆不住的,不愿停留的,他放下手中的丝线,对江云安道:“婶婶,我先回去了,明日再来找你。”   江云安望着他的背影,淡淡一笑:“明日你怎么可能还来得了呢?今天也不知怎么被你钻了个空子进来的。”   芍药三步并作两步的,顺着江云安说的道路终于回到了自己住所。   恨天还没回来,难道还在医舍?朱红衣扭伤的那么严重吗?   医舍的路他认得,当下又马不停蹄的出门赶往医舍去。   走到三岔路口的时候,芍药看到七星门的教众押着黑压压的百十号人正赶往刑堂的方向。   他心下一惊,这么多人犯了什么罪?   他从小就被教导要常怀仁善之心,想到仇松刃说的刑堂的百般手段,心下不忍,便拦住一个押解的教众问道:“这位大哥,敢问这些人犯了什么罪?要押去的可是刑堂?”   那人本来见人半路拦着问话很不耐烦,刚要一脚踢开,一看是芍药,连忙就换了一张笑脸:“原来是未来的教主夫人,这些人都是上次和左行陆一伙的反叛,苍岩峰对叛徒向来都是重刑,这些人都是要被处死的,这还是教主格外开恩,要不是刑堂里人手不够,这些人可没这么容易就死,都得和左行陆那样受尽折磨才能死。”   芍药听的脸色一白,愣在当地:竟然有百来号人吗?这么多人,说杀就杀?恨天不是答应过自己以后杀人前要先想想的吗?想想看能不能不用死的就教训了他们,怎么又来了?   想到这里,他更加不作停留的奔向医舍。   医舍里人很多。芍药以前也来过这里的,来这里要一些药材配药用。   医舍在苍岩峰极为偏僻的地方,平时很少有人的,可如今竟然聚集了四星门门主,还有乌泱泱的几十个人,都挤在医舍那小小的院子里,连恨天的人都看不到在哪里。   看不到人,但能听到声音。   恨天的声音无比焦急的,隐忍着怒火:“我苍岩峰几十个医者,竟然没人能医好红衣?”   一个扭伤竟然医不好?这怎么可能?医舍的大夫们,芍药和他们也没少交流过,其中的郭大夫,更是一代圣手,医术高明不在师傅之下,怎么可能会医不好一个扭伤呢? 第57章 芍药的预感   郭大夫诚惶诚恐的声音响起:“教主,实在是属下查遍了朱姑娘的衣食用度,都没发现不对之处,这毒委实中的奇怪,属下无能……”   中毒?朱红衣中毒了!怎么会呢?不是脚踝扭到骨折了吗?   吵吵嚷嚷的人群里,就听恨天又问查的结果。看来是吴知鹤负责的,他的声音里有着丝丝的无奈和汗颜,声音却依然温和如初。   吴知鹤回禀道:“属下认真查探了红衣姑娘饮食起居一应身边接触过的人,实在是找不到破绽。”   芍药心中隐约有个不好的猜测,会不会是朱红衣自己演的一出苦肉计,好嫁祸给自己以便夺回恨天的爱。   一想到这种可能,芍药便觉得如坠寒冰,他才不要过那样的日子,和一个女人去争男人,就是再爱,他也不要过那样的日子,那还不如回妙义山呢。   心中惊恐着,芍药就有点退缩了,所幸大家的注意都在朱红衣和恨天那里,没人注意到院子外什么时候多了个人。   他刚要离开,就听仇松刃大声的嚷嚷:“教主,这什么见鬼的八十一变散,听郭大夫说的,配起来比十月怀胎还麻烦,这么麻烦的毒药,谁特娘能提前备好了单单等着下给朱红衣,依我看就去找谁有这种药就行了。”   吴知鹤淡淡道:“正是这么查的,可根本毫无头绪,这八十一变散要用十八种毒草配出来,麻烦的却是这十八种毒草剂量有八十一种变化,每一种所用的解药都不同,若是一种种挨个去试,等试完,朱红衣早就一命呜呼了。”   朱红衣低低的哭泣声传来:“教主,想必是属下命该绝在此,教主还是送属下回去等死吧,不要责怪大家了。”   仇松刃翻翻白眼,何文田恶心的皱眉扭头。   可迟恨天却一脸担忧的的沉思半晌后,将朱红衣一把抱起,“红衣,你不要怕,我这就带你回去,我有办法救你,一定不会让你死。”   芍药低着头混在人群中,恨天竟然也没发现他,就那么抱着朱红衣从门前走过,路过芍药身边的那一刻,明明两人相隔那么近,可芍药却从没有觉得两人距离这么遥远过。   近在咫尺却是天涯,说的就是此刻的他们俩吧,还是仇松刃发现了芍药,吵嚷着刚喊了一个“芍”字,就被芍药摇着头制止了。   仇松刃特地留在最后,陪着芍药一起。   “芍药,你怎么不说话?”仇松刃问完这句话,自己先打了一下嘴,“我问了个废话。你和教主怎么回事?怎么奈何谷一行后,教主对朱红衣这个妖女反倒比以前更好了呢?发生什么?”   芍药心中有心事,也不似2往日那般有谈兴,也顾不得回答仇松刃的话,他心中思量许久,忽然正色问仇松刃:“仇松刃,我们是朋友对吗?”   “那是自然了!这还用问吗?”仇松刃拍着胸脯,“芍药你这话问的就见外了。”   芍药粲然一笑,点头道:“好,仇松刃,既然我们是朋友,那我若是有求于你,你会不会帮我?”   “肯定帮你啊。我仇松刃为朋友两肋插刀。”   “若是要和你们教主作对呢?”芍药脸上丝毫没有半分玩笑的意味。   山风阵阵吹过。   仇松刃觉得芍药此刻的表情有点闪烁,他略一思索已经明白了芍药这句话的意思,当下也皱起了眉头,“教主的确有点奇怪,对朱红衣突然就体贴上心了,若是以往的教主,一个暖床的侍妾死不死的,他是绝不会放在心上的。”   仇松刃虽然是和迟恨天一起长大,是他的死忠部下,可却是个仗义执言的性格。   听他这么说,芍药心里已经放了一半的心,他淡淡一笑,“仇松刃,他日我若是在苍岩峰呆不下去了,想要回乡,又不得自由的时候,你可愿意舍命帮我逃走么?”   仇松刃自然懂这句话的意思,到时候若是教主不放他走,他非要走,那自己到底是背叛教主还是眼看着朋友受苦受罪。   这是个两难的选择。   他想了半天,越想越觉得为难,最后气的将银枪往地上一戳,怒道:“芍药,不是我说,若是以前,我断不信会有你说的这样可能的后果,可如今我也拿不准了,索性我去一枪戳死朱红衣这个贱人算了,省的她作妖。”   芍药冷笑,“你打得过恨天?再说,若是恨天如此珍惜朱红衣,你杀了她岂非背叛教主?”   “哎……”仇松刃叹气,“你也先别想的这么悲观,说不定教主真的是定了个计,有什么要从朱红衣身上着落,先这么假意对她好呢。”   说到这里,仇松刃咬牙道,“若真的有一天,你在苍岩峰待的危及到性命了,那我仇松刃就是拼着一身剐,也会救你离开。”   “好!”芍药要的就是他这句话,当下也认真道,“仇松刃,冲着你这句话,他日若有需要芍药的地方,就是隔着千山万水,只要是我申芍药能做到的事,我一定万死不辞!”   迟恨天抱着朱红衣回来后,四处寻找芍药,却哪里都不见人。   事到如今,只有芍药的佛陀金血才能救朱红衣了。   他亲自跑遍每个山头找寻,终于看到那个心心念念的身影出现在远处的山石上。   恨天提气纵身,几个起落到了芍药面前。   “芍药,在干什么?”声音温柔,深情款款。   这是自己喜欢着,深爱着的人,迟恨天只是看到他的身影就已经满心欢喜。   芍药笑着转头,指着对面的山峰,“恨天,我在看那里的山呢。你找我有事吗?”   恨天在他身边坐下,拥住芍药与他同看。   对面的山峰弥漫着一层薄薄的雾气,峰峦叠翠,美不胜收。   他笑着指指对面最高的山峰说道,“那个叫做落针峰,据传是天上仙女的绣花针掉下来化成的,我小时候和何文田比试轻功,一起攀过那座山峰,只可惜我们俩都失败了,差点摔死。”   恨天不说来找他的目的,芍药也不说。   他在等恨天说出来。   恨天的胸膛还是那般的温暖厚实,给人无比安全的感觉,然而以后,这个胸膛可能就不只是自己的了。 第58章 救,恩怨两清   “芍药……”恨天的声音温柔的从头顶传来,“朱红衣中毒了。”   “我知道……”   “我希望你救救她。”   芍药在他怀中昂起头,“恨天,八十一散若是不知道毒药的配方,是没办法救的。”   迟恨天手抱着他的手一僵,片刻后才道,“我知道,但你能救他的,当初追暮秋都和我说了。”   呵呵,佛陀金血吗?   芍药内心悲凉。恨天,你只知道我有佛陀金血,却不知道佛陀金血若是每次使用间隔不超过五年,就会损我寿命吗?   “恨天……”芍药觉得心口痛的发紧,想问的话,总是要问出来的,想知道的答案,也总是要知道的,他问恨天,“你喜欢朱红衣是吗?我今天听教内的人说,你要娶她。”   迟恨天一愣,怀中掰着芍药的肩膀,直视着他的眼睛,情真意切的,诚恳的道:“这话听谁说的?我对朱红衣没有那样的喜欢,我救她只不过因为我的这条命事他拼死救下的,为谢她救命之恩而已。”   半死的心渐渐复活复苏,芍药眼底的光一下又点亮。   “那,教内的人难道在撒谎吗?”   恨天轻笑,一口牙齿洁白的晃人眼目,“也不算是。当时朱红衣得知自己中了八十一散,觉得活不久了,就求我,若是死前能不能娶她,若只是娶个名分,那也没有什么,我才答应了的。”   “只是这样?”芍药不信的看着他,“你对她当真没有半分那样的喜欢?”   迟恨天伸出三根手指对天起誓,“迟恨天在此对……”   手指被芍药一把压下,恨天不解。   芍药瞪他一眼:“我信你就是,发誓做什么?”   他想了半天,若是救了朱红衣,也算是用命还了她的救命之恩了,那以后的话就算两清了,朱红衣再不能以此做要挟了吧。   若是这样的话,那就用一佛陀金血好了,反正自己还年轻,损个几年寿命也没什么打紧的。   想到这里,他说道:“恨天,我救她可以,但是就算还清她的救命之恩了,以后你不能再对她心软,又抱她又许诺她娶她的,不然我就回妙义山去。”   迟恨天揉着他的头发,看他气呼呼的鼓着腮帮的样子十分可爱,忍不住垂首在他唇角落下一吻,低声道:“都依你……”   恨天其实并不知道用佛陀金血会有损寿命,追暮秋当时并不曾对他言明。   若不然就是有悦心蛊在,此刻中蛊还浅,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让芍药牺牲自己的性命的。   朱红衣被喂下了一碗药汤,芍药说是抑制她体内的八十一散的,但其实这却是一碗麻醉作用的药汤。   芍药怕被朱红衣发现自己的秘密,待会取血的时候,若是被她发现了,可就糟了。   但芍药不知道的是,朱红衣其实也是个很厉害的毒医,只是她这个本事连苍岩峰的人都不知道,她修习魅术,少不得要了解许多媚药和毒药,时间久了也摸索出许多毒方来,更不要说她也用心在医舍偷偷翻看过许多毒经之类的书籍典故。   这一碗药汤,朱红衣凑到唇边就已经吻了出来,这根本就是一碗麻醉汤而已。   当下心中冷笑,看来这个芍药还真是身怀绝技,连医治过程都怕我看了去,却不知我自有对抗这麻醉汤的方法。   喝下药的朱红衣不过片刻,便装作药力上来,昏沉沉的睡死过去,其实心里却清明无比。   芍药见她睡去了,这才背对着朱红衣抽出一支半尺长的银针来,就要插入胸口。   恨天在旁看到,脸色一变,一下拦住:“芍药,你这是要做什么?”   芍药回头看一眼朱红衣,这才低声道:“佛陀金血便是要这般来取的,上回为你医治也是的。”   那么长的一根银针闪着森寒的光芒,看的迟恨天心惊肉跳。心头取血,那该有多痛啊,芍药竟然是这么救人的么?   心中暗暗打定主意,以后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让芍药用这种方法来救人了。   而躺着的朱红衣更是惊的差点装不下去,从床上跳起来。   申芍药竟然身怀佛陀金血!那可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医林圣宝啊,怎么会真的有人能种出来呢?这申芍药究竟是什么人物?   生怕露馅,朱红衣又默念好几遍龟息心法,这才又放缓了呼吸,睫毛的缝隙里,就看到芍药的银针上一滴赤如红豆的血慢慢滴入自己口中。   而后恨天一把扶住芍药坐在旁边椅子上,捧过一杯水喂他喝,软语温存,神色疼惜的,看的朱红衣眼热不已,妒恨不已,拳头渐渐攥紧。   芍药心内暗暗数了数,自己如今已经取过四次佛陀金血了,除了第一次追暮秋取血的时候是满五年期的,后来的竟然是两年内就用了三次。   去年夏天救那只小兔子一次,今年五月救恨天一次,如今又救朱红衣。   师傅说过,佛陀金血一共只能取十次,若是五年一取的话,对阳寿并无影响。   若是五年之期内取的话,取一次便会减寿五年,因此佛陀金血还有个别称叫做“五年亡”,就是这个意思。   而自己这么一算,竟然已经减去十五年的寿命了,且,也只有六次的血能取了,老天保佑以后不会再让自己用到佛陀金血吧。   可他却没想到这才是个开始而已,后来朱红衣竟然一次又一次的名垂一线,而恨天又一次又一次的逼着芍药用佛陀金血救人。   直到自己生命将要耗尽,仇松刃不忍看他日夜在苍岩峰受折磨,偷偷将芍药救了出去,却不想又落入了追暮秋手中。   这就都是后话了。   佛陀金血果然十分灵验,朱红衣服下后也不过两个时辰而已,就已经完好无损醒来。   得知体内八十一散解了的那一瞬间,朱红衣惊喜之下竟然失态的抱着迟恨天不停亲吻着。   旁边的芍药脸色一变,将手中药碗狠狠往桌子上一丢,一脸不快的转身出门而去。   迟恨天这才后知后觉,深恨方才竟然只顾着朱红衣,却忘了芍药感受。   于是,恨天脸色一沉,对朱红衣道:“我因你对我有舍命搭救之恩才救了你这一次,以后断不会再有下次,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追芍药而去。   朱红衣望着他的背影笑得如鬼哭鸮鸣:“申芍药,走着瞧!” 第59章 红衣突然病重   芍药以为,医好了朱红衣,从此他和恨天就能无忧无虑的生活了,可他却没想到,这才是灾难的开始而已。   朱红衣好了后,身体竟然一天天的变差,药石罔效,那滋补的药材成斤的灌下去,可就是不见起色。   不要说医舍里的人没有办法,就连芍药都觉得纳闷,死活寻不出病根来,实在弄不懂朱红衣到底得了什么病。   哪里都检查不出问题,可就是脸色一天比一天差,隔三岔五的就要吐血,动不动就昏迷,噩梦连连,整夜整夜的睡不着,非要恨天在身边守着才行。   虽然两人什么也没有发生,可芍药对恨天寸步不离的守着朱红衣,还是极为不满。   一晃已经是十天过去,这十天芍药和医舍的郭大夫一起为朱红衣研究医治的药方,却怎么都不得头绪。   给人治病要知道病因才能对症下药,可眼下朱红衣根本就看不出病在哪里,却从哪里入手医治。   后来,郭大夫说要下山去寻个老友,那人乃是前朝宫内御医的后人,性格孤僻。   但医术高明,见识又广,说不定能知道朱红衣所患何病,能救她的命。   郭大夫走了后,芍药也没别的事可做,索性又去找江云安跟着她学起绣花来,看守的人曾经将此事禀报迟恨天知道。   反正江云安也不会功夫,若只是教芍药绣花,那也没什么,只要芍药开心,别的都无所谓。   因此,当时恨天听了下属禀报后,淡淡道:“既然芍药喜欢去那里玩,以后他去的时候,你们就躲开点,他开心就好了。”   朱红衣偎依在恨天怀中,喝下一碗药后,连片刻都不曾停留的就开始咳嗽,咳嗽的满面涨红,紧紧揪着迟恨天的袖子哇的吐出一口血来。   脸色白成了一张纸,迟恨天看着袖子上触目惊心的一片血红,不动声色的将手背过身后,然后拍着朱红衣的背安慰她:“你放心,郭大夫已经去为你寻找医治的方法了。”   朱红衣暗暗冷笑,心想郭大夫怎么可能找到治好我的方法呢?   这是催动悦心蛊的症状,眼看我这么严重了,教主竟然也不肯去央求芍药用佛陀金血医治我,看来对他果然情深义重。   佛陀金血只能用十次,只要自己想办法让申芍药用完十次,一命归西,恨天就是自己的了。   “教主……”朱红衣挣扎着靠进迟恨天怀中,眼睛一红,低泣道:“红衣这段时间累您照顾着,只怕芍药公子心生不满,您要么去陪他吧,我反正也就是这样了,哪天死了也就一了百了了。”   迟恨天听的心中难受,低声道:“你不要胡思乱想,芍药不是那样的人,他从不曾说过一句抱怨的话。”   朱红衣见挑拨不成,又道:“教主,眼看着要进十月了,苍岩峰十月初十的创教纪念日,以往都是红衣陪在您身边的,今年红衣还想在您身边,可以吗?”   见迟恨天皱眉不语,朱红衣连忙又道,“我不抢芍药的位置,我只站在您身后,当个丫头就行。”   她这话说的可怜兮兮的,迟恨天道:“我犹豫是担心你的身体,今年的你就不要去了,养好身体要紧。”   朱红衣哭道:“红衣要去,若不去,只怕以后再也不能有机会站在教主身后了。”   一番哭诉说的迟恨天心内酸楚,只好点头答应了她,可却不想苍岩峰创教纪念日上,朱红衣又会出事。   十月初一这天,芍药正在自己住处研究今天学到的绣荷塘的针法,谁知 竟然来了个不速之客。   已经有半个月没有看到过的迟恨天竟然来看望他了。   自从朱红衣病倒后,芍药原本住的恨天的卧房,就成了朱红衣常住的地方,恨天要照顾她,自己只能搬出来。   芍药喜欢奢华的布置,可恨天这段时间全心都在朱红衣身上,就忽略了芍药住所的布置,看着这简陋的房间,迟恨天心里一疼,叹口气,上前夺过芍药手中的针线,低声道:“你生气了。”   芍药深呼吸一口气,“我不该生气吗?恨天,你究竟怎么想的?若是喜欢朱红衣,那就放我离开吧,咱们做朋友也不是不好。”   “我说过,我喜欢你。”   “但你也喜欢朱红衣!”芍药声音拔高,半个多月来的怨气瞬间爆发,“你心中装着两个人,我只想和只有我的人在一起!”   恨天垂睫,不敢直视芍药的眼睛,“朱红衣病了,没有几天可活,我只是报答她的救命之恩。”   这话说的他自己都觉得没有底气。   果然,芍药听了这话一阵冷笑道:“这种话你信吗?你是什么样的性格?会因为一个救命之恩就这么报答?我还对你有救命之恩呢,你那时候不也想过为了佛陀金血骗我吗?”   迟恨天沉默。   芍药说的没错,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魔教出身,冷血无情。   从不会将人的恩情放在心上,对朱红衣,本来只是当成个暖床的工具,可最近似乎不同了,到底是什么原因,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喜欢吗?   迟恨天确定自己对朱红衣从来没有过任何身体反应上的冲动,可若是不喜欢,却又怎么会不忍心拒绝朱红衣的任何要求,冷淡了自己的爱人,自己放在心尖上喜欢的人也不在乎。   这不像他,迟恨天不是这样的。   于是他如实对芍药道:“芍药,我对她没有那种感情,这是心里的话,但我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会放不下她,这种感觉就好像……就好像,她是我的兄妹般,是我的亲人那样。”   迟恨天虽然在对待朱红衣这件事上不像他自己,但他毕竟还是迟恨天,是芍药深爱的人,他又怎么会真的生他的气。   听恨天这么一说,芍药心里的气早就消了一半,“真的?”   “嗯,真的。”恨天拥住他,下巴在芍药脑袋上蹭着,温声道,“十月初十苍岩峰创教纪念日,我想让你和我一起参加……以未来教主夫人的身份。”   芍药在他怀中轻啐一口:“不要脸,谁是你夫人,你怎么不说是教主夫君。”   恨天轻笑,俯首含住他的唇,一个深深的吻过后,是无尽的缠绵,半个月的想念。   屋外秋风渐冷,霜草铺地,苍岩峰的冬天快来了。 第60章 狠毒的母亲   十月初三,芍药又去找江云安。   到现在为止,他一直都没有问过江云安的姓名,但他心里已经隐约猜测到了她的身份。   这里毕竟是苍岩峰,会被禁足在这片荒林里的妇人,年岁又和恨天母亲相仿。   更主要的是,面前的妇人笑起来,和恨天有六七分相似,芍药就是再傻,也大概猜到她的身份了。   更别说,芍药不但不傻,还是个很聪明的人。   芍药的苏绣学得很快,江云安看着芍药递过来的作业,一张绣着荷花蜻蜓的手帕,赞不绝口道:“我没想到你这孩子如此心灵手巧,今日再教了你猫最后的绣法,我压箱底的本事就算是都传授给你了,再也没得教了。”   以前夸奖芍药的时候,他都是一脸得意的样子,可今天,江云安看着芍药那张愁云满布的脸,怎么也无法忽视。   “芍药,有心事?又和情郎争吵了?”   芍药摇头:“没有吵架,只是我们中间夹了个别的女人,他说对那个女人没有那种喜欢,可那个女人对他有,我不喜欢看到他对那个女人那么好。”   听他又是他,又是女人的,听的人头晕,江云安便问了一句:“你说的人是谁?或许我能知道,苍岩峰上的人品性我大概也都了解些。”   芍药捧着手里的茶杯,赤红的小种茶茶汤轻轻荡出一圈圈的涟漪,映着芍药满腹心事的眼睛,一晃一晃的,叫人看不分明。   他咬着唇,半天后才低声道:“你不是早就猜到我身份了吗?”   芍药想过,江云安既然是被囚禁在这里的,那自己能随便出入此处,想当然是得了身份的便利。   而能让自己随便出入禁地的,除了教主的人还能有谁?这么简单的事,芍药能想到,他不信江云安想不到。   果然,芍药说完后,江云安拿着绣帕的手一顿,半晌后才苦笑一声道:“原来我们彼此早就猜到对方的身份了,你说的那个女人是朱红衣?”   江云安有点不可置信的,“恨天对朱红衣这么好?”   “你不信?恨天对朱红衣好很不可思议吗?”芍药奇道,“再怎么说,朱红衣也是他的侍妾,而且上次……”   想到朱红衣拼死搭救恨天那次正好是江云安叛乱的那次,芍药嗫喏了一阵才道,“上次,朱红衣曾经拼死救过恨天,种种原因之下,恨天对她这么照顾,或许也是人之常情吧。”   这话说的极没底气,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   江云安哧笑一声:“人之常情?他迟恨天是人吗?他有情?他对朱红衣向来都是当成个东西玩物来看的,当初但凡他能对朱红衣有现在这一半的用心,我也不会一败涂地了。”   芍药沉默……   片刻后,他忽然问江云安:“你知道有什么病症是咳血不断,却又诊不出来病因的吗?朱红衣如今的症状就是这样的,郭大夫已经下山去寻医治她的方法了。”   江云安想了片刻,摇摇头道:“我从不曾见过,也不曾听过,但朱红衣此人从小便神出鬼没的,她的魅术不是苍岩峰的人教的,学艺那几年,朱红衣到底在哪里,谁也不清楚。   说不定是她学来的什么稀奇古怪的方子,故意做出的这么一出苦肉计。   你不要小看她,当初她假意顺从我的时候,连我都不知道原来恨天竟然是她背地里救了的。”   “这个女人是个叫人捉摸不透,很神秘的一个人。”   这话仇松刃也曾经说过,说朱红衣虽然也是和他们一起长大的,可向来目高于顶,从不和他们主动说话,眼里除了恨天之外谁都看不进去。   可江云安有多想杀死自己的儿子,芍药也是知道的,她的话能信几分也是个未知数。   话赶话的说到这里了,芍药索性便想问一问其中缘由。   他不想问恨天这个问题,可面对江云安就没有这样的心理负担,一个能杀自己亲生儿子的母亲,就是看上去再慈爱,那也叫人同情不起来。   “你,为什么要杀恨天?他是你亲生的儿子,为什么这么恨他?”   江云安本来柔和的面目瞬间变得恶鬼一般,眼神和脸上每一条皱纹,每一块肌肉都透着仇恨。   她咬牙切齿的道:“迟解川当初害我全家,迫我嫁与他为妻,几十年来,我日夜常怀报仇之心,每晚夜里,江家几百口人命冤魂在我耳边日夜啼哭,我怎么可能不恨他们,我恨不得寝其皮,食其肉,啃其骨,都不能解我心头万分之一的仇恨!”   江云安就这么沉浸在愤怒中,滔天的仇恨中,情绪悲愤的讲述了当年的那一段恩怨,听的芍药数番忍不住打断她,生怕她一个不小心气的撅过去就此身亡。   江云安讲完后,愤怒的质问芍药:“你说!你说我该不该恨他们,要不要报仇!你是我的话,又会怎么做?”   这话真的把人问住了。   灭门之恨,他有,桑家灭门却和江云安的不同,他对那样的爹爹也生不出同情来,对母亲的遭遇虽然同情,但从没有一天相处过,没有亲情的产生,他无法想象那种亲人恋人一夜之间被杀光的仇恨是怎么样的。   他给不出答案,但,有一件事可以肯定,如果他是江云安,一定不会把这种仇恨转移到孩子身上的。   于是芍药很坚定的,脸上竟然有几分恨天的神情态度,“我没有你那样的遭遇,无法理解这样的仇恨,但我知道如果我是你,是绝对不会把仇恨带给孩子,更不会对他痛下杀手,你恨的是迟解川,可你杀不了他,就转而来伤害他的儿子。”   芍药一字一顿的,“但你想过没有,迟恨天不只是迟解川的儿子,他也是你的孩子,他身上流着一半你的血液,有你江家一半的血脉,你杀了他,何止是杀了迟解川的后人,你更是杀了江家唯一的后人。”   想到恨天的遭遇,芍药忍不住难受,声音里也带了哭腔:“你知道恨天有多信任你吗?他做错了什么?亲娘要杀亲爹,还连带着对自己背后捅刀,你想过对他造成的伤害吗?   你知道他有多孤独吗?看到他,我无比庆幸自己从小就没有父母,就是没有也胜过有这样天天要算计着杀了自己的娘亲,你就没有一点舔犊之情吗?   就从没有想过他是你的儿子,是你十月怀胎历尽辛苦生下的亲骨肉吗!你还有心吗,你和那些魔头又有什么分别!” 第61章 演武场   芍药越说越生气,想到恨天最大的伤害竟然是来自亲生母亲,那种感受一定还不如从没有过呢,说着说着,到后来竟然哽咽了。   “你亲手在自己孩子的后背扎了致命的一刀,要不是,要不是我恰好有能医治吹沙的法子,恨天就死在你手里了,杀了自己唯一的孩子,你当真余生就会幸福吗?”   风吹过树林沙沙作响,像极了海浪的声音。   许久后,江云安忽然道:“你竟然这么深爱着恨天。”   正说的慷慨激昂的芍药被江云安这句话打断,脸一红,也顾不上争吵了,眼泪无声无息的顺着眼角滑落。   江云安低沉的叹息化在风中,“劝你能离开就早点离开吧,恨天不是个能用心去爱的人,你将来会把自己的性命都搭进去。”   芍药后来怎么回来的,他自己都不记得了。   江云安又短短续续说了很多话,说了朱红衣的为人,又送给自己一个香囊,说里面装的是她当初做姑娘的时候常用的香料,看芍药脸色不太好,配着这个能驱邪固元。   芍药也没在意,顺手揣进了衣服里。   回到家的时候,意外的,芍药发现仇松刃在等他。   一见芍药过来,仇松刃连忙上前拖住芍药衣袖就走,“芍药,你快来,我奉教主之命在这里等你许久了,带你去看热闹。”   “什么热闹?”芍药一下甩开仇松刃的手,“我有点累,不想去看。”   芍药眼睛红红的,分明刚刚哭过,仇松刃这一看就觉得不妙,挠挠头,问道:“你莫非又和教主争吵了?还是因为朱红衣?这可怎么办,朱红衣也在演武场上呢。”   演武场?   芍药揉了揉眼睛,分辩道:“我不是哭,方才只是沙子进到眼睛里了,什么演武场?演武场怎么了?”   仇松刃人虽然大大咧咧的,可却是个粗中有细的人,也是个很有智谋很聪明的人。   听芍药给自己找台阶下,他也就借坡下驴,附和道:“是,你看今天这个风还真是不小,北方不像南方,进了秋冬后,那个风就冷冽起来,这十月天还算好的,你到了寒冬腊月看看,那风跟刀子似的,吹的人脸疼,像你这么细皮嫩肉的南方姑娘就更受不了了。”   听他啰里啰嗦的只管说起来风了,芍药有点急,怒道:“我问你演武场呢,你少给我打马虎眼,演武场怎么了?”   想到来的时候,朱红衣病娘娘似的靠在教主怀中的情景,仇松刃就觉得头皮发紧,觉得来请芍药过去同看就是个天大的错误。   他呵呵一笑,对芍药道:“不然,你就在家里休息吧,本来我是想让你看看我今日大展雄风怎么打败其他三星门门主的,既然你累了,那就休息好了。”   仇松刃说完就要溜,却被芍药一下抓住他手中银枪,怒道:“方才累,这回不累了,你不让我去,我还偏要去看看才行了!”   仇松刃愁眉苦脸的带着芍药到了演武场,一路上为他讲解着演武场的事情。   原来竟然是为了争夺苍岩峰创教纪念日当天的武力排行榜席位座次的。   仇松刃一说这个就来了精神,“往年都是左行陆那个小人在教主之下,右护法的位子空着,下面的就是我们四星门的人了。”   仇松刃说的唾沫四溅的,两手比划着,“我们四个自从坐上这四星门门主的位子后啊,我每年都是最后一个,真特么叫人来气,今年我定要打败他们几个拿个第一名,压他们一头,叫他们再嚣张!”   仇松刃后面说了什么,芍药已经听不进去了。望着演武场上正中的高座上坐着的恨天,他脸上一喜,笑容还未完全绽放呢,就看到了恨天的怀抱中那一抹红色身影。   朱红衣似乎十分畏冷,不知和恨天说了句什么,往他怀中又使劲钻了钻,恨天贴心的取过旁边的厚披风盖在她身上。   仇松刃顺着芍药的目光也看到了这个,连忙拖着芍药上前,大声的嚷嚷:“教主,我把芍药姑娘请来了!”   迟恨天这才注意到芍药,肉眼可见的脸上表情一下变得柔和深情,刚要起身,怀中朱红衣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又咯血了。   咳嗽的满面通红,双眸含泪,喘了几口道:“属下还是到一旁去吧……”   然后在恨天怀中抬起头来对芍药笑笑,好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芍药,对不起,我只是怕冷,我和教主什么也没有。”   这次不等芍药说话呢,仇松刃就先怼上去了,他在一旁早就看不下去了。   不但因为芍药是自己朋友,更因为他能看出来教主看向朱红衣的眼神和看芍药的是完全不同的。   看芍药的时候是有情的,看朱红衣是凉的,他就不懂了,教主这么个杀伐果断的人,什么时候对朱红衣这么珍惜了,真叫人看的生气。   于是,仇松刃眼睛一翻,出言讽刺道:“我说朱红衣,你道的哪门子歉?你又不是躺在芍药怀里头。再说了,你怕冷不怕冷的,苍岩峰这么多人呢,就教主那个怀抱暖和?不是我吹,何文田肉厚,冬天都一身汗的,他比教主还能取暖,要不要他抱你过去取暖?”   何文田死也没想到,自己默默无声一旁站着也会有这无妄之灾,闻言气的一脚踢在仇松刃屁股上,怒道:“仇松刃,你特么觊觎朱红衣美色就自己去说,别拉着你爷我,老子这一身肥肉是抱柳子慧的,老子喜欢男人。”   说着还特地搂住旁边的柳子慧,眼神暧昧的就要贴上去。   成功引得周围一干教众眼神晶亮的互相对望。   迟恨天更是第一时间警觉起来,忽然开口问仇松刃,“你也喜欢男人?”   仇松刃和其他三星门门主齐齐喷出声。   何文田无语的嘴角抽搐,仇松刃摸着胳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满控诉道:“教主,你可不能这么坏我清名,我何时喜欢过男人了?我只喜欢又香又软的女娇娥,但是不喜欢朱红衣这一款的。” 第62章 可怜仇松刃   他们几个吵吵嚷嚷的闹作一团,朱红衣脸色难看的仿佛灌了水,芍药忍俊不禁,一脸感激的看向仇松刃,却被恨天错误解读为芍药对仇松刃心里是有些喜欢的。   当下那醋味立刻便飘了开来,把朱红衣放在座椅上,两步奔下来,一把拦腰抱起芍药回到座位上,眼神冷冷的瞧着仇松刃宣示着自己的不满。   仇松刃一下苦了脸,旁边憋笑的其他三星门门主快要忍出内伤来。   迟恨天声音里带着一丝咬牙切齿的意味,盯着仇松刃,一字一顿道:“我看今日的演武场比武就先从飞星门门主开始吧。”   说着眼神冰凉的扫过其余三星门门主,最后定在何文田脸上,“何文田,头一阵就你们俩比过好了。”   何文田应令出列,笑嘻嘻对仇松刃一抱拳:“小仇仇,来吧,去年打你没打够,今年接着挨打来。”   仇松刃气的唰的挺枪便刺,口中怒骂道:“你个死肥球,看我今年报去年一扇之仇,把你戳成个马蜂窝!”   仇松刃今日却不曾用扇子,腰间抽出软剑来与仇松刃战作一团。   芍药黑着一张脸,别扭的推了推恨天的手,本来他打算今天都不说话,一句话也不要理恨天的,可他到底不是个爱记仇的性格,再加上又好气何文田的兵器。   于是假意推了恨天两下也没推开他铁爪似的手,干脆也不推了,看似自言自语的道:“奇怪了吗,我记得何文田不是原本就用剑的吗?怎么仇松刃说报一扇之仇呢?”   恨天看芍药气鼓鼓的样子就忍不住想亲亲他,但还是忍住了,却又故意凑近芍药耳边,呼吸暧昧的喷在芍药耳垂上,语调极为炽热的道:“何文田是个武器专家,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他用什么兵器都不奇怪。”   被他这么近的动作羞到的芍药,推了他一把,心虚的四周看了看,发现没人注意他们俩,这才小声道:“你说话就说话,干嘛离我这么近?好好说话不行么?”   恨天还没回答呢,那边朱红衣又是一阵揪心的咳嗽,整个人更是摇摇欲坠的就要往台阶上栽下去。   幸好恨天手快,一把将她揽住,顺势拉回怀中,朱红衣眼神恶毒的瞪着芍药,语气却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道:“教主,属下又坏了您和芍药的兴致了。”   芍药哼一声,一下推开恨天的手,“一个座位上坐三个人太挤了,我下去看,离得近,看的更分明些。”   他说完根本不给恨天反应的机会,三步并作两步的噌噌噌跑下来,恨天刚要来追,朱红衣揪着恨天的衣服又是一阵咳嗽,迟恨天只好回头先伺候着病人。   吴知鹤与柳子慧对望一眼,同时皱起了眉头。两人心中所想都差不多,都觉得教主对朱红衣如此在乎实在太过奇怪。   但他们做下属的又不好插手教主的感情生活,有心喊芍药过来与他们一处观战,可想到仇松刃被教主盯的那两眼,又歇了那份心思。   他们可不想被教主当成不长眼的情敌来操练。   可芍药却自动跑到了他们身边来,实在是除了仇松刃外,他也就还和这三人略微相熟些。   迟恨天脸色很难看,但总不能这么多人面前低声下气去哄芍药,私心里暗暗拿定主意,到晚上再去哄哄他就好了。   战场上,仇松刃和何文田也快分出高低来了。   何文田对兵器的钻研实在是精通的不能再精通,枪法的长处短处没人比他更清楚,手中三尺青锋招式也不知是从哪里学来的剑法,诡谲神秘,变幻多端,时而磅礴大气有名家风范,时而又阴柔卑鄙,下流无比。   把个仇松刃逼得手忙脚乱的,眼看败迹已现。   连芍药都看出来仇松刃必败了,不由的对身旁的柳子慧称赞道:“我没想到何文田这么厉害呢,看他胖胖的,我还当就是个钻进钱眼里的油嘴胖掌柜呢。”   柳子慧不爱说话,是四人中话最少的一个,但芍药是未来教主夫人,再说他们四个私下里也的确挺认可这个姑娘的。   于是,此刻听芍药和自己说话,也便只好搭腔道:“何文田当初也没有这么胖,不过他功夫越来越好却是胖了之后的事,仇松刃枪法一年来精进不少,若是第一阵对上了我,我未必能胜他,可偏偏对上了何文田,这胜算就小多了。”   芍药知道,学武的人,很少有服气别人肯自认技不如人的,没想到柳子慧竟然能这么冷静谦虚说出这番话来,当下不由对他刮目相看。   旁边吴知鹤却微微一笑说道:“子惠你谦虚了,何文田去年赢你也不过是侥幸取胜而已。”   正说着呢,场上呛啷一声脆响,仇松刃兵器已经被何文田一剑挑飞,何文田剑尖抵在仇松刃喉间,累的也是气喘吁吁的,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笑道:“小仇仇,你今年可又败给我了。”   仇松刃气的一张脸通红,做了个呕吐的姿势,怒道:“谁特么是小仇仇,你别恶心人。”   第一场胜负已定,仇松刃气呼呼的归队,身后暗星门的教众一脸得意,飞星门的教众摩拳擦掌的谁都是一肚子窝火加不服气。   吃了败仗的仇松刃看芍药也在,脸上有点下不来,气哼哼的道:“我跟你讲啊芍药,不是我吹,方才何文田使诈,要不然我一定胜他。”   芍药捂嘴偷乐,眼睛笑成了弯弯月牙,连连点头表示赞同,笑道:“我觉得何文田沾了身材的光,不是有句话叫做人大力不亏么,他那么胖的一团,可不是先天占了优势呢。”   仇松刃极为满意芍药给自己台阶下,顺手接过芍药递过来的手帕擦擦汗,笑的大咧咧的,“还是芍药看得明白。”   却冷不防觉得后背一凉,一转头就看到教主那两道如箭似电的目光,又激灵灵的打了个冷颤,站的离芍药远了两步,低着头小声道:“芍药,你先别和我说话了,我怕回头教主宰了我。”   芍药也注意到了恨天看仇松刃的目光,却哼了一声,故意又凑近仇松刃,一脸正气的道:“你怕什么?我们俩身正不怕影子歪,他自己还不是美人在怀不亦乐乎?”   引的旁边的柳子慧和吴知鹤又是好一通看笑话的眼神,仇松刃额头冷汗如雨而下。 第63章 朱红衣又病重   演武场的比赛进行到接近尾声的时候,朱红衣看起来气色已经好了很多,甚至能偎依着迟恨天拍手鼓掌,还吃了两块糕点。   看着迟恨天那么无微不至的照顾,芍药心中就更不是味了,撅着嘴对仇松刃道:“仇松刃,我累了,帮我搬一把椅子来,我还要喝水吃糕点!”   仇松刃一张脸苦成了瓜,却又不忍心看芍药受累,只好硬着头皮,刻意不去看教主那刀子一样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精心的当着奴才伺候着芍药。   芍药却还不放过他,看到朱红衣笑着和恨天悄悄话,那嘴都快凑到一处去了,干脆也这般学着对待仇松刃。   笑眯眯的问他场上的人比试的功夫都是什么。   好像突然对武功感兴趣了似的。   “仇松刃,现在比试的两人是谁?我看穿蓝衣服的能胜出,我猜的对不对?”   仇松刃结结巴巴的回答:“那是清风舵副舵主邱礼和流云舵舵主张遇,蓝衣服的正是张遇,芍药你猜得没错,邱礼功夫上是要弱过张遇一些的。”   一听自己猜对了,芍药就更笑的眉花眼笑的,还好心的把手中的糕点分给仇松刃吃,仇松刃哪里敢拒绝。   他要是拒绝了,还不知道芍药再出什么幺蛾子呢。   心中后悔死方才没有借着比试失败装作受伤回去休息了。人家小两口暗暗较劲,他在中间受这种钻风箱的气,这叫个什么事?   还有其他三个看笑话的损贼,平时妄他把他们三个当兄弟看,这时候却都远远的憋着笑看笑话,什么兄弟如手足,我看是兄弟如奸人。   一场演武会到掌灯时分才结束,最后胜出的第一座次是何文田,暗星门的教众们振臂高呼,喜气洋洋的,第二名和第三名是柳子慧和吴知鹤,这两人名次和去年掉了个个儿,吴知鹤败的心服口服,他对功夫本来也不是太过追求。   而仇松刃也依然是四星门垫底的,身后的飞星门教门众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摩拳擦掌的计划着回去后好好苦练功夫,争取来年座次能上个台阶。   而芍药故意摆出一副和仇松刃依依不舍作别的样子,也不理会恨天的呼唤,这就更让恨天心中生气了。   他不能对芍药发火,就把气一股脑发泄在仇松刃身上,教训仇松刃道:“仇松刃,飞星门都几年在四星门垫底了?你如今这么不思进取,我看需要到莫云崖好好锻炼一番,就罚你去那里修行一个月吧,入冬了再回来考校你功夫长进多少!”   仇松刃欲哭无泪的领命而去,心中暗暗打定主意,等这次回来了,一定要离芍药远远的,再也不要被这无妄之灾波及到,殃及鱼池。   而回去后的芍药,就知道恨天会过来的,因此一回去也不吃饭也不洗漱,直接就上了门锁,吹了灯,假装睡下了,却坐在床上望着黑乎乎的窗户生闷气发呆。   果然,他才刚锁上门没多久,门外就传来恨天的声音。   “芍药,开门,我知道你没睡。”   芍药不吱声,想到演武场上他对朱红衣的温柔照顾就来气。   他就是不想见恨天,起码今晚不想见,自己的性格自己知道,过个一天两天的也就气消了,到时候再理恨天好了,不然只怕又要吵架。   可恨天显然很坚持,今晚不能见到芍药死不罢休,那门被拍了半天后,就听精铁的门锁咔嚓一声响,竟然被迟恨天生生用内力震断了。   他推开门看也不看的两下窜到床边,准确的摁住正要起身逃开的芍药。   “混蛋,你放开我,你去找你那个千娇百媚的侍妾好了。你……唔……”   迟恨天强硬的将他拥入怀中,也不说话,低头一个深深的吻捉住他的唇,把芍药满腹的委屈和不满都封在口中。   窗外秋风又起,吹的门扇开开合合的乱响,迟恨天的吻汹涌而缠绵,热情而狂热,芍药的抵抗不过片刻便被这个吻软化下来。   恨天在与他额头相抵,低低的问:“还生气吗?”   芍药叹口气,心里暗骂自己的不争气,回手勾住恨天的脖子,用一个深切的吻回答了他。   真不争气,他这才悲哀的发现自己喜欢恨天似乎远比想象的要多,面对这个人,芍药怎么也做不到真的生气。   缠缠绵绵恩爱过后,恨天叫来热水亲自抱芍药进浴桶中为他沐浴。   芍药咬着唇,望着满身欢爱的痕迹,怒瞪他一眼,小声骂了一句“禽兽!”   可此时的芍药被热水蒸腾的唇色红艳,眼神波光含俏,十分动人,虽嗔怒却更诱人。   看的恨天腹下一热,忍不住垂下头又捕获住他的唇一番深吻,然后在他耳边道:“芍药,不要这样看着我,我会忍不住。”   吓得芍药连忙整个人沉进水里,只露了脑袋在水面上,撅着嘴不满道:“你只会说我,好歹我也不曾和仇松刃那般卿卿我我的,我就和他说话你都受不了,那你和朱红衣呢?我看着是个什么滋味?”   迟恨天无奈叹气:“她病了……”   芍药本来不生气了,一听这话瞬间又气恨起来:“那朱红衣要是这么病着一辈子,你难不成余生都要这么照顾着?那我们算什么?”   “不会的……”迟恨天说着自己都不相信的话,“郭大夫已经去寻找方法了,等他回来红衣肯定就没事了。”   芍药盯着他的脸半天后,幽幽道:“恨天,我觉得你变了许多,若当初你是这样的,我一定不会离开妙义山,义无反顾跟着你过来。”   他抬眸,泪水不由自主的溢满眼眶,“恨天,千里迢迢为爱来到苍岩峰,我如今有些后悔了,不确定自己这么做到底是对还是错。”   芍药的眼泪令迟恨天心内刺痛,他刚要说几句话安慰芍药,门外突然有人急急来报:“教主,不好了,朱姑娘突然病重,吐了好多血,医舍那边的人都束手无策,您快去看看吧!”   迟恨天一听连忙对芍药交代几句,然后跟着来人去了。   留芍药自己坐在浴桶中,心底一片冰凉。   恨天,朱红衣在你心里究竟是个怎样的存在?为什么你对她的前后的态度转变会如此的大? 第64章 芍药入狱   芍药洗漱完了,才刚躺到床上,正翻来覆去的辗转反侧,枕边尚留存着恨天的气息,可人却已经不在身边。   一场欢爱犹如一场梦,短暂的仿佛从来不曾发生。芍药叹口气,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   大概要等到彼此的那点爱消磨殆尽才能彼此放开吧,既然放不开朱红衣,那就放开我们彼此的手吧。   可他没想到的是,自己才刚躺下没多久,就被人来“请”了,说是教主请他赶快过去,但那言语间的不耐烦令芍药直觉出事了。   他虽非苍岩峰教众,但恨天曾经当着苍岩峰的人说过他是将来的教主夫人,如果不是出了大事,他们是绝不会这么对自己不客气的。   慌慌张张的,芍药穿好了衣服,跟着那人就往朱红衣处而去,路上芍药忍不住问那人:“到底出了什么事?”   这人是朱红衣病倒后在她身边负责煎药伺候的人,芍药认得。   “出了什么事?”那人冷哼一声,“你自己心里没数吗?还来问我?”   “这话什么意思?和我有关?我怎么了?”芍药迷惑问道,“就是和我有关,那总也让我知道是关于什么的吧?”   那个侍卫却再不肯多说一句话,只是闷头在前面走。   朱红衣的住处灯火通明的,围着一大群人。   看到芍药过来,大家都自动让开一条路,芍药纳闷的看着众人瞧向自己的目光,狐疑的一把拖住柳子慧的袖子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柳子慧平时负责的就是苍岩峰的内务杂事,此时正满面愁容的,见芍药问自己,他好心道:“教主正在发怒,朱红衣又被人投毒了,你小心点应付。”   “又中毒了!”芍药一惊,“她今天不是寸步不离的和恨天在一起吗?谁能给她下毒?再说了她中毒和我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我要被叫过来,还叫我小心应付?”   不等柳子慧回答,恨天已经粗声粗气的喊出声,“芍药,过来!”   他还是第一次这么唤芍药的名字,那压抑的怒火似乎随时都能喷发出来,将芍药焚烧成灰。   吓得芍药一哆嗦,依稀又从发怒的恨天脸上看到了当初刚见到他的时候,那个浑身散发着阴冷可怕的,阎王似的青年。   他怎么就忘了,恨天他原本就是个可怕的人呢?   芍药这副害怕的样子,落在恨天的眼中就成了心虚,这让恨天更加生气。   尽管努力压抑着一腔怒气,可一想到朱红衣命在旦夕,而这些都是芍药的妒忌害的,他就忍不住发火,就忍不住要动怒。   恨天一把拉过芍药,拉的他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他指着床上脸色白如纸张昏迷不醒的朱红衣,怒道:“是不是你?”   芍药一愣,面前的朱红衣尽管一身红色的衣服,但还是能看到床单和被褥以及衣服上的点点血迹,那垂在被子外的一只手,瘦的成了一把柴,毫无生气的吊在床边。   “她,死了吗?”   一听这话,恨天更生气,“你当然希望她死了,她如今生不如死!这下你满意了?”   “我满意?我为什么满意?她死了对我有什么好处?”芍药说着便流下了眼泪,“我和她无冤无仇的,恨天你怎么能这么说我?”   迟恨天还从不曾这么对他说过重话,再说又是当着一屋子的人的面训斥,芍药一瞬间觉得委屈的不行。   可恨天依然不为所动,冷冷道:“什么好处?我无数次和你说,对朱红衣只是当成救命恩人来对待的,可你却依然妒忌难消,一定要她死了才肯罢休,你也不用觉得我冤枉了你,不如先去诊脉,看看她中了什么毒再说吧。”   芍药紧咬着唇,咬的唇都破了也不觉得痛,使劲忍住眼泪,果真上前为朱红衣诊脉,手才搭上她的脉搏,便已经惊叫出声:“怎么会?这是相思之毒?”   “呵呵,看来你倒是认识这邪门的毒,相思之毒,靠气味勾出吃过百合的人的毒性,红衣下午在演武场正好吃了百合甜糕。”   芍药气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落在恨天眼中就成了做贼心虚,他一把拉下芍药腰间那个香囊,撕成两半:“芍药不会要告诉我,你不认识相思这种毒吧?这香囊里的相思之毒难道是别人给你的?”   一霎那间,芍药只觉得眼前发黑,心口堵得喘不上气来,他失望又绝望的道“我只是通过医书知道相思这种毒的症状,至于这香囊,这是别人的,是……是……”   芍药想到江云安是被囚禁的,也不好说出她的名字来,嗫喏了片刻只好说道,“总之是别人给我的,我根本不知道这里装的是相思。”   迟恨天一把揪住芍药衣领,双目通红的,愤怒到了极点,也失望到了极点的道:“别人给你的?苍岩峰你认识的人有几个?除了仇松刃还有谁?难不成你要说是他给你的?要不要我召仇松刃回来与你对峙明白?怎么,害朱红衣还不够,还要再挑拨下我和他们之间的关系?申芍药,你真让我失望!”   这一番话说的绝情之极,无情之极,如同一万把钢刀插在芍药心脏,听的他一瞬间心如死灰,连辩解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冷笑两声,“所以呢?恨天既然认定了就是我做的,那你要怎么处罚我呢?杀了我为朱红衣怼命?还是怎么的?”   迟恨天使劲闭了闭眼,低声的,冷漠的说道:“芍药,你知道要怎么自救的,别等到红衣没救了,你才想要来向献策。”   他说完对身边人低声下令:“来人,把芍药下入刑堂大狱中,任何人不得探视,等到他想通了,要见我的时候再来禀报。”   吴知鹤与柳子慧闻言都是一惊,刚要上前劝说几句,何文田已经对他们使个眼色,两人只好作罢。   柳子慧亲自押解芍药去刑堂,半路上不满的问何文田为何方才阻止他们俩求情。   吴知鹤只是略一思索已然明白其中缘由,叹气替何文田回答道:“教主方才已经说了,芍药挑拨仇松刃和他的关系,若是我们再求情,怕不是更要坐实了芍药包藏祸心居心不良的罪证。”   何文田点头道:“正是这个原因,左右现在芍药也不会有事,教主说了只是囚禁,并不会动刑,我们再想法子吧。” 第65章 狱中之苦   柳子慧虽然平时话少,可这次也对教主做法有些不满,哀叹道:“当时对芍药姑娘何等珍惜,放在心尖捧在手心的,谁知今天竟然会因为个朱红衣就将人下了大狱,教主行事当真是越来越叫人捉摸不透了。”   何文田赞同:“当初咱们只说是教主有什么算计图谋在朱红衣身上,这才不得不虚与委蛇的,可依我这些天冷眼旁观着,教主倒像是真的对朱红衣上心了。”   吴知鹤沉默不语,片刻后才道:“这事,咱们保密着,千万不要叫仇松刃听见了,他平素就和芍药姑娘合得来,这回被教主罚去修行,虽然是个玩笑,可如今再回来强出头,可就不是玩笑这样的处罚了。”   其余两人点头叹气,商量着要怎么向教主说和下这件事。   刑堂里条件最好的地牢也不是人呆的地方,四处不见一丝阳光,阴暗潮湿的。   尽管地上铺了厚厚的稻草,可那股子挥之不去的霉味,以及周围传来的鬼哭狼嚎的 惨叫声,吓得芍药噩梦连连的。   只是过了一晚上整个人都快吓出病来了。   没有人来探望他,恨天交代过不许人探监的,看守的狱卒不知道是忘了还是得了上面的吩咐,一天只给送来一份饭,还是一个干裂的咬都咬不动,硬的像石头似的馒头和一碗水。   这就是故意在折磨人呢。   芍药望着那个馒头,泪水无声的滑落。   他如今真的后悔了,为什么要来苍岩峰,果然戏文里唱的男人负心善变都是真的。自己千里迢迢的跟着情郎跑到这北地来是图的什么?   他当然知道怎么能出去,恨天要的就是他用佛陀金血救人,可是佛陀金血已经一年内用了三次了,再用的话他的身体真的撑不住了啊。   恨天的房内,医舍的人折腾到了大半夜后,朱红衣终于幽幽醒转了。她双眸含泪的喊了一声教主,迟恨天连忙上前握住她的手。   “教主,红衣没想到芍药竟然这么恨我,红衣真的没想要破坏你们的感情。”   她说着又泪如雨下的,咳嗽一阵喘一阵的,一句话硬生生分了好几回才说完。   迟恨天连忙宽慰她:“你不要想多,芍药不是这样的人,我还是了解他的,那香囊里的相思 是别人给他的,他也不知情。   再说我已经将芍药下入刑堂大狱内了,关上几天,希望他能明白这其中厉害,以后不要再被别人利用算计了,他这么毫无防范心的,迟早要吃亏。”   迟恨天只是想借此警醒芍药一番,可他却忘了,身边的下人都是惯会看人下菜碟的,本来芍药就不是苍岩峰内的人,仗着的也就是教主的宠爱而已,如今那些人一看他失宠了,便对芍药百般折磨。   从古到今,凡是看守大牢的狱卒,大部分都有爱折磨犯人的恶劣爱好,苍岩峰刑堂也不例外。   如今芍药才刚关进来,他们还只是饮食上消磨他的锐气而已,等过个十天半个月,都不见教主来要人的话,那时候他们可就要动用私刑妄加折磨了。   而芍药也没能等到那个时候,他从小长在妙义山,虽然山里人家的粗茶淡饭养大的,可却从没有受过这样的折磨,撑了两天只喝一碗水的日子后,就再也撑不住了,对那狱卒说自己愿意为红衣姑娘医治,这才被那人骂骂咧咧的提着领子带出去了。   恨天这两天强忍着没有去探视芍药,其实心中却十分挂念。   只是每次才刚要去偷偷看望一番的时候,朱红衣总会言语相激,又是说什么“妾身贱命一条,犯不上为了这个让芍药受委屈”又是,“教主,不然您就把芍药放出来吧,妾身不过是个侍妾,犯不上为了我让芍药受那样的罪。”   弄的恨天不好再去,只能硬起心肠来不去管芍药的事。   要说恨天本来不是这样的优柔寡断不辨是非的性格,只是悦心蛊实在太能迷人心智,弄的恨天才在朱红衣这件事上性情大变。   而这悦心蛊又十分的稀有少见,常人听都不曾听过,等到最后也还是朱红衣临死的时候自己说出来大伙才知道的。   虽然恨天那时候恨的朱红衣咬牙切齿,恨不得鞭尸挖坟,可那时候的芍药早已经离开了苍岩峰,远在千里之外的一寸天,成了追暮秋的人。   徒留恨天后悔不迭。   正在恨天煎熬了两天,心中十分担忧芍药,决定今天晚上无论如何都要去看望一下他的时候,刑堂的人却来传话说芍药答应了医治朱红衣了。   一瞬间,恨天心中百感交集,连忙亲自去接芍药。   才两天没见而已,芍药整个人都脱了形了,脸色苍白,双唇干裂。   他那双总爱笑成月牙的眼睛里,平时都是充满光芒的,可如今却仿佛没了能量似的,一下暗淡下来,脸上也没有了那种单纯和纯澈,取而代之是一种冷,波澜不惊的冷。   他也没有像往常似的,看到恨天就开心扑上来,即使生气了,也不会真的生气,只要恨天说两句好话就没事了。   他淡淡望着恨天奔过来,甚至还拱手施了一礼,声音平平静静的说道:“芍药自知有罪,特来请求医治红衣姑娘,那香囊的确是我妒忌成性放在身上的,还求迟教主看在芍药改过自新的份上饶我一命,若是医好了红衣姑娘,更恳求迟教主能放我回妙义山。”   迟恨天听的心中霎那间冰凉一片,芍药他竟然承认了下毒?   那毒明明不是他,他怎么会肯承认?还要回妙义山,他这是放弃自己,放弃他们俩的感情了吗?   迟教主?这拒人千里之外的称呼,他是真的生气了!   迟恨天一把将芍药揽入怀中,低声在他耳边道歉:“芍药,我错了,你不要这样。”   决定了不哭的,可芍药还是没能控制住眼泪,心口仿佛有一只手在拿着刀子仿佛的扎戳,好痛。   他突然想到了师傅曾经对自己说的话:“医门大道,乃是舍己为人,舍己却非舍肉身,乃是舍情成全,由此心境更上一层。证道破境,飞升也指日可待。   芍药,你有佛陀金血,天生纯善,将来若是尝到了情之滋味,只怕会比常人更苦,若还能做到一个舍身,那将会达到一个后无来者的无上之境。”   原来如此……   眼泪不听话的流啊流的。从小到大,他都太爱哭了,眼泪比别人格外爱泛滥。 第66章 起疑   他推开恨天,淡淡道:“先救人吧。”   恨天两步抢上前,伸手想要去拉芍药,却被他一侧身躲过了。恨天心里一沉,没再坚持,低声问道:“要把人都屏退吗?”   芍药要用到佛陀金血的,而这个在整个苍岩峰除了芍药外,是只有自己知道的秘密,追暮秋当初的叮嘱犹在耳边回响,这个秘密他必须保守。   芍药扯起嘴角,挤出个嘲弄的笑:“这么清楚我解不了相思的毒?呵呵,你随意,被人知道了也好,都来取我的命,早点死了也不用被人惦记这点东西了。”   恨天动作一顿,挥挥手,柳子慧带人清退了里外的人,带上门出去了。   芍药这次连熬麻醉药都没熬,他抽出银针就要取血,恨天一下拦住,捉住他的手,低声道:“你等下,我叫人去熬药了。”   芍药朝床上昏睡过去的朱红衣努努嘴,“你觉得她能听见看见吗?不用了。”   恨天眼睁睁看他取了佛陀金血滴入朱红衣口中后就要离开,总觉得芍药这一离开,他以后就再也走不近他了。   于是恨天将朱红衣交代给下人伺候着,紧追几步赶上芍药,却正好看到芍药摇摇欲坠的快要昏倒。   他旁边就是万丈深崖,恨天身影一晃,及时扶住芍药,浑身却吓了一身白毛汗。   他不敢想方才若是自己没跟出来会怎么样。   “芍药,芍药……”他轻唤两声,怀中人却连一点反应都没有。   芍药病倒了,浑身滚烫滚烫的。   迟恨天气得跳脚,也顾不得管朱红衣,日夜守在芍药身边寸步不离,同时柳子慧也带来了芍药在刑堂的消息。   听到柳子慧说芍药在刑堂大狱的那两天每天只有一碗水,那馒头干的根本啃不动,且,十月份的苍岩峰晚上已经十分寒冷,刑堂大狱又阴冷潮湿的,芍药冻饿了两天后,出来又过来为朱红衣治病,饭都不曾吃上一口。   不病倒才奇怪。   握着芍药冰凉的手,迟恨天心中百感交集,自己怎么会那么做呢?怎么就舍得下了那种命令的呢?   若真的芍药有个三长两短的,自己将来要怎么办?朱红衣当真就那么重要吗?   他抓着芍药的手在脸颊上摩挲着,低声诚恳的忏悔:“芍药,对不起,以后再也不会了。我不知道你在刑堂是被那么对待的,我忽略了这件事,我以为你是我宣布过的未来的教主夫人,他们知道你这个身份就不敢对你不敬,只是想吓唬吓唬你的,我没想到你会病倒。”   医舍的人给芍药灌下退烧汤药后,不过半天芍药便退烧了。   他其实都听见恨天说的话了,看着面前的男人憔悴的面容,一脸后悔的表情,芍药心里叹气,往日千般恩爱浮上心头,终是狠不下心来责怪太多。   他睁开眼,对恨天说道:“相思是江云安给我的。”   他不信恨天不知道自己去找江云安。   果然恨天脸上丝毫没有惊讶的表情,他闭了闭眼,“对不起,我知道的,我都知道。”   芍药顿住,瞪视着恨天半天后才苦笑:“你知道还将我下入刑堂大狱。恨天,你好狠的心,这两日我认真想了很久,我觉得有件事我觉得咱们不得不面对了。”   迟恨天没有应声,他大约知道芍药想说什么。   果然,芍药十分认真的道:“恨天,你原先说对朱红衣只是个暖床的工具,并无半分情感,可如今我冷眼瞧着,你对她其实十分喜欢。   芍药对情之一事一定要个一生一世一双人,你若不能专情一人,不如舍弃一个,好好去爱另一个人。”   他无视迟恨天的颤抖的手,声如金铁般干脆坚硬:“恨天,你放我回去了吧。”   “不可能!”迟恨天严词拒绝,“芍药,你趁早死了这份心的是,我对朱红衣只是救命恩情,并无其他感情,我说过的,这句话永远有效,你是我未来想相伴一生的人,这件事也不会变。”   他说完起身毫不留情的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低声道:“我去找江云安,这事因她而起,我去找罪魁祸首。”   芍药张了张嘴,想劝恨天,那毕竟是你亲生的母亲,可最后还是闭嘴了,师傅说过,一个人的善良一定要带上尖牙利齿,善良不等于柔弱可欺。   他是有医者的仁善之心,可那不代表被人利用了也毫无怨言。   恨天有的是手段,总有办法让江云安说出原因来的。   恨天离开后,芍药这里又迎来一个不速之客。竟然是朱红衣,那个本该躺在床上养病的女人,此刻竟然完好无损的站在自己床边,用一副冰冷敌视的目光盯着自己。   完全没有了平时那副咳嗽不止,吐血无度,快要身亡的样子,整个人虽然依然形销骨立的,可精神却很好。   芍药淡淡的看着她:“你找我想说什么?”   朱红衣咯咯咯的笑,声如夜枭,地狱饿鬼似的声音:“申芍药,我要你离开教主。不然,我会一直中毒,一直病着,一直栽赃给你,直到教主对你那点感情消磨殆尽,从爱成恨。”   “果然是你的苦肉计。”芍药闭上眼睛,想了片刻,总觉得恨天前后对朱红衣的态度透着古怪,于是便想诈她一诈。   “你对恨天做了什么?我只是诊出来他脉象不对,却查不到原因。”   芍药没有撒过谎,怕露馅,他说这话的时候没敢睁开眼睛,一副不甚病重,不想看朱红衣的样子,反倒真的把朱红衣诈住了。   朱红衣以为身怀佛陀金血的人,又是个医者,一定也是个医术高明的大夫,因此一点没怀疑芍药的诊断。   她先是一怔,接着就是一阵得意的冷笑,“怎么,连你也诊断不出来?看来也不枉我辛苦学了这么一个本事,那可是我用自己的身体换来的,恨天以后会越来越爱我,你若不想等到被恨天厌弃,弃之如敝履赶出苍岩峰那天,不如就现在走的好,还能带着你的命回去。”   芍药默然,心中却翻起滔天巨浪。   恨天竟然真的被朱红衣暗算了!可他脉象明明正常的很,会是什么邪门的药呢?   他在脑子里想了半天也没想到这样的毒方.转念又一想,南疆之南,十万大山之外的地方,据说有魂蛊之术,能令中者迷失本性,莫非恨天被下的是蛊? 第67章 信谁   心中一旦种下了这个念头,芍药就再也无法做到坐视不理。   若是恨天真的是被下了蛊,那他的对自己的态度,以及对朱红衣的态度就是情有可原的,那就不是两人的感情出了问题。   他喜欢恨天,就是之前不知道恨天被朱红衣下了药,做了离开的决定后,心中也是极为难过的,本以为一腔真情错付了人,谁知竟是朱红衣暗中使坏。   恨天没回朱红衣那里,他去找了自己的母亲,且是带着一肚子怒火来的。一想到芍药那么决绝的要离开自己,他心里就难过,就恨的不行。   “你为什么要给芍药相思香囊!”迟恨天看到母亲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没有一贯的冷静,语气里都是急怒难忍。   江云安有些讶异,凝视儿子半天后,忽然笑了,答非所问的道:“我原来还劝芍药不要喜欢你,你是个没有感情的人,却不曾想,我这冷血无情的儿子,对芍药竟然是动了真情了。”   言语间没有作为母亲,儿子遇到了心上人的欣慰,反倒有赤裸裸的嘲笑的意味,挑衅的对迟恨天道:“怎么,想杀我?又怕背上弑母的罪名?”   迟恨天只有在面对朱红衣的和芍药的时候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面对朱红衣的时候,他自己也不明白原因,就是一看到他心里就软下来,不忍心对她过多责备。   他把这些都归咎于朱红衣对自己的救命之恩,可细想想四星门门主们说的话,自己是个会把救命之恩放在心上的人吗?   根本不是,那对朱红衣究竟是什么感情?他确定自己不爱朱红衣,每次朱红衣偎依在自己怀中的时候,他根本丝毫没有任何想法,但就是一看到她的脸,就对她狠不下心来。   而芍药,他一看到芍药从心里到眼睛里都是大欢喜,是极致的满足,心底都是暖的,是满满的,拥着他的时候,自己总是忍不住的想要吻他,想要抱他。   恨天平静片刻,挥去脑子里纷纷扰扰的杂事,再说话,已经又回到了以前的冷静沉着:“你为什么要嫁祸给芍药?”   江云安哈哈一笑:“迟恨天,苍岩峰医舍里养着的都是蠢材吗?相思那种程度的毒只是细微的,作为香料带在身上一点都不会影响到佩戴的人和周围的人。”   她略一沉思,又道:“让我来猜猜,莫非朱红衣中毒了?正好吃了百合?然后说是芍药干的?嗯,看你这气恼的样子,八成就是了。”   江云安得意一笑,“迟恨天,那我不妨告诉你,相思的确是我煞费苦心交给芍药的,但我初心是想要算计芍药,想要他病死,让你眼看着喜欢的人死在身边却无能为力的,不曾想竟然会毒到了朱红衣。怎么?如今喜欢朱红衣了?还是想效仿皇帝,享那左拥右抱的齐人之福?”   江云安短短几句话,却在迟恨天心中炸开滔天大浪,他怒道:“你说什么?相思……没有剧毒?你想害了芍药?你什么意思?”   “呵呵呵,什么意思?”江云安看白痴似的看他两眼,“莫非你也中毒了?中了蠢毒?我先前竟然败在了你的手中?枉我为了让芍药能中相思的毒,还特地教了他好几种烹饪百合的小菜和粥的方法,就盼着有一日他心血来潮吃百合,然后丧命呢。”   迟恨天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母亲的一番话让他静下心来好好反思了自己。   如今,连他自己也都感觉到自己的不对劲了,他觉得应该拷问下朱红衣,一切问题应当还是出在他身上的。   他握紧手中金刀,推开门,想也不想,看也不看的,直接刀尖指在朱红衣喉咙处,一点血迹猩红刺目的涌流出来。   他心里一紧,几乎要控制不住的丢了刀抱紧朱红衣安慰一番,但他忍住了,手中金罗刀稳如泰山,让人看不出他心底的情绪。   朱红衣骇然失色,有那么一瞬间,几乎以为自己的悦心蛊失效了。   她一张本就瘦成了锥子的脸霎那惨白,大眼睛惊恐的瞪着,浑身战栗的问道:“教主,属下,属下犯了什么罪?”   难不成悦心蛊被发现了?朱红衣那一瞬间甚至有种想咬舌自尽的冲动,实在是迟恨天以前的行事作风,叫她想起来就不寒而栗。   两行热泪顺着腮边滑落,滴滴砸在金罗刀上,迟恨天硬着心肠,冷声道:“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这句话根本不像迟恨天问出来的,朱红衣心里一松,已经知道自己没事了。   按照迟恨天的为人,他若是真的怀疑自己,或者想杀自己,方才一定会直接问给他下了什么毒,而不是这么疑问句的问一句对他做了什么。   看来悦心蛊果然好用。   朱红衣一狠心,身子往前一探,故意撞向刀尖,同时悲声道:“教主不信任属下,还求给属下个痛快。”   幸好迟恨天收手快,那刀才没有一下穿透朱红衣的脖子,但她脖子上已经鲜血淋漓而下,迟恨天没来由的心里一软,连忙上前一把抱住摇摇欲坠的朱红衣。   朱红衣趁机纵体入怀,哭的悲悲切切,一边哭诉:“妾身眼看着有今天没明天的,也不知道还能活几天了,对教主下个毒能有什么好处吗?眼看如今教主对妾身关怀有加的,妾身傻了吗?这时候去给您下毒?”   迟恨天觉得她说的也有道理,心中无比后悔方才冲动,连忙叫人去医舍喊人来给朱红衣包扎。   哄了半天,朱红衣才不哭了,却又从桌子上端过来一盘子炸好的油煎叶,红着眼睛,可怜巴巴的道:“教主,属下今天本来觉得身上轻了些,知道您不爱吃甜的,就亲自做了这个,以前您不爱吃饭的,就爱吃点这个。”   她说着眼泪又往下掉,迟恨天心中叫悔不迭。虽然此时并不想吃东西,但为了安朱红衣的心,他还是拿起一块吃了。   却正好被赶来的芍药看到,芍药怀疑朱红衣只怕在饮食中也动了手脚。   于是假装看望朱红衣,问候了几句后,也拿起一片油煎叶尝了尝,一吃就知道这个没有问题。   迟恨天因为芍药说起要离开的话,生怕他来这里又是说这个的,因此言语间也极为温柔,问他过来做什么的。 第68章 试蛊毒   芍药故意忽略朱红衣恶毒的眼神,微微一笑,对恨天说道:“恨天,你有空吗?我今天在山上玩的时候,看到半山上长着一棵灵芝,我又不会轻功也够不着,仇松刃也不在,我实在不知道该找谁帮忙了,你帮我摘来吧?”   原来是来修好的!恨天一瞬间心中雾霾尽散,温柔一笑,答应道:“好……”   然后便丢下了朱红衣叫人照顾着,径自拖着芍药的手离开了。   芍药生怕朱红衣的人跟踪,带着迟恨天到了九尺崖一处山崖旁,四下无人,只有山风呼呼的吹过。   十月的北方,又是这么高的山峰上,那个风是很强劲的,恨天看着芍药衣衫头发在风中飘飞,总有种错觉,下一刻他的芍药就会被吹飞到悬崖下。   吓得他一把将芍药拥住,这才低声问道:“灵芝在哪里?苍岩峰以前也长过灵芝,不过此地贫瘠,也就发现过一两次,不想如今竟然又有灵芝出现了。”   芍药安静的笑眯眯的看着恨天,忽然伸手勾住他脖子,吻住他的唇,不等恨天有反应已经蜻蜓点水般的离开。   他捂嘴笑道:“没有灵芝,恨天,我只是想和你单独呆一会,所以想了这个借口骗你出来的,这一吻表示歉意的,你不要生我的气。”   迟恨天一看到芍药娇俏的容颜,就什么气都生不起来了。   况且,这也不是什么要紧事,他也是想自己了才撒了个小谎的,自己高兴还来不及呢。   难得两人有这么高兴的时候,恨天故意板着脸道:“这个歉意没有诚心,不够。”   迟恨天长这么大,只和芍药打情骂俏过,也只有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才会从心里的开心,有欲望。   芍药一撅嘴,哼了一声,却早被恨天又俯首捉住他的唇。   又是一顿窒息的深吻。   吻的两人皆是脸红心跳,芍药生怕忘了正事,这才狠心推开他,轻声道:“青天白日的,你怎么像个禽兽似的,随时随地都能发情,先听我说正事。”   一听芍药说有正事,恨天也认真起来。   他就觉得奇怪,芍药要不是有什么私密的话要说也不用特地引他到这个地方来。   “有什么事?”   芍药掠了掠鬓边被吹乱的头发,咬着唇犹豫了片刻才问他:“恨天,你相信我吗?”   “我自然是信你的。”   “嗯,那我就实话实说了,昨天朱红衣去我那里了,和我说对你下了药,所以才导致你性情大变的。”   恨天闻言皱眉不语,他本来也在怀疑这件事的,可朱红衣一番话又说服了他。   想不到芍药也这么说,且不论是不是朱红衣去找芍药亲口说的这件事,如今要先搞清楚自己到底有没有被下药才是最重要的。   若果然是朱红衣对自己动了手脚,那一定会让她生不如死的。   芍药见他沉思不语,奇道:“难道恨天你也怀疑过吗?”   恨天点头,然后道:“不瞒你说,方才我还逼问了朱红衣,芍药是要为我诊治一番吗?”   恨天说着就伸出胳膊,要芍药给他诊脉,芍药笑着放下他的胳膊,“没用的,我都偷偷为你把脉过无数次了,朱红衣既然要对你下药,怎么可能下这么愚蠢的药……”   他略一犹疑,“其实,我怀疑你是中了蛊了。”   “蛊!”恨天一惊,“蛊术盛行于南疆,北方并无这样的人,朱红衣虽善魅术,可对蛊却是一窍不通的。”   芍药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着他的心口,不满道:“你先不要急着为她开脱,你这里装着的人到底是谁?”   恨天在他唇角亲一下,柔声道:“自然是我最喜欢的芍药。”   “我相信。”芍药回一个吻,“你自己好好想想,咱们最初刚回来的时候,你对朱红衣是怎么样的,既然心里对她并没有那样的意思,又为何总是会对她那么好呢?以前我还当是你喜欢她了,如今听过朱红衣说了后,我才知道原来你是受制于蛊毒之害。”   恨天沉默片刻,忽然道:“芍药,如今你可有诊断蛊毒的方法吗?我要如何做?不如先确定了这件事才是最重要的。”   “正是这样,我叫你来就是这个意思,没想到会这么顺利,我还以为你会激烈反对,我都做好被你羞辱辱骂的准备了。”   芍药偎依在恨天怀中,“真好,你也疑心了,我们不吵不闹的就达成了一致,这样真好。”   芍药简陋的住宅内,桌子上清一色摆了大大小小一堆的银针和瓶瓶罐罐。   看的恨天头皮发麻:“芍药,这些东西我都要吃下去吗?”   芍药扑哧一笑,“你想得美,这些是我用来试你的蛊毒用的。”   他先抽出一根银针轻轻捻入恨天迎香穴,然后拿起桌子上的蓝色龙泉窑小瓷瓶来倒出一点粉末,放入一张金箔上,再烛灯上反复烘烤,金箔纸上的药粉被加热,散发出一股令人头晕脑胀的恶心臭味来。   芍药低声问恨天:“闻到的味道是怎么样的?”   这是最简单的试蛊方法,但是却能试探出大部分的蛊毒来,若是恨天闻到香味,那就是中了蛊了。   可遗憾的是,恨天皱着眉头,捂着鼻子道:“芍药,你这是烧的什么东西?如此恶臭恶心,我都要吐了。”   竟然没有反应?   芍药失望的吹灭烛灯,又不死心的翻开恨天的眼皮仔细查看。   恨天叹气道:“这眼皮里头你都看了不下十遍了,翻的我眼皮都肿了。”   没有红色细线。   芍药自嘲一笑,也是,朱红衣既然敢明目张胆的告诉自己,又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能查出来恨天被下了什么药呢?   难道中的并不是蛊毒?自己猜错了?   他不死心的瞪恨天一眼,接着拿起桌子上第二个瓷瓶来,这次取了一碗水,银针扎在恨天肩膀和脖子四五处穴道上,然后让恨天吐进水中一口唾沫。   眼看着水的颜色并无变化,又问恨天:“喉头有没有恶心想吐的感觉?”   恨天诚实的摇头。   芍药唉声叹气的又收起了水碗,“接下来,要试你耳朵,你不要不耐烦,如今并不知道这蛊毒下在哪里了,我要七窍挨个试过再说。” 第69章 机械天才   结果就是,白忙活了一场,芍药用尽了自己知道的试蛊毒的方法,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恨天没有中蛊毒。   而迟恨天被折腾着又是嗓子眼里含药粉,又是眼睛里滴药水,又是嗅各种难闻想吐的东西,到最后把桌上东西试完后,他一脸生无可恋的趴在芍药肩头,有气无力道:“芍药,这一番试探下来,我觉得儿时习武受的罪简直就是享清福呢。”   芍药皱着眉瞪他一眼,怒道:“这都查不出来,我不知道多着急,你还有心开玩笑……”   他说着发愁的叹气,“难道竟然不是蛊毒吗?可若不是蛊毒,还有什么东西是能查不出来,又会让你性情大变的呢?”   他是真的发愁了,书到用时方恨少,这时才真的后悔起来当初没有好好跟着师傅多学多看多请教。   恨天宽慰他道:“或许你我都多心了呢,朱红衣那么说,有可能是故意想让你乱想的,苍岩峰法度严明,惩罚极重,她应当不敢冒这等大不韪对教主下毒。”   见芍药面色不喜,迟恨天又道:“不然这样好了,我最近注意点朱红衣给我的衣食住行,每天都向你仔细汇报着,你再斟酌着看看可有怪异的地方,这样行不行?”   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可想了,芍药只好点点头,又不放心的叮嘱:“你不要不当回事,一定记得每天把你饮食起居都跟我说一下,希望能找到破绽。”   迟恨天答应了,索性吩咐人将他书房正在做的文书拿来,就在芍药房内处理起公务来。   芍药从不曾见恨天动笔写过字,见他在纸上写写画画的,新奇道:“真是叫人大开眼界,你一个舞刀弄枪的魔头竟然捉笔拿墨起来,难不成这是要投戎从笔,改行等着秋后考科举去么?”   恨天听的好笑,只管在纸上添一笔抹一笔的,顺便与他说话:“这却不是诗词歌赋山水丹青,是教中暗星门要的一种兵器,我仔细琢磨许久,总还觉得不完善,眼看腊月就要用上的,我这几天用心些钻研而已。”   芍药听的好奇,上前仔细观看,瞧着倒像是一部攻城车的样子。   他从小跟着妙义夫人在山中认识药草,平素也要学着画下来,到后来练就了一手 画图识图的好本领,以至后来也帮着村民们改进过耕地的犁耙和水车,对这些东西从小就有极大的兴趣,此时不过粗略一看就已经瞧出这部车的优劣长处和缺点来。   他指着图中轴承处说道:“这个地方不合理了,只怕造出来了,一用就断了,便是你用精钢做轴承也承受不住石头的重量。”   恨天万万没想到,芍药竟然精通机械制造类,惊讶道:“你竟然识得这画的东西?”   芍药翻个白眼:“我又不是傻子,这一看就是一部攻城投石车么,只是托篮这么小,莫非投的不是石头?”   他端着下巴略一思索,问道,“莫非不是攻城的?是要投什么硫磺硝石类的燃烧物?你要攻山?”   他只是短短几句话,恨天却听得胆战心惊。他素来也知道芍药聪明,他只是从小长在山林,对人情世故不通,性格单纯而已。   但却极为聪明,这一点从他跟着自己凤城行了一次后就能看出来,芍药待人接物已经改变了许多,谁要是说些拐弯抹角的话,他也能一下听出隐藏的意思来。   但那些都不能和眼下的芍药带给他的惊讶相比。   芍药他竟然慧智兰心至此,仅仅凭着一幅图就已经推测出这东西的功用和缺点来,这简直是个军事奇才啊!   他连忙谦虚的求教,“芍药,你真是太聪明了,这正是一部用来攻打山林营寨的攻山的车,也的确是投放硫磺燃烧物的,只是这个轴承我也实在没办法改进了,若是用精钢,造价高且也找不到那么多工匠来做,你可有办法改进么?”   芍药略一沉吟,指着投篮道:“你将这个投篮子再加深两寸,尺寸缩小半寸,承重量不变,装的也不少,轴承部分受力也能减小不少,然后……”   他长长的指甲点在轴承位置,“这个地方你试试做个连动,用锁链连接到底座部分弄个链条来联动,把手部分做成水井辘轳那般的,这样不但能分担轴承的受力,也不用找精钢轴承,用木头的都能行,而且还能减少操作的人,两个人就能操作了,你先前的那个,只怕要四人才行了。”   他低着头只管看这图一会沉思,一会自言自语的,完全忽视了恨天脸上的惊叹和赞赏,最后忽然眉头一挑道:“就是这样了,再来个传动木滚运送硫磺弹。这样,就是两个人都轻松了……”   迟恨天心中的吃惊已经不能用言语来形容了,不等芍药说完,上前一把将他紧紧拥住,声音里又是感激又是惊喜又是佩服的,“芍药,能拥有你真是太好了。”   这可是他琢磨了两个月的东西啊,芍药简直是个天才,仅仅几句话便解决了自己的心头大患。   这一夜的迟恨天留宿在了芍药这里,而朱红衣竟然也没有作妖,只是听见侍女来禀报的时候淡淡冷哼了一声。   悦心蛊已经完全化进恨天体内了,如今不要说芍药查不出来,就是大罗金仙来了也查不出来。   这悦心蛊和别的蛊毒却有不同,蛊虫乃是一种南疆之南的树虫,这种虫子若是放进人的唾液中,半天变成融化无形,制成了蛊虫后,化的比较慢,要等半个月。   但只要半个月内没有被人发觉以后便能永绝后患,再也不用担心会被发现。   而昨天正好是半个月的期限。   她一听侍女说的芍药摆的一桌子东西就知道了是在试恨天体内的蛊虫了,心中不由冷笑:我若不是有十足把握不被你验出来,又怎么会毫无忌惮的告诉你我给恨天下药了呢?   真是个蠢材!   而当听到侍女说教主和芍药竟然一夜不曾休眠,两人贪婪无度的恩爱了一夜后,朱红衣的脸都变得狰狞了。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她握紧拳头,咬牙切齿的拔下一根头发,就着桌子上的等烧成灰,放在茶碗中喝了下去。   这一次,他要芍药死! 第70章 右护法的徒弟   芍药本来以为朱红衣会有所动作,满心里以为恨天在自己这里宿了一夜,朱红衣只怕又要生什么幺蛾子。   但令她意外的是,朱红衣竟然没有任何阴谋阳谋的,甚至还主动说服迟恨天多来见芍药。   她这几天也的确身体见轻,一脸愧悔的对正在喂她喝粥的恨天说道:“教主,属下病倒的这些天芍药公子也被您冷落了不少,如今既然见轻了,红衣私以为,教主应当多去芍药公子处走动些,一直这么冷淡着,只怕对你们两人的感情都不好。”   迟恨天几乎以为听错了,朱红衣何时变得这么大度了?   似乎看出迟恨天心底的疑惑了,朱红衣一笑,淡淡道:“属下以前的确心高气盛,长存争比之心,可这次病倒后,生死关里走了几个来回,有些事就看开了,教主心不在属下这里,属下也希望看到教主能得一个有情人白首偕老。”   当恨天将这句话原原本本的说给芍药的时候,他言语里有着明显的愧疚:“芍药,我看朱红衣说的什么下药的话当真就是骗你的,如今她既然想开了,你也不要为难她了,左右她那个光景也难说还能撑过年去,又何必和一个半死的人计较呢?且还是个侍妾而已,说到底不过是个下人。”   朱红衣这人,芍药虽然才与她认识不久,可却十分肯定那不是个大度宽怀的女人。   他都知道的事,恨天更不可能不知道,如今的他症状明明就是被那朱红衣迷惑了,只是实在找不出她用了什么方法迷惑的恨天而已。   这时候,万万不能逆着恨天的意思来,不然只怕不但抓不到朱红衣的破绽,甚至还会令两人好不容易修好的关系再度恶化。   于是,芍药也一笑,“说的是,或许真是我多心了。”   恨天在他唇角一吻,“你就是太关心我了,关心则乱。”   芍药敷衍一笑,心底却想:但愿不是暴风雨的前兆,但愿朱红衣不是在酝酿什么惊天毒计。   而令芍药没想到的是没等来朱红衣的惊天毒计,却等来了一个天大的噩耗。   十月初十终于到来,苍岩峰的创教纪念日办的隆重之极。   就连奈何谷的周锦堂都出来了,实在是往常年都是左护法来主持的,而如今左行陆获罪,四大星门门主又不够资格。   迟恨天有心提拔个新的左护法,可遍寻教内竟然没有合适的人选,左护法是教主一人之下的位子,前面几任都是文武全才的。   不但要武功出众,更要善于管理,还要能服众,思来想去,竟然除了左行陆再没合适的人选。   于是只好将周锦堂请了出来,本以为他性格古怪,未必就肯真的来凑这个热闹。   可没想到,周锦堂竟然是一脸喜气前来参加的,还带了他的继承人,那位将来守奈何谷的徒儿来。   芍药一眼看见那位右护法的弟子后差点吓得惊叫出声。   怪不得当初周锦堂都不曾叫他徒儿出来见人,只怕也是因为此人生的太丑了的缘故。   这人身量极高,铁塔山岳一般的身形,站在那里生生把一众人都衬得娇小玲珑起来。   一张脸上横七竖八的布满了刀疤,眼睛如怒目金刚,肤色黝黑,阔口獠牙,双手如扇,一笑嘴角竟然咧到了耳朵根上。   实在生的要多惊悚有多惊悚。   那一脸的刀疤也不知是被什么人划伤的,坑坑洼洼的,脸颊上最深的一道疤甚至有一指深。   芍药只看了一眼就没敢再看他,恨天拥着他,察觉到芍药的身子一颤,在看到周锦堂的那个弟子已经知道了芍药在惧怕什么。   于是俯首在他耳边低声道:“你去四星门那边,仇松刃今日特许回来一天,待会右护法只怕要带着弟子来拜会,你不在身旁也免了打招呼。”   芍药听话的转头就走,身后周锦堂已经带着弟子向这边走来。   他抹了一把汗,心想:幸好早离开一步,自己身为医者,平时更狰狞的伤者都见过,只是此人身形太过高大,总给人一种危险如修罗恶鬼的感觉,令芍药不敢与他对视。   而仇松刃一见芍药走过来,早就吓得又变了脸色,鬼鬼祟祟的就往吴知鹤身后躲藏,却被芍药提着耳朵揪了出来:“仇松刃,几日不见不认识我了?看到我躲什么?我是鬼吗?”   仇松刃哭丧着脸:“芍药,我这罚还没领完呢,您就饶了我吧,您看看教主那张脸,眼睛都能飞出刀子来戳我几百刀了。”   芍药扑哧一笑:“好了,前番是我拿你当枪使了,你放心好了,我和恨天已经和好了,这才保证不会害你,回头我还求恨天再把你放回来好不好?”   何文田也凑趣道:“你就放心吧,如今不要说芍药姑娘还为你求情呢,就是没有他求情,教主也要放你出来了。”   吴知鹤低声道:“可是因为那攻山的投石车作好的缘故?要提前攻山了?”   柳子慧低声咳嗽一声,看了芍药一眼,说道:“别说了,典礼要开始了,别被教主发现我们私下交头接耳的,回头一并和仇松刃丢到山谷里修炼去。”   吴知鹤讪讪一笑,回头捻须不再言语,何文田干咳一声,看了芍药一眼,也赶紧掏出一把扇子扇着,顺便挡住了脸,隔绝了芍药的好奇。   只有仇松刃摸着脑袋一脸不解,刚要问他们这是干什么,已经被柳子慧一把拖到身边,指着高台上的右护法道:“周锦堂的弟子你见过吗?”   芍药心下也是大为疑惑,他们三个人表情不对,倒好像有什么是故意瞒着自己似的。   可是转念又一想,自己又不是妙义山的教众,他们有什么教内机密不让自己知道岂非再正常不过?   因此也就放下这个心思,没有再逼问为难他们。   而仇松刃听见问起那个右护法的继承人,得意的一拍胸脯道:“这个我还真是知道,你可算问对人了。”   芍药一听也来了兴趣:“这等丑人,你竟然相熟?”   “你别看他丑啊,人家可是个大孝子,那是当初为了救老母亲被一伙北域流寇给伤的,这小子骨头硬,脸上被划了十几刀,愣是撑着痛一声都不曾喊。” 第71章 沙莱叶   仇松刃这一席话听的大家心惊不已,何文田奇道:“十几刀划在脸上一声不哼,是条汉子!”   “他叫什么?”芍药偷偷瞄着那个人,心中的惊惧已经去了不少,原来是为了母亲脸上才毁容了的。   只可惜毁的太彻底了,不然的话,自己其实是可以想办法为他恢复了容貌的。   仇松刃道:“他啊,好像是叫什么沙莱叶?我也记不太清楚,他母亲好像是波斯人,他跟着母亲姓的还是怎么的……诺,他过来了,咱们直接问他就好了。”   芍药刚要阻止他,仇松刃已经对沙莱叶招招手,沙莱叶略一愣,指着自己的鼻尖满眼的疑惑,似乎在问:“是叫我吗?”   仇松刃一翻白眼:“就是叫你。”   沙莱叶走了过来,芍药只觉得那地面都是颤动的,这人果真就是一座行走的小山丘啊,站在他们面前的时候,就仿佛一面墙遮住了光明,连柳子慧那等伟岸身长的人,也才到他胸前而已。   更不用说其余四人了,芍药本来就身量瘦小,如今更是直到沙莱叶的肋骨位置,仿若一个孩童站在 大人面前。   沙莱叶也不知道是天生就不爱说话还是跟着周锦堂在奈何谷太久了,见人少不善交流。   那么大的个人站在他们面前的时候,眼睛里都是惊慌和窘迫,有些结巴的问道:“不知,仇,仇星主叫我什么事?”   仇松刃嘿嘿一笑,自来熟的打招呼:“好歹咱们都是一个教内的兄弟,想和你做个朋友,那个啥,你是叫沙莱叶对不对?”   沙莱叶双手无措的贴放在身体两侧,窘迫的点点头。   芍药看的有点不忍,一下子对这个大个子心生好感,刚要说仇松刃几句不要为难人家。   就听仇松刃已经嚷嚷道:“来来来,沙兄弟,给你介绍个朋友,是我好兄弟,也是咱们未来的教主夫人。”   他说着就把芍药推了出来。   芍药气的脸色发紫,哪有这么直白的介绍人的?   何文田捂着嘴憋笑,吴知鹤淡定的一脸万物皆空的神态,柳子慧转头看向一旁。   沙莱叶已经先吃惊的张大嘴巴,“你就是救了教主那个大夫?”   芍药不要意思的笑道:“正是在下。”   沙莱叶满脸敬佩的刚要再说话,周锦堂却高声唤他过去。   于是沙莱叶连忙对芍药拱手做别,“师傅唤我有事,芍药大夫医术高明,沙莱叶慕名已久,受沙莱叶一拜。”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芍药充分体会到了沙莱叶的不善人情世故,说个话颠三倒四的。   纪念日大典办的很隆重,也趁此机会恨天表明了自己要带领苍岩峰壮大的决心。   芍药望着高台上英武冷煞的男人,微微一笑,想到了那个自己帮忙改造的攻山车。恨天他有自己的远大抱负,自己能帮他一把真是万幸。   而恨天由于酒喝的多了,芍药又有心避着他,生怕他酒醉又抱着自己失态,提早和仇松刃他们打了个招呼便离席了。   谁知这一离开竟然遇到了沙莱叶。   本来就已经是晚上了,山风呼呼的吹着周围的树木海浪般的响着,芍药嫌遇到人打招呼麻烦,走的又是一条偏僻的小道,其中有一条岔路,向北就是通往奈何谷的方向。   芍药就是在这里看到的沙莱叶,沙莱叶手上拿着一坛酒,和芍药相遇似乎也十分惊讶,竟然主动打招呼。   芍药不比他吃惊小,本来还吓了一跳,等看清是沙莱叶后,这才拍着胸脯道:“沙莱叶?你怎么也离开了?我离开时恍见周护法似乎还在呢,不等你师傅一起么?”   沙莱叶举了举手中酒坛子,“这是教主送师傅的,师傅让我把酒送回去……”他有点羞窘的挠着头发道,“况且,我也不太会和人说话,呆在那里混不自在,师傅就让我不用再去了。”   这倒是,看沙莱叶这样的人,有什么事直接交代他去办,倒比和他推杯换盏说些场面话更来的舒服。   芍药又与他说了两句就要告辞离开,谁知沙莱叶又喊住他,“那个,芍药姑娘,我有几件事想请问您,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什么事?你说。”芍药对他印象不错。   沙莱叶将酒坛子放在旁边山石上,从怀里掏出个纸包来递给芍药,有点不确定,生怕被人笑话似的道:“我在奈何谷中,习武之余喜欢研究针砭药石,奈何谷中也有不少这样的书籍……这是我自己配的一个治疗外伤的方子,您看看合理不合理。”   十月初十的月亮弯弯的仅有一勾,穿过树叶照在沙莱叶脸上,看不分明他的神色。   但芍药从沙莱叶的语气就能肯定,他此时必定是红了脸,像个被先生考背书的学生一般的。   芍药一笑,接过那个纸包,说道:“原来沙莱叶喜欢医术……”   他略一顿,“只是这会是晚上,夜色也不好,我也看不分明这里的药草,和上头的字,不如我拿回去细细察看一番,回头再告诉你哪里需要改进,你看可好?”   沙莱叶略有失望,喃喃道:“可是,你不能来奈何谷,这要怎么办?”   这倒是的,上次是不得已,为了救恨天,破了个例 也就破了,勉强有恨天这个教主安危做护身牌,可下次要是再去,芍药十分肯定,周锦堂那个老顽固一定会把自己煎炒炸烹的。   “那你能出来吗?”芍药突然道,“既然我不能进去,你能出来也行啊?或者咱们就在奈何谷的界碑那里相见?”   沙莱叶一听,欢喜的手舞足蹈的,芍药就觉得脚下的地面都在震动,哭笑不得道,“那就这样了,明天午饭后我就去那里等你。”   沙莱叶这才高高兴兴的离开了。   芍药一转身,却冷不防又看到面前站着个人,吓得他惊叫一声,刚要大喊。   那人已经冷笑两声:“芍药公子好兴致啊,一弯朦胧月色,和人在此处私会,你对的起恨天吗?”   是朱红衣!   这话说的阴阳怪气的,听的芍药就来气,侧身从她身边跨过去怒道:“朱红衣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沙莱叶只是向我讨教药方而已。”   说完也不理她,径自离开了。 第72章 亦师亦友   朱红衣望着他的背影,一条毒计暗暗浮上心头。   听说恨天计划的腊月要攻打的正是妙义山。这事全苍岩峰都被教主叮嘱守口如瓶,若是事后有人偷偷透漏给芍药呢?   这一晚,芍药睡下后,又被酒醉三分清醒的恨天拍的门山响,吵得他最后不得不黑着脸开了门,一句“你是不是疯了”才说了两个字便被迟恨天激烈的撅获了唇,有些不像他的,好想要将人生吞下肚似的,吻得芍药根本透不过气来。   浓烈的爱意汹涌如海,把芍药最初的推拒和一肚子的埋怨都化的无影无踪,心口热的发胀,耳边只有恨天一声声深情的呼唤,唤的人身体都软成了水。   浓情之际,恨天凑近他耳边,低低的,似乎哭了似的,带着些哀求和软弱的说:“芍药,不要离开我……无论我做了什么……答应我……”   “什么?我为什么要离开你?”芍药叹口气,这才体会到,恨天喜欢自己可能远比他表现出来的要多得多。   “答应我……”对方还在坚持不懈的求着答案。   芍药无奈,只好哄他道:“嗯,答应你,无论恨天做了什么,我都不会离开的,好不好?”   一定是朱红衣和自己的事让他心里乱了,担心了。   芍药自嘲一笑,怎么说朱红衣也不过是个女人,自己可是个男子,气度大些就罢了,以后再有什么也不用事事都和恨天说,他管理教中事务就够忙得了,自己还为他添乱。   恨天听到芍药这么说,眼睛一瞬间极为明亮的定定的瞅着芍药,泥塑木雕上似的。芍药刚要勾住他脖子躺下。   他却忽然发出一阵很恐怖的笑声,神色狰狞的威胁芍药,“要是你敢离开我,我就拿绳子将你绑在床上,叫你哪里都去不成,只能做我的人……”   芍药脸一黑,呸他一声:“你个变态!”   这一夜,恨天疯了似的折腾他,最后芍药都不记得怎么昏迷过去的。   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了,睁开眼只看到两个丫头正在端洗漱东西进来,脸上是压抑的笑。   芍药脸一红,心里又暗骂迟恨天几遍畜生,这才问:“恨天呢?”   丫头忍着笑,想到教主早上离去的时候,那一脸做贼心虚的样子就觉得好笑,他们还从没见过教主这么怕过一个人呢。   那昨夜两人的动静,被风传的远远的,估计整个苍岩峰都知道了。   芍药想到还有沙莱叶交代的事情要办,匆匆忙忙的赶紧起床,又把那药包拿出来好好看了看包着的方子。   这一看之下喜出望外,原本听沙莱叶说的他只是照著书钻研的医术,没人教导的话,只怕要走不少弯路,配的方子只怕问题多而且多。   谁知他这个方子竟然配的极为高明,芍药细细看过后,越看越惊喜。   虽然是自学,但这方子里的十八味药相辅相成,既温和又互相制约,看得出是认真钻研过了的。   这真是个天才啊,要是师傅发现这么个天才,一定就不会夸自己了。   想到师父,芍药叹口气。算了,苍岩峰的人怎么可能和一寸天的人成为朋友呢?   他提笔在方子的剂量上又动了下,将其中的天麻加了五钱,其余各种又添减一番,看看天色不早,草草吃了几嘴饭便赶着去找沙莱叶了。   芍药去都不算晚,其实离吃饭时间还有半个时辰呢,可他到了后,远远的就发现那个铁塔似的大个子正不安的来回逡巡着,走来走去的,奈何谷界碑前的草都快被他踏秃了。   “沙莱叶!”   芍药喊他一声,沙莱叶回头惊喜的迎上来,“芍药姑娘,那方子可有问题吗?能用吗?”   “何止能用?简直不要太高明,我都觉得你当什么右护法的接班人屈才了,你这个才能明明该去医舍的,要是郭大夫在,一定会引你为知己的。”   芍药掏出那包药,指着里头的方子说道:“就是你下药有点胆子小了些,大部分的药分量不太足,须知分量不足反倒伤命,那是养病呢,这还只是个外伤的方子不太打紧,若是重病要用重方的话,胆子太小犹犹豫豫的,反倒容易救人不成成了害人。”   芍药说着索性招呼沙莱叶坐下,“你看这里,天麻能多加些,但也要看产地……”   沙莱叶认真的听着,又不时提出疑问,时而的眼睛大亮,一副茅塞顿开的样子,芍药更是体会到了当老师的快意,恨不得一天就把自己肚子里那点本事都教给沙莱叶学了。   两人自此后几乎每天都要在发奈何谷外 约着一起谈论医术。   沙莱叶将周锦堂藏书里有关医术的书全都搬出来给芍药看,听他讲解其中一些古方针灸之术,芍药又将自己学到的毒经和素问黄帝内经等各种药书毫不藏私的每天为他讲解疑点。   更是特地央求仇松刃照着人体穴道打造了个铜人,送给沙莱叶,眉花眼笑的对他说道:“沙莱叶,这个铜人乃是医馆里考学生用的,其中穴道位置都用了蜡封住,铜人中空,灌满了水,你若是针对了穴位,水便会流出。   你可要记住,学医连一处错都不能有,穴位但凡有一处扎错了的,就要再仔细练过,默默记诵,还要注意,每个人胖瘦身高各不相同,寻找穴道要活学活用,这个回头我再教你……”   迟恨天也知道芍药每天不辞辛劳的教沙莱叶学医的事情,他笑芍药:“人常说学会徒弟饿死师傅,芍药你就这么不藏私的都教了他,不怕沙莱叶将来抢你的饭碗吗?”   芍药就白他一眼:“医者父母心,这种想法的大夫,一辈子也不能有大建树,我恨不得天下人人都能会医术,都能不用受病痛的折磨呢。   更何况,沙莱叶是苍岩峰的人,若是学会了这些,将来能多收几个弟子出来,医舍也能增光不少,也不用郭大夫遇到个疑难杂症就要跑下山去求人的。”   想到郭大夫回来后摇着头叹气的样子,芍药又道:“医舍里医者实在水平堪忧,等我明年开了春好好研究研究,干脆就到医舍去帮他们好了。” 第73章 邀你赏头场雪   日子这么一天天的过着。   朱红衣身体也没有继续恶化,但也没好起来,就这么不咸不淡的拖着。   不知道她是突然弃恶从善了还是怎么的,这两三个月来都很消停。   虽然对芍药依然不喜欢,眼睛里也是毫不掩饰的仇视的目光,但再也没用什么卑劣的诡计害芍药。   而恨天乐得看到他们俩和平相处,对芍药更是爱慕珍惜,几乎夜夜都宿在芍药这里。   迟恨天也曾无数次说让芍药还搬回他那里去住,芍药就叹口气,说道:“朱红衣呢?她还在你那里我就不去。”   “她十几岁就是我的侍妾了,一直都在那里伺候我的,我就是将她轰走,总也要等人康复了的吧?”   芍药一笑,“所以就先这样吧。”他转身拿起银拨,慢慢给桌子上的药草分堆,对照着旁边的药方仔细研究着。   迟恨天有些不满的也上前站在一边观看:“芍药,我觉得你在沙莱叶身上花的心思和时间都有点太多了,我看的十分妒忌。”   他从背后抱住芍药,呼吸热热的喷在芍药脖颈间,“我如今也忙的几乎每天半夜才能回来,就今天忙里偷闲来陪你,你就不能先放放沙莱叶的事,陪我么?”   芍药手上动作一顿,身体却已经火热起来,轻轻的转过身勾住恨天的脖子,主动送上一吻,然后眼睛里迅速浮上一层情动的水光,看着娇媚中且还带着些软媚。   迟恨天本来只是有点吃醋,逗逗他的,却被芍药这么一双眼睛看的瞬间一缕热气冲上肚脐,吻着芍药就去解他衣带。   却被芍药一把拍开手,佯怒的瞪他一眼:“青天白日的就来逼人,迟恨天你这个魔头!”   恨天一笑,牙齿白的耀人眼目,趁机将芍药摁在桌子上,“好吧,那你叫救命吧,看看苍岩峰会不会有来救你命的英雄。”   说完,两人都忍不住轻笑出声来。   足足一个时辰后,芍药才咬牙切齿的从床上爬起来,推开迟恨天要为他穿衣的手,“不敢劳烦大驾。”   迟恨天呵呵一笑,“芍药,别这么看我,我今日真的很闲。”   说完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他脖子,又渐渐顺着胸膛一路向下的肆无忌惮视奸着芍药的身体。   芍药果然不敢再看他,穿上衣服后乖乖的回到桌子上,把方才的药材照着方子包好了后,才回头看了下床上,正支着腮裸着上身的,望着自己的恨天,“你今日真的要在这里一天?”   如今都已经十一月末,明天就是腊月初一了,这屋内虽然暖和,但也还没到光着躺在床上不用盖被子的程度。   芍药怕恨天着凉,却又目光贪婪的望着恨天赤裸的胸膛健壮有力的肌肉线条,不动声色的吞了口口水,“怎么不回答我?你也盖上被子点,要么就起床吧,就算是今天无事,堂堂教主,一代魔头竟然日上三竿了还赖在床上,成个什么体统。”   恨天想了想,认真道:“我从五岁起每日都是闻鸡起舞,天还不亮就起来练刀,从不曾懈怠。”   芍药奇道:“那如今这是为什么?”   恨天扬唇一笑,竟然念出一句诗来,“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美色在怀,实在情难自持。”   芍药这才听明白,这魔头竟然拿他和祸国殃民的杨妃做比呢。   芍药都气笑了,顺手抓起桌上一支毛笔就去丢他,骂道,“你说谁祸国殃民呢,我打死你这个祸害。”   嘴上说着要打死人,可却不敢真的上前招惹恨天,他可不想今日一整天都在床上度过,迟恨天简直就是个禽兽!   恨天哈哈一笑,也不再逗他,穿上衣服后,看芍药整理好药包要出门的样子,问道,“你约了沙莱叶在奈何谷口相见?”   见恨天脸上并无不喜之色,芍药才点了点头,“若是知道你今日休息,我便不答应他了,偏偏沙莱叶钻研医术十分精心认真,我也不忍心败他兴致。”   恨天点点头,“你去吧,我送你到三岔路口,然后再到教内处理事务。”   如今的苍岩峰万木凋零,已经是一片萧瑟的景象,两人踩着满地的落叶携手一路走着。   恨天的手掌宽厚温暖,芍药抬头侧首笑眯眯的指着周围的山说道:“我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看到满山苍翠都凋零呢,原来也是另一番的美,妙义山树木四季常青,虽然也美,却没有这等山川褪去外以后的苍凉浑厚的感觉。”   恨天一笑,为他理了下脖颈的翻毛领子,看他一张尖尖的脸陷在雪白的兔毛领子里,唇红齿白的,美的像个雪娃娃。   忍不住俯首在他唇上一吻,然后才道,“今年节气晚了,往常十月份就能看到大雪,要是下雪了,你看看白雪覆盖的苍岩峰,山川树木都盖上一条雪毯,那又别有一番意境了。”   芍药向往的双目闪闪发亮,“我这辈子都还没见过雪呢,老天保佑,明日就给我下一场大雪吧,到时候我就约苍岩峰教主大人一同来赏雪,吟雪,颂雪。”   恨天揉着他的头发,“我小时候都是和吴知鹤他们一起打雪仗玩,要么就捕雀,下雪好玩的多的是,什么赏雪吟雪的,苍岩峰也就一个左行陆喜欢干这种事。”   芍药一听更来了兴趣,拍着手笑道,“那不是更好吗?我是怕你身为一教之主有失斯文,其实我也讨厌玩那些个虚头八脑的东西……”   他拉过恨天的手与他小手指相勾,“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迟大教主,小生芍药在此邀请您等下了头场雪一起赏玩,不知教主大人可肯赏脸啊?”   迟恨天眉头一皱,故意摇头,“这个么,我公务繁忙,若是邀请我,要看诚心够不够。”   “哼,你要什么诚心?”   迟恨天在芍药耳边悄悄说了一句话,瞬间把个芍药羞的脸通红不已,握着拳头捶他胸口,怒道,“呸,你还真是个淫贼,哪有那种的,我才不要和你那种样子……”   说着已经快跑两步朝着奈何谷方向去了,半路还回头对恨天做个鬼脸,“淫魔!这辈子都休想那样!” 第74章 仇松刃的病   恨天看他走的看不见身影了,这才回头朝着教内而去。   妙义山如今已经是追暮秋的地盘,山上村民竟然也都被他洗脑的提起来一寸天赞不绝口的。   既如此,是他们不肯离开,那就不要怪自己心狠手辣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前行的道路上有伤亡是在所难免的。   只是,这事还是要瞒着芍药才行,绝对不能让他知道。   到了奈何谷口,除了沙莱叶之外,芍药竟然意外的见到仇松刃也在。   而且,仇松刃和沙莱叶不知道聊什么呢,竟然十分投缘的相互哈哈大笑起来。   仇松刃一脸满意的道:“那可就劳烦沙兄弟了,哈哈哈,若是我试了果然能那么神勇的话,回头一定帮你寻买家,到时候咱们坐地不动就能赚一大笔钱,余生吃香喝辣都够了。”   “你们说什么呢?吃香喝辣不叫上我?”芍药哼一声,上下打量着仇松刃,口气里眼神里都是好久不见的喜悦,却故作嫌弃的样子,“仇松刃,你去煤堆里修炼的吗?怎么黑成炭头似的了?要不要哥哥为你配一副美容的养颜膏来?”   仇松刃一脸生吞苍蝇的表情,片刻后,试探着问道:“芍药,你一个大姑娘该说姐姐,还有啊,我这回被教主练惨了,那原因你也知道的,吴知鹤他们都劝我远离你呢,弄得我也心里有点慌。”   “你慌个锤子?”芍药一看他那副模样就知道他想啥呢,“你是不是以为我真的喜欢你?”   旁边大山似的一动不动的沙莱叶一听吓得晃了一晃,仇松刃一下跳开三丈远,抖着声音道:“你真的对我有意思?可我对你真的没意思啊,我一向把你当好兄弟看的,虽然我长的是比教主帅些,四星门里容貌最好,又玉树临风的……”   “呕!呕呕呕。”芍药做个吐的动作,“仇松刃你少自恋了!你哪里有四星门其他人帅气?比恨天更是连他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谁会看上你啊?我瞎了不成?”   “真,真的没看上我?”仇松刃还是不敢过来。   芍药白眼翻上天,“我发誓,我要对绝对没有别的心思,你说你想啥呢?”   仇松刃看芍药表情不似作伪,这才松口气,慢悠悠走过来,“我这不是被整怕了吗?”   沙莱叶只会憨憨的傻笑,芍药把手里的药包递给他,“这个方子呢就很好了,无论剂量还是配伍上,可说是完美,而且这回你还写上了哪种药草要用哪里产的才好,分量也各有不同,如此细心,已经可以独立行医了。”   沙莱叶听的高兴,仇松刃却一下蹦跶起来拍在沙莱叶肩膀上,比他还高兴的,“哈哈,老沙,这回你真的成了个大夫了,娘的,回头哥带你去医舍羞一羞郭老头去,一把岁数了,看啥啥不行,脾气还贼大,叫他见识下什么才是真正的天才神医。”   芍药越听越奇怪,“郭大夫招你惹你了?怎么要去寻人家的晦气?”   仇松刃干咳两声转过头不吱声,沙莱叶对芍药却是向来有什么说什么,并无背人之语,说道,“就是,仇门主要让我给他配一种能增长男人房中术的药,说是在旗山镇勾栏里不行……”   “沙莱叶你这个杀千刀的!”仇松刃万万没想到沙莱叶憨傻到这样地步,连这种话都敢说出来,呆了一呆才跳起来锁住他脖子捂住他的嘴,可事却已经被芍药听了个明明白白了。   芍药脸色一惊,不可思议的打量着仇松刃,“你竟然不行!”   “卧槽,你才不行呢!老子行着呢!”仇松刃急的面皮紫涨,口不择言的一说完就后悔了,芍药是女的,哪有行不行的?   这话要被教主听去了,肯定以为自己说他不行呢,那还不得把自己丢豺狼窝练死才能回来!   于是连忙改口,“我没说教主不行!我说,我是……嗐!”仇松刃最后放弃的以手抚额,这才说出了自己的难言之隐。   “上次,就是大大前天,我不是才回来么?去旗山镇找何文田,他带我去勾栏里找乐子。妈的,谁知我才开始就结束了,好几天都是这样,我就有点担心,去医舍里怕被老郭笑话,找你吧,你一个女孩子家,我也不敢说这种事,怕被教主撕了,听说老沙跟你学医呢,这不是才来麻烦的?水知道还是被你听去了,你可不能对别人说啊。”   芍药听的又好笑又担心,连忙抓过仇松刃的手腕搭上一切,然后扑哧笑出声,“你什么事都没有,许是太久没有释放过了,不是有句话叫做当兵三年见了母猪赛貂蝉么,你估摸着就是这样原因。不用担心的。”   又转头问沙莱叶,“你当真为他开了治疗的药?”   沙莱叶连忙摇手,“不是不是,我没有。”望着仇松刃一脸怒火的样子,沙莱叶赶紧解释,“芍药以前说过,有些心病导致的身体疾病不用药物就能医治,但这种心病的人若告诉他并无生病,他们反倒疑心不去,还会继续忧愁着去寻别人的就医,免不了要被人坑害,且还会把假病愁成了真病。”   芍药赞赏的点头,接道,“于是,你就随便答应了给他做丸药?其实是除他疑心的?”   沙莱叶嗯一声,小声道,“我打算做几个山楂丸给他,吃个一个半个月的……”   仇松刃听的一愣一愣的,敢情自己根本没病?   芍药却已经极为满意的笑起来,对沙莱叶道,“我素来虽然欣赏你的聪明好学,但总觉得你还差了些揣摩人心的能力,毕竟奈何谷内除了你们师徒也没有别人了,可却不曾想你竟然能做的这么好。”   仇松刃已经哇哇大叫起来:“老沙你骗我!卧槽,你这种长了一张老实脸的人,骗起人来更容易叫人上当啊!芍药,你教的好徒弟,枉我把你当好兄弟!”   三人打打闹闹的闹作一堆,沙莱叶自告奋勇的去捕了兔子来,仇松刃挑在枪尖上为他们烤着吃,更是命人取酒过来。   他们就这么在奈何谷口大吃大喝的玩乐起来。   远远的山石后,朱红衣抓着一块石头,阴险又森冷的笑,恶狠狠道:“笑吧,申芍药,很快就该你哭了。” 第75章 真相   第二天,腊月初一。   芍药更没想到,昨天自己玩笑似的向老天祈祷来一场大雪,第二天天不亮就真的飘起了雪花。   半夜里,芍药起夜,就发现窗户纸好像比往常亮似的。   他披上衣服,推开窗户,就看到了外面纷飞的大雪,地上已经铺了薄薄的一层了。   他高兴极了,再也无法入眠,索性推醒了迟恨天,压低的声音里都是克制不住的开心,“恨天,你快起来,外头下雪了!我想出去玩一会。”   迟恨天揉着眼睛,一把将芍药拉进怀里,为他暖着手脚,“怎么就披着一件外裳就敢去开窗户,苍岩峰可是北地,迎头冷风一激,明天只怕就要感染风寒。”   “可我好想去看雪啊!”   迟恨天无奈的只好起床,外面早有伺候的人端了洗漱的东西进来。   芍药被恨天厚厚的裹成了个球,牵着他的手一同去赏雪。   “想去哪里?”恨天问芍药。   芍药歪着脑袋想了想,“去你喜欢的地方吧,这里是你长大的地方,你肯定比我更知道哪里好玩哪里景色美。”   迟恨天想了想,直接将芍药打横抱起,一路轻功在树梢间飞跃,吓的芍药紧紧搂着迟恨天的脖子,生怕他不小心将自己掉下去了。   但是,有轻功真好啊!   芍药从不知道原来从高处赏雪是这样的感觉,脚下的树木山石飞快掠过眼眸,令人目不暇接。   他们在九尺崖上停下,站在一棵松树上,迟恨天没有放他下来,望着苍茫的白雪间银装素裹的苍岩峰,恨天淡淡道,“我小时候练功,冬练三九,很喜欢在九尺崖练禅定,能在这大雪中,青松上一动不动的站上一天。”   芍药听的歆羡不已,迟恨天又下去在九尺崖的山峰上堆了一个大大的雪人,芍药却非要堆一堆。   恨天笑着只好又堆了一只比较矮的和那只大的依偎在一起,搂着芍药把两段松枝插在雪人身上当手臂。   “满意了?这两只就代表咱们俩,在九尺崖赏雪。”   芍药得意的昂起脑袋,“满意是满意了,不过高的那只才是我。”   “哎,芍药,人贵在有自知之明。”   芍药刚要回击几句,突然九尺崖下两道人影飞快急掠而来。   近了才看出竟然是吴知鹤和柳子慧。   恨天一惊,揽着芍药肩头的手是瞬间收紧,“怎么了?发生意外了?”   吴知鹤摇头,又看了芍药一眼,回禀道,“没有,事成了。昨夜偷袭势如破竹,那攻山的车极为好用,咱们都没等到天明就拿下了。”   “那是什么事?”   吴知鹤再次看一眼芍药,然后躬身低头默不作声,柳子慧像个隐形人。   迟恨天微微蹙眉,芍药听吴知鹤含糊其辞的禀报就知道他们肯定是有什么秘密军情要商议。   因此也知趣的捂着嘴打了个呵欠道,“恨天,我困了,你送我回去睡觉吧,我想多睡会。”   迟恨天感激的在他唇角一吻,引得吴知鹤和柳子慧齐齐转头去看旁边的山石。   芍药本想着等雪小了好去医舍寻郭大夫借几本书来看,谁知这雪竟然不歇气的下了整整一天。   窗外已经积了厚厚的半尺深的雪,芍药等的无聊心焦,索性穿的厚厚的,撑着伞抱了一坛子酒去寻仇松刃玩。   仇松刃的地方离他不是太远,而且在九尺崖的时候,恨天好像说了句仇松刃留守什么什么的,想来这次的任务是没他什么事的。   可芍药没想到会听到这么个惊天消息,仇松刃的住处传来喧闹的声音,看来有人捷足先登来找他了。   芍药刚想离开,就听到吴知鹤的声音响起,“叫住,那个叫做小光的女子和叫大牛的青年的尸首,属下已经遵从吩咐,特别选了地方埋葬。”   小光!大牛!   芍药一瞬间觉得浑身冷透。   一定是重名的人,肯定是的。   可接下来的话却彻底打碎了他的幻想。   迟恨天的声音冷漠的响起,“嗯,这两人是芍药最要好的朋友,尤其那个小光,我本来不想伤她,可若是他们不识时务一定要与苍岩峰作对,那也留不得,可都做的干净?”   “嗯,妙义山那些村民干干净净的,全都没留活口。”   “哎,倘若他们还是妙义山村民,我也不会为难,可既然入了一寸天,那便是手无寸铁的妇孺也是江湖人,给了活命的机会也不珍惜,算是对他们仁至义尽了。”   柳子慧道:“属下也曾和他们说过,一寸天的魔教中人利用了他们,可他们被洗脑的厉害……”   哐啷一声响。   芍药手中的酒坛子没抱稳落在地上摔得粉碎,惊动了里面谈话的人。   迟恨天面色只略一震惊已然恢复常态,“芍药,你听我说,妙义山乃是永州屏障,苍岩峰若想南下,非要取了这个关隘不可,若此地没有被追暮秋……”   “闭嘴!”芍药哆嗦着嘴唇打断他,“攻山车原来是攻打的妙义山,我亲手杀了自己的朋友和乡亲。”   他恨然抬头,目光里有绝望,有熊熊仇恨,却唯独不再有一点深情厚爱,“迟恨天,我恨你!我要回妙义山!”   迟恨天冷冷道,“妙义山村人已经死绝,你回那里做什么?”   芍药不理会的转身就走。   迟恨天冷漠的对手下下令,“吴知鹤柳子慧,拦住他!捆了给我丢回他房间。”   芍药如何能是他们的对手,他恨的浑身哆嗦,恨的一口银牙咬碎,“迟恨天,你能囚禁我一时,却不能囚禁我一世,我但凡有一口气在,都要回到妙义山。”   “你回去做什么?”迟恨天仿若未见他的仇恨。   “我回去谢罪!我还违逆出主意,我亲手杀了小光,杀了大牛哥,我罪不可恕!”   迟恨天闭了闭眼睛,努力控制住心底的疼痛,“杀他们的是我,不是你,你若想报仇也该来杀我。”   “你松开我,你松开我,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迟恨天果真松开捆缚芍药的绳子,“只要你不伤害自己,想杀我便杀了吧,苍岩峰后事我都交代了吴知鹤与周锦堂。”   芍药手中拿着一把削水果的刀子,抖了半天到底下不去手,最后悲哀的痛嚎一声夺门而出。 第76章 失去了自由   迟恨天以为限制了芍药的自由,时间长了他就能想通,反正他也不会武功,也逃不走。   可他忘了芍药是个医者,更忘了他也是个人,尽管平时对自己温柔有加,万事都肯听自己的,可骨子里却是个极为倔强,十分坚持本心的人。   尤记得当初相遇的时候,那头差点野猪面前,自己只不过问他怎么解了体内的毒的,他都能决绝的宁可冒着被野猪踏死的危险,以自身做饵。   他原本就不是个随人捏扁揉圆的性格啊。   芍药绝食了,且不知怎么动的手脚,连恨天都喂不进去一口饭,吃什么吐什么,简直就好像要把呼吸进去的空气都吐出来似的。   整个人也瘦成了一把皮包骨头,再这么下去,不出一个月肯定便会香消玉殒。   迟恨天实在没有办法了。   将一碗粥重重丢在桌子上,“芍药,你究竟要怎么样?”   芍药哑着声音开口,“放我走,迟恨天,看在我救你好几次的份上,求你放我走。”   迟恨天两天没有去看望芍药了。   他笔直的站在窗台边,看着外头大雪纷飞的夜色,拳头紧紧攥起。   他心里纠结的厉害,他想的是就算芍药死了,那也只能死在苍岩峰,可真的看到那个形容枯槁的人时,生平头一次,迟恨天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心软,什么叫做后悔。   但,虽然后悔,若是重新来过,他依然还会这么做的。   身后,朱红衣端了一碗莲子羹来,试探着唤了两声,“教主,教主,属下煮了莲子羹,您过来吃点吧。”   迟恨天未动,良久后突然问道:“芍药那日为何会去寻仇松刃?”   朱红衣眼皮一抖,心中已经掀起惊涛骇浪。难道自己偷偷不动声色派人引导芍药去找仇松刃的事被教主发现了吗?   不可能,赐后芍药的小春红,可是个十分机灵的女孩子,她说当时只是顺嘴提了一下,让芍药去找仇松刃雪中煮酒论英雄。   教主莫非是在讹自己?   想到这里,朱红衣咳嗽两声,有气无力道,“教主怎么这么说?莫非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叫芍药身边的人过来一审便知了。”   迟恨天定定注视朱红衣许久,然后才淡淡道:“若是有一天被我发现有人胆敢算计我,我一定叫那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左行陆就是前车之鉴,朱红衣,你该知道我的性格。”   这一席话,听得朱红衣脸色惨白,手脚冰凉。   想到前几日去刑堂的时候,无意看到墙上挂着个血肉模糊的东西,似乎还是个活物,可却已经丝毫看不出人的模样来了。   她当时好奇,多嘴问了一句领着来的人,那人笑道:“红衣姑娘自从病了来的少了,自然不知道,那团东西就是左行陆啊。”   朱红衣当时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几乎惊的晕过去。   她也是苍岩峰魔教的人,从小到大耳濡目染的刑堂的手段,也都是知道的。   可她从来没看到过这样的刑罚。   那介绍的人还在继续讲解着:“左行陆被砍了四肢,剥了皮,头发和眉毛,凡是长毛的地方也都被用树漆烤热敷上生生拔光,舌头被医舍下了剪舌虫慢慢啃食掉,如今也就还剩着眼睛呢,这还是医舍那边说要留着试药,不然也早就挖去了……”   想到这里,朱红衣仿佛就看到了自己的未来,浑身打着颤跌坐在椅子里,一歪头哇出一口血来。   悦心蛊的控制越发的艰难了,这这么下去,自己迟早会被反噬。   可如今,她宁愿被悦心蛊反噬而死,也不想将来被送到刑堂折磨。   迟恨天见她突然吐血,心中没来由一阵烦躁,居然没有像往常那般上前询问原因,只是粗暴的叫人喊医舍的人过来查看病情,然后就出去了。   他这一反应,落在朱红衣眼里就更加惊恐了,悦心蛊只有在她催动的时候才会吐血,每次催动都会令中蛊者更加被迷惑一成,可恨天竟然不但没有对自己更心疼,反倒还不耐烦起来,这怎么回事?难道说,他已经能以自己毅力对抗悦心蛊的魔力?   这又怎么可能?从来没有人能做到的事。   朱红衣暗暗安慰自己,可能是教主他心中太烦躁申芍药的事情了,这很正常的,这没有关系。   而朱红衣更加能肯定的是,迟恨天一定会放了芍药的,一定会放他自由。   她就安心等着芍药出谷的那天就好了。   这个人不能再存在于世,只要申芍药活着一天,恨天迟早还会和他情归于好的,他们两人的感情太深刻了。   作为旁观者,朱红衣无比确信这点。   而迟恨天才刚离开不多久,就有医舍的人慌慌张张的跑来说,“教主,不好了,朱红衣不行了,只怕还要请芍药大夫来医治才好。”   心口骤然一痛,迟恨天感觉仿佛被人攥着心脏捏了一把似的,极为难受极为疼痛。   来不及多想,他让那人先回,自己已经提气运起轻功赶往芍药那里。   他做好决定了,既然芍药想走,那就放他走,他走了后,过个半年一年的,自己若是还放不下,再去将人抢回来。   总不能当真看着他去死。   朱红衣的病重,倒是正好给了自己台阶下,给了自己放他走的理由。   芍药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你真的肯放我走?”   迟恨天干脆的仿佛从来不曾爱过这个人,点头道,“只要你医治好朱红衣这一次,我便放你走。”   “你,你,你说话算数!”   “我迟恨天还不曾食言过,需要我发誓吗?”   芍药呆呆的摇摇头,整个人瞬间都精神起来了,穿上衣服后,比迟恨天还要急的就要立刻赶往朱红衣那里。   终于能离开了!   这已经是第几次用佛陀金血了?好像是第六次了吧,再用的话就是第七次,自己还有三次的佛陀金血的命,希望余生都不会再用到了。   只要能离开,少点寿命算什么?总好过立刻就死在这里。 第77章 放你自由   芍药治好朱红衣后,走的很干脆,迟恨天派了马车送他。   马车内只有他们两人,芍药掀开窗帘看向外面,皑皑白雪反射着阳光格外刺眼。   苍岩峰昨夜又下了一夜的雪,今早路边都是打扫道路的教众。   雪,这个他曾经无比向往的东西,此生以后都会是他最不堪的回忆,他再也不会想念北方的雪了。   小光,大牛哥,村里的父老乡亲们,申芍药是罪人,这就回去请罪。   迟恨天看芍药只管望着外面,从上车到现在,一眼都不曾回头望自己,大有就此到了分别的时候也不与他说一句话之势。   于是,他便没话找话的主动道:“芍药,你要回妙义山吗?你的草屋还保留着,那里如今已经没有人居住了,你一个人很危险,不如到永州城住的好。”   芍药这才呼的放下窗帘,冷冷道:“迟恨天,送我下了苍岩峰就行了,我不想再和你,以及你的人有任何瓜葛,不用你送我回去,也不用你好心安排一切,我自己会走,会问路,会做饭,会照顾自己,有一技傍身,也是堂堂三尺男儿,收起你的假惺惺!”   迟恨天沉默。   芍药一看他这副样子,就知道迟恨天只怕还是会暗中派人以保护的名义跟着自己。   于是便袖中抽出一把匕首来,横在自己脖颈间斩钉截铁道:“迟恨天,若是过了旗山镇,我看到一次你的人就立刻自刎。”   从来柔弱的人,此刻说这句话的时候,那股决绝的意味看的迟恨天心中甚至一怵,他了解芍药,更知道芍药这话不是开玩笑。   他似乎真的要失去芍药了,永远的失去这个人了。   他想到了昨晚找周锦堂说话的时候,周锦堂那唉声叹气恨铁不成钢的神态:“教主啊,论起来我是你手下,本不该多说,可此时你能来找我,自然也是迷茫了,想听真实意见来的。”   周锦堂顿了顿,似乎在考虑要怎么说才能既不逾越,又劝解开的道,“这件事,您既然做了,再多说也无益,若是老教主还健在,这事也有个例子呢,你娘就是他抢来的,还不是放在苍岩峰一辈子?”   “但是吧,江云安有大仇想报,这一条被老教主利用的恰到好处,青春大好年华都消耗在了苍岩峰,可芍药姑娘不一样,属下冷眼旁观,这孩子看似柔弱可欺,可却十分有主见,而且他也没什么能威胁的人存在。”   说到这里,周锦堂忍不住道:“您说当初怎么就把人都杀了呢?哪怕留一个芍药最好的朋友呢?这事如今也不会这么难办。”   迟恨天垂首,一口气灌完手里的一坛酒,苦笑道:“你以为我会忽略这件事吗?只是那妙义山芍药最好的朋友,是个没脑子的憨厚半傻子,一门劲头的就是要与人拼命,她是自己撞死在攻山车上的。”   周锦堂听的呆住,良久后才摇头道:“既然这么说,属下觉得,教主您也该以大业为主了,儿女私情,教主以前从来不是太放在心上的,不如就此放下,过个一年半载的也就都忘了。”   周锦堂也有了三分醉意,说着说着,眼睛竟然浑浊起来,深陷在某种遥远的回忆里,口齿不清的说道,“当年,属下与她……可属下是苍岩峰的人……她爹爹非要我周锦堂继承啊她们家的肉摊子……呵呵呵……我周锦堂用剑之人,岂肯屈就市集做个屠夫抓刀宰猪……”   迟恨天望着醉倒在桌子上的周锦堂,淡淡道:“周护法想的和我一样,也的确是该快刀斩情丝的时候了。”   马车突然颠簸一下,芍药一个不稳滚在恨天怀中。   迟恨天借机紧紧抱住他,在他耳边低声道:“就抱一下,最后一下,此生也许再无相见之期,芍药,容我抱这一下留着回忆。”   芍药推他的动作停下。   任由迟恨天与他相拥片刻后放开他,这才又坐回贴着窗户的位置,继续转头去看窗外的雪。   爱恨交织原来就是这样的心情吗?   恨天的怀报一如既往的宽厚温暖,以前那是他最贪恋,最思念的感觉,以后,这种感觉会慢慢淡出自己的生活吧。   他要留着这一抱做回忆,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山长水远,从此一别两宽,再不相见。   当初上山的时候,芍药记得旗山镇离苍岩峰没有这么远的,他们乘车没过多久就到了苍岩峰,可如今离开的路似乎加倍变长了似的,总也走不完。   迟恨天又开始没话找话,“仇松刃和沙莱叶那里,你全部都不曾打招呼,有要带给他们的话吗?”   “没有。”芍药回答的绝情又冷血,根本不像他一贯作风。   恨天有些惊诧。   芍药冷笑一声,“和他们是朋友,他们就肯为了朋友的关系私自放我离开吗?若是能,我早去求他们了。说到底,也不过都是你忠实的下属而已,我只想走的干净,从此和苍岩峰有关的一切都不想再有牵连。”   迟恨天就不说话了。   片刻后,马车终于停了下来,迟恨天先跳下去,然后来扶芍药。   芍药一把扒拉开他伸过来的手,自己跳了下去,然后将行李包袱往背上一系,对迟恨天拱拱手,竟是不做一言的干干脆脆离去。   车夫低声道:“教主,若是您反悔了,此时还来得及,属下将他捉回来。”   车夫看着自家教主眼睛里都快望的伸出手来了,实在叫人于心不忍,心中不由暗暗埋怨芍药不知好歹,不就是杀了几个村民吗?   他从开始不就知道教主是魔头么?   迟恨天冷冷看他一眼,“所有人都不许盯着他,我既然答应了放他离开,堂堂大丈夫说到做到,那便是真的放他离开了,你们若敢私自做决定,直接去刑堂自己领罚。”   车夫这才唯唯诺诺的退在一旁不敢吱声了。   眼看着那个单薄的身影消失在旗山镇的街头,迟恨天才一挥手,转身步上马车离去。   江湖路远,芍药,从此照顾好自己。 第78章 毒计   芍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才出了旗山镇不到十公里就出事了。   此处正是当初他来苍岩峰的路上,马车坏掉了,恨天去捉了兔子来烤着吃的山路。   芍药和恨天在一起也学会了骑马,虽然骑术不佳,但如今反正是十冬腊月,冷风如刀,也不可能骑快马。   于是也就那般缓缓信马由缰慢慢悠悠走着,本想过了这座山,到下面的镇子再寻店投宿的,谁知道就被人打劫了。   来人总共有四个,一字排开在他面前堵住去路。   芍药一惊,连忙抬出迟恨天名头,“你们是什么人?我和苍岩峰的教主有交情,你们可是他们的人?”   虽然心中万般痛恨迟恨天,可芍药此时却不得不搬出他的名头来吓唬人,反正他又不会知道。   那四人中一个大汉闻言轻蔑一笑:“我们便是听说迟恨天与你交恶了,才敢来打劫的,不然你以为谁敢在苍岩峰地盘上抢他们生意?”   什么意思?难道这些人是苍岩峰的人?   芍药根本不信是恨天做的,他虽然残忍嗜杀,可还算光明磊落,是断然不会做出这种明放背地里却来劫人的勾当的。   其中第二名汉子不耐烦的道:“言多必失,让干什么干什么就是了。”   他说完一掌砍在芍药后颈,芍药软软的便昏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在一处地窖中,这地窖极深极深,抬头只看到圆圆的一块天空如同一块波斯银币那么大。   他连忙摸了摸胳膊腿,没有受伤,钱财衣物也都还在,看来并不是来谋财的,那就是奔着他这个人来的了。   芍药用脚趾头也能想到是谁了,在苍岩峰看他不顺眼的,除了朱红衣,也实在想不到第二个人了。   地窖内不是很冷,芍药等着朱红衣主动现身呢,却左等右等的没等来朱红衣,身边一块乌黑的角落倒是等来个怪物。   那怪物发出一声十分难耐的呻吟,似乎正在病着,声音粗重,呼吸沉沉,莫非感染了风寒?   芍药试探着刚要往一旁躲躲,那东西竟然口出人言道:“啊,像被刀子划过嗓子,这是什么酒?太痛了……”   是个人?还是个醉鬼!   芍药不以为这人是无意间闯入的,这必然是朱红衣的诡计,她要干什么?放个活人进来是要干什么?   很快,他就有答案了。   那人摸索着一下擒住了芍药冰凉的手腕,这种冰凉让他觉得极为舒服,发出一声喟叹,然后开始顺着芍药的手腕一路向上的摸起来。   芍药战战兢兢的终于后知后觉知道这人怎么回事了。   这人是中了春药!   朱红衣这个畜生!她的毒计竟然是这个!   芍药惊恐的喊着那人,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可那人的手仿佛钢筋铁铸一般,哪里是他这点力气能抗争的?   而且,随着那人的身体抱着自己站起来,这个身高,一座山岳似的,再接着井口那点微弱的光看到这人布满刀疤的脸孔后。   芍药惊呼一声:“沙莱叶!”   沙莱叶也不知道被下了多大剂量的春药,根本就听不见别人的呼唤,只是遵从本能的一下抓过的脖子,紧接着反手扣住他的肩膀。   将芍药抵在了墙上。   芍药哭喊的声嘶力竭,不住的喊沙莱叶,让他住手,可最后喊得嗓子都出血了,也没有用。   那不是人可以忍受的痛苦。   芍药觉得自己已经死了,等沙莱叶药性过去,昏沉沉睡在一旁后,井口的那点天光已经换成了漆黑的暮色。   浑身像被人用石碾子反复碾压了无数遍似的,骨头和皮肉以及头发肩膀,浑身没有一处不泛着疼痛。   身体更是已经痛的没了知觉,衣裤上血流漂杵。   泪水早就流干了,嗓子也已经嚎的再也发不出声音。   芍药觉得此刻若是有个人来一刀杀了自己,那他来生必定会感恩戴德的。   他在等沙莱叶醒来,然后就想,到时候该怎么面对他,可他显然想多了,朱红衣根本没等沙莱叶醒来,就已经下来了。   而且是孤身一人下来的。   手中举着个火把,一脸吃惊的看着狼狈不堪的两人,夸张的张大嘴巴,“你们!你们这是!”   芍药冷笑一声,沙莱叶大约也该醒了吧,好个朱红衣,好一个毒计!   怪不得这一个多月来都没有再针对自己出什么幺蛾子,原来是留着这么一个后手?   果然,沙莱叶很快便醒了过来,然后看了看地上的芍药,再看看自己,一下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硕大的身形一下哆嗦着跪在地上,想来扶芍药,却到底没敢,语无伦次的说着“对不起。”   朱红衣怒道:“沙莱叶,你怎么敢?这可是教主最喜欢的人,你好大的胆子!”   “我……我……”沙莱叶只会说这一个字。   芍药反倒冷静下来了,不理会沙莱叶,只是冷冷的看着朱红衣,淡淡道:“不要装了,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他没有点破朱红衣的计策,他怕朱红衣杀人灭口,杀了沙莱叶,沙莱叶是被人设计的,他虽然在药学上十分有天赋。   可对人情世故上就如同当初在妙义山里的自己似的,甚至还不如自己。   沙莱叶讷讷的,眼泪都流了出来,“芍药,我不是……我喝了酒……不知道怎么掉下来了。”   芍药不看他,目光如刀似的割在朱红衣脸上,朱红衣呵呵一笑:“我先把沙莱叶安抚好了送出去再来和你聊怎么样?这不是你期待的吗?你也不希望这个大个子出事对不对?”   她扣着自己的指尖,眉眼里是满满的志得意满,“毕竟,若是恨天知道了你们俩发生的事,你猜他会怎么对沙莱叶?你再猜,周锦堂唯一的弟子若是被杀了,他又会怎么做?到时候右护法变成了以前的左护法,再想尽办法策划一场叛变什么的……”   她格格娇笑,“不知道,恨天还能不能再那么走运被人救了呢?”   芍药比她还冷的也笑了,“朱红衣,你傻了吗?我恨不得苍岩峰立刻分崩离析土崩瓦解,我恨不得迟恨天立刻身首异处,你竟然拿这种事来威胁我?你觉得有用吗?” 第79章 朱红衣的好意   朱红衣蹲下身,捏着芍药的脸,猛地啐他一脸唾沫,“我当然知道有用,你这个叫人恶心的男人。”   她说着,手一挥,银光闪过,一枚金簪打晕了沙莱叶。   “申芍药,我恨你,你夺走我青梅竹马的恋人,我的丈夫!我要慢慢折磨死你,叫你此生都不能再出现在恨天面前。”   她说完飞速点住芍药穴道,往他嘴里又喂了一枚丸药,然后将井口垂下的绳索系在沙莱叶身上,与他一同离开地窖。   半空中恩狠狠望着芍药笑的阴森恐怖:“申芍药,好好享受我给你找的男人吧,不是喜欢男人吗?我就让这旗山镇的乞丐伙夫贩夫走卒都来当一回你男人,可要好好感谢我才行啊。”   整整五日,芍药每日都被放下来的不同的人折磨的奄奄一息,连想死的力气都没有了,此时的他已经没有了思想,没有了灵魂。   每天就如同一具破布娃娃,被反复蹂躏践踏,第六日的时候,终于有人来搭救他了。   这还要多亏沙莱叶良心发现,只不过沙莱叶也因此赔上了一条性命而已。   那日沙莱叶醒来后发现自己在奈何谷谷口的旁的树林里,朱红衣站在他身边一脸怒容。   沙莱叶模模糊糊的揉着眼睛打招呼:“朱姑娘,你怎么在这里?我怎么会睡着了的?我记得……”   他一下顿住,脸现惊恐。   他记得自己好像做了个梦,但那梦真实的,又不像做梦。   他好像梦里将芍药……还记得芍药似乎是男人,好荒唐……   朱红衣一脸惊怒的道:“沙莱叶,你死定了!若不是我将你偷偷弄回来,教主知道这事了,你必定死路一条!”   什么意思?   沙莱叶呆呆望着朱红衣,紧接着抖着声音的,“难道……那个梦……”   “什么梦!”朱红衣气道,“芍药他只是偷偷回来找恨天的,谁知不小心掉进了机关里,你也踏了进去,可你却……你却将他蹂躏致死!”   死了!   沙莱叶吓得整个人都觳觫起来,闹钟一片空白,如遭雷击,三魂七魄吓走一半,当时就傻了。   朱红衣见将他诈住了,这才又放柔了声音道:“幸好当时发现的是我,我本来也不喜欢芍药,他回来的也没通知别人,死在那里根本无人知道。”   “再说,他已经失身于人,还如何匹配的上教主?”   沙莱叶真的吓傻了,想到刑堂那些手段,想到自己干的事,再想到教主嫉恶如仇的性格,更何况芍药还是他心爱的人……   自己只怕比左行陆还要惨。   “怎么办?该怎么办……”他喃喃着,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你也不要急,这事我不会说出去的,横竖申芍药反正已经说了回妙义山了,此时只有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只要我不说出去,别人谁能知道?   他申芍药再怎么说也非我苍岩峰教内兄弟,你可是右护法的传人,我自然还是向着自己人的。”   说到这里,朱红衣左右看看,凑上前低声道:“你自然些,不要被人看出不妥来,他的尸体我来处理,你千万不要说出去。”   沙莱叶此时根本就听不进去朱红衣说了什么,只会讷讷的点头,呆呆的望着那个血红的身影消失在苍茫的雪地里。   然后才捂着脸低低啜泣来气。   自己都干了什么?芍药可是与自己有师傅情分的人啊。   沙莱叶在这种自责的日子里煎熬了三天后,还是决定要将真相公之于众。   只不过,他不敢直接去找教主自首,他实在太惧怕刑堂的那些手段了,想了许久后,第五日的晚上,他约了仇松刃在奈何谷口饮酒,顺便将为他配的药给他。   仇松刃就觉得今晚的沙莱叶不对劲,还以为是因为芍药离去的缘故,当下拍拍沙莱叶的胳膊,感叹道:“别想念他了,我也想念,可那终究不是咱们能挂在嘴边的人,教主这人向来量大,可唯独对这件事极为小心眼,他可不管你是当朋友的还是当女人的,知道你敢心里挂着他爱的人,非把你丢冰天雪地修理不可。”   沙莱叶苦笑一声,把一个包裹递给仇松刃,然后又郑重的将一封信给他,说道:“仇门主,这封信里写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我要你答应我明天中午才拆开看。”   明天中午的话,自己肯定已经死的再无救活的可能了吧。   仇松刃见他说的如此审慎,也严肃起来,双手接过问道:“莫非是教众惊天机密?”   仇松刃却不多言,又指着那包裹道:“这里是芍药这些日子帮我改良过的药方,我一并收录成册了,我和医舍的人 不熟,也要劳烦仇门主辛劳转交一趟了。”   仇松刃一来喝的有了几分醉意。   今晚沙莱叶拿过来的酒是偷的周锦堂的陈年花雕,后劲有点足,脑子就昏沉沉的有些不会转圈。   于是也没察觉沙莱叶的不对劲。或者说,他察觉了,只是觉得醉的厉害,想要明天再来问一问缘由。   而交待完这一切的沙莱叶神色明显一松,如释重负的一口气灌完一坛花雕后,这才鼓足勇气问仇松刃:“仇门主,倘若……你无心做了伤害朋友的事情,还是那种不可挽回的伤害,但那个朋友已经死了,这件事除了天地之外无人知道,你会怎么做?会选择埋在心底忘记,还是谢罪?”   沙莱叶问完十分紧张的望着仇松刃的眼睛,双目晶亮的饱含期待的一眨不眨。   口中的呼出的急促的白气透露了他的不安。   这答案对他来说极为极为重要,尽管已经做好决定了,可他还是希望别人会说“既然是无心的伤害,那朋友也会原谅的。”   但遗憾的是,仇松刃不是会这么说的人,也不是会这么做的人。   更何况还醉了,那更是心底怎么想就怎么说了。   仇松刃闻言歪着脑袋努力思考了半天,忽然道:“无心的伤害,却把人家杀了,你换位思考下不就好了?我在你这里捅上一枪……”   他指着沙莱叶的眉心,笑得阴森森的,“一枪贯脑……你死了,我明天说我昨夜酒醉,无意伤你的,你会不会原谅?” 第80章 以死谢罪   我会。   沙莱叶毫不犹豫的在心底脱口而出。   可再一想,自己对芍药的伤害那简直是比取他性命更大的伤害,做了那么畜生的事情,连去见他的遗体告别的勇气都没有啊。   而芍药是个男人的事,若是明天仇松刃看到了,不知会不会吃惊的大喊大叫再惊动了别人。   想到这里,沙莱叶又叮嘱道:“仇门主,你有没有偶尔觉得,芍药他……”   仇松刃此时喝的有点高,一看沙莱叶这么吞吞吐吐的,就不爽快了,大着舌头道:“沙莱叶,你什么时候也这么磨磨唧唧的跟个娘们儿似的了?有啥直说不行?芍药怎么了?”   沙莱叶犹豫了下,试探着道:“有没有觉得他偶尔的看着像个男人?”   仇松刃听完呆了一呆,然后狂声大笑起来,笑得周围青松上的积雪都落了下来,笑得眼睛里都流泪了,这才抹着眼泪道:“哎哟我的娘,沙莱叶你可逗死我了,老子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你这么逗呢?芍药像个男人?”   他忍不住重复着,“芍药像个男人?哈哈哈,他生的千娇百媚的,连特么一个胡子都没长,那小胳膊小腿身段柔软的……再说了,咱们教主可是和他有夫妻之实的,你当教主是个傻子?不认得男女?”   沙莱叶黑着一张脸,看着仇松刃笑得差点背过气去,心想:若不是自己也和芍药有那样的事情,他也绝不会相信芍药是男人的。   可事实摆在面前,他真的就是,是个不折不扣的男人身体,虽然不知道为何竟然不长胡子,皮肤细腻,哪里看都像女人,但那身体就是个男人啊。   仇松刃笑着笑着,忽然神秘兮兮的一下凑到沙莱叶脸上,嘿嘿的道:“我知道你为什么怀疑他是男人了,你莫非是看芍药胸太平了?哈哈哈,一看你就没经验啊,山下勾栏里头多的是平胸的小妞们……”   沙莱叶脸已经黑的几乎能拧出水了,有点生气的将一盒子封好的药丢给他,“你再风流下去,以后就是仙丹也救不得你了,这些药服用期间可是要禁色的……”   沙莱叶说完对远远守护的侍卫打个手势,然后径自回奈何谷去了。   在奈何谷生活了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好好看奈何谷的夜色,原来雪夜的奈何谷是这么的美。   他站在一棵松树上望着天空一弯月牙,眼角滑下两道亮晶晶的水光:方才的比喻不恰当。   若是朋友无意杀了自己,自己肯定会原谅,可若是那样折磨死的,那……实在做不到原谅。   旁边松树上忽然一阵雪落的簌簌声,周锦堂清瘦的身影迎风而立,淡淡叹口气,说道:“沙莱叶,我是你师傅,有什么事可以和我说,师傅总能尽力护你周全。”   沙莱叶觉得今晚的泪腺有点过分发达,师傅这么一句平平的话,竟然听的他心里一酸,眼泪又开始涌流。   他摇摇头,撒了生平第一个谎言,“徒儿只是想到当年师父救了我,将我母亲遗体安葬,还带我回来教我武功,给我一处安身之所,徒儿却从不曾报答半分,心里十分愧疚。”   周锦堂对这个徒弟还是十分宠爱的,人品又好,又聪明好学,还知道孝顺,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传人。   因此,闻言他淡淡一笑,“你这孩子,是不是和芍药姑娘认识的久了,怎么也学的这么女孩儿家似的,说这么肉麻的话,师傅就你一个徒儿,对你好也是理所应当。”   理所应当,这世上哪有谁理所应当的就该对谁好的?只可惜自己此生却再也无望报答师傅的大恩大德了。   有心说一句“师傅的大恩大德容徒儿来生再报。”可他又怕周锦堂发觉自己的意图,因此想了想还是憋在了心里。   周锦堂看看他,皱眉长叹一声,又开解道:“沙莱叶,师傅知道你喜欢芍药,可有些相遇晚了就是晚了,不该碰的人和情就不要去碰。”   他顿了顿,有些不忍,但还是残忍的说道,“更何况,为师冷眼一边瞧着,芍药姑娘一心都在教主身上呢,对你也只有好友之情而已。”   “该放下的就放下吧。”   呵呵,师傅竟然以为自己是因为喜欢芍药才心事重重的。   沙莱叶松枝上对周锦堂行了个大礼,诚恳道:“徒儿知道了,徒儿会好好思过,早日忘了那点妄念的。”   周锦堂这才满意的捻须轻笑,“你这孩子,也不用行如此大礼。不过,倒是足见轻功又长进了,为师本来还担心你这些日子太过醉心医术,把功夫就耽搁了,如今看来倒是多虑了,想来再过不久,就能接替为师了……”   周锦堂说完目光悠远的透过苍岩峰重重山峦投向不知名的地方,那里曾经有自己思恋的女子,不知如今怎么样了?等卸去这右护法胆子之日,再偷偷去拜访一番吧。   沙莱叶一步三回头的望着松树顶端映着一勾弯月的清冷身影,又默默跪下磕了三个头,这才回去了。   他拿出自己制作的那枚黑色的丹药,心里苦笑一声,低低道:“芍药,这是我跟你学的第一味毒药,想不到竟然用来送走我自己了。”   他想到芍药听完这毒药的效果后起的名字,眼神瞬间温柔起来。   芍药真的是个善良的人,当时他说这药死的时候安详无比,会让人无痛无觉的死在梦中。   当时芍药怎么说的?他蹙眉道:“中药的毒都是用来救人的,而医者钻研毒药也不过是为了能对症下药解毒用的,沙莱叶,你答应过我不用毒药害人的,可要记好了。”   他捏着药丸来回逡巡许久才说道,“这种药让人死的安详,不如就叫“别红尘”吧。”   仇松刃醉的狠了,直到第二天中午才醒来,醒来先把昨夜的事在脑子里过了几遍,然后才皱着眉头喊护卫过来问昨晚沙莱叶都做了什么。   听完护卫的叙述后,仇松刃摆摆手让他出去,捏着那封信出了半天神。   他大概已经能猜到沙莱叶不在人世了,至于信里写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竟然让沙莱叶堂堂右护法接班人的身份都要死才敢说出来。   而自己才是个小小四星门之一的门主,地位比右护法又低了一个等级,不知看了又会怎么样? 第81章 搭救好友   但,这是沙莱叶以死相托的事情。   算了,看看吧,若实在是不能说的秘密,看完后焚毁便是。   想完,仇松刃掩上房门撕开了信。   信的开头就写着,“此事万万不要让教主知道,芍药生前既然不能原谅教主,不能原谅自己出主意害了老乡,我想帮他完成这个心愿。   虽然对不起当初入教的时候对着苍岩峰发的誓言,但我愿意灵魂受地狱之火煎熬代过。”   仇松刃神色一凛,什么事竟然严重到这种地步?还是和芍药有关的?   他甚至有点不敢往下看了,和芍药有关的能让沙莱叶非死不敢说出来的事……   仇松刃从小练枪,一双平握枪稳如泰山的手,此时捏着薄薄的两页信纸竟然微微颤抖起来。   信上的内容如有千金,沙莱叶的死,他也不知道该作何评价,他不是芍药,没资格代替他原谅沙莱叶。   回想起苍岩峰新交的这两个朋友,竟然一下子同时死去了,仇松刃心里难过的犹如万箭穿心,沙莱叶那边自有周锦堂料理后事,想必沙莱叶也给他师傅写了遗言。   而芍药呢?他不远千里奔着真爱而来,却又被最爱的人设计,千里还乡路,未出行已然命丧归途。   他那么善良真诚的人,从来都是以救人为己命,怎么就落了这么个下场呢?   尤其,沙莱叶竟然信里说芍药是男子,想到昨晚喝酒的时候,沙莱叶无意间问起的,仇松刃一拳砸在桌子上,深恨自己神经大条,当时竟然没有察觉事有蹊跷。   但,如今当务之急却容不得他在这里嗟叹,芍药的尸身要尽快处理。   沙莱叶死都没有告诉教主芍药的事,那自己呢?和教主从小一起长大,仇松刃从未有过隐瞒教主之事,他对迟恨天是绝对效忠的。   可这件事,要不要告诉教主呢?他试图在心底为自己找出个合理的不让教主知道的理由来。   想来想去,他决定亲自去拜访一趟教主,试探下教主,若是教主相信沙莱叶信上写的,一切极有可能都是朱红衣的陷阱设计,那就告诉教主这一切。   若是教主态度坚决的相信朱红衣……   仇松刃拳头握紧。   那自己就当芍药从不存在,偷偷将他骨灰送回妙义山,尽一尽朋友之谊。   教主和芍药平时的感情,仇松刃是清清楚楚看在眼里的,就算这次因为算计了芍药,他们两人不得不分离,可两人到底还是有情的。   他满有把握的觉得,若是芍药因为朱红衣的设计出事了,教主一定会查朱红衣的。   可结果却令他大感意外,甚至心底同情起芍药来。堂堂七尺男儿,为了真爱真情千里迢迢跑到人生地不熟的北地来。   结果却得了这么个下场。   头一次的,仇松刃在心底骂了迟恨天一句“真不是东西!”   来拜见教主的时候,朱红衣正好不在,教主对着芍药留下的衣服正在发呆,仇松刃心底就更多了几分把握。   他拐弯抹脚的说了半天后,问道:“教主,假如芍药没有来得及离去,就被人算计了,此时正在咱们苍岩峰,不知教主要怎么做?”   迟恨天何等敏锐之人,朱红衣悦心蛊那么霸道蛮横的蛊术,都有偶尔控制不住他的时候,更不要说仇松刃那不够看的两个半心眼子。   早就被迟恨天发觉出不对劲来了。   他一把揪住仇松刃脖颈冷冷道:“仇松刃,有什么说什么,不要给我藏藏遮遮的。芍药出了什么事?又和朱红衣有什么关系?”   这言语间,对朱红衣还是有诸多偏袒的,仇松刃一时竟然拿不定主意了,生怕说了实话万一不是这么回事,会被教主搞死。   于是选了个折衷的法子,说道,“教主,属下听见了个谣言,说后山一个地窖里抓住个奇怪的动物,好像是北地传说很久的雪麒麟,您要不要去看看?”   是啊,这是传说,您去看看,反正我也是道听途说的,您看到了芍药尸体,是爱还是无所谓,都烧不到我身上大火来。   迟恨天嘲讽的哼一声,“仇松刃,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心里想什么我明明白白,什么雪麒麟,别拿这种话糊弄我,老老实实的和我讲,是不是芍药出事了。”   仇松刃心里暗暗叫苦,教主都这么说了,再不说实话,可能要掉脑袋了。   但他想到沙莱叶宁死都要全了朋友之谊,这次就拼着冲撞教主也不肯说实话,死咬着牙除了让他去看瑞兽,再不肯多说半个字。   他满心以为这次要被修理了,可谁知迟恨天盯了他半晌后竟然低低叹口气,转头不再看他,盯着窗外满目苍茫山峦道:“两个时辰后,我与你同去,如今要等吴知鹤与何文田的军事情报。”   仇松刃答应而去。   半路上看看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就想自己先去将芍药尸体整理下,他生前那么怕冷,总是裹得厚厚的。   可谁知,他顺着沙莱叶信中地址来到那口枯井地窖的时候,竟然听到井底有微弱的呼吸。   要说这个十丈外辨听落叶风起声音的本事,就连迟恨天也多有不及仇松刃,仇松刃这本事却是天生的,从小一起在山里玩,这小子就能根据呼吸判断十丈外的是老虎还是狗熊,或者是人。   难道芍药还没死!可怎么会有两个人的呼吸声?   一想到芍药还活着的可能,仇松刃当下不敢耽搁,连忙下到井中,井下的情景看的他差点疯了。   此时的芍药也不知是死是活,浑身衣服破破烂烂的头发散乱,一身血迹,被一个乞丐顶在墙上发泄,口中出的气多,进的气少。   仇松刃几乎要疯了,一掌拍死那个乞丐,又将芍药抱在怀中,双掌抵在他命门涌泉两处要穴,内力缓缓输送过去。   不多时,芍药果然哼哼一声醒了过来,双眼呆滞无神的望了仇松刃的脸许久,才淡淡一笑,皴裂的嘴唇上全是干涸的血迹,他说道,“你又是什么人?这次怎么找了个和仇松刃这么像的?朱红衣良心发现了?终于找了个正常人过来吗?”   芍药觉得自己用了很大的声音,可仇松刃听在耳中却如同一个幽魂在轻声细语。 第82章 情断义绝   仇松刃忍不住的眼泪横流,“芍药,是我,我是仇松刃啊。”   这句话,也不知道芍药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怔怔的,目光直直的望了仇松刃许久许久后,才终于哭了出来。   但也只是无声的流泪,根本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发出哭嚎的声音,他努力抬起手,想要去掩住那已经被撕成了碎布条的衣服。   在朋友面前,自己变成了这副模样,他觉得很羞辱。   仇松刃连忙脱下自己衣服披在他身上,带着他离开井底,谁知才上去,就被迎面一把剑刺来。   幸好仇松刃临敌经验丰富,危急中,抱着芍药一个倒翻,接连一个懒驴打滚,这才堪堪避开袭来的一剑。   看怀中芍药无恙,仇松刃这才怒望着来人呵斥:“你是什么人?竟然偷袭飞星门门主!”   那人呵呵一笑,一张脸藏在罗刹面具之下,声音瓮声瓮气的道:“我是一寸天的人,奉教主之命,特来搭救芍药公子,教主三日前得知芍药公子被妖女陷害的消息后,特命我赶来搭救。”   仇松刃怒极反笑,“当我苍岩峰是什么地方?若让你在这里劫走了人,我们将来也不用在江湖上立足了。”那人却突然拱手为礼:“仇门主,教主只是想搭救芍药脱离魔窟而已,不如我们让芍药公子自己来做个决定如何?他若还肯留在此处,我二话不说便会离开。但,芍药公子要是一心想离开这里,我便是拼了性命,今日也要将人救走。”   “放屁!我们教主和芍药两情相悦,他不会……”   不等仇松刃说完,那人已经嘲讽冷哼,打断他道,“仇门主,怕是忘了芍药公子在此处进过一次刑堂差点送命了吧?还是说想当面问问芍药公子这五日夜在那井下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此人话音一落,怀中芍药身子剧烈一抖,脸色惨白的抖着摇头:“我不要在这里,不要……”   仇松刃都不用问,一下到井底的时候,芍药的反应,还有那身上的伤痕,那绝不是一个人造成的,他想都能想到原因。   那人见仇松刃脸色有松动,这才放缓了语气,又说:“我们教主也不是非要让芍药公子去一寸天,只是看在朋友一场的份上救他离开苦海而已,你自己想想,迟恨天可还是当初的迟恨天?   这次的事,就算真的说给他知道了,他难道就会杀了朱红衣?   而芍药面对灭村的仇人,本来就是决定要离开的,你再把他强行留在这里,你让他如何自处?这样会把人逼疯的,你身为他的朋友……”   “别说了!”仇松刃激烈打断他,咬牙片刻,问芍药,“芍药,你,你如何决定的?趁教主还没到,你赶紧做决定。”   芍药看着那恶鬼罗刹的面具,忽然问道:“我若是不肯去一寸天,追暮秋也不会强迫我是吗?”   那人三根手指向天,立誓道:“绝对不会!教主不是那等乘人之危的!”   芍药苦笑,推开仇松刃扶着自己的手,对他拱手作别,“仇松刃,我跟他走,今天的事,你和恨天实话实说了吧。”   仇松刃怔在当地许久不能言语,芍药那走时的眼神,提起恨天这个名字的时候,那种陌生疏离感。   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以前可能想的太美好了,芍药他只怕,真的已经对教主没有丝毫感情了。   “仇松刃。”身后教主的喊声传来。   仇松刃木然转头,连行礼都忘了,呆呆的问道,“教主,你以后可能真的永远的失去芍药了。”   迟恨天不解,眉头深深皱起,“这是什么意思?”   仇松刃苦笑一声,从沙莱叶呆邀请自己喝酒开始,将事情经过原原本本都说给他听了,最后呵呵道:“教主,他刚走了有一个时辰而已,这次,您选择相信谁?朱红衣……依然没人有证据是他干的,属下觉得芍药走的好,所以放他走了。”   仇松刃忽然双膝跪倒,雪地里重重溅起一层飞雪:“我仇松刃虽然不如沙莱叶那般敢以死谢罪,但却也晓得此番犯了不忠不义的罪,教主无论如何责罚,我仇松刃都无半句怨言,属下更不悔放走芍药公子。”   他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迟恨天却不为所动。   只是淡淡的说道:“我知道了,我来得晚就是方才周锦堂去找了我,拿着他徒弟的遗信,本来我还疑惑到底什么原因会让堂堂八尺男儿,我苍岩峰的右护法继承人宁可死也不要面对……”   “却原来,是这个原因。”   迟恨天单手背在身后,转头便走,声音淡淡飘来,“仇松刃,你没做错,芍药公子早就说了要离开,你帮他离开也是我的意思,不用自责,也不会责罚,起来吧,南下攻打一统江湖的大业才开始,没有时间让你我在这里儿女情长。”   仇松刃简直不敢相信,教主如此轻描淡写的就离开了?他难道没听到自己说的芍药这五日过的那种非人的日子吗?他难道没听见这一切都有可能是朱红衣干的吗?   他还要包庇护着朱红衣吗?那个女人,那个贱人,她有什么好的?以前不就是个暖床的丫头下人吗?   看似平静无波的迟恨天就保持着这么一副淡淡的样子回到了住处。   朱红衣正在为他铺床。   入冬以来,朱红衣身体好了不少,渐渐的又把迟恨天的生活起居接了过去。   这一身红衣的身影,以前自己从没好好观看过,如今一看,这背影如同蛇蝎恶鬼般,充满了对邪恶的感觉。   三番五次的陷害自己心爱的人。   迟恨天在心里骂自己:迟恨天,你是瞎了吗!   鬼魅似的,迟恨天脚步一顿飘忽间转瞬来到朱红衣身后。   毫无防备的抽出后背金刀一刀砍下。   一截戴着金镯子的纤细白嫩手臂连着血红的衣袖掉在地上。   迟恨天言语冷如冰霜,望着惊恐的捂着断臂处的朱红衣,咬着牙,一字一顿的道:“给我说,到底是怎么回事?若有一个假字,我便慢慢折磨你十年八年的。” 第83章 归乡   已经瘦成一把干柴的芍药,被罗刹鬼面黑衣人扛在肩头一路轻功急行,直到天亮才停下休息。   路上芍药几度昏沉的晕过去又醒过来,最后一次醒过来的时候,是在一处温暖的客房内。   之所以认识是客栈,是因为那家具上无处不在的刻印着的同福客栈四个字。   房内炭火很足,暖暖的,那个救人的罗刹鬼面人正放飞了一只鸽子,想必是给他们教主回消息的。   “这是哪里?”芍药开口询问,“我不会跟你回一寸天,若是让我去那里,请就在此处杀了我吧。”   鬼面人回头恭敬道:“此处已经出了苍岩峰主势力范围,且并无追兵而来,公子请放心,我们教主有交待,此番只救人,不问公子行踪,若是公子信的过在下,在下也可以护送公子到您想去的东方。”   芍药这才放下心来,长长的松一口气,沉默许久后才低低说了声“谢谢。”   鬼面人连忙摇手:“公子不用谢我,这都是教主的意思,在下只是公子安插在苍岩峰内部的暗桩而已,这次接了公子的亲手密信,按令行事而已,一切都是教主的恩情。”   一寸天内部的人从上到下都知道他们教主追暮秋对芍药的倾慕,更知道这位医术高明的小公子乃是当年的魔铃双使之一的申夜儿的儿子。   而当年教主对申夜儿有多痴情,他们可都是有目共睹的。   因此对芍药都格外尊敬,也都希望芍药能多念着他们教主的好,说不定哪天真的就能回一寸天了,陪在教主左右与他双宿双栖倒还是其次。   最主要的是,这位公子医术高明,他潜伏在苍岩峰可是亲眼所见的。   若是能为一寸天所用,那一寸天就又多了一员得力大将了。   芍药冷笑一声,“我不会谢他,他救了我,可却也害了我,害得我家破人亡,救我多少次我都不会感谢。”   鬼面人不知该怎么接话,只好选择沉默。   芍药说完这句,也觉得自己对个听命行事的下人说这些也没什么用。   于是便语气和软了些道:“既然出了苍岩峰主势力范围了,余下的路我自己走就是,不麻烦这位兄台了,客栈中修养三日我就能行动。”   鬼面人见芍药说完已经闭上了眼睛,显然并不想和他做多交谈,于是躬身一礼退了出去。   三日后,芍药果然身体已无大碍,鬼面人遵照芍药的意愿,把准备好的一行囊的衣物干粮交给他后,便告辞离去了。   他走的这般干脆果断,倒让芍药有点不自在起来。   想不到追暮秋这件事做的很是君子,自己方才在客栈还想若是被用强逼着前去,该怎么引起众人注意,该怎么脱身呢,看来都是多此一举了。   他从包裹里摸出一两银子来,看着里面沉甸甸的两个五十两的银元宝,淡淡一笑,脸上总算浮现出一点满意来。   只要有钱,这一路上能免去不少辛劳了,只不过一百两也太多了,怀揣这么多银钱,只怕反倒会招来杀身之祸。   思来想去,抱着一百两银子,芍药反而犯了愁,最后才决定租了一辆马车,和两个武师,晓行夜宿的,整整走了半个月才回去。   望着越来越近的永州城,芍药整个人都紧张到不行,这才切身实地的体会到了那句“近乡情更怯”的意思。   妙义山的村民死完了,可万一还有活着的呢?自己若是被认出来,要怎么面对,怎么解释?   要不要戴个斗笠?   那马车夫和护送的两个武师正把厚重的大毛衣服丢进车里,嚷嚷道:“真不像十冬腊月的,南方这么温暖,老子长这么大,头一回看到冬天遍地绿树红花的,长见识了。”   另一个武师对他使个眼色,故意抬高声音道:“兄弟,咱们这不是为了赚点过年的钱么,不然谁会冒着风险千里万里的这么远跑过来?”   芍药一听已经明白他们的意思,从包裹中取出那两个银元宝,一脸不舍的丢给他们,“辛苦三位了。”   说完头也不回的朝着妙义山而去,他怕回头了忍不住去抢回那两个大元宝。   进了城后,芍药想了想还是买了顶斗笠戴在脑袋上,也恢复了男儿装扮。   然而他被妙义夫人的药物束缚,男性特征被压制,就是穿了男人衣服,也过分清秀,骨骼纤细的,还是很像个姑娘。   反正有斗笠遮住脸孔,这都没什么关系。   随着妙义山的接近,芍药已经忍不住开始流泪,这里有过他和小光玩耍的影子。   再往上,村民们早出晚归,牵牛背筐,多少次迎着朝阳,踩着夕阳忙碌在那几分山间梯田。   如今却都荒无人烟的,连一只狗都看不到了。   村里大牛他们练功的广场上长着齐腰深的荒草,芍药扶着那些木桩沙袋,哭的泣不成声。   当初的追暮秋占据妙义山顿笔峰,可也并不曾如此残忍的杀尽当地村民,迟恨天,他就是个恶魔啊!   自己瞎了狗眼了,才会喜欢他,还帮他设计了攻山车害了自己乡亲。   没有回到这里的时候,芍药还没觉得自责心这么重。此时此刻,望着荒芜的村落,他才真的会很大无以复加。   不能原谅自己的过错。   寻着练武场又走了一个山谷,一块刻着孙小光之墓几个字的木牌立在一块土丘上。   芍药抱着那简陋的木牌哭的肝肠寸断,小光那么好的女孩,那是自己唯一唯一的朋友,从小到大的朋友啊。   他哭着哭着,忽然有人在他身后粗声粗气的问:“妙义山的村民?我怎么没见过你?”   这谁?   芍药又惊又喜的回头,面前的人一身粗布短打扮,戴着草帽,手里拿着一把钢叉,络腮胡子几乎盖住了整张脸。   这人他认识,是小光家隔了一户的邻居,好像是姓王,叫王富贵。   他哭着问道:“是王富贵,王大叔吗?”   王富贵已经从芍药面貌辨认出他来了,只是他们村的芍药是个姑娘家,平时也不怎么见人,如今抱着小光牌位哭的却是个小子。   他一时间不敢认而已。   此时听芍药一问,王富贵才惊疑道:“你是妙义娘子那个叫芍药的徒弟?” 第84章 向死而生重新活过   “我是……王叔,我是……我是芍药……”   芍药一把扑过去,哭的声嘶力竭,“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了大家……”   妙义山的冬天不像冬天,鸟语花香,山风温和。   王富贵听完芍药的哭诉后,整个人脸色越来越难看,攥着钢叉的手青筋暴起。   一个字一个字,几乎是咬碎了说出来的,“这么说,妙义山三百多口乡亲的性命,你是那祸根?”   芍药泪眼模糊的,“对不起,我不知道,我当时不知道……”   一声钝钝入肉声传进耳朵,芍药只觉腹上一痛,下一刻王富贵的钢叉已经从他身体上抽了出来,双目喷火的咬牙切齿道:“我今日要为一村老小报仇雪恨!”   “王叔……”芍药瘫倒在地,腹上三个血窟窿不停的往外冒血,他来不及管伤口,只是指了指自己包裹,努力道:“这里还有三四两散碎银子,您拿上快走,不要在妙义山……”   是他该死在先,这次回来本就是打算来偿命的,被王叔杀死正好。   只是此处如今是苍岩峰攻打下来的地方,他怕这里还有苍岩峰的人,怕迟恨天知道了杀了王叔,他要救下妙义山这唯一的老乡。   王富贵又举起的钢叉无论如何也无法再扎下去,最后恨恨一跺脚,“你如今这副模样,谅你也活不了了,血腥味很快会引来野猪,我不杀你,你看天活命吧!”   王富贵高大的身影越来越模糊,芍药浑身觉得越来越冰冷,如同又回到了苍岩峰飘雪的冬天。   就这么去了吧。   他最后的时候这么想着,安详的闭上了眼睛。   火光摇曳的洞里,一个身形娇小的女子正在烤着一只野兔,那野兔被她烤的焦黄流油,香味四散,令人食欲大动。   这是又被人救了吗?又没死成?   女孩子见芍药醒了,连忙对他一笑,递过来一个水囊:“公子醒了?喝点水吧,兔子肉马上就好。”   芍药冷眼瞧着她,没接水囊,口气不善的道:“你是苍岩峰的人?还是一寸天的人?”   这里村民已经死绝,没可能突然出现山民,芍药不得不对她身份起疑,迟恨天和追暮秋都是魔头,他们若是盯着自己也不是不可能。   女孩显然被芍药这一问问傻了,愣了愣,才道:“那又是哪里?我是鲁州泰城人,和爹爹来逃难来永州说书的,你问我本地地名,可就问住我了。”   不是本地人?芍药这才注意到女孩子说话口音咬字极重,的确不是本地人。   这才放松了警惕,却又试探着问了一嘴,“说书的吗?你们都会说什么书?”   他从小看医术枯燥了,也曾经翻过师傅书房的那些话本小说,很知道不少说书的故事。   女孩子一听问这个,明显的脸色一阵得意,掰着指头开始数:“我爹会说《封神演义》《三国演义》《水浒传》……”   她一连串说了六七本书的名字,最后自己气馁的蔫头耷脑的,“我爹总说我笨,我到现在也就才会了一本《桃花扇》还是个短书,就能说三天,我爹说的都是三个月往上的。”   女孩子说着话那手上的动作一下让芍药戒备心尽去,那是说书敲鼓敲得久了养成的习惯,总习惯无意间转动鼓槌。   可惜她手里的枯树枝被她转的没什么美感。   芍药一笑,心里却一阵黯然。从何时起,自己也这么强的戒备心,这么不信任起别人来了的?   这短短一年多的人生,过的比寻常人的一生都跌宕起伏。   一块兔子肉举到面前,女孩对他一笑,天真而灿烂,带着那种不设防的纯稚,像极了当初的自己,也像极了小光。   “谢谢。”芍药伸手去接,却扯动了腹上伤口,痛的闷哼一声又躺倒回去。   女孩一惊,连忙来扶他,大呼小叫的嚷起来,“哎呀,我真该死,怎么忘了你肚子上有三个大窟窿呢,又流血了,别动,我再给你包扎……”   芍药有气无力的看着女孩如同扎螃蟹似的,将自己肚腹扎的鼓鼓囊囊的,哭笑不得道:“姑娘这包扎的手艺谁教的,还真是粗犷豪气。”   女孩调皮对他做个鬼脸,“姑娘姑娘的,我叫铃铛儿,你呢?”   芍药一怔,答道:“我叫铁军,申铁军。”   是的,他叫铁军。   这本来是他的名字,他那位双胞胎的姐姐和自己互换了名字而已,从此他要叫回原来的名字了。   还有两个月就是自己二十岁的生日了,提早先习惯这个名字吧。   铃铛儿是个直爽豪放的女孩子,不喜欢婆婆妈妈的说太多废话,和芍药一起吃完兔子后,就扶着他回了永州城。   他们父女俩住在城南的土地庙里。   铃铛儿老爹见女儿救了个人回来,连夸孩子有侠女风范,还把存的几个铜钱给了闺女,叫他去买两个白面馒头回来。   芍药感动不已,连连道谢,从此就和这父女两人一起生活在土地庙里。   他也不会说书,每天这么白吃白喝的觉得过意不去,索性自己配了些跌打损伤的药,让父女俩说书之余售卖一番,竟然也赚了不少钱。   从他来之前父女俩每日只能吃两餐的黑面糙米到如今卖药后竟然能吃得起三顿饭,还偶尔能改善一顿肉汤,伙食真是提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把个铃铛儿高兴的,看芍药的眼神都是发光的。   铃铛儿爹爹更是心里暗暗存了个别的想法。   都是过来人,自己女儿那看向人家小伙子的目光火热火热的,再看这个小伙子,对铃铛儿似乎也不讨厌。   要么,哪天说说这事,看看能不能有戏唱?   这天是腊月十六,年关将近,铃铛儿爹爹说的《隋唐英雄传》刚好完本,下一本书年后才说,正好是个提亲的好时机。   早上他们吃了饭后,铃铛儿又缠着芍药教自己辨认药材,“铁军哥哥,你今天再教我一教,摔断了腿那个药草怎么配来的,我没记住……”   芍药无奈一笑,想了想,自己身上最近卖药存下了有二两多银子,看看铃铛儿穿的衣服灰扑扑的还打着补丁,便自作主张道:“铃铛儿,今天都十六了,眼看要过年,我带你去城里成衣店卖一件新衣裳好不好。” 第85章 劫匪   铃铛儿一听,整个人瞬间怔住,半晌后才惊喜的跳起来,开心的脸颊通红,满地蹦跳:“爹,爹,你听见没?铁军哥哥要给我买新衣裳!”   老爹捻着胡须高兴的哈哈大笑,心中对俩孩子的事就更有了几分把握。   想了想,对芍药道:“铁军,你回来了我和你说件事。”   芍药应了声,带着高兴的像个三岁孩子似的铃铛儿出门去了。   二两银子能买一件新衣服,虽然是成衣铺里已经不时兴的款式,料子也不好,但这已经是铃铛儿穿过的最好的衣裳了。   他挽着芍药的胳膊高兴的找不着北的,这里摸摸那里扯扯,一会问“铁军哥哥,这衣裳这么好,能不能洗?会不会洗坏了?”   一会又问,“你说我穿了这么好的衣裳,回头再上山采药,会不会刮坏了,我还是晚上吃过饭穿一会的好。”   芍药哭笑不得的拉着她,“这衣裳永州城寻常人家的小姐看都不看一眼,就是他们身边的三等丫头也不穿的,可惜我没钱,咱们还要备过年的年货呢,不然就能买更好看的衣裳了。”   两人高高兴兴的说着话,半路上看到有个卖绒花的老太太摆的小摊,铃铛儿看的又挪不开脚了。   这种绒花和富家小姐们戴的那种不一样,是用平常人家绣花的那种最普通的线做成的纺织品,无论颜色还是质感都差的不像话。但,即便如此,铃铛儿也从没有戴过。   这种花非常便宜,一朵也就两文钱,芍药还担负的起,见铃铛儿喜欢,就买了两朵送她。   把个铃铛儿高兴的又与方才买衣服不同。   若只是买衣服,那铃铛儿不会多想,但买花送大姑娘,在他们那里可是表情谊的意思呢,也不知道铁军哥哥怎么想的。   满怀少女心事的大姑娘偷眼轻瞄身旁的人,一颗芳心早就暗许许久。   可是长的这么精致好看的男子,又会一身高明的医术,铃铛儿总不敢外露自己的心事,生怕铁军不同意,只是将自己做妹妹来看待,到头来弄的两下尴尬,相处都不自在起来。   可这两朵绒花却助长了少女的胆量,也或许是临近年关,那四处响起的鞭炮声让她更大胆了些吧。   铃铛儿走在芍药身后,到了城南不远处一条僻静的小巷子的时候,她忽然壮着胆子一把扯住芍药衣袖,一张脸羞的通红的,垂着个脑袋,结结巴巴的说:“铁军哥哥,我……我……”   芍药回头就见铃铛儿一张脸红的仿似被煮,还当她感染风寒发烧了,吓得连忙就来摸她额头,担心不已的询问她哪里不舒服。   “铃铛儿,你哪里不舒服,怎么脸这么红?给我看看……”   芍药摸着铃铛儿额头没摸出什么来,干脆又揽着铃铛儿脑袋拉过来与她额头相抵,关切道:“手在外头晾了这么久,怕试不准。”   两人额头相抵,铃铛儿能看到铁军哥哥一双清澈含情的眼睛关切的目光,还有那比自己不知道好了多少倍的吹弹可破的皮肤,雪白细腻的泛着淡淡的粉,长长的睫毛卷翘乌黑……   他实在是个叫女人都自惭形秽的美男子。   铃铛儿咬着唇,酝酿半天才鼓足勇气一下拉住芍药的手,羞答答的道:“我没病,铁军哥哥,我……你知不知道在我们老家,送女孩子头花代表什么意思?”   她声音小的如同蚊子哼哼,说到后来,更是头也不敢抬不敢看的。   芍药又不是傻子,一下就明白了铃铛儿的意思,整个人一下愣住。   想到自己从知道了男儿身份后,最大的愿望不也就是能娶个媳妇过最寻常的普通人家生活吗?   铃铛儿爹爹对自己如同亲生,铃铛儿又对自己有救命之恩,又一心一意的对自己好,在一起有什么不行的?   想到这里,芍药微微一笑,反手握紧铃铛儿的手,温和道:“我知道,我孑然一身穷光蛋一个,铃铛儿要是不嫌弃,我是愿意的。”   铃铛儿本来以为这事根本没想,却不曾料到铁军会这么说,虽然这正是自己期待的结果。可,可是不是也太顺利了些?   她呆住,神魂离窍了似的,芍药叹口气,忽然大着胆子在铃铛儿脸颊上落下一吻,然后拉着木呆呆的女孩子继续走在深深的巷子里。   这条巷子又深又长,来往行人还极少,但平时也算太平,芍药再不曾想到会遇到劫匪。   他拉着铃铛儿才走到巷子深处,房顶上忽然跳下三个拿着大刀黑巾蒙面的人,呔的大喝一声拦住去路。   芍药一惊,连忙道:“三位好汉,若是劫财,却找错人了,我身上只有些许几文钱。”   胖子大怒,在他们俩身上搜了半天连说晦气,可另外两个人却起了别的心思,见铃铛儿生的细腰翘臀的,一巴掌拍在她屯上,下流的调戏起来。   芍药无论如何都不能眼看着铃铛儿被人调戏还不管,无论她是妹妹还是方才已经私定终身的未婚妻,他都不能坐视不理。   于是芍药怒道:“你们三个劫匪不要欺负女流,有什么冲我来!”   三劫匪中,有一个好男色也好女色,属于生冷不忌的人。   见芍药一张脸生的倾国倾城,比女人还要娇媚,当下便起了坏心思,嘿嘿笑着在他脸上摸了一把,“冲你来?好啊,你要是让大爷开心了,我就放了这小娘皮。”   芍药一看此人黑色面巾下,那一双猥琐下流的眼睛,回忆瞬间被拉回到苍岩峰那个井底地窖屈辱的那五天。   整个人一下面色惨白。   “怎么?不同意?那老子就抓了这小娘皮去乐呵乐呵,完事再还你……”   那是心底最伤最痛的回忆,芍药一辈子都不愿想起的回忆,更不愿再面对的事。   可他怎么都没想到,如今却要面对这等两难的选择。   铃铛儿被堵住了嘴,一双眼睛泪眼模糊的奋力摇头。   芍药上前为她擦去眼泪,心里刹那间已有了决定。   这是他的未婚妻,他不能不负起这个责任。   索性,铃铛儿并不知道短袖之事,自己受那等屈辱和她的命比起来也算不得什么。   他笑笑,在铃铛儿耳边小小声的道:“别怕,等我回来,我有办法。” 第86章 追暮秋来了   铃铛儿懂的,她知道的,她听爹爹说过董贤和皇帝的故事,也知道好几本断袖分桃的短篇说书文,爹爹说有的富家公子就爱听这个,让过去给他们私人说书的时候,会问会不会说这一类的书,要是不会,就错失了一大笔钱……   但芍药此时根本不想那么多,他不想去考虑铃铛儿是否真的不知道,他不想考虑这个问题,他觉得铃铛儿不知道,那她就是不知道。   巷子里有一个荒废的油坊,芍药被推进去的时候,那四周脏乱的环境,一下让他又回到那个井底。   他惊恐的望着三个劫匪,又开始用当时那几天用过无数次的方法催眠自己:你是个死人,你什么都感觉不到,听不到,看不到……   身体被贯穿的疼痛传来的一瞬间,芍药便已经昏死了过去。   下一刻,那伏在芍药身上的劫匪便被一柄薄如蝉翼的飞刀斩断了脑袋,一双尚且蒙在黑巾下的眼睛惊恐迷茫的睁大着咕噜噜滚落在地。   而另外两人也同一时间被点住了穴道不能言语,保持着握刀砍人的姿势望着缓缓推门进来的两人,及至看到走在最前的华美青年手指间的金色铃铛后,一个提不住气,裆部已经湿了一大片,滴滴答答的尿顺着裤腿滴落在地。   来人正是一寸天教主追暮秋,虽然江湖上极少有人见过这位神秘的魔教魔头,但他指间的金铃却是闻名遐迩,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   此人擅音杀,能杀人于无形,谈笑间便令对手命丧,更有传言说,就连聋子也逃不过他的音杀。   虽然不知道他们抢劫的这两个看似普通的普通人是追暮秋什么人。但,他们肯定活不成了这是肯定的。   此时两人只盼着追暮秋能大发慈悲给他们个痛快,南一寸,北苍岩,弹弹指头恶鬼哭。   这绝对不是一句危言耸听的传言。   追暮秋看都没看他们一眼,身后的黑衣人已经出手甩出两道淡淡的亮光没入两个黑衣人眉心。   “思彩,你倒是大手笔,那两枚透肠蛊才练成一个半月吧?”追暮秋嘴上说着埋怨的话,语气里却都是十分淡淡满意。   那人躬身道:“这东西也要不断有活人养着,这俩东西正好用来温养,反正不过一个月后蛊虫就出来了。”   两个黑衣人被点了穴道动弹不得,可身体内从肚腹五脏内传来的痒感却令他们痛苦不堪,若是能动,他们一定会一刀砍了自己脑袋。   思彩看追暮秋静静坐在一旁也不去为芍药整理好衣服,略一沉吟已经连忙上前为芍药整理起来。   边整理边问:“教主,为何要在芍药公子被玷污后才救他?”   追暮秋不慌不忙的捻动指间金铃,笑得如春风拂面:“不然他怎么会念着我的恩情呢?那个小丫头还在外面等着呢,叫芍药醒来吧。”   思彩应声将一根银针捻入芍药脖颈间,他才悠悠醒转过来,一眼看到那张久违了的笑脸,芍药几乎是出于本能的便挣扎起来,却被思彩一下点了穴道不能动弹。   芍药何等聪慧的人,只是看了一眼屋内地上的人头,和那两个,隔着蒙面巾都能看出来表情痛苦万分的劫匪一眼,略一沉思已然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心里一点没有感激之情,一脸平静的道:“你要什么?”   “芍药还真是越来越叫人喜欢了……”追暮秋赞赏的鼓掌而笑,“半年多不见,芍药已经聪明如斯。”   追暮秋略一沉静,声音温柔如情人在耳边呢喃的道:“你若是随我回一寸天,那位铃铛儿姑娘不会知道你的任何事情。”   呵呵,果然是用铃铛儿来做要挟的。   “你说过,永远不会强迫我跟你到一寸天。”   追暮秋两手一摊,做出个很无辜的表情来:“我没有强迫你,你有选择。”   他一顿,接道,“且,我这是在帮你,你对那位姑娘并无男女之情,娶了人家岂不是害了姑娘一生?”   芍药知道,和这种人讲理是讲不过他们的,前有迟恨天,后有追暮秋,魔教就是魔教,就算看起来再像好人,他们性格里的魔性也是根除不去的。   “铃铛儿在哪里?”芍药如今最担心的还是她。   “放心,在那小巷子里安安静静等你呢。”追暮秋一手支着腮,饶有兴趣的,“芍药打算怎么处置她?要去和她道个别吗?毕竟,可是你未婚妻呢!”   他把未婚妻三个字说的极为意味深长,暧昧不清,“我没想到,芍药竟然还想娶个美娇娘过普通人家的小日子,只可惜,天不遂人意。”   追暮秋极为欠打的做出一副可惜的样子来,看的芍药厌烦不已。   他想了想,说道:“你们随我一起去见她吧,我和她说几句话。”   “好。”追暮秋回答着亲自为他解开穴道,随他一同出门,思彩跟在后面临走的时候抽出腰间软剑几下挑断那两人手脚筋,威胁道,“若敢自裁,我让你们九族都受非人折磨。”   芍药和追暮秋一起去见铃铛儿。   铃铛儿从不曾真正见过江湖上这等高手,以前只是在说的书里说过。   她不明白怎么那人随手点一点自己,身体就不能动了。   正惊恐不已的盯着芍药离去的地方担心,却没想到自己的情郎已经完好无损的又回来了,而且身边还带着个美的不似人间颜色,画里妖月中仙似的男子。   这天下竟然还有比铁军哥哥更美的男人?   只不过这个美的近乎妖孽的男子虽然脸上始终挂着个淡淡的笑,可却让人想到山里的毒蛇,叫人不自觉的害怕。   思彩解了铃铛儿的穴,铃铛儿叽叽喳喳的一通问题下来,听的芍药嘴角不自觉的浮上个笑。等她问完 了才回答她。   “这个是我娘亲的朋友,好不容易才寻到了我,原来我老家当年有娘亲为我定了一桩娃娃亲,这人便是来寻我回去完婚的。”   不理会铃铛儿的哭诉,芍药狠着心继续道,“先前和你说的不能作数了,我这就要跟他回去,铃铛儿,你代我向你爹做个别,致个歉吧。” 第87章 妥协   铃铛儿如何能接受这么搪塞的理由,望着芍药和那人连衣离去的背影,奔跑着就去追,却被思彩一个眼神吓退。   思彩不是个多言的人,可为了杜绝后患,还是决定亮出两招吓一吓这个女人,这种市井说书出身的女子性格都泼辣,若不能让他们从心底惊惧,以后说不定会有什么麻烦。   铃铛儿才追出两步,就被思彩拦住,手指轻轻捏住墙上一块凸出的石头,只是那么随手一捻,那石头便如同炸糖酥似的脆生生的落了一地的粉末。   “芍药公子不是你能染指的人,再追来,这便是你们父女的下场。”思彩说着摸出一包银子丢给她,“这是你们照顾芍药公子的谢礼,以后不要对任何人提起见过他。”   当初北上去苍岩峰的时候,一路上都是乘马车的。可如今南下到一寸天去,却一路都是乘船。   妙义山虽然地处南方,可并没有十分大的河流,他也没怎么乘过船。   本以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谁知才上船行了不到两个时辰就开始晕船了,吐的七荤八素的,一张脸惨白惨白,很吓人。   追暮秋对他照顾的极为精心,凡事都亲力亲为,就连他吐了追暮秋那豪华的衣服一身秽物,他也并无半分怪责的意思。   他一脸担忧的喊思彩进来为芍药诊脉,搂着软成一滩泥的芍药问思彩,“怎么晕成这样?素常我见别的人晕船也没有如他这般折腾进去半条命的样子。”   思彩略一诊脉,掏出两粒朱红丸药来送进芍药口中,回道:“按说不该晕成这样,只是芍药公子身体内力极虚,照脉象看来……”   思彩迟疑着不敢说,追暮秋略一挑眉,忽然问:“是不是佛陀金血的原因?”   思彩不敢隐瞒,微微叹口气,十分同情的看了一眼芍药,说道:“回教主,芍药公子体内佛陀金血使用过于频繁,伤及根本了,只怕这次便是回到咱们一寸天了,能用的也不过三两次而已。”   虽然,思彩知道教主乃是因为喜欢芍药才花尽心思,以至于不惜特别引导那三个劫匪去抢劫他们,坏芍药清白,用尽手段要把这位公子“请”到一寸天来。   但他私心里还是认为,他们教主并不是那么会为情所惑的人,对芍药如此上心,一多半原因,应该还是他体内的佛陀金血能助教主压制魔功而已。   追暮秋听完没有作声,两根手指轻轻曲起敲在旁边的桌子上,忽然道:“或许,当我我做错了。”   “教主何出此言?”   “当初,我告诉迟恨天芍药身怀佛陀金血的事后,特地隐去五年只能取一次的事,本来是想让迟恨天将来问芍药求血,芍药会爱惜生命拒绝的。可不曾想,这孩子竟然爱他如此至深,宁可不顾寿命减短也不肯告诉他真相。”   思彩不敢接话。   追暮秋怜惜的摸着芍药的脸庞,叹气道:“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对这孩子虽然喜欢,但更多的却只是单纯的喜欢,只要他不是那样的情谊,我便不会强迫,只是想把他带在身边,与他一生一世在一起而已,不管以什么身份。”   思彩默然,待了片刻,追暮秋对他摆摆手,他才退出来。   芍药却突然睁开眼睛,问道:“你当真不会强迫我?”   追暮秋呵呵一笑,“我虽然练功得了一张青年人的面容,其实已经四十三岁了,男女情事我更看重的是一份陪伴,一份相守,一份两情相惜,床第之事,与我不过肉体过眼欢愉而已,不是挚爱之人,不如没有。”   芍药垂眸,心里微有触动,低低问道:“当初,我娘为什么不喜欢你?”   尽管追暮秋是个大魔头,可芍药也不得不承认,此人无论相貌还是智慧,抑或风度,都是极容易让人心动的类型。   自己若不是先遇到了恨天,一颗心系在他身上再也容不下别人,只怕也会喜欢上追暮秋。   追暮秋摸着他的头发,一下下的捋顺,语气里 有着淡淡的伤感,“谁知道呢?夜儿那时候一心只想脱离魔教,过普通人的生活。”   他见芍药脸色好了些,便将他扶起揽在怀中,拉开船上的窗帘,指着外面道:“芍药,过来看看,我们快到一寸天了。”   被他如此亲昵的揽在怀中,其实极为不妥,但芍药深知追暮秋喜怒不定,也怕一言不对惹他不快伤人,于是也故意忽略这个姿势,就着他怀中看向外面的河面。   河面上蒸腾着淡淡的雾气,铺着成片的芦苇荡,撒网捕鱼的小船上快乐的渔夫唱着俚曲,踩着夕阳载着满满的收获摇橹归家。   不时掠过水面的鸬鹚和别的水鸟叫声里都是自由和快乐。   而自己却如同笼中鸟儿,才脱离一个笼子,就又到了另一个笼子里。   追暮秋的怀抱很舒服,芍药 索性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整个人靠在他胸前,问他:“我佛陀金血还能取三次便会命竭,你还是赶快找新的宿主吧。”   追暮秋忽然掰过他脸庞,眼神危险的凑近他,近到芍药觉得危险,脸颊上的汗毛都根根战栗的时候,芍药忽然灵机一动,脱口而出:“我方才吐过,你不嫌恶心?”   追暮秋淡淡一笑松开他,“你以为我是想吻你?我还不至于如此乘人之危,我说了,你没爱上我之前,我不会碰你。我不过在看你的眼睛,你和夜儿的眼睛终究不同。”   芍药不满推开他的手,嘀咕着看向窗外,“我本来就不是我娘,你从我身上找我娘的影子,那可要让你失望了。”   追暮秋就喜欢他这个性格,忍不住在他发间落下一吻,“我喜欢你这样,因为不同而喜欢,芍药,我与你打赌,你会爱上我。”   芍药不置评价,忽然指着他们不远处的船道:“那船娘收了一船好莲蓬,我许久没吃过莲蓬了。”   追暮秋怎么会不知道他故意打岔的,但还是对那船招了招手打招呼:“娘子,船划过来,挑最大的莲蓬送两朵来。” 第88章 他是魔头   那船娘高高兴兴的划船靠过来,挑了两个足有碗口大的莲蓬给他们,追暮秋付了钱,亲手剥了莲子给芍药。   芍药哼一声,“真小气,就买两朵,你好歹也是堂堂教主大魔头,怎么如此抠门,就给船娘三文钱。”   一边却满足的吃着莲子,对那船娘招手道谢。   追暮秋忽然拥住他,下巴蹭着芍药肩膀,低声道:“佛陀金血,余下的三次我一次也不会再取。”   芍药一愣,猛然回首,却差点与他嘴唇贴上,他连忙嫌恶转回头,“那你练功若是需要压制的时候呢?”   追暮秋伸出手指,划着他白嫩的耳垂玩,不在意的道:“我武功高强,内力深厚,压制个三年五载还不是难事。”   “那三年五载后呢?”   追暮秋一笑,“三年五载后,我已快五十岁,人生过半,喜欢的人也爱我颇深,没有遗憾了,便是死又能如何呢?”   芍药心中一沉,知他话中所说“喜欢的人也爱我颇深”中的那位喜欢的人便是自己了。   三年五载后,追暮秋觉得自己会喜欢上他,可只有自己心里清楚,那种心动的喜欢,早就随着那次药王庙祈求良人的时候系在那个脸上有刀疤的男人身上了。   不知为何,这一刻,芍药说不出打击人的话来。   他低低的,认真的道:“追暮秋,无论三年五载抑或三十年五十载,我都不会喜欢上你的。”   “芍药,你要不要与我赌上一赌,最多五年后,你一定会爱上我。”   追暮秋那平静无波的眼底暗潮涌动,对这件事信心十足,是少见的,与他平时性格极为不符的热情。   芍药唇角一撇,淡淡转过脸去,手指拨着桌子上的笔架来回滚着玩,突然道:“追暮秋,你收我做义子吧。”   搂着自己的手明显的一僵,片刻后,传来追暮秋冷冷的声音:“我是设计你家破人亡的人,与你有不共戴天之仇,你竟然要认贼作父?”   “呵呵,原来你也知道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芍药用嘲弄的口吻嗤笑他,“我深爱着迟恨天,便是到现在,虽恨他灭了妙义山乡亲们,但心中爱着的也还是他。我那么爱他,可都会因为乡亲们的大仇死都不肯再和他在一起……”   芍药叹口气,“追暮秋,你与我有灭门之仇,况且我对你又丝毫没有爱慕之情,你觉得我又怎么可能会喜欢上你呢?余生,只要你留我在一寸天,我会时时刻刻寻机会杀了你,你可要做好准备了。”   河面上扑的跃起一尾红鳞锦鲤,迎着霞光闪着漂亮的柔和红泽,转眼钻入水中。   追暮秋良久不曾作声,而后,略有踌躇的道,“我当时不曾想夜儿会那么决绝,事前我打听过,桑金祥对她并不好,在外面寻花问柳,家中小妾就有八个……我以为,夜儿后悔了,会和我回一寸天。”   芍药点头,“嗯,想想看,你能设计我那个混账的爹,也是他本来就不是东西,你毕竟没有亲手杀了我娘。”   追暮秋脸色一喜,不等他说话呢,芍药话锋一转,“可我呢?佛陀金血历来都是一个传说,古往今来多少人拿活人做实验,成功者寥寥无几,甚至从没有过,你将那东西种在我心口,难道不是亲手杀了你喜欢的女人最爱的孩子吗?”   芍药说着说着,心中便烦躁起来。   其实,对于追暮秋,他虽然恨,但灭门之仇这事,他更恨的却是那位狠心的爹,那位听信谣言想要杀了自己亲生孩子的蠢货。   而这无处转嫁的仇恨,就被他转接到了追暮秋身上而已,说到底追暮秋做的一切,只要爹相信娘,对儿女有哪怕一丝舐犊之念,桑家又怎么会落的这个下场,母亲又何至于自刎惨死,那素未谋面的姐姐,又何至于兄妹天各一方。   他忽然推开追暮秋的怀抱,低声道:“我出去船头透透气。”   呼啦撩开帘子,芍药站到船头,望着水汽茫茫的河面越来越窄,望着船头平静的水面被破开的水纹分向两边。   他忽然很想就这么跳下去,一了百了。   身后,追暮秋也跟了出来,手中握着一管碧绿竹箫,呜呜咽咽的吹起曲子来。   吹的是幽兰操,这支曲子,芍药只听过古琴演奏,没想到追暮秋用萧吹出来也十分悦耳。   追暮秋善音杀,这是江湖上人人皆知的事情,音律造诣上高人一等也不奇怪。   但芍药看他不顺眼,便事事都要寻他晦气。   冷冷的打断他道:“怎么?一寸天教主当年音杀取了桑金像性命还不够,今日还要来取我性命不成?可惜了,我对音律一窍不通,你还不如一剑刺死我来的爽快。”   追暮秋便是再好涵养,毕竟也是一教之主,便是做教主之前身为魔铃双使之一,那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   何时被人如此不知天高地厚的抢白过。   此时未免也动了几分真怒。   他倏的捏住芍药下颌,笑的温柔的道:“芍药,我是魔头。还有,记住你是怎么跟我来的。我喜欢你,可我自从那晚被你关切身体,喜欢上你之后,从不曾动过杀你的念头,你任性胡闹怎么都行。   但不要总逼着我杀你,若真有那一天,一定是我魔功压制不住,拉你共赴黄泉的日子。可,听明白了?”   芍药苦笑一声,“听明白了。”   是啊,怎么就被这张温润的外表给骗了呢?铃铛儿若想安稳度过余生,自己便非要与他虚与委蛇不可。   “呵呵……”追暮秋背手在后,“芍药果然是个识时务的孩子。嗯,有件事忘了和你说了,听说朱红衣死了,迟恨天疯了,苍岩峰夺了妙义山那处关隘,对我一寸天十分重要,你说我要不要夺回来呢?”   心里咯噔一下,头一晕,芍药差点坠落船下,幸好追暮秋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捞入怀中,笑容温和中带着残忍的,“怎么?心疼他了?”   “我没有。”芍药倔强的摇头。   “嗯,没有就好。以后在一寸天,你全心喜欢的人只能是我,那人还是忘了的好。”   “嗯,是。” 第89章 师傅   随着河道越来越窄,终于到了一寸天大本营。   望着窄窄的仅容一条小舟通过的山隙,芍药这才明白了“一寸天”这个名字的意思。   这地势,着实险之又险。   通过这条山隙的时候,头顶的天只怕连一寸都没有,只有那么一指头宽的天空,如同黑夜里被人划破个口子,泄出一缝天光来。   小舟通过那窄窄的河道时,芍药甚至有种两侧的山峰会突然挤压过来,将人夹成扁片的感觉。   追暮秋与他一同站在舟头,迎着软软潮湿的微风,耐心为他讲解:“一寸天名字由来正是因此出得名,过了这条山隙便是 一寸天的红尘湖,当初夜儿最喜欢的便是站在红尘湖眺望。”   这是母亲长大生活过的地方,芍药从没来过一寸天,可此时却很想落泪。   不知怎么的,他竟然真的有种回到故乡的感觉,一种灵魂里的熟悉感迎面而来。但他绝不可能承认这点,只要能让追暮秋不自在,他不介意撒谎。   “是吗?”他嘲弄的哼笑一声,“我娘大概怎么都不会想到,她付出生命才逃离的地方,到头来自己的孩子却又兜兜转转的被胁持到了这里。”   追暮秋反驳:“芍药,没人胁持你,是你自己愿意来的。”   “是吗?不要用铃铛儿来威胁,你觉得我会来吗?”   “芍药……”追暮秋突然掰过他肩膀,与他面对面,“有件事你要搞明白,我从没想过要用铃铛儿的生命安全来威胁你,我只是想要试试看能不能将她追到手,做个一寸天的教主夫人。”   这还不是一个意思?   芍药气的脸色苍白,咬牙切齿的吐出两个字:“无耻!”   他如此生气,追暮秋却仿佛心情更好了,笑吟吟道:“不逗你了,其实将你弄到一寸天来也是为你好,苍岩峰巨变,迟恨天发疯,我怕万一有人将你当作能治愈他的药引,再掳你回去,你知道的,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到时候你根本毫无反抗之力。   而江湖上,能于苍岩峰抗衡的只有一寸天,你仔细想想可还有别的出路别的选择?若真的娶了那个女子,只怕会祸及他们父女。”   芍药垂眸,呆呆注视着河面,良久后才低低的说了一声:“谢谢……”   就是这么一声小小的谢谢,却足以让追暮秋信心大增,直到小舟在红尘湖靠岸,众人来迎接的时候,整个人精气神都像个真正的青年男子般,意气风发,叫人无法忽略。   而芍药更是在跪倒的一众人中发现了一个让他意外却又在意料之中的人。   妙义夫人,他的师傅,真名苗艳的一寸天魔教中人。   芍药本以为自己会恨她,但意外的,看到妙义夫人的时候,芍药一瞬间热泪盈眶,情不自禁的上前去扶她,哽咽着,还如以前那般哭出声来,“师傅,乡亲们都死了……”   妙义夫人不敢动,也不敢流露出对芍药的情感来,只是木桩似的任凭芍药搂着自己痛哭,而教主若无其事的说了句,“思彩,苗艳这几日就先陪着芍药吧,毒医堂那边,先不用安排她了。”   这就是让她大胆与芍药诉一诉师傅之情了?妙义夫人这才松了一口气,轻轻拍着芍药的肩膀安慰他:“是师傅不好……”   思彩哼一声,苗艳吓得一哆嗦,连忙改口:“都是苍岩峰那迟恨天害的,这不是你的错……”   芍药有心避开追暮秋,再说也的确有很多话想和师傅说,因此便回头很恭敬的求了追暮秋,问能不能和师傅促膝长谈一天。   追暮秋自然同意,还大度的命人将妙义夫人的房间与芍药的安排在一处。   追暮秋住的地方叫做听云榭,周围围而保护起来的是一寸天八大护卫,起名和居所都分别照着各自对应的方向来的。   而芍药和妙义夫人的居所竟然被安排在了听云榭内,与追暮秋的居所近一院之隔。本是追暮秋堆放杂物的一处库房和书房。   芍药还好,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可那八大护卫,包括随身跟着的思彩都是神色一惊,思彩更是惊呼出声:“教主,这不妥!”   他们教主所修的红莲心法每个月都有两天虚弱之极,那时候的他,就算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三岁童子也能轻易取他性命。   而芍药对教主本就不怀好心,住的这么近,万一……   思彩不敢再想下去,拼着被砍头的危险,上前劝阻:“教主,这实在不妥,芍药公子对您……”   追暮秋抬手打断他,淡淡一笑:“思彩要不要与我赌一赌,我赌他不会那么做,苗艳从小那一番让他常怀仁善之心的教导不是白做的,再说……”   追暮秋顿住,心里接道:“再说,我有三分把握,芍药对我不是全无感情的,凡事但凡有了三分把握,就能冒险一试了。”   心中这么想,追暮秋说出的却是截然不同的话:“思彩,一寸天教主向来都是武力高强者居之,我死后也不是没有接班的人。”   思彩还欲再劝,追暮秋已经略有不耐的转头去书架上翻检了。思彩这才不甘心的退出去,却又暗自招来八大护卫叮嘱再叮嘱。   而芍药这边,和妙义夫人诉了离别后的衷肠后,终于心情平静下来。   平静下来了,有些事就不得不面对了。   尽管有些事的真相血淋淋的很残忍,但芍药还是想知道。   他犹豫着许久后,才问妙义夫人:“师傅,你将我养大,当真只是当作追暮秋的药罐子来养的吗?”   问完,不等妙义夫人回答,芍药又连忙道:“养我的十九年,你有没有真的喜欢过我,把我当成真的徒弟来看待?”   他问完紧张的呼吸都要上不来,也不敢看妙义夫人的眼睛,生怕会听到失望的答案,于是干脆站起来去看窗外。   窗外是一湖睡莲,微风送来阵阵莲香,令人心旷神怡。   妙义夫人叹口气,“人非草木。我就算是魔教中人,身份骗了你许久,但你是我从一一个月大的时候一把屎一把尿亲自拉扯大的,我又何止是只把你当作了徒弟来看待的,那和我自己孩子有什么分别?” 第90章 我也是牡丹   芍药心中一暖,眼中又开始蒙上一层泪,他实在太喜欢哭了。   幸好,幸好师傅没有说绝情的话。   但一想到她是魔教的人,还骗自己是女孩子,让自己性别模糊的长了这么大,芍药就气不打一处来。   于是,明明心里很开心,却故意说着伤人的话:“当作孩子来养?若是你亲生的儿子,你会从小将他当作女孩子养着?你会因为追暮秋一句话就将儿子亲手奉上?”   妙义夫人一怔,苦笑一声:“不会。芍药,你还是不要对这里的人太付出真心了。”   她说完这句话飘然离去,留下芍药独自呆立。   直到有人来唤他。   思彩亲自来请他过去的,说道:“芍药公子,教主有请。”   追暮秋心情极好,正在窗前的桌子上作画,他的一手丹青造诣有多高,芍药早就见识过。   进来后也不废话,单刀直入道:“追暮秋,你找我来有什么事?”   “什么事?”追暮秋讶然,似乎觉得他问了个极为愚蠢的问题,“自然是请你来与我同吃同住的,我说了要与你培养感情,你那处房子只是让你在我不得闲的时候独自小憩的,难不成你竟然以为我费尽心机接你来一寸天,就是让你关禁闭的?”   与他做这种口舌之争,是芍药最厌烦的事情。   他突然想到了迟恨天,和他在一起的时候,迟恨天总是话很少,那个废话连篇的是自己,可如今却反了过来。   自己成了那个最不想说话的人。   他声音冷冰冰的:“好,我去将衣物收拾过来。”   “不用了,苗艳会送过来……”追暮秋对芍药招招手,“过来看我画的画好不好?”   “我不懂画,让我看就是对牛弹琴,只怕要让你失望了。”芍药不耐烦的扫了一眼那幅画,却又一下愣住。   画上画的那个是自己?这幅不是工笔丹青,乃是一副简易写意。   只有寥寥几笔,便勾勒出了芍药的样貌动作,而画上的小巷子里,芍药垂首亲吻着面前少女的脸颊,那女孩子一脸错愕和娇羞,不是铃铛儿又是谁?   “送你的。”追暮秋吹干墨迹,递给芍药,“总算是你口头订婚了的女孩子,帮你留个纪念吧。”   芍药知道,这幅画其实还有追暮秋的另一重意思,叫他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他在世上还有这么一个在乎的女孩子,叫他安心的留在一寸天。   他知道,可依然对这幅画爱不释手,那是自己追求,且本来唾手可得的生活,是他差点成真的梦,谁知到了手边却又破碎了。   这一天,追暮秋都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就是让芍药陪他一起吃饭,看书,还教他下棋,教他怎么学习画画。   虽然芍药一点都没有兴趣,但还是老老实实的陪着他做喜欢的事。   桌子上那幅画还在呢,他没忘记自己是什么身份。   这一天是腊月二十一,眼看就要过年了,这一天是芍药第一天在追暮秋房中过夜,这一天也是芍药第一次看到追暮秋那魔功控制不住的样子。   晚饭后,追暮秋和芍药说起来一寸天过年有放河灯的习俗,芍药不想听他总说母亲当年与他如何如何的事,于是便打岔说起妙义山的日子。   “我从小被师傅勒令不许和人玩耍,每到过年的时候,师傅就会教我用各色彩纸做纸扎的花,然后把栅栏门上都点缀上这种纸花。”   追暮秋一听,便命人送了彩纸来,也要与芍药一同做。   芍药淡淡的拿起剪刀和细铁丝慢慢做着,说道:“追暮秋,其实你不用这么做,都是无用功,我不会喜欢你。”   追暮秋含笑不语,只是看了一遍芍药做的花后,也那般有样学样的做了一朵惟妙惟肖的茉莉出来。   芍药嗤笑他:“自古茉莉都是白色的紫色的,何时有蓝色的茉莉了?”   追暮秋道:“有的,一寸天毒医堂培育出一种长在尸体上的尸蓝茉莉,就是这种宝蓝色。”   “真恶心。”芍药一皱眉,做出一副想吐的样子,“魔头就是魔头。”   追暮秋也不恼怒,手中纸张来回折着,“没错,魔头就是魔头,芍药你可要赶快习惯才好。”   芍药哼一声不理他。   追暮秋手中的花却已经做好了,是一朵水红色的芍药,墨绿的叶子,怒放的花朵,简直到了能以假乱真的地步。   芍药有些愣住,呆呆的就接过了那朵花。   追暮秋忽然正色道:“芍药牡丹本是一对,这两种花谁离开谁也无法独自绽放,但我却只做芍药,我更后悔了当年说的那句“铁军踏破关山,芍药不见牡丹的”谶语,早知道这种事会成真,早知道那迟恨天会如此无耻说什么自己是牡丹,我一定会另外想一句别的话来说。”   他一顿,又道,“不过,其实,江湖上也有人送我牡丹的外号。”   芍药定定望着追暮秋,再回想下以前每次看到他的装扮,果然都是牡丹花的衣服,十分的华丽。   便是此时,他身上穿的睡衣,上面也绣了一枝并蒂双开的牡丹。   芍药自嘲一笑,“不论你们谁是牡丹,我都不想是芍药,更不是芍药,追暮秋,你是不是忘了,我的名字是和我那位双胞胎姐姐换了的,等满二月二,我就要换回来。”   追暮秋一怔,“为何要等到二月二?你不是早就知道那些都是我的毒计了吗?”   这人真的是脸皮厚,竟然能这么坦然的说出自己定的毒计这样的话来。   芍药神色凄然:“你当初只是随口瞎说,可我的人生却当真是照着那句芍药不见牡丹来的,设若当初不曾遇见牡丹,无论是恨天还是你,不曾遇到你们,我又怎么会有后来这么跌宕痛苦的经历?”   追暮秋一听已经明白他的意思,叹口气道:“所以,你怕我当初那句胡话万一成真了,对你的姐姐不好?所以才坚持要等到满二十岁再换回名字?”   芍药手中抓着纸花的动作顿住,“也不知我那姐姐可知道我的存在,有没有也像我这么思念她的想见一见我这个亲弟弟。” 第91章 追暮秋发疯   追暮秋略一沉静,忽然道:“我绝无恶意,但我或许能将你姐姐请到一寸天来,与你相见,在你满二十岁的时候。”   芍药讽刺的道:“见我做什么?看到她亲弟弟入了魔教?还被两大魔教的教主抓过来抓过去的当作娈童暖床?”   他这句话说的极为恶毒,充满了对自己经历的厌恶。   听在追暮秋耳中却心头刺痛,他忽然抓住芍药的手,诚恳道:“我在苍岩峰只有那么一个暗探,他又不曾做到苍岩峰核心人员,你被关在井底的事,我知道后已经第一时间去救你了,可还是晚了一步,芍药,你相信我,余生,我一定不会……”   “算了!”芍药突然激烈的打断他,一甩手推开他,胸口激烈的起伏着,怒道,“那在永州城呢?那个劫匪……”   追暮秋神色一变,眼睛突然血红,吓了芍药一跳,还以为是方才自己的话刺激到他了。   生怕这个魔头突然发难,芍药连忙道:“都过去了,我不计较那些,你不要吓唬我,你答应我让我和姐姐相见,可说话算数?我到时候不想让姐姐知道我的身份,只想以一个护卫或者侍者的身份见她一见。”   追暮秋眼睛已经红的如同滴血,太阳穴突突的跳着,脖子上青筋暴起,眼神也渐渐疯狂,仿佛有什么巨兽魔鬼要从他身体内出来似的。   但他还是强撑着,在最后一丝理智失去前,艰难的答应芍药:“好……我都……答应你……芍药……你快……出……去,无论……反锁门……听到什么,都不要进来。”   他艰难的说完这句话,一把将芍药推出门外,芍药方才依言将门锁上,房内已经忽然传来一声野兽般压抑的低吼,紧接着是桌椅相撞的乒乒乓乓的声音。   一门之隔的芍药听的心惊胆战,也不知道追暮秋这是怎么了。   他试着喊了两声,可自己那微弱的声音很快就淹没在里面摔东西的声音里。   他不敢开锁,趴在门缝上向里偷窥,孰料,一双血红的眼睛突然出现在门缝那边,阴森森的与他对望着,芍药惊的一下跌坐在地,爬着向外跑去,边跑边喊:“快来救人!”   闻声而来的思彩恰好进来,与芍药撞了个满怀,思彩一下揪住芍药领子,低声怒喝:“不要声张!你想惊动那些反叛趁机对教主下手吗!”   芍药一下呆住,这才想到,追暮秋以前似乎说过,一寸天历代教主都是杀了上代教主才能取而代之的,这是一寸天的传统,没人会因为这件事去责怪谁。   思彩话刚落音,八大护卫已经紧接着赶到,思彩让他们守在门口,若有人来,就说教主不见,有人硬闯格杀勿论。   安排完这些后,思彩刚要开锁进去,却突然回头一下提起芍药后领道:“你随我一起。”   他心里有个计较,若是芍药能自愿用佛陀金血救治教主当然好,若是他不肯,那就逼他。   教主不肯用芍药续命,可佛陀金血一次便能压制魔功五年,若是芍药自己愿意的,那就不算违背教主的意思。   门锁被思彩直接两根手指捏断,门被推开,里面景象一览无遗。   追暮秋早就没有了平时的那气度如仙的风华,头发披散开来,双瞳红的像地狱里的业火,一身绣着牡丹的锦袍上血迹斑斑,整个人如同一个被下了诅咒的布偶,恐怖的堆在墙角。   思彩看来经常处理这样的事情,上前出手如电的,将几十根银针插入追暮秋 头上身上各处关穴,然后一掌斩在追暮秋后颈,追暮秋才终于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一缕鲜血顺着他的唇角流淌,思彩掏出一团白色棉布,手指捏住追暮秋下巴,一个鹤嘴式,追暮秋的嘴便被捏开,芍药这才看到,追暮秋口中一片血红,舌尖血流不止。   这人为了能自控不伤害到芍药,竟然生生咬断舌尖保持清醒的,芍药一瞬间不知作何感触。   思彩将白棉布塞入追暮秋口中,然后对芍药道:“教主每个月都要如此这般受一场罪,佛陀金血能救。”   他说完这句话便出去,只留芍药在内与教主相处,临走时还不忘将门带上,丢下一句,“一般会犯三次,还请芍药公子好好伺候,教主对你一片痴心……”   他说到这里,突然也不知道该怎么接了,看了芍药两眼,砰的关上门。   这门不用问也知道出不去了,这个叫思彩的,是在逼自己用佛陀金血救追暮秋。   追暮秋是个大魔头,是江湖上无恶不作,令人闻风丧胆的大恶人。   他设毒计害了自己家人,可他也救了自己,不止一次,且这佛陀金血种在自己身体内的时候。   虽然是抱着要为他自己练功用的目的,可到底他也只用过一次,多数却都为恨天用了的。   望着那昏迷过去依然眉头紧蹙,一脸汗湿的人,芍药苦笑一声,“就当,偿还你的救命之恩了,一码归一码,你救我也是事实。”   他取下佛陀金血,缓缓滴入追暮秋口中,然后静静守着等他醒来。   佛陀金血本就是为压制魔功而备,此时用在追暮秋身上,竟比用在那恨天和朱红衣身上见效还要快。   不过眨眼功夫,追暮秋面色便转好,眼睛一下睁开,已经恢复清明。   他淡淡看着芍药拉开的衣领,“用了九次了?”   没想到他醒来最关心的竟然会是这件事,芍药不得不承认,自己心中是有一点软和的。   他点点头,“嗯,就剩一次了。”   追暮秋将他扯入怀中:“我不会让你用这最后一次。”   芍药木头人般的,冷冷道:“追暮秋,我会亲手杀了你。”   “幸好你刚才不曾动手,不然我就听不到这些话了。”追暮秋声音里是满满的珍惜,“芍药,谢谢你救我。”   “呵呵,我是被思彩强迫着的,我要杀了你,还有他,还有一寸天的所有的人。”   芍药大放狠话,说着这种连他自己都不会相信的话。   追暮秋却突然抬起他的下颌,吻下他的唇,见芍药没有闪躲,有些意外的,“芍药,你接受我了!” 第92章 这个人,为他   “我只是知道反抗无用,权当被狗咬了一口而已……”芍药丝毫不为这一吻所动的,冰冷的说,“追暮秋,你守不守信诺我都不在乎了,大不了再过苍岩峰地窖井底的那几天的日子罢了,我受过了,便不再惧怕。”   追暮秋气结,放开他,颇有些失望的:“我不会那么做,但你若是想不被迟恨天再捉回去,却非要把一寸天当成你的后盾不可。”   这是什么意思?芍药不明所以的盯着他。   追暮秋伸出一伸手指在他脸颊上轻轻的蹭着,目光中是深深的爱慕,“芍药,迟恨天不会放弃你,这人年轻有为,实在是江湖中后起之秀中的佼佼者,我寿数有限,只怕不能护你太久,这五年内你必须成长起来,让一寸天的人都臣服与你,然后在我五年后下次魔功失控的时候你就杀了我,做上一寸天的教主,叫迟恨天不能再如以前那般拿捏你。   否则,你将来若回了苍岩峰,就算没有了朱红衣,还会有别的人来算计你,你没有后盾,没有武功,只有伸着脖子挨宰的份,懂吗?”   芍药一下愣住,心头仿佛传来碎裂的声音,一股暖暖的感动破土而出。   他不可置信的盯着追暮秋,“你是为我考虑的?”   追暮秋微微一笑,“我说了,你若是对我没有那种喜欢,我便以长辈的喜欢陪着你,为你的将来考虑正是长辈该做的事,我对不起夜儿,但若是好好养着她的孩子,大概,将来黄泉之下她也能理我一眼吧。”   一时间,芍药心中思潮起伏,竟是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追暮秋,他似乎真的不是个只说说的人,但芍药习惯了对他冷嘲热讽,于是冷笑一声,“说好听话谁不会,要做给我看我才信。”   追暮秋点点头,摸着芍药脸庞,将他一缕鬓发掖在耳后,轻轻道:“说的是,我要为芍药立威,此时正是个好机会,趁着这件事,正好杀鸡儆猴,让他们知道违抗我命令,敢私自针对你的后果。”   他说完扶着芍药站起来,坐在旁边的一张坏了一半的矮桌上,对芍药道:“你喊一声人,说我要洗漱。”   芍药有些不解和狐疑的喊了一声,八大护卫里的正北应声进来,对追暮秋躬身一礼,“教主,是移步东华阁洗漱吗?”   追暮秋眼神示意芍药,让他搭话。   芍药这才明白过来,追暮秋所谓的立威是什么意思,于是便对正北道:“废话怎么这么多?就送这里来便是。”   正北一下愣住,眼神中闪过一丝凶狠,若不是教主在,他一定会一掌震碎此人五脏。   他算个什么东西,教主弄回来暖床的玩具而已,竟然也敢来命令自己?   可正北眼中凶光还未来得及消去,下一刻便被追暮秋一掌拍在肩头,紧接着整个人身子一沉,如同被烧红的火山压了一下,口中噗的喷出一口鲜血来。   追暮秋冷冷道:“芍药的意思便是我的意思,你敢轻慢他便是轻慢我。”   正北这才吓得连忙地上跪下对芍药赔罪,追暮秋淡淡对芍药道:“他冒犯的是你,想怎么惩罚,由你来决定吧。”   似乎怕芍药心软,追暮秋提醒道:“一寸天刑堂里多的是折磨人的花样,你就是想让他都尝一遍也不是不可。”   但芍药在苍岩峰的时候见过刑堂的手段,他自己也曾被丢进去过,想到那人间炼狱似的地方,便说不出把人丢进刑堂这样的话来。   于是便咬着唇,下了一道认为十分残忍的惩罚,“就,罚你将这里打扫干净,再到门口跪半个时辰吧。”   正北听到教主说要把自己丢刑堂受遍刑罚的时候吓得魂都要飞了,满心以为这次难逃一死了,可芍药的话却又瞬间把他从黄泉路上拉了回来。   他一脸感激的谢过芍药,出去准备了。   追暮秋却摇头不满道:“芍药,你这样心善,将来容易辖制不住这些人的,这些人可都是魔教的人,用怀柔政策没用,只有重典才能制服。”   “我,我知道了。”芍药本想说,我又不是真的魔头,但想到追暮秋一切都是在为他铺路,就说不出埋怨的话来了。   看他说话的语气神色都极为敷衍,追暮秋有些剥怒:“你不要不当一回事,我没和你开玩笑,这八大护卫都是被思彩的蛊药控制的人,当初全都是江洋大盗,杀人不眨眼的恶魔,被我用武力强制收服而来,对我忠心耿耿也不过是看我功夫厉害,又受控于蛊虫而已,你若想牢牢掌控他们更加难上难。”   芍药申辩:“有蛊虫不是就够了吗?”   “糊涂!”追暮秋头一次这么对他发火,“他们都是什么出身?干的哪一桩事情不是提着脑袋的勾当?若是逼急了他们,又哪里还会真的怕死?   在逼到他们绝路和生路之间的那个度一定要控制好,你不会功夫更要熟悉驾驭人心。否则,将来我去了你便会被他们啃的骨头渣都不剩!”   芍药垂着脑袋不敢再说话。   这一刻,他有种错觉,竟然觉得追暮秋便真的是自己的长辈,他想,有父亲的感觉大约也便是如此了吧。   见芍药面有惭色,追暮秋叹口气,又放柔了声音道:“也罢,八大护卫其实还好驾驭,五年内慢慢教导着,也不是难事,如今有个至关紧要的人,却非要趁这个机会让他彻底敬你怕你了才行。”   芍药抬头,“是谁?”   追暮秋神色严肃,“我不说,你自己猜,你是个非常聪明的孩子,只是从小长在山中疏于人情世故而已,我不信你认真猜会猜不到。”   芍药一时倔劲上来,撅着嘴故意与追暮秋唱反调:“若我就是猜不到呢?”   追暮秋见他竟然对自己撒娇,心内一喜,却又暗叹一声时机不对,此时决不能心软。   于是便继续冷着脸道:“若是你猜不到,我也不用费这个心思了,等我走的那天便将你一掌拍死,也好过落到他们手中受尽折磨求死不能求生不得的受罪!”   他捏住芍药下巴,强迫他与自己对视,“我没有与你说笑!” 第93章 日渐消瘦   芍药这才有点怕了。   其实他心中已经大约想到这个人是谁了,方才不过是故意惹追暮秋生气的。   望着追暮秋被自己气的有些生气的眼睛,芍药抿着唇片刻后,才小声说:“是说的思彩?”   “理由呢?”追暮秋紧追不放。   “思彩是当初寻到佛陀金血的人,是世上除了师傅和你还有恨天外,唯一知情的外人,他日你若是不在了,只怕我会落入思彩手中,被他当作实验品,生不如死。”   追暮秋欣慰的点头,“芍药果然没让我失望,是个聪明的孩子。说的大体上不错,但还有不全。”   芍药抬眼,期待的等着追暮秋为他解惑。   望着这双秋水般顾盼生情,澄澈清透的眼睛,追暮秋没忍住又垂首,在他眼睛上吻了一下,而后才温和道:“思彩是不能做教主的人,他早在入教的时候便被我割了男根,乃是个阉人,一寸天红莲心法,阉人是无法修行的,你大可不用担心他杀你取而代之。”   “但,他向来只臣服于强者,你不会武功,那便要在别的方面强过他。或是谋略,或是医术毒术。   而你医术毒术来自苗艳,苗艳是他手下一个弟子,那些本事都不够他看的。所以,你能让他服气的地方便只有谋略了。”   “谋略……”芍药喃喃自语,“你也说了,我心思单纯……”   追暮秋打断他,“那就从现在教你!你天分极高,十分聪慧,五年内我一定将你调教出来。便是不为思彩服你,就是为了自保,能和迟恨天抗衡,也必须学会这些!”   说到这里,追暮秋对外面轻轻说了声:“去传思彩进来。”   然后侧首对芍药道:“这才千万不能妇人之仁了,思彩可不是正北。”   他略一沉思,还是不放心的道,“罢了,你就看着就是,这次我来责罚,以后若再有犯,就要交给你来处理了。”   芍药轻轻嗯了一声,极为乖巧听话的样子。   他不是个不知道好歹的人。这一刻,追暮秋是真的为他好的,他就算说不出谢谢两个字来,但也绝不会再去冷嘲热讽的刺激人。   三番两次的这么做,追暮秋都不与他一般见识,任性也要有个度。   思彩进来了。   芍药看着这个一身黑衣,彩帕缠头的男人,心里暗叹一声:他对追暮秋倒是忠心耿耿,可惜追暮秋要的不是属下为他考虑,而是绝对的服从。   思彩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进来后见教主目光清明,惊喜道:“教主您没事了。”   追暮秋脸上挂着个淡淡的笑,轻轻点了点头,忽然道:“思彩,我之前是怎么说的?”   这话问的平平无奇,仿佛追暮秋只是在问“你看今日天气可有雨?”   可思彩却已经浑身一抖,喉结滚了两下,咽了口唾沫,这才干干的道:“不得……算计芍药公子。”   他有心说“那是芍药公子自愿的。”又想说,“我没有说让他用佛陀金血。”   可他不敢看,教主这话已经带了不满,而且是极为不满,他要想尽可能轻的受罚,就最好别耍心机。   果然,他这么说了后,追暮秋脸色稍微好了点,淡淡道:“本来打算丢你去刑堂剐一条腿的,既然你知错,留下一条手臂就算了。”   芍药一听面色大变,刚要开口阻止,可却被追暮秋一个扫过来的眼神吓得不敢吱声了。   而思彩则是长长出了一口气,抽出长剑,眼都不眨一下的,反手就是一削。   芍药一闭眼,再睁开的时候,面前便滚落一只从膀子斩断的手臂来,那只手臂上的手还动了两下。   思彩跪下诚心对芍药认错,追暮秋见芍药脸色白的不像话,挥挥手令思彩出去,又看似不在意的道,“我看芍药甚重,你知道的,以后不要再让我失望。”   思彩退出去了,芍药再也忍不住浑身一软,下一刻便被追暮秋揽在了怀中。   他心中惊恐不定的开始回忆在苍岩峰的日子。苍岩峰的刑堂手段绝不比一寸天仁慈,但就算是自己被丢入刑堂的那几天,其实一路上经过的地方也都收起来很多刑具和受刑的人。   墙上和地上都是新鲜血迹,可芍药却只看到一个左行陆。   看来那时候恨天还是暗中交代过了的。不然,自己只怕当时就吓得疯癫了。   追暮秋柔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不要怪我心狠,你将来要统领的是一方魔头,魔教就是魔教,都是如此的,你必须尽快熟悉这些,懂吗?”   当夜,芍药竟然发起烧来了,追暮秋抱着他同眠,半夜醒来就觉得芍药呼吸深重。   点灯一看,芍药一张脸烧的如同红布,皱着眉头,眼角两行泪痕,口里胡话连篇:“不要……恨天……不要杀……小光……王叔……呜呜呜,我错了,我该死……不要……追暮秋,不要砍思彩的手……姐姐……娘……你是我娘亲?呜呜呜……”   一看这就是惊吓过度,加上这许多天来,芍药心头积压的心事太多,自责、愧疚、后悔……多种情绪一下爆发出来,身体承受不住,这便病倒了。   追暮秋叹口气,起身亲自为他端来药伺候,可芍药竟然对喝药十分抗拒,闭着眼睛哭道:“沙莱叶……你不要喝……朱红衣骗你,我没有怪你……仇松刃,你快救救沙莱叶。”   “芍药,醒醒。”追暮秋连唤几声,可芍药双唇紧闭,牙关紧咬,连一口药都灌不进去。   无奈,追暮秋只好含了一口药在口中,捏着他下巴,嘴对嘴的喂他。   芍药的唇温软微凉,带着淡淡的血腥味,看来是咬破舌头了。   芍药使劲挣扎着抗拒追暮秋的唇,追暮秋只好一手固定住他脑袋,另一只手中指挡在他在他牙齿间,捏住他的鼻子。   等他憋气到极限的时候,才微微刚张嘴,追暮秋便将趁机将手指关节卡在牙齿上,令他口腔不能闭合。   可下一刻却被昏迷的芍药无意识的摇住,追暮秋捂着手指退开,指肚已经破了。   他哭笑不得的看着芍药,“这下也算和你共患难了。” 第94章 烟花河灯,为你布置的新年   芍药第二天醒来后,看到伏在床边握着他的手沉睡的追暮秋,心中思潮起伏,感激和痛恨两种情绪交织,令他心内十分痛苦。   人心都是肉长的,他也不例外。   推醒追暮秋,芍药想了想还是低低说了句“谢谢。”   追暮秋淡淡一笑,伸手摸他额头,见已经退烧了,这才说,“谢什么,既然是要余生相伴的人,说谢谢两个字未免生分。”   芍药心里自嘲一笑,想到他自己从来都不会对恨天说谢谢,尽管恨他灭了妙义山乡亲们,可芍药也不得不承认,他和恨天在一起的时候,是会真的忘记了那人是魔头教主的身份,是最最放松的。   令追暮秋没有想到的是,芍药这场高烧后竟然落下个后遗症,那就是每晚睡觉都会做噩梦说梦话,说的都是妙义山被杀的事,和在苍岩峰被朱红衣折磨的事,可见这两件事对他伤害有多深。   追暮秋也曾私下里和思彩苗艳商议过解决的办法,谁知两人都是摇头。   苗艳道:“属下养大的芍药,对他性格还算了解,这孩子生性善良,本不是个会仇恨人的,对迟恨天更是情根深种,飞蛾扑火似的全心付出,可却因为那几件是生生的逼自己去仇恨他,也无法原谅自己,这种心里的结最是难医,所谓积忧成疾便是如此。”   苗艳说的有理,但这些都是追暮秋知道的。见思彩沉思不语,追暮秋问他:“思彩可是有办法?”   思彩点点头,又摇摇头,说道:“教主,可还记得属下当初寻来佛陀金血的时候曾经说过什么吗?”   追暮秋一手支腮沉思片刻,忽然笑道:“我想起来了,你莫非说的是“忘婆娑”?”   苗艳脸色一变,思彩侧目看她一眼,轻哼一声,这才道:“正是忘婆娑,当初本来计划的是,将这个孩子养到二十岁的时候,若是两次采了佛陀金血都无什么异常,那边让他服下忘婆娑,从此忘却前尘往事,然后对他洗脑,告诉他从小就是长在一寸天的,告诉他本来就是教主的储备药炉。   可如今,芍药公子既然身份有变,这忘婆娑倒要慎重考虑要不要给他用了,但属下能想到的唯一解决芍药公子心病的方法也只有这个了。”   “正所谓福祸相依……”追暮秋叹息道,“眼看他日渐消瘦的,夜夜被噩梦折磨,照此下去,不消半年人就疯了……但,你说的有理,前尘往事都忘却了,是好还是不好,这个还是交给芍药自己斟酌的好,我与他商议过后再说吧,你先将药备着。”   转眼已经到了正月,一寸天是个魔教,平时什么节日也没什么庆祝的表示,可今年的新年,追暮秋却特地的弄了荷花灯放在红尘湖中,还购置了烟花爆竹。   不用问,这一切自然也是为了芍药而做。   芍药不忍拂他好意,强撑着病体答应了追暮秋的邀约,看他眼底发青,眼底有藏也藏不住的忧愁,芍药反倒解劝他:“大过年的,大魔头约我去看烟花河灯却拿出这么一副愁容来,我欠你钱了?还是你心里其实并不想与我同看,勉强的很。”   追暮秋如何不知芍药故意逗他开心,心里一暖,握住他的手温柔道:“我一片真心终究没有白白付出,芍药现在会为我考虑了。”   他亲自为芍药擦了脸,束了发,芍药有点不习惯,但也没有拒绝,见他竟然蹲下身要为自己穿鞋子,这才忙躲闪着道:“别,你好歹一教之主,教主之尊为我穿鞋实在有失身份。”   “无妨,我喜欢你,那在你面前便不是一寸天教主,只是一个喜欢你的人,能为喜欢的人穿衣着靴,是两情相好极为心悦之事。”   芍药便无话可说了。   追暮秋为他穿好鞋子后,干脆打横一把将芍药抱起,温和笑道:“红尘湖路途遥远,我抱你去同看。”   夜里的红尘湖轻雾如烟,淡淡笼罩在湖面,远远湖对面,教内众人放起千百盏河灯,在湖边璀璨的顺水漂摇着,映着天上一弯月,美丽极了。   芍药玩心顿起,突然伸手。   追暮秋不解的望着他。   “灯!我也要放河灯!”   追暮秋笑了,对面思彩看到他们两人身影,连忙按照吩咐命令放烟花。   追暮秋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摸出两盏小巧河灯来,天上嘭的炸开一朵五彩烟花,接着嘭嘭嘭无数烟花竞相开放在夜空里。   “这两盏是我亲手做的。”追暮秋笑道,“我们一起放了,将你的疾病都带走。”   他把着芍药的手,点亮河灯,望着两盏灯漂悠悠的远去,芍药愣住了,他突然想到恨天说过,过年了会在苍岩峰为他放烟花,当时自己吵着非要为难他,说:“哼,只是放烟花谁不会?只要有钱就能做的事而已,你要真有心就做点不会的,用心学来做给我看我就信你。”   迟恨天歪着脑袋认真想了片刻,点头说有理:“那,芍药想要我学哪样不会的呢?”   芍药做个鬼脸,“我看一寸天那个大魔头装模做样的又是吹笛子又是奏琴的十分能装,你要真有心,你去学吹箫吧,要是一个月内能学好一支曲子吹给我听,我就信你真的心里有我。”   “好,芍药想听什么曲子?”   “嗯……我看苍岩峰梅花开的好,那就吹一支梅花三弄吧……”   这支曲子十分长,芍药有心故意刁难,可恨天当时却一口答应。   往事已矣,如今迟恨天已经疯了,苍岩峰群龙无首,估摸着不过多久就会被武林各派吞个干净……   想到这里,芍药忽然低声问道:“追暮秋,你说,迟恨天真的疯了吗?”   “呵呵……”追暮秋一笑,将芍药紧紧揽在怀中,“我是不信的,芍药,迟恨天之能远远不是你看到的那一点,我相信,这乃是他将计就计的一个阴谋,你不要掉以轻心,还是好好学着统帅一寸天,将来万一迟恨天现身了,你好有与之抗衡的能力。”   芍药点点头,“嗯,我知道的,你的苦心……” 第95章 夜行千里关门山   嘭,又是一蓬烟花炸开,这朵烟花十分巨大,是一朵芍药花的形状,夜空里闪烁出几种颜色放大开来。   追暮秋问道:“喜欢吗?我特地交代做的。”   这时远忽然传来一阵辽远清幽的箫声,呜呜咽咽的带着些清傲和孤单,丝丝缕缕飘到红尘湖这里,与这热闹的新年夜格格不入。   芍药倾耳细听片刻,脸色一下唰白,他顾不得回答追暮秋的话,抖着嗓子问道:“追暮秋……这箫声,是谁吹奏的?”   这曲子是梅花三弄,芍药没听过迟恨天吹箫,但他方才想到这件事,那边就想起了梅花三弄的箫声,若这是巧合,那也太吓人了。   一看他神情,追暮秋就知道芍药这是又想起关于迟恨天的事了,他知道这世上关于爱情,从没有无来由的恨,一切恨都不过是爱之深而已。   迟恨天,这个名字,只怕余生都无法从芍药心头抹除了。   追暮秋搂紧芍药,轻轻安慰着,心底关于忘婆娑的事,却越来越坚定了。   他低声道:“那是一寸天一个隐士一样的人住的地方,他叫陆英,是前任教主毒医堂的得力左膀右臂,就如我身边的思彩一般。”   芍药伏在他怀中,浑身依然在轻微的颤抖着:“那,他很擅长吹箫么?”   “嗯,一寸天本就是擅音杀的魔教,教中无论男女老幼,对于乐器都不陌生,谁都能最少掌握一种乐器,而陆英当年的箫声可是独步江湖的,他最拿手的十面埋伏,曾经一曲灭了冀州武家三十多口。”   芍药这才安定下来,但再看满目烟花河灯已经索然无趣,却又碍于追暮秋一片苦心布置,没有提出回去睡觉的建议。   追暮秋与他在河边静静坐了片刻,心中思量再三,才说道:“芍药,思彩他们和我说了个能让你摆脱噩梦和过往不堪回忆的方法。”   这是好事,可追暮秋眉目间却没有喜色,芍药一下就明白了,问道:“是不是,这种方法用起来,要失去的更多。”   “嗯……”追暮秋将思彩原话转述一遍,“这种药虽然初衷是想将你当作没有思想的药炉来用的,可如今阴差阳错,却真的是能救你的良药。”   用不用,追暮秋打算尊重芍药自己的选择。毕竟,那是他的回忆,他的过去,他的人生,他有权选择保留或是丢弃。   芍药沉默片刻,忽然道:“追暮秋,我如今才相信你是真的喜欢我,若是恨天,他不会给我选择,会自己决定什么是对我好的,然后就去做了。”   追暮秋淡淡一笑:“那芍药呢?更喜欢怎么对你?”   重要的是对你的人是谁,而不是怎么对待,追暮秋你还不懂吗?当初与恨天相遇更早一步,就注定了与他纠缠一生了。   离开苍岩峰这么久,自己努力想要忘掉的人,真的就忘了吗?   如今有了能忘却痛苦的药,却又犹豫不决,难道不是因为记忆里有个迟恨天吗?   不舍的不就是这点东西吗?   但,再不舍,芍药也不允许自己犯贱,他无法面对妙义山乡亲们的在天之灵,无法面对失去了小光这么重要的朋友。   于是,他斩钉截铁的回答,“我要用,忘婆娑给我吧,我要忘记过去,重新来过。可是……在这之前我想见见我那位姐姐,然后等我忘了过去后,将来我是谁,我的过去是怎么样的,就由你来决定吧。”   说这些的时候,芍药双眸中浓浓的不舍和伤心看的追暮秋也跟着难过。   他一个大魔头,有多久没这么难过过了,上次还是夜儿离开一寸天的时候了,后来就算夜儿死在自己面前的时候,追暮秋也不记得心里有过伤心难过。   可此时,看着芍药那双含泪带伤的眼睛,却令他心里无端一痛。看来他喜欢芍药,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多。   他捧过芍药的脸,在他额头一吻,说道:''“芍药,我们现在,就今晚就去v见你姐姐,至于将来你的过去,也由你自己决定,你想叫什么,你过去是谁,你都想好,告诉我,等你服下忘婆娑,我就照着你交待的告诉你的你的过去。”   芍药怎么都没想到,追暮秋这样性格温柔的人,也会有像恨天的一面,说干就干,骑上马便带着他连夜飞奔离开一寸天。   他提议换了衣装,免得被江湖上人认出,万一对追暮秋不利。   追暮秋却淡淡一笑,说道:“正是要这样才行,江湖上看到我经过,敢来生事的除了迟恨天也没有谁了,若咱们乔装一番。   反倒要生出许多枝节,你姐姐镇守的关门山远在大西北之外,离这里有千里之遥,我们骑的虽然是汗血宝马,但若想一昼夜来回,也非快马加鞭不可。”   追暮秋是个风华如仙,气质悠闲的人。   这种人能把他同明月清风联系在一起,能把他同吟诗作画联系在一起,能把他同谈诗论道联系在一起。   可无论如何都无法把他同骑快马这种事联系到一处。   将芍药与自己面贴面放在马上的时候,追暮秋只说了一句“抱紧了,这一路我不会停。”便一催马鞭扬长而去。   芍药只听见耳边风声呼呼吹过,整个人如同乘着云彩似的,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当时与恨天离开妙义山的时候,也是这般被他揽在马上奔走的,可当时恨天会时不时停下为他介绍沿途风景,各种传说,以及当地物产什么的。   追暮秋却因为时间紧迫,并没有停下一刻,坐下宝马果真是难得的宝贝,连夜奔跑竟然也不见疲惫。   等到鸡鸣东山的时候,他们已经到了关门山地界。   大西北气候不比一寸天,那正月里的寒风凌冽的比苍岩峰也不差,吹在脸上刀割一般的痛。   沿途追暮秋已经为了添了三次衣裳了,这回干脆为他买了皮球大衣换上,见芍药一脸疲惫,追暮秋却说道:“芍药,你再撑半日,我们很快就到了。”   芍药点点头,心中忐忑又惊喜,一颗心砰砰跳个不停,想到即将见面的亲人,他激动的连冷都忘了。 第96章 桑铁军   突然有些担忧的道:“追暮秋,我们该怎么见她?她既然在军营中,那必定守卫森严,我们如何能进得去?”   追暮秋淡淡一笑,怀中掏出一块令牌来对芍药一晃,“放心,这件事我放在心头许久了,早有准备,等到了关隘口,自有人将军中衣甲给我们送来两套,我们拿着令牌照吩咐大摇大摆进去就行了。”   一路上,芍药只嫌马太慢,恨不能眨眼间已经飞到关门山,可如今离关门山越来越近的时候,他却反倒担忧起来。   姐姐是个什么模样?会不会想念过自己有这么一个弟弟?   说不定她连知道都不知道有这么一个弟弟存活于世。或者,万一,她知道,而开始的并无相认的兴趣呢?   再要么看到自己很失望该怎么办?   芍药心中仿佛揣了一百只老鼠似的,忐忑不安的,思潮乱如麻的,不知不觉的揪紧追暮秋的袖子。   追暮秋放缓马,指着前面一处小小的城镇说道:“到了,你在这里稍等,我去寻接头人,拿来衣服来。”   芍药已经远远看到了那个站在黄沙古道上的人影,他点了点头,望着追暮秋缓步而去,然后和那人交谈了几句,接过一个包裹走回来,递给芍药一个热乎乎的纸包:“这是羊肉包子,你先吃点东西,我们换了衣服就能去了。”   芍药食不知味的啃着包子,追暮秋已经换好了衣服,一身喽啰的简单衣甲穿在他身上却也难掩那副绝世的容颜。   芍药有点担心道:“追暮秋,你容颜出众,若是扮成普通喽罗只怕难过关,还是会引人注意。”   追暮秋帮着芍药将衣甲整束好,闻言挑眉一笑,颇为自负道:“谁说我们是扮作普通喽罗的,咱们这次身份是九江关霍将军手下的信差,方才那人便是霍将军手下。你待会见到你姐姐不要说话,一切由我来周旋就是。”   芍药一惊,脱口而出:“一寸天竟然连军营都有教众!”   要知道,江湖人士历来最是看不起朝廷,但对军中将士守国英雄还是多有敬重的,一般不会往军营中安插眼线,那也不是他们操心的事情。   可一寸天竟然会在军中有暗探,这不得不令芍药多想,一寸天看似偏安一隅与世无争,只怕内里大有抱负。   追暮秋一看芍药这神态,已经猜到他心中所想,笑道:“你想什么呢,我可没那么大野心,这不过都是前任教主的布排,我捡了个便宜而已。”   “一寸天,前任教主……到底有什么居心?”芍药问完就后悔了,这说不定是人家教中的不传隐秘,是个丢人的历史呢。   追暮秋一笑:“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前任教主紫罗刹是个女人,深爱的人便是这关门山已故上任守关将军,两人之间有一场爱恨情仇。   总之最后就是紫罗刹开始处心积虑想要坏了那位将军的军功,安插了这许多眼线在沿途各个军中而已。”   他说完又叮嘱了芍药几句。   芍药都一一答应了,追暮秋这才将马交予方才那人,然后带着芍药换乘一匹军中普通快马,两人一起往关门山军营而去。   关门山守边关的将军名叫桑金瑞,乃是芍药亲生父亲桑金祥的同族宗弟,当初将双胞胎女儿送往边关远亲处,便是送到的此人手中。   桑金瑞和桑金祥性格截然不同,是个雷厉风行嫉恶如仇的中年人,当年他就对这位同族兄弟颇多不满,看他喜欢听信江湖术士的胡说八道,家里风水天天乱改,就曾劝诫他:“不要轻信江湖术士妖言惑众,人要勤奋好学,发现自己长处,有所作为才行,岂能信那些风水命数无稽之谈?”   但桑金祥迷信这些十分深,哪里听的进去他的话,只是敷衍几句罢了。   桑金瑞一来边关事多,二来与他毕竟远了好几重关系,虽然是同宗同族,可已经出了五服,说的太多反倒不好。   因此也只好随他去了,却不料才回关门山,就有信件传来,还带了个刚满月的女娃娃来。   再一看信中内容,桑金瑞火冒三丈,正要修书给这位兄长劝他,接着第二份情报送到,桑金祥全家被人灭门了,桑夫人不知所踪,桑员外和家丁共三十余口死的蹊跷,仿佛被鬼吓死的。   桑金瑞捏着那份盖着凤城州府大印的信沉默许久,想到桑金祥那位来路不明的夫人,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若是和江湖上人扯上关系,将来不知道要有多少枝枝杈杈的杂事来烦,于是暗暗决定将女娃娃身世隐瞒。   边关养个女娃娃不容易,他干脆便真的照着那信中所言,将这孩子当作男娃娃教养着,本打算等她长到十来岁就送回自己夫人处让她教着诗书礼仪,将来寻一门好亲事嫁了。   可谁知这孩子竟然对舞枪弄棒的十分着迷,又聪明好学,兵法不但读的熟,更能举一反三灵活利用,每每闲暇和桑金瑞沙盘推演排兵布阵,都大有亮点。   于是,桑金瑞细细问过女娃娃志向后,便将她身世告知了,且叮嘱再叮嘱,“铁军,你的身世可能牵涉到江湖上魔教之人,你母亲为人虽然忠厚,可的确是出身魔教,你若是想将来沙场立功有所作为,对外还是不要提起身世的好。”   当时才刚十五岁的铁军闻言痛哭,“多谢叔叔教养之恩,我竟不知这世上还有个同胞的弟弟,也不知他生死如何,还求将军能容铁军寻访弟弟下落,将来好去相认。”   桑金瑞叹道:“这个自然,那可是我亲侄儿,此事我也暗暗寻访多年,只是当初你母亲将那孩子弃之荒野的,到底还有没有活着,也难说,这事急不来,慢慢查访着就是。”   如今,眼看还有两个月就年满二十的铁军,生的浓眉大眼,人高马大,与芍药被药物压制的身体截然不同,虽是个女孩身体,可军中除了贴身伺候的几人,根本无人知晓她女儿身的事情。   这一日,桑铁军正在帐中帮叔叔处理军务,突然小兵来报,说有九江关霍将军的信使来访,便连忙让请进来。 第97章 这就是姐姐   芍药说不上来是个什么心情,整个人都是木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耳边只听的追暮秋和那帅帐中出来的小兵交谈几句后,追暮秋便扯了扯芍药胳膊。   芍药这才醒过来,一颗心早就跳的快失速了,紧张的问道:“她,就在里面?”   追暮秋叹口气,在他耳边低声道:“你千万不要失态……”   顿了顿,他又道,“除非你想与她相认,然后便留在此处了。”   留在此处!   芍药心里一阵意动,这是自己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留在这里有什么不可以?   可下一刻,追暮秋一声冷笑直接打断他的美梦:“你如今都还不知道她对你的经历作何看法呢,贸然相认了,将来若是她知道你曾经委身魔头,还雌伏男人身下,和江湖上两大魔头瓜葛十分深,你有几分把握觉得她能接受你?”   刚跃起的喜悦被追暮秋一席话如同一盆冷水浇在火上,灭了个干干净净。   “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芍药冷冷的回答,一颗乱成麻的心,总算是平静了下来。   那小兵打起帘子,请他们进去,追暮秋在前,芍药垂着头跟在后,两人进去先纳头拜倒。   就听追暮秋朗声道:“末将九江关霍将军麾下第三纵队消息营李大宝手下信兵王虎、王荣,参见桑将军。”   芍药头也不敢抬的跟着跪下,只看得到追暮秋笔直的后背和头盔的后脑勺。   听追暮秋报完家门,芍药心里对追暮秋的牺牲更是感激不尽。   他身为一教之主已久,又武功高强,从来只有别人跪他的,这次为了自己,却对别人跪了一跪。   不过转念又一想,他害我家破人亡,跪上一跪被他害了的人家的后人,这也没什么。   呸,就这么件事,天经地义的,自己竟然还感激起来,真是被折磨的久了,连人也不正常起来。   “两位请起,一旁入座。”   座上的人声音并不是芍药想象中的清越女孩子声音,这声音爽朗豪气,且听起来雌雄莫辨的,让人心生亲切。   芍药坐在追暮秋下首,听他和主座的人交谈,喝着茶偷偷打量这位和自己换了名字的双胞胎姐姐,越看越喜欢,不由的便红了眼眶。   铁军生的十分高大健壮,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望向人的时候有种洞察人心的威严,皮肤微黑,脸部线条硬朗,一双握著书卷的手虽纤细却很有力。   芍药羡慕的望着她:这就是姐姐,是他嫡亲的姐姐,若不是十九年前那场变故,他的姐姐本该是个深闺娇贵小姐,如今却在边关受尽了苦,舞枪弄棍的出生入死。   追暮秋!你这个恶人!   他怒恨的瞪一眼追暮秋,再看向边听追暮秋说话边点头的铁军时,眼泪没忍住就流了下来。   铁军从他一进门就已经发现了他的不对劲,此时见这位叫做王荣的人竟然哭了,忍不住皱眉道:“这位小兄弟是叫王荣吧,见到本将军因何落泪?”   芍药喉头哽咽,刚要开口说话,追暮秋生怕他露馅,已经先开口解释,“桑将军恕罪,我这位小兄弟初次出来,见识少,这才失态了,冒犯了……”   “王虎……”铁军突然打断追暮秋,一双眼睛仿佛利刃般,看的芍药心头发怵,看的追暮秋心底暗暗赞叹。   铁军见追暮秋在自己目光逼视下竟然泰然自若,也是微微一怔,心中对这此人暗暗留了心,一个送信的信使,竟然有此等胆色,是个可造之才。   她说道:“本将军自己来问,还请王虎兄弟不要担心,本将军不是胡乱怪罪人的人。”   这话已经透露着不满了。追暮秋当下也不好再多言语,心想,若是实在不得已,也只好暴漏身份,将芍药强行带回了。   铁军见追暮秋不吱声了,这才又转向芍药,目光里已经带了两分温和,“王荣小兄弟,回答本将军方才的问话。”   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语气已经比方才轻了许多。铁军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面前的小兵,心里有种很亲切的感觉,尤其这人看向自己的时候,总觉得是在看分别多年的亲人。   芍药深呼吸两下,努力控制着情绪,把肚子里酝酿了很久的谎言一句一句的背出来:“回将军,小人看到将军忽然想到了失散多年的亲人,一时情不能自已,请将军怪罪。”   听他这么说,芍药心里一惊,还真被自己猜对了。   “哦?不知王荣兄弟那位失散多年的亲人是你什么人?可方便告知?”   这张脸看着自己的时候,目光是温和的,语气的温柔的,芍药不由的又流下眼泪。   他连忙举袖子擦了擦,挤出个笑来:“叫将军看笑话了,没什么不方便的,我那位失散的亲人是我一奶同胞的亲姐姐,幼时家中出了变故,亲人一夜之间死的就剩我们姐弟两个,姐姐下落不明……”   芍药哽咽的厉害,“若是,我那姐姐还在,应当也有将军这么大了,面貌和将军生的有九分相似,若不是……”   “王荣!”追暮秋见芍药越说越失态,再也顾不得怕暴露,连忙严厉呵斥出口,“不要胡说!将军堂堂大丈夫,岂可用女子来形容?”   铁军面色已十分不悦,闻言微愠:“王虎,本将军和王荣小兄弟一见如故,多话两句家常而已,你为何一而再打断?难道这其中还另有隐情?或许本将军该休书一封与霍将军,留下王荣小兄弟盘桓一二日。”   她这话一出口的时候,伴随着的便是排山倒海而来的气势威压,追暮秋也不再藏着掖着的,面对这等强势威压丝毫不惧,只有芍药整个人都觉得喘不上来气了。   生怕他们两个会打起来,追暮秋伤到自己姐姐,芍药连忙上前劝解,“将军恕罪,王虎军中带携我颇多,也是爱护之心,还请将军宽宥。”   说完,又扯了扯追暮秋袖子,道:“王虎大哥放心,我看将军不是个嗜杀之人,些许陈年旧事,也无甚不能说的。” 第98章 一声姐姐天涯永别   芍药劝动的两人各自消了怒气后,铁军微一摆手,外面送上来饭食酒肉。   她毫不客气的对追暮秋道:“王虎,此处另有偏帐,还请去往休息片刻,回霍将军的书信饭后便好,我与王荣兄弟再聊几句闲话。”   说完不等追暮秋出口,又转头对芍药道:“你与他乃是平级关系,不用看他,事事问过。”   这话已经十分不客气。   追暮秋脸色一变,芍药心中苦笑,连忙点头应了个是,又疯狂对追暮秋使眼色。   追暮秋这才强压着怒气离开了。   “王荣,兄弟,请。”   两人入席,铁军又开始问起芍药家事,听他说的事情与自己家中变故极为相似,心中更是存疑,莫非这人口中的姐姐竟然是自己?   可也不对啊,自己与胞弟失散的时候才刚满月,尚在襁褓中,又何来记得姐姐样貌一说?   心中存了疑问,再看芍药的时候,就怎么看都觉得容貌与自己有几分相似,于是便唤了身边伺候,知道自己身份的贴身女兵进来,“春桃,拿一面镜子来。”   帐外有人应了一声,片刻后,一个身披软甲的女子送进来一面镜子。   铁军接镜子的时候特地问她:“春桃,你看我与这位小兄弟面容可有相似?”   春桃是从小便被桑金瑞指派给铁军伺候的家生奴婢,对铁军身世知道的一清二楚。   此时,听的自家小姐这么一问,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于是大着胆子看向芍药。   铁军生怕她看不仔细,特地扯过芍药与他面容相贴,取过镜子先自己看了一遍,再双目恳切的望着春桃:“你说实话,说实话就行,我与王荣是不是有五分相似。”   春桃认真端详两人,越看越是心惊。   听小姐问话,点了点头,紧接着又摇头。   铁军怒道:“又是点头又是摇头的,春桃你戏耍本将军吗?”   春桃吓得连忙扑通跪倒在地,“奴婢不敢,奴婢是觉得将军和这位大哥不是五分相似,奴婢看来,你们两人若是穿着相同的衣衫,不从目光辨认的话,根本就分不出来谁是谁。”   “竟然如此相似么……”铁军喃喃着,突然一把扯过芍药衣领,认真问道:“你到底叫什么?今年几岁?生日哪天?老家何处?”   她一连串问题问的又急又促。   芍药多想立刻便与她相认,可想到自己身世,到底还是没勇气,再说外面还有个追暮秋对自己虎视眈眈。   行军打仗,追暮秋肯定不及姐姐,可若是单打独斗,就是十个姐姐也打不过一个追暮秋。他不能让唯一的亲人再置身险境。   于是,芍药忍着心痛,笑了笑,规规矩矩回答道:“我叫王荣,今年十九岁,生日农历二月初二,老家青州凤城人……”   他越说铁军的脸色越白,最后,攥着他衣领的手都开始哆嗦起来,不等芍药说完,便接道:“你父亲是不是姓桑?母亲姓申?”   多想回答个是,多想叫她一声姐姐,可芍药不敢,他不敢冒这个险。   依依不舍的,芍药推开铁军的手,自嘲一笑:“将军恕罪,小人娘亲姓苗……”   师傅亲手将自己拉扯大,说是母亲也不为过了。   铁军失望的坐回椅子里,一脸失望和颓败,举起一杯酒道歉,那握着酒杯的手颤抖不已,她轻声道:“抱歉……”   “无事,将军莫非也是凤城人吗?怎么这么激动?”   “呵呵,不是。”铁军反驳道,“家中有一妹妹,从小抱养而来的,她是青州凤城人……”看芍药还要再问,铁军连忙转移话题,“不知,王荣小兄弟到军中多久了?”   这是不想再谈这个了,芍药知趣的住嘴,一一回答了她的问话,见铁军隐有倦意,虽万般不舍,还是识趣的告退了。   铁军等他出去了,又唤春桃进来,仔细问她自己与王荣的身形样貌。   春桃万分肯定的道:“奴婢方才见王荣出去又仔细看,觉得他就连走路姿势都和将军极为相似。”   铁军沉吟不语,片刻后回到书案旁,提笔写了一封信,交给春桃道:“你将此信火速送往霍将军处,记得要偷偷交给他,我总觉得王荣对我有所欺瞒。”   春桃领命而去,铁军刚要出去,春桃又转回,急匆匆道:“方才奴婢看到王虎和王荣在帐外吵了起来,将军您快去看看吧!”   铁军一惊,连忙出来观看。王虎休息的营帐离他也就隔了两座小军帐。   还没走到呢,就听到王荣气急败坏的声音带着哭腔的:“我又没干什么,只不过说了几句家常而已,你就诸般埋怨的,我又不是三岁……”   王虎一脸疼惜外加无奈和宠溺的,任凭王荣对他发怒,等他说完了,才温和道:“现在是过年,咱们还要回去。”   “回去就回去!现在就走!”王荣气呼呼的就要来铁军处辞行,正巧和铁军撞了个满怀。   铁军其实有心多留他几日,等春桃问明了霍将军王荣身世再说,可方才他一旁观看王虎王荣关系,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忽然想到当今陛下有个荒唐的爱好,非要废了当今李皇后,立朝中吴侍郎为男皇后,陛下看向吴侍郎的眼神和这个王虎简直一般无二。   再看看王荣,行动举止间也有几分女子柔美纤巧,不类寻常男子气概。   心中那猜测已然有了三分肯定。   可想到此人极有可能是自己亲弟弟,她就做不到放任不管,见王荣一心要走,只好将他拉到一旁暗暗点拨了几句。   芍药初时还不明白她的意思,铁军只好咳嗽一声,低声道:“王荣,我与你一见如故,这才说了的,那个王虎对你不安好心,你要小心他了。”   “不安好心?”   “就是……”铁军有些难以启齿的,“就是,你知道军中女子缺少,虽有军妓,但有的人偏偏不爱水路爱旱路,不爱红颜爱男子。”   芍药这才明白了她的意思,不由感激的对她点点头,双眸中又蒙上一层泪花。   想到此一别,有可能此生都无机会再见,芍药动情的道:“将军,我能抱一抱您吗?”   铁军伸出手臂主动与他拥抱,芍药趁机在他耳边极低极低,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叫了一声“姐姐。”   叫完也不管眼泪涌流,头也不回的回到追暮秋身边,上马、扬鞭、扬长而去,追暮秋连忙紧紧跟上。 第99章 忘婆娑   无论如何,追暮秋算是帮自己实现了一个心底最大的愿望,姐姐安好,这就够了,芍药觉得心中再无遗憾。   去时一夜便到,芍药还觉得慢,回来的时候,用了两天,他都觉得快了。   回到一寸天后,又过了一段时间,就到了二月二芍药生日这天。   晚上吃过饭后,追暮秋拿出个红包来递给芍药:“压岁钱,生日红包两份一起给你了。过了年,你虚岁就二十了。”   芍药以前最是贪财,后来虽然到了苍岩峰和一寸天后再也没有穷过了,但骨子里对钱的喜爱却也去不掉了。   他美滋滋的接过红包,先捏了一把,才不满的哼道:“都二月二了才给压岁钱,压岁压岁,岁都过了还压个屁。”   嘴上这么说,却还是拆开红包瞄了一眼。嚯!金光闪闪的一叠厚厚的金叶子,粗摸一算,这些钱都够他在永州城买个不错的宅子,再娶一房媳妇了。   追暮秋看他两眼放光的样子,淡淡笑道:“红尘湖地处南疆,这里风俗就是二月二才算过年的。”   芍药满意的点点头,收起了红包,正要开口,追暮秋却先摇头道:“不行……”   “什么不行?你知道我要说什么?”   追暮秋一手支腮,烛光下看芍药清澈的眼睛怀疑的望着自己,笑道:“你让我把这红包里的钱给铃铛儿父女,这个当然不行,这是我给你的压岁钱,你若是挂念他们,我便以你的名义再送些钱过去好了。”   芍药白他一眼,“难道你竟然还会读心术不成?”   他眼底有着淡淡的青色,睡眠还是很不好,夜里噩梦胡话不断,和亲姐姐的相见并没有淡化他多少心理阴影。   想了想,追暮秋取出一个小瓷瓶来,推给芍药,只说了三个字:“忘婆娑……”   芍药手一顿,沉默了许久后才拿起那个瓶子,倒出一粒火红色宛如赤豆的丹丸来,也不急着吃,就那般捻在指尖来回把玩着。   这小小的火红的丹药,却是他人生的分界线,服下后,这世上从此再无申芍药,服下后,前尘往事都成一梦,他将以新身份重新活过,服下后,爱恨情仇全都抛却,恨天也罢,小光也罢,铃铛儿也罢,所有的人所有的美好和噩梦都会离自己远去。   他要迎来重生。   可为何心底却这么酸痛,会有不舍?因为谁?他吗?眼前不断浮现的那张带着疤痕的脸,含笑望着自己的时候,拥着自己在林间轻功飞翔的时候,药王庙那一见……   眼底不知不觉的涌上一层泪花。   追暮秋叹口气,说道:“你噩梦不断,再如此下去性命都堪忧……”   顿了顿,他又道,“你想好将来叫什么了吗?都有什么要叮嘱的,我好一并记下。”   芍药淡淡一笑:“上次不是都说过了吗?至于名字……”   他垂着头思索片刻,纤细的脖颈在昏黄的烛光映照下,看着有种脆弱的美,令追暮秋觉得,面前的人,似乎会就这么垂着头化去似的。   他静静的欣赏着芍药,他真的很美,这幅容貌也不知道有几分是因为佛陀金血的原因,等服下了忘婆娑,体内去了压制,他的容貌也会有所改变,骨骼会变壮,变粗,回到他本身该有的男儿体魄样子。   也会长出胡须来,到时候的芍药……和夜儿容貌就更加相差甚远了。   他突然有点舍不得,伸出手指轻轻刮蹭着芍药脸庞,眼神痴痴的,带着些迷茫,“不着急,慢慢想,就是明日后日服用也行。芍药……”他动情的唤他,“我将你现在容貌画下来吧,就是现在,就是此时的样子,今夜过后就再也看不到了,我想画下来收藏。”   芍药怔怔抬眸,怔怔的看着追暮秋铺纸研墨,又点亮了两盏灯烛,一边画他的样貌,一边与自己说话。   “芍药,将来我就说你是从小在一寸天长大的,只因为自小喜欢钻研医术,试药的时候不小心出了错,这才丢失了记忆,你看可行?”   “都依你。”   纸上淡淡勾勒出的尖尖下巴的脸庞轮廓,柔和而纤瘦。   追暮秋换了一支小狼毫,浓蘸乌墨,开始画芍药头发,芍药的头发十分乌黑油亮,柔弱而顺贴,追暮秋很喜欢摸他头发的触感。   “那……”追暮秋想了想,“你的身世呢?要告诉你,桑家和凤城的事吗?”   芍药微不可查的叹口气,“若是知道了这个,难免有妙义山的瓜葛扯出来,还是不要了,身世越简单越好,索性就说我母亲当年在一寸天生了我,父亲是谁极为避讳,不肯告诉我吧……”   他有带你烦躁的,“算了,总之你看着办就是。”   他指着画中人的身姿皱眉道:“我有这般妩媚吗?怎么感觉画的还是不像我呢?”   追暮秋一笑,“你被苗艳下的药压制着,身体不能张开,骨骼皮肤眉目都如女子一般,只是你自己不查而已,幸好服下忘婆娑后,便会变回男儿样貌了。”   这些芍药早就知道,此时听来也并无太大的惊喜,只是淡淡的哦了一声。   想到以前,自己曾经那么期待能变回正常男儿样貌,好娶妻生子,想到曾经那么开心的问过恨天:“恨天,我将来满二十岁是一定要变回男儿样貌的,到时候你嫌弃我不嫌弃?”   恨天毫不犹豫的说:“不嫌弃,便是芍药变成了老翁,变成了沙莱叶那般的丑人,我此生也只认准了你了。”   芍药当时心里美滋滋的,可却故意哼他一脸,“说好听话谁不会,到时候你还敢四处说我是你夫君,我才信了你……”   往事已矣,都成云烟。   芍药叹口气,看看追暮秋那副做了一半的画,低声道:“以后,我就叫无心吧。”   他说完再不迟疑,将忘婆娑纳入口中,端起旁边茶水一口送入咽喉,两滴热热的眼泪顺着眼角滴落。   喉咙一股清凉伴着微微的火热从食道炸开,渐渐入肺,入心,入肝、脾,五脏六腑,又随着血液流遍全身。   困意袭来,芍药趴在桌上沉沉睡去。 第100章 我叫无心?   追暮秋将仿若未见芍药服药,也没看见他趴倒在桌子上,就那么认真的画着自己的画,笔下的少年眉眼渐渐显露,顾盼生情,笑颜如花,一双水灵灵的杏眼澄澈如秋水幽潭,坐在桌子边,正盯着桌上的一盏烛火发呆出神。   许久后,他收笔凝神望着画中人许久,又将画仔细晾在身后的条案上后,这才走回到桌子前,伸手将昏睡的芍药打横抱起,轻轻放在床上,仔细为他盖上被子,站在他床前看了片刻后才离开了。   明天,这世上再无芍药,明天,一寸天会多一个叫无心的孩子。   至于这孩子是谁?以前是什么身份?这都是自己今夜要想好的事。   那么,这孩子和自己的关系呢?   自从苍岩峰变故后,芍药第一次睡的这么好,而追暮秋却第一次失眠了。   因为想和芍药的关系,明天该怎么和他说两人的关系,游移不定的整整纠结了一夜。   他有心直接占个便宜,就说两人是恋人,可心底那点骄傲又不允许他如此趁人之危,难道说他是自己干儿子?   可自己又如何能心甘?明明自己也那么深爱着他。   直到天明了,思彩亲自端着洗漱的东西来伺候,追暮秋才拿定了主意。   思彩进来后也是大吃一惊,望着衣冠整齐的教主,愣道:“教主,您昨夜一夜未眠?”   追暮秋未曾回答他,转身将画案上昨夜画的画收起来,一边道:“怎么是你来伺候的?”   “属下昨夜听说芍药公子服下了忘婆娑,特来亲自看过。”   “嗯,睡了一夜了,这会想来应该也快醒了,你去看看。”   思彩这才转过屏风,去看床上躺着的人,谁知他才刚走到床边,芍药就已经醒了,睁着一双眼睛直愣愣的看着他。   “教主,醒了!”思彩连忙喊了一声。   追暮秋三两步来到床前,“芍……无心,你醒了。”   思彩一愣,连忙低下头去。   “无心?”芍药目光狐疑的望着追暮秋的眼睛,又扫了旁边的思彩一眼后,才淡淡道:“你说我叫无心?”   醒来后的芍药性情大变,和以前说话就爱笑的单纯孩子不同。   此时的他一脸严肃,一双眼睛洞若观火,隐约竟然有种让人畏惧的气势。   思彩心中暗暗吃惊,怎么也想不到不过是忘却了前尘往事而已,怎么就会突然发生这么大的变化的,竟能令芍药公子和从前判若两人。   芍药问这句话的时候,眼睛却是看向思彩的,追暮秋一看连忙接过去话道:“怎么睡了一觉,连名字也忘了?你不叫无心又叫什么?”   说着他便关心的去摸芍药额头,芍药向后微微一仰,避开他的手,靠在床柱上淡淡道,“他方才听到你唤我名字的时候,分明惊了一下。”   追暮秋无奈道:“那还不是你吓到思彩了。不要胡闹了,让思彩给你看看,昨天你突然晕倒,可把我吓坏了。”   追暮秋也没想到,芍药变无心后,竟然一下人也这么聪明细腻了,方才思彩那点吃惊不过是蜻蜓点水般,极为轻微,竟然也被他察觉。   这孩子若是好好调教,将来是可以委以重任的,一寸天的教主,他绝对有资格继承。   这次,芍药没有再抗拒追暮秋伸过来的手,由着他命令思彩给自己诊脉,目光直勾勾盯着他的脸看,忽然道:“你喜欢我?你很好看,你是谁?我们是什么关系?”   追暮秋一怔,摸他额头的手顿住,良久后才哭笑不得的:“无心你……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了?”   若是以前的芍药,追暮秋这么一说的时候,他必定会说上几句难听话来怼回去,脸上还会带着得意或嘲讽的笑。   可如今的无心,仿佛连笑的能力也一同被丢弃了似的,连抽动肌肉 做出个友好的微笑都不会了,说话又直又白,很是伤人。   见追暮秋答非所问,无心又皱起了眉头:“我从前是怎样的?又怎么会什么都想不起来了?这里是哪里?还有……”   他目光锐利直视追暮秋,“方才的问题你也没回答我。”   思彩觉得自己实在呆在这里多余的很,于是轻轻咳嗽了声,小声道:“教主,属下为无心公子诊治过了,体内并无毒物残留,身体是无碍了,至于失忆,这个属下却也不知该怎么办了。”   追暮秋抬手示意他离开。   等思彩退出去了,芍药才道:“这人撒谎,他对我有敌意,说的话又是什么意思?我中毒了?失忆和我中的毒有关?”   追暮秋叹口气,在他身旁坐下,拉过他的手握在掌中,察觉到芍药微微一下的僵硬,但却没有将手抽回去,心里极为满意,又有点淡淡的失落。   满意他对自己虽然抗拒,但还是没有拒绝自己的亲近,失落的是,明明已经忘记过去了,怎么对自己还是这么冷冷的。   罢了,若是他对谁都是这般冷冷的,倒也是好事。   他对无心道:“你不要急,听我慢慢说给你听。你叫无心,从小喜欢钻研医术,是一寸天最好的毒医,昨天你研究出来一种无色无味的毒药。   试毒的时候,不小心自己吸入了,便晕倒在地,等思彩发现将你救下后,我才知道你会有失忆的风险。”   芍药不动声色的听着,忽然道:“我以前是个莽撞的人吗?”   “不是。你是个细心的孩子。”   “呵呵,可见你也骗我。既然这种毒药如此危险,我又是一寸天最好的毒医,怎么可能会犯这种失误?”   追暮秋觉得后背有点热,芍药变无心后,怎么这么敏锐?这可难办了。   幸好,无心似乎也没打算在这件事上与他多纠缠,像是自言自语的,“不过,这也没什么,我既然能做出这种毒药来,就该想到自己可能也会中招,倒也不怨。”   他很快想开,又接着问问题,“所以,一寸天是哪里?我们俩又到底是什么关系?”   追暮秋忽然起了逗弄之心,本来纠结了一夜犹豫着要怎么说两人的关系,此时却突然想再试探下他了。 第101章 尴尬的相处   他一笑,握着无心的手凑到唇边暧昧的吻了一下,才温柔的道:“我叫追暮秋是一寸天的教主。这里就是一寸天,是你从小到大长大的地方,你本来是我练功的药炉,只是后来你我两情相悦,与我成了恋人后,便成了我的左膀右臂。”   无心垂眸片刻,没再看他。   良久后才说道:“你说,我们两人是恋人?”   追暮秋强忍着笑意,认真回答,“对的,且,还是你当初先对我表露的心迹……”追暮秋想到当初他们初次相遇的场景,语气里是满满的怀念,“你当初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说我长的太美了,还关心我的身体,让我换一种香来熏,说那种香对我身体不好。”   他动情的道,“无心,从没有人对我那么关心过。那一刻,我心里就想,这个少年真是善良的孩子,以后就把他叫到身边伺候吧。”   无心却并没有沉浸在追暮秋怀念过去的时候那种口吻里,略有点失望的道:“我以前竟然这么注重外貌吗?你这些话不像假的,或者说假的少真的多。”   “哦?”追暮秋来了兴趣,“那,无心觉得哪些部分是假的,哪些部分是真的呢?”   “你说的往事是真的,至于我喜欢你……”无心一犹豫,心想,若是自己以前真的喜欢这个人,这么说出来只怕要伤人了,还是算了。   于是他委婉道,“我喜欢你这件事,总觉得还有待考证真假。不过,既然我以前那么说了,我也不是个负心的人。”   说到这里,追暮秋的脸色已经渐渐严肃起来,冷冷道:“对我负责?你以为你是谁?你不过是一寸天我一个小小的下属。”   追暮秋语气神色突然变冷,倒让无心有点猝不及防。   他放开无心的手,站起身来,背对着他,“无心,记好自己的身份,失忆,并不能成为你以下犯上的借口,这里是一寸天,是魔教,我对你的纵容也是有底线的,可明白了?”   无心对此人忽冷忽热的转变并没有丝毫的惊讶和不适,闻言只是淡淡回答:“明白了……”   “嗯,你刚醒来,且先好好休息吧,我就不打扰了,等明天我们便再商议正事,先前本来要一起迎敌,苍岩峰连下我一寸天数个舵口,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苍岩峰是哪里?一寸天又是什么情况?这一切无心统统都不记得了。   望着追暮秋离去的身影,他皱眉沉思,躺回床上后,脑子里开始思索方才的事,思索为何那个叫思彩的人要撒谎,自己到底为何会被自己制作的毒药误伤的?   或者说,不是误伤?   若不是误伤,那自己一定有必须要忘记的过去,不想或不能面对的经历。   到底要不要查过去的事呢?   无心朦朦胧胧的心事满腹的想着想着睡了过去。   睡着睡着,就觉得身体忽然像被一座山压住动弹不得,他努力的想睁开眼睛,推开身上的那座山,可四肢如同被钉住似的,根本不服使唤。   到后来,连口唇也被压住了,憋的他呼吸都不顺畅了。   他使劲挣扎着,终于一下惊醒,唇被追暮秋堵着,温柔的吻着,身上的大山原来是他。   见无心惊醒,追暮秋这才起身,手指描着他的脸形,神情暧昧的:“无心,梦到谁了?”   “我梦到一座山压住我。”无心刚要推开他,却又停住了。罢了,既然是自己以前两情相好的恋人,那便不要拒绝伤他心的好。   再说,就算不是,自己若是他的手下,又有什么抗拒的理由呢?   他这般反应,落在追暮秋眼中却很令人受伤。   这双眼睛里有一种迫于无奈的逆来顺受,有一种怕他受伤的善良不忍,却唯独没有一丝真情。   他放开无心,淡淡起身道:“我不喜欢强迫人,你既然都忘了,那我便等你重新爱上我再说吧。”   追暮秋如此君子的做法,也没换来无心一丝丝的感动。   他对这种事反正也不甚在意。   当晚,追暮秋亲自端了饭菜进来与无心同吃。   想到追暮秋训斥过的,他教主的身份,无心连忙起身相迎,“教主,为什么是你来端?”   追暮秋如今无比后悔,怎么那会儿就对他发脾气了呢?   他最恨属下不知尊卑犯上,当时见无心无所畏惧的样子,不知不觉的严厉了起来,可谁知无心十分有心,牢牢记住了这件事,一天下来都对自己恭恭敬敬的。   这样下去,他怎么可能会喜欢上自己?   叹口气,追暮秋无奈的揉着额角:“无心,我们是恋人,以前我便是如此照顾你的。”   无心讶然,“可你下午才说让我记住自己身份。”   追暮秋又叹气,他觉得自己再这么叹气下去,不出一年就老了。   “无心,你要知道,我怎么也是教主,人前你注意些,就我们两人的时候,我只是你的恋人,明白了吗?”   “明白了。”无心拧着眉毛,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恋人私下的相处该当是如何的?谁来告诉他?   见他不动,追暮秋奇道:“又怎么了?”   无心抬头,一脸诚挚:“我不知以前是怎么相处的,恋人私下该如何?”   真叫人火大!   追暮秋深吸一口气,摁他坐下,取过一张饼咬了一口,忽然吻住无心,将那块饼送入他口中,看他错愕睁大的眼睛,笑道:“便是如此。顺着自己的心意亲热就好。”   一顿饭吃的食不知味,无心觉得如坐针毡,追暮秋比他还难过。   他怎么都想不明白,怎么变成了无心后,就不会笑了呢?也没了先前做芍药的时候那股娇俏灵动。   无心他依然善良,但说话很直,且,从醒来后一下都没有笑过,也不爱说话,没了以前那张巧嘴爱损人的,叫人又爱又恨的话痨子的爱好。   一边吃饭,追暮秋一边回答他的问题,将他们两人一起放烟花,一起看烟火,等等或真或假的往事掺和着讲给他听。   无心只是静静的听着,脸上波澜不惊的,没有一点心动。   后来干脆,无心主动打断了追暮秋的话,问起来一寸天和江湖上的恩怨,以及将来有何打算,这才渐渐话多起来。   看来,在无心心里,谈正事比谈那些个风花雪月的事有趣多了。 第102章 我心不似君心   两人谈到深夜,追暮秋犯困打呵欠才作罢。   还是追暮秋主动说困了,要休息,无心这才悻悻作罢。   望着追暮秋在他面前宽衣换上睡袍,无心也没有再一惊一乍的,强忍着心里的不适,说服自己以前就是这样的,只不过和以前一样而已。   然后望着追暮秋躺在床的里侧,淡淡笑看过来的时候,他才咳嗽一声,故作镇定的在外侧躺下了,却背过身去,并不敢与追暮秋相对。   下一刻,身子已经被追暮秋一把揽过去。   “你喜欢被我抱着睡,不然总做噩梦。”   做噩梦是真的,习惯被他抱着睡,后来也不能说不是真的,这次追暮秋倒是果真没有撒谎。   而无心虽然把前尘往事都忘了,但窝在他怀中的时候,却有种淡淡的熟悉感。他就知道追暮秋这件事没有骗自己。   看来自己以前与他感情应当极为深厚的,如今却这么冷淡对他,这实在不公平。   想到这里,无心大着胆子主动环住了追暮秋的腰,感觉到追暮秋的反应,无心有点下不来台的,也不敢再乱动。   闷闷的在他怀中没话找话:“所以,过两天就要去马家河与苍岩峰交战了是吗?马家河地图我今天看了,觉得我们可以巧胜……”   “嗯?无心有什么良计,说来听听。”   追暮秋随口问着,心中却想,不知无心见到了迟恨天,会是怎么样的反应,更不知迟恨天如今身在何处,虽然暗探说迟恨天疯了后被江云安杀了,可追暮秋就是不信。   但思彩也说过,悦心蛊若是种蛊的人死了,被下蛊的人的确是会发疯活不久的。   想到探子禀报说迟恨天杀了朱红衣的时候,追暮秋着实惊了许久,悦心蛊的威力,他是知道的,从没听说过有人能抗拒悦心蛊,更不要说亲手杀了种蛊的人了。   而且,迟恨天还是虐杀的朱红衣,虐杀为他种蛊的人,等同于自虐,朱红衣所受的痛楚,要百倍叠加在迟恨天身上的。   想到这里,追暮秋一下一下摸着无心的头发,忽然道:“无心,你白天所猜几乎都是真的,那毒药不是你不小心误吸入的。”   怀里的人身子一颤,“果然。是不是我有很不堪的经历,想要忘记过去?”   追暮秋叹口气,“我没想到,你忘却前尘后,会变得如此敏锐聪明,你要听以前的事吗?”   无心在他怀中摇摇头,“不听。一个字也不要告诉我,既然选择忘记重新来过,想来那些都是十分不堪的往事,我不想去探究。”   “嗯……”追暮秋想了想,说道,“什么时候,你想知道了,记得来先问我。”   这一夜,无心睡的很踏实,这再次印证了追暮秋说的话。   若非以前他们是很亲密的人,无论如何也是不可能和陌生人同床还睡的这么熟的。更何况,醒来的时候,他自己是整个人抱着追暮秋赖在他身上的。   追暮秋其实早就醒了,只是看到睡的香甜的无心八爪鱼似的抓在自己身上也不忍心推醒他,以前他也爱这么个睡觉的姿势将自己当作抱枕用。   可那时候的他眼底乌青,便是睡着了也是皱着眉头胡话连篇的,更会说着说着梦话便哭了起来。   变成了无心的他,此时睡的如同孩童,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圈好看的阴影,红唇微微张开,露出一点玉白的牙齿,还时不时在自己胸前衣服上蹭一蹭,像极了一只懒睡的小猫咪。   见他醒了,追暮秋淡淡一笑,默默揉了揉酸痛僵硬的胳膊,“醒了?”   “啊,压到你了,不好意思啊,我睡姿竟然这么差。”无心连忙退开,麻利的起身想要穿衣服,却发现自己睡觉前搭在衣架上的衣服不见了。   追暮秋活动着胳膊,慢悠悠下床来,拉开衣柜的门去拿衣服,“不妨事,岁数大了,老胳膊老腿的,被你枕着睡了一晚,难免有点僵。”他翻检了半天,拿出一套淡青色的衣衫递给无心,亲切道,“昨晚的衣裳脏了,换这套。”   无心就这么穿着睡袍看追暮秋慢条斯理的为自己拿衣服,这人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优雅的仙气,很美,很赏心悦目。   可无心就是觉得很尴尬,赏心悦目是很赏心悦目,但他心里总觉得有种奇怪的感觉,除了心动,无心觉得什么都不差,都像是正常的恋人相处的模式。   他去接衣服,追暮秋却突然避开他的手,唇角一挑,带着点调戏的意味,有点暧昧的凑近无心,“我来为你更衣。”   无心一愣,“这怎么使得,你是教主……”   追暮秋已经笑着去解无心腰间系带,在他面颊亲了一下,低声道:“你又忘了吗?我说过,私下里,我们只是一对寻常的恋人罢了,为深爱的人更衣,这不是正常的吗?”   是这么个道理。   无心心想,总要习惯这样的生活,总要习惯的,那就要适应。   于是,他强忍着推开追暮秋的冲动,任凭他解开自己的睡袍,又亲手换上那套淡青色衣衫。   换衣服过程中,那双手总是有意无意的蹭过他的身体,蹭的人痒痒的,好几次无心都痒的不满说出口:“教主,我自己来吧,你换衣服太奇怪。”   “私下里叫我暮秋。”   “暮……暮秋,要么还是我自己来吧,你换的太慢了。”   追暮秋深叹口气,为他系好最后的衣带,顺势从后面将他拥入怀中,带着些挫败感的,“无心,你怎么……如此不解风情,这要让我怎么办?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无心惭愧的低下头,觉得这么对往日的恋人,的确太不公平了,“对不起,我……”   追暮秋呵呵一笑,放开他,“说什么对不起,我们是恋人,算了,当时服下这药的时候,你便和我商议过的,是我过于自负了,觉得无心无论如何都会深爱着我。”   无心就觉得更惭愧了,他如此信任自己,可自己却还是让他失望了。   握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攥起,无心心里暗暗拿定了主意。   今晚,他要主动些,修复两人关系。 第103章 夜会   次日,追暮秋带着无心到马家河去会苍岩峰。   马家河本来是一寸天的势力范围,是原来一寸天最北的一个重要舵口。   苍岩峰自从夺了妙义山后,就开始一路南下,追暮秋对丢的那些个稀稀落落的堂口舵口本来也不在意。   他这人虽然是一寸天教主,却没什么野心抱负,生平最喜欢的就是风花雪月,追求平静的生活,能在火坑中寻到青莲,善于苦难中找到安乐。   虽然挂了个江湖第一魔头的名号,那也不过是仅有的几此出手,都狠辣歹毒而已,平时别人若是不来惹他,他倒也偏安一隅,隐居在南疆一寸天不去招惹人。   但,不去招惹人,并不代表他好欺负,和苍岩峰本来都是同为魔教中人,同气连枝,本该互相照应的,可迟恨天野心勃勃,非想要侵吞南北势力,成就江湖霸主。   本来,若是不惹到一寸天头上,他爱怎么称霸都和追暮秋无关,可动了一寸天的根本,那他就非出手不可了。   而无心是追暮秋可心的下任教主传人,自然要带在身边,亲力亲为教他的。   再者,追暮秋心底总觉得这次会遇到迟恨天,他不信那人死了,他总觉得这都是迟恨天的诡计,借着假死之名,暗中好动手脚。   他更是很想知道,若是遇到了迟恨天,他会对如今的无心有什么反应,而忘婆娑能不能将无心的往事抹除的那么干净,见到迟恨天后,也能毫无一点反应的把他当作陌生人。   俗话说,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追暮秋决定先夜谈苍岩峰。   但,他没有遮遮掩掩的。苍岩峰也不是吃素的,两大护法我文武双全,迟恨天一手建立的四星门神秘又强大,这些都是小瞧不得的存在。   再说,他追暮秋今时今日的名气,也还不用做那藏头露尾之辈。   因此,他带着无心出现在马家沟苍岩峰主帅议事殿外的院子里的时候,还特地送上了一寸天的特产,一包藕粉。   至于身边的无心,虽然不会功夫,可也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并没有慌张惧怕之态,慌张的是出门来看到他的仇松刃和吴知鹤两人。   仇松刃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也顾不得和追暮秋打招呼,哇哇大叫出声:“芍药!你,你,你你你,你没事了!”   说话就说话吧,仇松刃有个说话就拍人肩膀的毛病,当初无心还是芍药的时候,没少吃他的亏。   无心皱起眉头躲开他的手,追暮秋已经挡到他面前,淡淡一笑对仇松刃道:“仇门主,你认错人了,他是无心,乃是我一寸天的人,从小都没出过一寸天。”   “不是芍药!”   仇松刃白眼一翻刚要嚷嚷:追暮秋你少给我装,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芍药就是他。   吴知鹤比较稳重老成,见状连忙对追暮秋一拱手,拉回仇松刃低声斥责:“松刃,你又胡闹,芍药是女孩子,可这位公子无论怎么看都是男儿,他与芍药不过面貌相似而已,你不要胡闹失礼。”   仇松刃干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娘的……”他气得一跺脚,“憋死老子了!”   追暮秋自然知道他憋得是什么,芍药男儿身份苍岩峰除了迟恨天外只有他和朱红衣知道,当初放芍药走的又是他,他自然不能泄露这件事。   以他的性格,憋着这件事不能讲,可不是要气坏了。   而无心看着仇松刃更觉得惊奇,难道此人真的是自己以前好友?   仇松刃想了想心里还是气,干脆一歪脑袋,冲躲在追暮秋身后的无心大声道,“那个叫无心的,对,就你,我就听你一句话,你认识我仇松刃不认识?”   想到追暮秋说的,自己就是为了和以前断个干净才服下了忘婆娑的,若再和以前的人有所瓜葛,岂不是白白受了那些罪?   因此,他诚恳的回答仇松刃道:“实在抱歉,我叫无心,门主口中的芍药小姐,实在不认识,不知何许人也。”   “我尼玛……”仇松刃气的飙脏话,“行行行,你说不认识就不认识吧,我,我,我特么真是气死了!”   他说完一跺脚冲吴知鹤一瞪眼,“都交给你了,老子可不想看见这俩人了,回去喝水灭火去!”   谁知他才走了两步,追暮秋问吴知鹤的一句话,让仇松刃又静静转回了身。   追暮秋问吴知鹤,“迟恨天,他现在何处?”   吴知鹤目光有意无意扫过无心脸庞,见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那绝不是装出来的不认识,是真的不认识此人。   心中不由暗暗一叹:松刃真是失态了,看来和芍药关系当真非比寻常,非要把面前的少年说成是姑娘。   若不是从小和他一起长大,深知他为人,连自己也要以为他对芍药姑娘心怀不轨了。   “追教主说笑了……”吴知鹤淡淡道,“我苍岩峰流年不利,大业将成之时,教中变故突生,教主疯癫逝世,我不信追教主不知情。”   追暮秋亦是淡淡而笑,也不再多在此事做追究,又问道,“不知如今苍岩峰教主是谁?江云安吗?”   吴知鹤捻须沉吟,“江云安老夫人年事已高,喜欢清静幽居,如今的苍岩峰群龙无首,暂由右护法周先生代替掌教。”   仇松刃这时候再也憋不住的,又跑回来指着追暮秋道,“追教主,马家河舵口,我们本不欲和你们为敌,实在是你们的舵主欺人太甚,竟然抢去吴知鹤的女人,你可知道此事?”   不等追暮秋回答,良久不曾说话的无心已经冷笑一声,代追暮秋回答。   他反问道,“敢问仇门主,您所说那件事中的女人可是个叫做小翠红的勾栏女子?”   仇松刃没想到无心会替追暮秋说话,一下愣住,也不顾得讲理了,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无心道,“你竟然帮追暮秋说话?你竟然帮他?你忘了当初在苍岩峰说过有多恨他了?”   无心一下皱眉,不悦道,“仇门主,我说过你认错人了,请不要胡搅蛮缠,我乃一寸天无心,你要认仔细了,说理便说理,不要东拉西扯。” 第104章 陆英先生   无心本来对仇松刃那点好印象,此时已经荡然无存,冷着脸扭向一边,干脆不再看他,有些不耐烦的问追暮秋:“咱们什么时候回?我有些烦了。”   苍岩峰好歹也是和一寸天齐名的魔教,怎么教中高层如此粗糙,叫人讨厌的紧。   吴知鹤却淡淡的不为所动,接着方才的话题道:“说起来,小翠红不过是个勾栏女子,本不该有这一场纷争,但贵教那位张舵主欺人太甚,小翠红被我买下了一个月,他竟然还强行抓去亵玩,且还扬言苍岩峰不堪一击,就是拿了他的女人能如何?吴知鹤不才,身负门主之位,不敢堕了苍岩峰名头,只好与你们计较一番。”   无心本不欲多言的,实在是看那仇松刃不顺眼,可听吴知鹤这篇话,实在又忍不住,冷笑道:“吴门主好一张颠倒黑白的利嘴,你可知道张舵主早就因犯错被一寸天刑堂割去男根,乃是个无根之人,你找茬也该先去模模底,他便是有心与苍岩峰为敌,却也为不出这么蠢的敌来。”   吴知鹤脸色一青,极为难看,仇松刃瞪着眼也顾不得和无心计较了,就来问吴知鹤,“这事真的假的?那姓张的果然是个太监?啊呸,不对!”   仇松刃说完这句惊觉不对,连忙啐了一口改口又和无心吵闹,“你少在这里颠倒黑白,反正如今那个姓张的在你们手上,谁知是不是你们现把人阉了好来占理的,如今反正就是要打,说那么多废话做什么?”   仇松刃是个最护短的人,平时从来都是帮亲不帮理,若是无心如今还是芍药,那也就算了,毕竟是自己朋友,还能说个公道话。   可如今他既然翻脸不认过去,那自己也没什么好忌讳的了,干脆扯破脸皮和他吵起来。   无心最烦他,偏他话最多,见他又来吵嚷,无心也觉得多说无益,于是也冷笑道:“说的是,这一趟来此原也不是为了和你们论理的。”   他躬身对追暮秋道,“教主,属下看苍岩峰狂妄的实在叫人恼恨,不如早点回去吧。”   追暮秋冷眼瞧着,无心和他们争吵,看来是真的对前尘往事丝毫不记得了,心里欣喜非常,听他这么说,便 含笑点点头,温柔的将他颊边一缕碎发掖在耳后,轻笑道,“无心不要与人做口舌之争,需知秀才不与兵理论。”   说完竟然看都不看那两人一眼,携了无心的手,眼前身影一晃。下一刻,人已经在数丈开外。   把个仇松刃惊的张大着嘴巴半晌合不上,“我说,吴知鹤,不是说追暮秋擅音杀吗?怎么轻功也如此了得?我看比教主也毫不逊色。”   “他擅音杀,可也没人说他不擅轻功,松刃,追暮秋成名已久,当年武当冲虚道人曾评过此人一句“追暮秋是个全才,幸好他无甚野心,不然江湖上必定会掀起腥风血雨”,他那轻功步法叫做黄泉飘萍步,江湖上也只有他们一寸天历来教主才能有机会得窥学习。   但一村来十几代教主中,将这黄泉飘萍步练到如此欺鬼弄神地步的,也就一个追暮秋而已。”   追暮秋带着无心回去后,两人才刚进屋,无心便道,“教主,那苍岩峰的教主果然没死。”   追暮秋眉尾一挑,笑道:“哦?为何这么说?”   嘴上这么问,心里却对无心极为赞赏,这孩子聪慧的简直不似寻常人。   无心道:“方才你问吴知鹤迟恨天的时候,他们说的是我们教主疯癫致死,我看你没有再继续问,就知道教主也猜出来迟恨天没死了,且,那吴知鹤有城府也就算了,仇松刃一看就是个莽夫,这样人平时最重情义,可他竟然脸上丝毫没有悲色,这绝不正常。”   追暮秋看他一脸困倦的,还为此事操劳,叹一声,将他拥入怀中,手摩挲着他后背,淡淡道,“苍岩峰上的人,唯独仇松刃你不该恨他,他当初与你是真的朋友,能两肋插刀那种,前尘种种你都可以忘却,但我也不想让你因为忘却前尘往事,就做下对不起自己良心的事情来。”   无心没想到会从追暮秋口中听到这样的话来,心中不免对他又多了几分好感,反手拥住他,很是依赖的在他胸前蹭了蹭,“幸好暮秋告诉我。”   他这一番举动令追暮秋惊喜不已,怀中抬起他下颌来,呼吸暧昧的轻声问:“可以吗?”   可以吗?可以吗……   无心心里一咯噔,咬着唇不敢看那双深情的眼睛。他很刻意的想表现出恋人的样子来,可不知为什么,就是差点感情,总觉得不够,想到要被他吻,就很抗拒,从身体到心里都是。   但,总不能一直这样伤害他。   于是,无心叹口气,“马家河一战胜利后,好吗?这次是我跟随你的第一战,我不想被他事分心,我想取胜,这次的计谋全是我策划的,我要慎重对待。”   有日期就好,这就是进步,是两人关系更进一步的好开端。   这足以令追暮秋狂喜,他声音里都是压抑不住的欢喜,在无心脸侧轻轻一吻,放他离去,“我还有些事,你若是困了先睡。”   追暮秋离去了,无心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也再睡不着,满脑子都是马家河的地形,以及自己的布局,还有人手上的大小事情。   眼看着都三更天了,追暮秋还未曾归来,无心看看身边空空的枕头,有点烦躁,干脆也起来随便闲逛起来。   夜晚的红尘湖上雾蒙蒙的,无心顺着湖走了许久,不知不觉竟然到了一处偏僻的地方。   记得追暮秋说过,这里是前教主的那个贴身毒医的住处,是个很孤僻的人,且一身毒技武功都臻化境,性格又古怪的很,隐居在此处不问世事的,一寸天谁都躲着这个地方。   还特地交代不要来找他,省的被下了毒自己都不知道。怎么会不知不觉的就到这里来了的?   想到这里,无心刚要离开,突然一声箫声突兀响起。 第105章 陆先生的茶   吹的竟然 是梅花三弄,这支曲子他听过,也非常爱听。   吹奏的人技巧成熟,更重要的是,箫声中有股淡淡的哀愁思念,令人忍不住驻足凝听。   这人好像是叫陆英来的,不知是个什么样的人物,竟然能吹出这么绝好的箫声来。   无心听的沉醉,也忘了离去,心随那曲子入境,仿佛看到漫山白雪红梅,红白相映,凌寒傲放,梅林中寂寞的人思念着恋人,站在那孤高山巅寄一腔相思与箫声中,飘向远方。   一曲终了,无心忍不住鼓掌,眼角竟然不知不觉有泪水滴落。   他低声的自言自语,声音悲切:“吹的,太好了,如此浓重的思念,莫非伊人已不在人世?这该是如何刻骨铭心的相思……”   他这里只管感叹,身后却不知何时已经站了一个人,听他评论箫声,那人冷冷道:“你喜欢这支曲子?”   无心惊的连忙转头,就看到面前的假山上站着个身量高瘦约莫五十来岁的男子,如一柄利刃般挺直锐利,浑身都带着一种压迫人的气势,一头花白的头发月光下格外惹眼。   想来,这人就是陆英了。   不知为何,虽然此人气魄压人,可无心却无端的对他有种亲近感,一点也不惧怕他,觉得追暮秋所言太过了。   此人虽然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可实在一看也是个性情中人,并不像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无心转过头的时候,腮上两条泪痕闪亮,陆英神色微变,“你哭了?”   “呵,没事……”无心连忙举起袖子,胡乱擦了两下眼睛,“就是听的入神了,你就是陆英先生吧?我是无心,是教主身边的人。”   陆英很快恢复常态,扫他一眼后嗯了一声,“听说过你,你听的这箫声想到了什么,竟然会情动流泪。”   “没有……”无心苦涩一笑,“我从没见过雪,可却从先生这箫声中看到了皑皑白雪,苍茫雪山,以及那红梅林中孤单相思的人,一时心有所感,就流泪了。”   陆英听完沉默,无心也一时无话,气氛有点微妙的尴尬。   就在无心有点受不了这叫人难堪的气氛,刚要告辞的时候,陆英突然问道:“你要来我这里喝杯茶吗?”   “喝杯茶?”无心一愣,有些讶然的望着这个传说中性格古怪的人,一时忘了回答。   陆英还以为他不愿来,等了片刻不见他回答,淡淡道:“不来就算……”   “我来!我正好想喝茶了!”无心脱口而出,生怕陆英反悔,“明天要攻打马家河,此时都快天亮了,我怕睡过头,正好想喝杯茶提神。”   不知是不是错觉,陆英那张寒冰般的脸上竟然浮过一丝淡淡的笑意,眼睛里也有有一霎那的温柔。   无心揉了揉眼睛再看的时候,陆英已经又恢复了那冰山的样子,跳下山石,一语不发在前面带路。   这人虽然看上去五十多岁年纪,可背影却很高大,给人一种极为稳重险峻的感觉。   而且,无心发现,他与这人就这么不说话的走着也不觉得尴尬,仿佛两人是多年的老友似的。   陆英住的地方和他性格一般古怪,路也不好走,窄窄的山石道走的极为艰难,无心又不会功夫,又是晚上。   走着走着,一个不小心就摔倒了,眼看就要与大地来个亲密接触的时候,陆英仿佛鬼魅似的,一闪已经来到他身边,伸手托住无心腰,淡淡道:“小心,这里道路是艰难些。”   心突然砰砰砰一阵剧烈跳动,面前的人五十多岁,花白头发,唇角下垂,就是再怎么英武,也已经是个老人了,怎么会对他心动呢?   难道是那双眼睛?黑水寒潭一般的幽深,这么近距离看的时候,叫人忍不住就被吸引,深陷其中。   无心呆呆的看着他,眼珠一错不错的。   两人保持着这么个暧昧的姿势仿佛被定住了。片刻后,还是陆英先反应过来,托起他的腰站直,低声道:“不然,我抱无心公子轻功走上去吧,前面的路越发的窄险,山石嶙峋,若是摔了,恐摔坏了腿。”   心脏跳的失速,血往脸上倒涌,脸红的如同滴血。   无心无比庆幸这是夜里,不然自己这副窘态一定会被对方发现了去。到时候,这张脸可要往哪里放。   “嗯,多谢。”他低声说,声音里有一丝腼腆和颤抖,试探的伸手轻轻抓住陆英胸前的衣襟。   下一刻,身体便凌空而起,如在云中飞翔般,几个起落后,已经稳稳停在这座茅庐前。   直到进了陆英的家中,手上拿着茶的时候,无心的心还在跳,满脑子迷迷糊糊,一片空白的,自己都不知道和他说了什么,是怎么坐在这里,又是怎么端起茶喝的。   有没有失礼,有没有瞎说,有没有失态,这些他统统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对这个陆英,似乎一见钟情了。   真可笑,追暮秋是自己名正言顺的恋人,又生了一副绝世倾城的容貌,文武全才,又疼惜自己,体贴温柔的,自己偏偏对他没有半分心动。   甚至曾经一度怀疑,是不是自己以前并不是断袖,其实喜欢的是女人?   不然为何面对恋人的时候,竟然丝毫没有那种深爱的人才有的心的悸动,没有要和他亲热的冲动。   原来,原来不是自己不爱男人,自己只是对恋人没有心动的感觉而已。   他很矛盾,陷入一种深深的自责里,他觉得此时最该做的就是放下手里的茶杯,然后告辞离去,把这不该有的情愫掐断在萌芽里。   他刚做了这个决定,还未说出口呢,陆英突然将桌子上一碟杏干推过来,用他那独有的冰雪似的声音,淡淡道,“尝尝这个,我自己做的,看看可有需要改良的地方。”   于是,无心那告辞离去的话就无论如何说不出口了。   人家好心让品尝茶点……罢了,尝一尝这杏干再告辞。   他捻起一颗杏干,放进口中嚼了嚼,眼睛一亮,惊喜道:“陆先生晾的一手好杏干!这个太好吃了!” 第106章 胜之不武的一战   那淡淡的笑容又来了!   无心的夸奖让陆英很有成就感,面部肌肉一下柔和下来,眼神悠远的道,“是一个故人教的,以前,都是他晾好了送我吃。如今,我闲来无事学着做做,却比他做的差远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那满目的思念和悲伤,看的无心心里一阵难过。也不知他心中的那个人是男是女,因为什么离他而去的?   “他是男是女?去了哪里?为什么不去找他呢?”   待无心发觉不妥后,这句话已经不由自主的问出了口。   这属于隐私了,有可能会带出人家一段很不美丽的回忆,真是唐突,自己怎么如此无礼。   不等陆英生气,无心连忙道歉:“对不起,我……”   “他是个男人,是我心上人。”陆英打断他,端起茶抿了一口,“无妨。我一人久居此地,也希望能有个人说说话。无心公子,若是喜欢听我过去的事,以后可以常来,下次,我可以给你烤兔子吃。”   不能答应,拒绝才行,这是个危险人物,自己决不能做对不起追暮秋的事,不能纵容不该有的感情肆意发展。   可,无心的嘴却仿佛不听他的管束似的,脱口而出的回答却是:“好!我非常爱吃烤兔肉,下次我带酒来!”   陆英看看天色,说道,“眼看要天亮了,不留你了,马家河一战,自己要小心,苍岩峰虽然教主死了,可四星门和那位右护法都不是等闲之辈。”   心里热乎乎的,他在关心自己呢。   无心对他拱拱手,“多谢陆先生,那无心告辞了,马家河一战是我当谋士的第一战,决不能败,教主那么器重我,我也要争气才行。”   陆英的神色有些古怪,顿了顿,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卷轴来递给他,“这个,是我闲来无事设计的一种船,马家河你一定能赢,到时候这处码头的商船可以换用这种船……”   他静了静,又道,“但我能力有限,你回去看看还能不能再改进些吧。”   回去依然是陆英抱着他用轻功送下山的,无心近距离看着陆英那张脸的时候,才觉得他面孔生的线条凌厉,十分刚硬,便如同刀凿斧削一般,不是多英俊,却像那北方最险峻的山峰,给人一种阴森冷漠的压迫感。   回去后,追暮秋已经在等他了,无心心里有鬼,看追暮秋的眼神未免有些躲闪,打招呼也极为不自然。   “教主,你何时回来的?”   追暮秋起身突然拂过他的头发,摘下一缕草叶来,笑道,“无心去红尘湖了?这是红尘湖边的紫莎草叶子。”   心里一突,无心有些纳闷,自己又不曾在地上打滚,怎么头发上会沾了紫莎草的叶子?但这总算给了他一个台阶下。   他连忙道:“嗯,心里放心不下,总担心还有纰漏,躺下也是睡不着,索性去红尘湖静静散步到现在。”   “你呢?何时回来的?也是一夜未睡?”   追暮秋倒了一杯茶递给他,“嗯,我回来的比你早两个时辰,见你不在,索性就等你,谁知等到现在。”   无心心里又是一突,连忙道歉,“我昨夜本来是见你出去了,自己睡不着才出去,谁曾想想事情出神,就到了现在,真是对不住了。”   下颌突然被追暮秋挑起,他带着研究的目光凝视着无心双眸,片刻后才淡淡一笑,在他唇角吻了下,温柔道,“这是在怪我吗?昨夜我实在是有重要的事,不是故意留你孤灯冷席的。”   气氛不妙……   无心放下茶杯,推开他道,“对了,咱们何时出发?一寸天距离马家河也有点路程呢,咱们先去点派人手。”   追暮秋眸光一闪,看了看那一口未动的茶水,“不喜欢竹叶青了?”   “没有没有,我心里有些紧张,竹叶青就很好。”   无心胡乱说着,想到在陆英那里灌了一肚子的茶水才回来的,此时看到茶水就够了。   况且,好像陆英自己制的那种野茶比竹叶青还要更合自己胃口些。更何况,他还有那么好吃的杏干佐茶。   马家河一战,出奇的顺利,倒不如说是对方故意相让的,且让的十分高明,除了追暮秋和无心察觉外,其他人都觉得是无心公子计策妙,攻其不意才拿了胜仗的。   再加上攻破后,不知被谁故意散播的无心的能力,简直吹嘘的成了诸葛重现,周公再世了。   无心和追暮秋吃着早点,听着思彩禀报四处收集来的关于无心公子的神机妙算的事迹,说到后来,他自己都忍不住哑然。   犹豫道,“属下总觉得这事透着诡异。”   无心放下手里的汤包,怒道:“岂止是诡异,简直就是天大的夸张,什么我早上红尘湖做法,令马家河忽然雾气大起,什么我算无遗策,心怀慈悲,特地留了一条水路无人保守,放他们生路,这简直胡扯的没边儿。”   追暮秋好笑的看着他生气,接道,“这不是好事吗?”   “什么好事?我是神仙吗?又会呼风唤雨了?还做法,我会做个鬼的法,那一条水路难道不是咱们商议的让他们入计好瓮中捉鳖一网打尽的吗?   明明是对方伙夫做饭不经心,吃坏了东西他们全体拉肚子站不起来,拿不动武器,这才不得已退走,怎么都成了我的功劳了?”   他恨恨的一拍桌子,“这是羞辱我吗?”   等到了晚上的时候,追暮秋去到马家河见了一个人,竟然是仇松刃,身后跟着吴知鹤。   他有些不解的问仇松刃,“为什么要这么做?”   仇松刃白眼一翻,“当然是我们不想和你们硬碰硬,周护法说了,若是马家河为界你我南北划区而治,和平共处的话不是不行。”   吴知鹤接道,“周护法说的有理,我们若是相斗,便宜的是那些武林正道,到时候咱们一方就有胜出的,那也是惨胜,万一有武林正道趁机联合讨伐,魔教岂有幸存之理?”   “对对对,如今我们教主新丧,群龙无首,你那里又占尽了天时地利,这一仗实在不划算,再说咱们北人治理南边也的确不得要领,就算了,以后和平共处就行。” 第107章 情动   追暮秋淡淡的无可无不可的道:“既如此,那多谢了,我还当仇门主是看在与芍药旧日情分上故意有此一举的。”   吴知鹤脸色一变,仇松刃吓得连忙大叫:“你别胡说,我可没有!”   吴知鹤一双眼睛如电如刃,“松刃,到底怎么回事?”   追暮秋淡淡一笑,“追某告辞了,带我向你们教主问好。”   仇松刃望着他背影怒道:“追暮秋你给我站住,把话说清楚!”   吴知鹤一把揪住他脖领子,“仇松刃!你到底背着我们做什么了,给我一五一十说来!”   仇松刃苦着一张脸大嚎:“是教主不让说……”   马家河这一仗胜了,无心还被吹嘘成了神人,可他却一点高兴不起来,自己辛苦布置的陷阱根本就没用上。   这一仗除了他大家都很高兴,一寸天人人看到他都是一副恭敬的样子,那是与以往迫于教主的淫威对他的恭敬截然不同的态度,从八大护卫看他的那带着钦佩眼神就能知道。   可这算什么?苍岩峰耍自己呢么?   心中郁结,他便又顺着红尘湖溜达,依然是夜晚,依然是一个人。不知不觉的,他就又到了去往陆英那里的那条难走的小道。   “这可真是一条猴子都不走的道。”   望着道路上铺满的尖尖碎石,无心自言自语的嘟哝一句。   “那我明日便将这条道整修一番吧……”陆英那波澜不惊的声音听不出喜怒的从头顶传来。   无心心里一喜,连忙抬头,脸上挂着个连他自己都不曾发觉的笑,“陆先生,你也在!”   陆英身影一飘站在他面前,淡淡嗯一声,“恭喜马家河一战告捷,旗开得胜,我本来以为今夜教主会为你安排庆功,未必能来此处,没想到等到你了。”   等?他说他在等自己?   不知为何,无心心里突然胀满了欢喜,那马家河一战胜之不武的丧气瞬间跑得无影无踪,他变成无心后的第一个笑容就此绽放,颊边深深的梨涡,弯成月牙的眼睛,那秋水横波清澈的眼睛,看的人心神一荡。   于是,无心不知不觉的,就带上了三分娇俏,两分俏皮的,“哼,我当然要来了,你还欠我烤兔子呢,自然要来讨要。”   陆英微微一笑,温柔的看着他,“嗯,兔子我已经我腌好了,就等你来烤给你吃,过来。”   他伸出手,无心自自然然的勾住他脖子,下一刻身体一轻,已经又被陆英抱起在乱石间飞纵起来。   无心看着陆英嘴角那淡淡的笑,没话找话的说道,“陆先生,你知道一寸天大家都怎么说你吗?”   陆英声音依然无什么起伏的,“怎么说我?”   “说你这张脸是焊出来一个表情,从不会笑,也没有喜怒哀乐哈哈哈。”无心说着忍不住大笑起来。   陆英也笑了,唇角勾起的时候露出一口十分洁白灿烂晃人眼目的牙齿,看的无心一呆,心里油然而生一股熟悉的感觉。   难得的,陆英也与无心说笑了一句,他道:“我也听别人说无心公子是个不会笑的人,可无心分明笑起来如此摄人心魂,令人心情大好。”   带着红尘湖的蓼花香淡淡吹来的清风拂在无心脸上,吹的他脸一红,忽然觉得陆英的怀抱有些热。   “陆,陆先生说笑了。”   陆英说完这句话已经惊觉玩笑过了,见无心发窘,连忙闭口不言,两人就这么沉默着一路无话来到陆英住处。   院子里早有架好的干柴和摆好的佐料,一只腌好放在陶盆里的兔子摆在火堆旁,尽管盖着盖子,都已经能闻到好闻的调料味。   无心一看到吃的,两眼瞬间明亮,欢呼一声蹦到火堆旁,咽着口水看陆英将兔子穿在树枝上架在火上翻烤着,一边不时给兔肉抹蜜撒调料。   那香味窜的满山都是,混合着蓼花香勾起一众人的馋虫,守夜的教众闻着香味,忍不住使劲嗅上两鼻子,就着腰间酒葫芦大饮一通。   “还没好吗?”无心馋的嘴里都要伸出手来了。   马家河一战,心里憋屈着一股气,因此连饭都没好好吃,一桌子珍馐美味都没有一点胃口。   可是陆英这里一个平凡的烤兔肉却让无心觉得堪比龙肝凤胆,让他食指大动,肚子甚至都咕咕咕的叫起来。   无心一窘,脸一红,连忙规规矩矩坐回去,讷讷的道,“方才晚饭……没胃口,就没吃……”   陆英淡淡一笑,执刀片下薄薄一层兔肉放在他面前的小碗里,“先吃着垫垫肚子,还没烤透呢,外面一层倒是能吃了。”   “嗯嗯……”无心就一口下去,整个人都发光了。   “哇,好吃!太好吃了!陆先生你是全才啊!”   明明才和陆英第二次见面,可他在陆英面前却丝毫不拘束,敲着碗眼巴巴的望着那流油的兔子,小孩子似的撒娇吵嚷着:“我要吃肉,我要吃肉……”   而陆英,此刻也没有了平时那冷肃的模样,嘴角一直带着个纵容的淡淡的笑,揉了揉无心凑过来淡淡脑袋,“没熟吃了要坏肚子,我那里还有点心,你要不然先吃几块。”   “不要……”无心一瞪他,“少给我玩心眼子,你是想让我先乱七八糟吃的填饱了肚子,待会你好独吞兔肉!”   陆英哭笑不得的拿着手上的刷子又给兔子抹着蜜,“你放心,这只兔子就是都给你也使得。”   无心这才端着碗坐的又挨他近了点,脑袋几乎都和陆英的凑到一处了。   陆英片下一缕薄薄的肉,转头要给他,正好无心也转头看陆英,两人冷不防的,嘴唇就贴在了一处。   世界瞬间安静,跃动的火苗烘烤的人脑子里一片空白,两人都忘了避开,仿佛唤醒了体内沉睡的某种东西。   无心竟然又向前贴了贴,这无疑给了陆英一个友好的信号,他回应了无心,与他深深的拥吻。   只怪今夜的风中蓼花的香味太醉人,只怪今夜的烤兔肉太香,只怪今夜的月色太朦胧……   “噼啪——”   一声柴枝炸裂的声音惊动两人,无心一下惊醒,望着已经褪到肩膀下的领口,他愣了愣,一下推开陆英。 第108章 左右为难   无心慌慌张张的退后好几步,掩着衣领不敢看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甚至忘了离开,就那么呆呆的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子。   叫人窒息的沉默持续了许久后,陆英才叹口气,说道:“是我忘情了,无心公子要怎么才能原谅。”   无心不答,他不知道该如何作答,这不是他的错,是自己先做的。   见他不吱声,陆英唰的举起手中割兔子肉的短匕,“那,我便自断一腕谢罪吧。”   这人是有多狠心,说出这种话来丝毫不带犹豫,仿佛要斩断的是别人的手,眼看着寒光一闪,手起刀落……   无心惊叫一声,一下打落他手中的匕首,怒道:“你这是做什么,我又没说你的错,本来就是我的错……你,你不要这么做……”   他语无伦次的,气的脸色发白,眼泪不听话的就流下来。   陆英忍不住伸手想为他擦去脸颊的眼泪,可手伸到半空又停住,“对不起……”   他低声的说,“我以后不会了,不要生气,过来吃肉吧。”   这兔肉已经失去了味道,无心沉默着,陆英也沉默着,不知道过了多久,无心先受不了,急于打破这尴尬的沉寂,于是问道:“你上次不是说要给我讲你和你那位心上人的故事吗?”   火苗渐渐小下去,陆英又添了一把柴,烧上一壶水放入茶叶和牛奶煮沸后又加入了蜂蜜,给芍倒了一碗,看他一脸惊奇的样子,为他解释道:“这是北域的人吃茶的方式,也很好喝,我以前心爱的人,他就很爱喝这个,你尝尝喝不喝的惯?”   无心好奇极了,小小的抿了一小口,忽闪着大眼睛惊讶道:“这个好好喝,而且,我感觉好像喝过呢?你那位心上人和我口味倒是相同,杏干我就喜欢,这个奶和茶我也好喜欢。”   陆英深深的望着他,那眼神里似乎有千言万语,“嗯,你与他非但口味相似,就连容貌也有六分相似。”   无心愕然……   陆英却已经淡淡道:“不过,他没有你生的高大,柔媚的比真正的姑娘还要纤巧。”   无心这才长吁一口气。   不知为何,方才陆英说自己与他的恋人相似的时候,他心里突然冒出个荒唐的想法,自己可能就是他那位恋人,幸好他又说了不同。   他服下忘婆娑后,被苗艳用的压制的药物全部解开,胡须也渐渐长了出来,骨骼也变壮,人也高了点,眉目间原先十分柔媚的女孩子气已经渐渐消失。   如今的无心,虽然看上去依然貌美,可已经不似当芍药的时候那般总被人错认成大姑娘,他现在就是个普通的青年公子而已。   陆英拨着火堆,淡淡讲述起来自己的过往:“我与他本是无意间相识,那日,我受了重伤,在一处山中庙里躲藏,迷迷糊糊间就听到有人跪在神像下祈祷赐他个良人……”   陆英语气波澜不惊的讲述着,讲到自己设计害死了恋人的父老乡亲的情节时,无心已经听的满脸泪水,悲愤不已,怒道:“你怎么能这么做?你到底爱他吗?”   陆英低着头,额发垂落在脸侧,看不清他表情,火光里就见两颗晶莹的水珠子闪耀着落下来,“我的确不是人,但若是重来一次,我依然会那么做,我难过的是,他后来被我手下一个伺候的人折磨蹂躏差点死了,那时候我就告诉自己,失去了就是失去了,我亲自葬送了我们两人的未来,作为惩罚,余生就孤独终老都算是便宜了。”   无心气的不行,手都开始发抖,“所以呢?”   “所以,我如今只想,只希望他好,他开心就行。”   “你气死我了,陆英,你真不是东西!他现在人在哪里?”   陆英抬头看他,一双眼睛红红的,“我,不想说,无心,今夜不早了,你回去吧。”   无心气呼呼的回去,看房里空空的,追暮秋还未回来,干脆坐在桌子前生闷气,远处隐隐约约短短续续的箫声又传来,他愤怒的一拍桌子,“吹吹吹!活该!”   追暮秋恰好推门进来,见无心一张小脸气的发白,讶然关切道:“怎么了?谁惹你生这么大的气?”   他是真的惊讶了,芍药自从变作无心后,整个从里到外,从外貌到性格都大变。   不但人长开了,眉目骨骼变作正常男儿样子,就连性格也变的十分沉稳,以前他很爱说笑,一说话就笑,要么就瞪人,喜怒哀乐全在脸上。   可成了无心后,他整个人虽然把前尘往事一并忘却,但也不笑了。   无论怎么逗他,他也没有笑过一下,也不会与人说太多话,对什么事都是种无可无不可的淡淡的状态。   他想不出,一寸天谁有这个能耐,能惹得无心气成这样。   无心见追暮秋问自己,连忙深吸一口气,整理下心情,淡淡说了一句“无事”又问他怎么这么晚回来。   追暮秋变戏法似的,从身后取出一个雕琢精美的碧玉盒子,“这几天每晚就是去等这个了,本以为昨晚就能好,谁知今夜又浪费了这许久时间。”   无心疑惑的接过盒子,“给我的?为什么送我东西?”   关于芍药变无心,追暮秋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如今的无心十分不解风情,总是有本事将自己一片柔情心思给消弭于无形。   他叹口气,伸出长长的指甲在无心脸上搔刮一下,声音十分暧昧的,“自然是庆祝你首战告捷……”顿了顿,他又压低了声音,凑近无心脖颈,“以及庆祝我们今夜合卺。”   他如此明显的表白,无心一下就想到了,自己答应过追暮秋,若是马家河一战能胜利,他便答应与他……   不知为何,眼前突然闪过今晚和陆英那个不小心的吻,心脏忽然砰砰砰的跳起来,脸颊红晕一片。   他很确定,自己喜欢陆英,对一个与自己年龄相差那么多的人,他一见动心了。   可这脸红落在追暮秋眼里,却是另一番解读。   他以为无心终于心中有自己了,低头吻上他的唇,无心淡淡在心里叹口气,勾住他的脖子回应…… 第109章 五彩优昙花   暖暖的烛光跃动着,将两人缠绵的影子投射在窗户上,春宵帐暖,佳人成双。   陆英远远的站在那透着朦胧烛光的水榭不远处的山石后,手中一管碧绿竹箫被他一下捏断。   次日晨起,无心睁开眼睛的时候,身边已经空了,枕头上放着昨晚那个碧玉盒子。   他好奇的打开,盒子里放着一朵五彩斑斓,泛着淡淡柔光的优昙花。   五彩优昙花!   优昙花据说三千年才开一次花,每次开花都是轮转王在人间的一次转世,而五彩优昙花就连听都没有听说过,这是怎么来的?这是任你有金山也买不来的至宝。   无心的手都是哆嗦的,优昙花花开不过一瞬,追暮秋到底怎么做到能让这花存了这么久的?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追暮秋手中端着一个托盘进来,盛着热气腾腾的早点。   “醒了?”他对无心淡淡一笑,姿容绝美,胜过那盒子中的五彩优昙花。无心忽然就懂了他为什么送这朵花了。   他举着盒子对追暮秋晃晃,“莫非,你是把自己比作这朵花送我的?”   追暮秋放下手中托盘,走到无心跟前,伏低身子,一头乌黑长发如水滑下,垂在无心脸颊,将两人包裹住。   “无心真是玲珑剔透心,一下就猜到了。”他说着在无心唇上一啄,顺手将那盒子放在旁边,拉他起来吃饭,“先吃饭吧。”   无心有点不习惯被他这么伺候着,接过他手中的瓷勺道,“我有手有脚的,自己吃就好。”   追暮秋淡淡一笑,随他去。   “你,是怎么培育出五彩优昙花的?我正好前两天在一本书上看到了这种花,想不到今天就有幸得见。”   前两天,他在陆英那里阅读医术典籍的时候看到的,当时还问过陆英,“怎么这五彩优昙花这张,却只有一句优昙花三千年一开,乃是转轮王转世圣花的简介和简单的配图?”   陆英说,“因为这种花只存在于传说中,撰书的人也不曾见过,不敢多说。”   追暮秋夹着一个小笼包送到无心盘子中,打断无心思绪。   他放下筷子,手支在脸颊一侧,笑道,“你先说,我是不是和这花一般美?”   无心无语,追暮秋虽然生的一张倾国倾城的脸,可他从来也没有自恋过,对那副容貌似乎也不甚在意,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来。   他虽然说是自己的恋人,对自己也无微不至的好,可不知为何,无心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就是有点淡淡的害怕,这个温润如玉的男人,比那如同钢刀出鞘的陆英更让人不敢接近。   “自然是你更美,花再美,不过死物,如何能比得上美人生动。”   追暮秋摇头,“无心骗我,花不能言最可人,花美便美在这里……”不等无心有所反应,他便道,“不过,这朵花倒确实和我性命攸关。”   “这话怎么讲?”其实无心心里想说的是,优昙花乃是轮转王的化身,是轮转王转世到人间度化世人的,追暮秋自比此花,未免亵渎了这花。   倒不是说看不起魔教中人,他自己也是魔教的人,自然不会看不起。   只是,干什么说什么,卖什么吆喝什么,既然身为魔教中人,却干嘛非要去把这种佛教圣物来做比呢?   他不明白……   追暮秋却已经猜到他心底所想,笑吟吟道,“无心一定在想,我怎么如此不要脸,明明是个魔教头子,却敢自比佛宗先圣是不是?”   无心沉默……   追暮秋这才道,“你只知道优昙花是转轮王的转世,却不知五彩优昙花乃是魔主的转世,两种花一种渡人,一种却是为祸人间的。”   这话把无心实实的震惊到了,这传说从来闻所未闻。   “我从不知道这个。”   “嗯,这是咱们一寸天开宗教主亲手记载的,你自然不知道,但你若是将来做了教主,有幸看到教主手札笔记,就会知道了。”   追暮秋指指那碧玉盒子说道,“五彩优昙花要用修炼红莲心法的人的魔攻来温养,而红莲心法只有一寸天教主能修习,一旦温养出这么一朵花,就永远不会凋谢,除非……”   “除非?”无心听的聚精会神,总觉得追暮秋给自己的只怕不只是简简单单一朵稀有的花,只怕这花还有更重要的作用。   追暮秋眼底的柔情看的无心没来由的手一紧,攥的那盒子更牢固。   “除非有一天我死了,这花才会凋谢,这东西从我用红莲心法温养的那一刻,便已经与我性命相通,我在它在,它在,我在,我与它已经是一体。”   追暮秋说着将那朵花从盒子里取出来,穿上一条银链子吊在无心脖颈间,“我修习的红莲心法乃是一门有欠缺的魔功,一寸天的教主到我这里已经有四十多位了,我是活得最久的一人,其他人都是二三十岁就死于红莲心法的反噬。”   无心嘴唇有点抖,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心里一个大胆的猜测渐渐冒头。   追暮秋一看他这样,就知道被他猜到了,微微一笑,“是我自己要给你的,我已经四十多岁了,虽然靠着红莲心法容颜不衰,可毕竟在一寸天历代教主中算是高寿了,本来此生以为就这么过完了,谁知遇到了你,遇到了我宁可死也不想伤害的人。”   他握住无心的手,“你猜得没错,红莲心法压制不住的时候,走火入魔非常可怕,若是有那么一天,我怕我控制不住自己,你就可以将这朵花的花心拔下,我立刻便会气绝身亡。”   “这花,是我给你防着我,保护你自己的,一定要收好,贴身戴着,永远不要摘下,好不好?”   晨光里,追暮秋那白净到几乎透明的皮肤有种随时会羽化仙去的不真实感,脖颈上吊着的那条细细的链子忽然有千钧重。   无心沉在追暮秋那两汪深情的眼眸中,喉咙突然有点哽咽,心中的愧疚成倍增长。   追暮秋对自己深情至此,自己在做什么?却一直想着那么个才见了几面的人,如何对得起面前用生命珍惜着恋人的人。   怎么对得起过去的自己!   他突然觉的自己是这世界上最卑劣的人。   他一下搂住追暮秋的腰,诚恳的,认真的说,“暮秋,若有那么一天,我一定不会独活。” 第110章 爱你如父亦如夫   那夜过后,无心忍着一连半年都不曾再去拜访过陆英,也特意逼着自己对追暮秋好,好好与他一起治理一寸天。   而追暮秋却开始把教内诸事越来越多压给他,逼着他成长起来,甚至开始暗中叫人找刚出生的婴儿种下佛陀金血,为他找药炉。   当然这一切都是瞒着无心做的,追暮秋的计划是,找到成功的药炉后再让无心学习修炼红莲心法,他不想让无心短命早死,若是自己有朝一日去了,或许五年后就是自己死期。   到时候,一寸天必须有人接手,无心也必须能自保,不被隐藏在暗处的迟恨天拆吃入腹。   而这一切计划的都如此周详了,他还是不放心,无心是个为了爱能不顾一切的人,爱了就会毫无保留的付出。   这一点是他无论做芍药还是无心都不曾改变的,而这是致命的,会让他重蹈覆辙,到时候哪里还有第二次的忘婆娑给他用。   因此,他总是挂在嘴上唠叨这事。   一晃眼已经到了八月,南疆的八月甚至比夏天还要更热些,追暮秋把冰在井水里的西瓜切给无心吃,看他吃的开心,便又开始老生常谈。   “无心,若是将来,我不在了,你要记住,不论喜欢谁,爱上谁,都不要不顾一切的丢下一寸天,丢下你的所有和那人在一起。”   无心在他怀中翻个身,懒洋洋的半闭着眼睛,故意将一粒西瓜籽粘在追暮秋鼻尖,然后对他做个鬼脸,“知道了,都说了一百遍了。”   “那你发誓……”追暮秋硬着心肠不理会他的撒娇,“你发誓你无论何时都会以一寸天为主,绝不会因为儿女私情做对不起一寸天的事。”   只要一寸天还在,无心就是有靠山的,就是有对抗任何人的资本的,就还有选择,不会沦为别人的囚徒。   “好,我发誓……”   嘴上这么说着,无心却已经一骨碌坐起来,跑到一旁的桌子边去拿杏干吃了。   三个多月的相处下来,无心和追暮秋感情越来越好,陆英渐渐的也从心底淡去了,两人恩爱的叫整个一寸天从上到下的人都羡慕不已。   偶尔听到红尘湖传来的箫声,无心也会自嘲一笑,然后挥去眼前浮现的那个清冷瘦高的影子。   无心睡觉很不老实,立夏之后,他一晚上要蹬好几次被子,追暮秋只好总起来为他盖被子,到后来只有将他紧紧搂在怀中才行。   说来也怪,无心那么怕热,可只要追暮秋在身边,他就一定会八爪鱼似的黏在他身上,撕都撕不下来,以至于后来,追暮秋偶尔有事外出回来的晚了,无心连睡觉都睡不踏实。   这天晚上,追暮秋正在教无心翻看一寸天的人员名册,让他自己在上面写注解,告诉他这些人性格,暗中交好的都有谁,却被突然有事来禀报的思彩打断了。   追暮秋皱眉不悦,“什么事?”   思彩如今对无心再不敢有半分不敬,见教主不开心了,深知自己打扰了他们的相处,可这事却十分重要,他不敢不报。   于是只好硬着头皮,顶着教主那笑的吓人的脸色道:“是关于那件事的,找到了,可是有点麻烦,得教主来拿主意。”   追暮秋一听,脸色一喜,淡淡看了无心一眼,温柔在他脸颊一吻,“我有要事,你先自己看,要是闷了就出去走走。”   说完和思彩一起出门而来,两人走到湖心的亭子里,确定无人能听到对话,追暮秋才道:“找到了就去种下佛陀金血就好了,怎么这么急来禀报?”   思彩面有难色,犹豫道,“教主可还记得当初永州城那说书的父女俩?”   追暮秋蹙眉片刻,微有讶异,“莫非是那个叫铃铛儿的?”   思彩不敢隐瞒,禀道,“正是她,当时教主让属下送去的银两他们收下后,并不曾回鲁州,而是在永州城郊买了个小宅子,那个铃铛儿又招赘了个上门女婿,生下的孩子在属下滴上佛陀金血的试水后竟然没有排斥,可毕竟这个女人和无心公子颇有渊源,因此属下特来询问要怎么做?”   佛陀金血何其难种,二十年前,思彩并未曾研制出这种试水,都是用活生生的人命直接种下去的,却也只活了芍药一个而已。   可如今,好不容易寻到一个能用的孩子,竟会是芍药救命恩人的孩子,这倒是真的叫人作难。   追暮秋思来想去,最后叹口气道:“他当初能因为迟恨天杀了好友和乡亲们果断离他而去,那便说明是个极重情义的人,我要是真拿这孩子做了药炉,所作所为和那迟恨天有何分别?罢了,你再另寻他人吧。”   思彩一急,“可如今无心公子已经不记得以前的事了,再说我们不要说出去,没人会知道的!”   如果说思彩以前对芍药颇有不满,马家河一战后更是鄙夷他胜之不武,那经过这段时间无心公子帮着教主处理教内事务,夺回一寸天几处码头,又巧计离间打败了苍岩峰和几家趁机想来渔翁得利的武林正道后,心里已经对无心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对教主培养的这个接班人十分的满意,一心想要帮无心赶快找到压制红莲心法的药炉,好让无心赶快修炼红莲心法,将来能在教主走火入魔之后第一时间接替教主之位,免得教内像以前教主更迭似的,都要发生一次大变故,引的教内一片混乱,被外人趁机占便宜。   可追暮秋态度非常坚决,也猜到了思彩的心思,冷冷道,“思彩,我还没死。”   说完这句,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而无心在追暮秋出去后,自己也的确觉得无聊至极,晚上吃的有点多,他也好久没有一个人出去散步了。   这半年多来,他和追暮秋感情越来越好,和他在一起,虽然没有那种面对陆英的时候砰砰砰心跳的感觉,可那种踏实,那种可以放心依赖他的感觉,让无心很享受。   到如今,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对追暮秋的爱是不是爱,是那种对长辈父亲般的依恋,还是真的对恋人的感觉。   他也不想去想,反正如果余生能与他在一起,自己很满足就是了。 第111章 奇怪的苗艳   红尘湖边的蓼花四季不谢,粉微微的绕着湖边开的像一簇簇的云霞。   追暮秋这几日在修习红莲心法也不太得空。无心干看着思彩和苗艳夫人为教主配置制衡红莲心法的各种毒药,自己却也无从插手,心中十分焦急。   望着追暮秋那张本就白的透明的脸,此刻更是白的几乎像要随风化去似的,心中十分难过,偎依在他怀中难过道:“我如今十分后悔以前的自己做的决定,你说过我以前是个很不错的大夫,若是没有忘却前尘往事,此时还能帮你医治一番,可如今却只能看思彩忙碌,自己却帮不上半点忙。我是个不负责任的情人。”   追暮秋摸着他的头发,贪恋的享受着无心的柔情关心,心想:若不是你忘记了前尘往事,我又怎么可能有机会能和你有这些恩爱的时光呢?   便是如今,你虽然将那迟恨天忘得干干净净了,可对我的喜欢却也不及当初对那人的万分之一。   “以前,你也为我诊治过……”追暮秋想到当初芍药第一次为自己诊脉后睁大的眼睛里满是怜惜的样子,温柔道:“那时候,你就说过,我这门心法当真诡异,也只能靠这些毒药的制衡才能继续修习,但若是修习就必定要持续服用这几十种毒药。   而若是想要这些毒药不会毒死我自己,就要不停修习红莲心法来化解这些毒药,两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无心在他怀中昂起头来,蹙眉不悦,手指一下一下抠着他胸前的衣襟,“这无疑是饮鸩止渴,我只愿你能长寿。”   怎么可能长寿呢?没了佛陀金血的压制,我也不过还有四年可活了。   但愿这四年内能为你找到种药炉子,将来能好好继承一寸天,从此江湖虽大,你也有了自己强壮的羽翼,不至于被人欺辱,那我便是黄泉之下,地狱之中也没有遗憾了。   苗艳看着无心与教主缱绻恩爱的样子,一时呆了去。这是自己从小养到大的孩子,回想小时候的芍药单纯又善良,总喜欢腻在自己怀里问这个问那个的,又勤快又贴心。   可如今,这一切都成了过眼云烟,自己失去了最喜欢的徒弟,她生平怕死,性格懦弱。   若是当时自己胆子大些,带着芍药远走他乡藏起来,会不会如今自己也还是妙义夫人,带着可爱的徒弟在哪一处山林过着隐居的生活?   现在的无心,他真的快乐吗?   “苗艳夫人,你为何这么直直盯着我看?”无心对思彩手下这位苗艳夫人有极大的好感,也不知为何,看到她就觉得很亲切,而每次苗艳看向自己的时候,那目光也十分复杂,叫人有点看不懂。   “属下不敢,属下方才走神了。”苗艳吓得一头冷汗,跪在地上直哆嗦,尽管垂着头,可她却感觉到了教主那冷冰冰的目光正投在自己身上。   追暮秋这一生很少有后悔的事情,就是那时候用计毁了夜儿,他心里也无甚后悔之说,可如今却对二十年前将夜儿的孩子交给苗艳养大的事后悔不已。   她实在是个不堪重任的人。   不等追暮秋说话,思彩已经轻斥苗艳几句,让她不用帮忙了,遣她回医堂去了。   追暮秋不想让无心看到自己这几天修习红莲心法的痛苦样子,于是便将他支走,且说“红莲心法每次上一层都极为凶险,决不能分心,这十日,我便暂时先搬出来与思彩一处,方便他照顾。”   无心很是不舍,但也深知此事非同寻常,自己如今医术忘了个干干净净,在他身边非但帮不上忙,反倒还会害他分心。   于是,也便点点头,知趣的离开,分别时,追暮秋那依依不舍的目光,仿佛要把他的样子刻在眼睛里,仿佛两人这一别便从此天人永隔,再也不能相见了似的。   看的无心心里一紧,主动的勾住追暮秋的脖子,在他唇间一吻,“你放心,十天后我亲自来接你。”   可无心没想到的是,出来后竟然会见到苗艳,一脸忐忑守在门外,看到无心连忙迎了上来,竟是特地在等她的。   方才在院内,她看自己的目光就不对头,无心好奇她能有什么事找自己,受了她的礼后,便问她:“苗艳,你找我有事?”   苗艳觉得整个人都在冒冷汗,结结巴巴了许久,才深吸一口气道:“属下,属下只是想知道,无心公子,您现在过的可开心快乐?”   “呃……”无心一下愣住,被这句没头没脑的问候弄的一头雾水,“你就为了问这么一句话?”他略一思索已经想到了原因,“莫非,以前我与你十分熟悉?”   应该错不了,自己每次看到她都觉得亲切,应该是以前就极为相熟的。   可苗艳却摇摇头,“没有,属下只是仰慕无心公子而已。”   苗艳怎么有胆子说出以前的事,只好胡乱撒谎敷衍过去。   这种敷衍,无心自然一眼就看了出来,可她既然不肯说出过往的交情,自己也不想过多询问,于是便微微点点头,“我很好,那么,就先告辞了。”   望着无心的背影走出好远后,苗艳才鼓起勇气喊道,“若是无心公子哪天觉得不开心了,属下愿随时听候差遣。”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这苗艳说话怎么如此叫人摸不着头脑,前言不搭后语的。   无心略一皱眉,假装不曾听到她的话,转了个弯,朝一条岔路上走过去。   却不知不觉的绕着红尘湖,又来到了去往陆英的那个岔路旁。   算起来,也有好几个月不曾见他了,也不知陆英如今是个什么状况。   如今,无心心中已经很有把握,面对他不会再失态。自己和追暮秋也算得上是恩爱,两情相悦的人,心里怎么还会再装下别人呢?   追暮秋说过,陆英这人是个文武双全,不可多得的全才,若是能收为己用那简直就是如虎添翼,可此人性格乖戾,不喜和人来往。   既然他正好看重自己,那何不就此结交一番,将来若是接任一寸天教主之位,有他辅佐,也能省去不少谋算。 第112章 落英缤纷又访君   无心为自己找了个光明正大的好借口后,便也这么光明正大的去拜访陆英了。   与前几次不同,前几次,他都是晚上去拜访陆英的,那道路艰难的一定要陆英抱着自己轻功上去才行。   可如今是大白天,纵使无心再不会武功,也不是个细巧的大姑娘,走这条路也还走的来。   只不过,异常艰险就是了。他走出一身细汗,甚至开始怀疑,陆英是不是什么山精野怪,故意布置了这么一条挡人眼目的怪石嶙峋的小道,其实他自己根本就不走路的。   顺着道路足足走了有半个时辰,无心才看到那座山峰上的茅草屋。   “这简直就是造在天尖儿上的房子,以前被陆英轻功带着飞上来,还真是方便。”   他自言自语一句,抹了把额头的汗水,有点赌气似的,干脆不走了,对着面前的石头道,“我喊三生陆先生,要是他没出现,那就说明没在家,我就回家,要是应声了,那就是天意,该着我去拜访这一遭呢。”   说完,他果真对着那石头喊了三声陆先生。出乎意料的事,第三声的时候,头顶竟然真的传来答应的声音。   陆英如同凭空出现似的,站在石头上淡淡望着他,一张冰山脸看不出喜怒表情来,却把无心惊的大张着嘴半天才说出话来,“你是妖怪吗?我对着石头喊你都能喊出来人!”   陆英那张脸似乎是笑了一下,又似乎没有笑。事实上,他的笑都是从目光里看出来的。   他跳下山石,站在无心面前,给人一种极重的压迫感,无心的心又开始砰砰砰跳起来。   “来寻我的?”他问。   “嗯,来找你讨点杏干和兔子肉吃。”无心突然觉得有点唐突,“那个,你要是没有准备着,我改日再来也行。”   他这话实在说的很没有诚意,说话的时候,明明馋的都流出口水来了,还故作谦虚的。   “有,杏干多的是,兔子肉……”陆英一顿,“兔子肉,后来我每日都腌制着,就怕你随时会来。”   无心脸一红,有点不知道怎么接这话,陆英对自己有情,他知道的。   幸好陆英似乎也觉得唐突了,手一伸,“上来,我抱你上去,再向上更不好走了。”   他大大方方的,自己若是再忸怩,反倒弄的更尴尬,无心只好任由他抱起自己来,腾空飞起之际,他嘴角不由自主的又翘起来。   不知为何,他特别享受这种被轻功抱着高高飞跃的感觉,下回让追暮秋也这么抱着自己飞一回才好。   “陆先生,你上次不是说要修这条道的吗?怎么还是老样子?”   陆英淡淡的道,“我觉得修好了还会有别的人也来走,倒不如每日再道口等着,遇到在等待的人,就轻功带上来,岂不是比自己走更省心?”   他这人总是看上去冷冷的,可是却有本事用那张冰块似的脸说着最大胆的情话,这话已经是赤裸裸的表白了。   在等待的人是谁,不问自知。   无心沉默着任由他带着自己来到茅屋前,院子里略微有了些变化,几个竹匾里晾着杏干和兔肉干,还有新鲜的蓼花叶子。   无心看的新奇,伸手拨弄着蓼花叶子,问道:“陆先生,你摘蓼花叶子做什么?”   陆英指着旁边纱网扣着的腌好的兔肉道,“腌制的时候,放入蓼花叶子,兔子肉味道更好,先前你吃的就放了的。”   他说完,略一静道,“方才,你对着石头叫的就好,不用称呼我先生。”   “方才?”无心一愣,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的陆英心里一阵情动,又想到了当初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那穿着石榴裙的女孩子娇媚的杏眼,清澈的眼眸。   “方才,你不是直接叫我名字的吗?以后就那么叫吧。”   “啊?这……”   陆英却不等他有所反应,已经又泡了茶,端上一碟杏干,拉他坐下,问他:“无心这次来,除了吃兔肉和杏干,可还有别的事?”   无心有点尴尬,自己那点心思,他怎么就猜到的?   “哦,这个嘛……”他嘴里含着好几颗杏干,腮帮子鼓鼓的,说话也含糊不清,“我是有点别的事,就是不知道会不会太麻烦陆先生了。”   “叫名字……”   “哎,好吧,陆英,我有件事想让你帮我。”   无心想了想,干咳一声,试探着问道:“陆英,要是我邀请你陪我一起出一寸天,你会去吗?”   “嗯……”陆英踌躇着,“不知无心要我陪你去做什么?”   看他这副为难的样子,无心心里泛起了嘀咕:莫非陆英其实发了什么誓言,此生不得出一寸天?还是说,他有另外别的什么秘密任务在身,不方便透漏,也不能离去?   想到这里,他连忙一笑,“没事,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闲事,我自己也行。”   陆英心里叹口气:怎么这么容易就放弃了呢?你就不能再问问?就不能再说句话,再说说我就去了的。   可无心已经不是芍药,他如今也不是迟恨天,昔日嬉闹的场景只能怀念。   他既不肯说,那自己只好主动引出话头来了,“其实,我只是担心新晾的杏干若不照看会发霉了,还有一些要翻晒的药草。”   “嗐,我还当什么要紧事呢……”无心一翻白眼,自己都没察觉到在陆英面前有多放松,方才竟然还笑了笑呢。   “我三日后要去双吉镇,那是苍岩峰抢去的咱们的地盘,我想去拿回来,可是教主如今有些不方便,我自己觉得挺无聊的,就想找个随行的。”   见陆英听了毫无反应,无心自己都没察觉的就带上了两分撒娇的意味,可怜巴巴的眨巴着一双大眼睛道,“你也知道的,我又不会功夫,虽然有教主的八大护卫派出一半供我差遣,可我又不是教主,他们平时听令我就不是十分信服,这要是出门在外,万一不听我的,我不是要倒霉?万一被苍岩峰的人捉去了,你想想,我会被怎么蹂躏……”   “断然不会!再也不会了!”   陆英忽然拔高了声调打断无心的话,倒把他吓了一跳。 第113章 朱红衣的报应   “你怎么了?我,我只是胡乱打个比方而已。”无心有点被他吓住了,陆英还是第一次在他面前失态,那一瞬间爆发的怒气十分骇人。   陆英神色有些激动,端起茶杯垂眸不看无心,良久后才又恢复了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淡淡道,“只要你说,我一定去,三日后,我会陪你去,但我素来不喜与旁人打招呼,便暗暗护在你左右吧。”   无心嗯了一声,两人又陷入了沉默,陆英本就不喜多言,而无心此刻却是心事沉沉。   一方面担心追暮秋,另一方面又十分喜欢陆英这茅舍的岁月静好。   与他在一起的时候,便是不说话就这么静静的坐着,也觉得十分美好。   坐着坐着,他便有些困倦,陆英见他脑袋一点一点的,嘴里还塞着一块没嚼完的杏干就开始打瞌睡,连手边的茶杯被他碰倒了都不曾察觉。   眼看着整个人东摇西晃的就要摔倒了,陆英及时一伸手才让无心免于栽倒之难。   也不知怎么回事,无心这会特别的困,迷迷糊糊的抬起眼皮看了陆英一眼,口齿不清的说,“陆英,我睡一小下下下哦,昨晚没睡好,好几天都没……”   一句话没说完,他竟然就这么靠着陆英的胸膛睡着了。   陆英无奈的将他打横抱起,放到屋内自己床上,手指摩梭着他的脸颊,趁他睡着,目光贪婪的望着床上熟睡的人,仿佛要用目光将他看吃了似的。   如今的无心,渐渐已经长开了,容貌发生了不小的变化,脸颊棱角分明,下颌上有了淡淡的胡茬,肩膀宽阔了些,身量微微高了点。   可那双眼睛却不曾变,依然那么清澈干净,灵动聪慧。   “成了无心后,你过得开心吗?”陆英低低的自言自语着,眼神里的哀伤后悔遮都遮不住的流溢而出。   去年冬天腊月的事还历历在目,陆英闭上眼睛,握着无心的手,靠在床柱上,思绪又淡淡的回到了那时候。   当时,他因为知道了芍药在那地窖下受的罪后,愤怒之下一刀斩断朱红衣一只臂膀,逼问她说出实情的时候,朱红衣都吓傻了。   她连捂都不敢捂那只手臂的伤口,任凭那里血流如注,却到底不敢再隐瞒,“我,我,我只是想将芍药囚禁几天……”   紧随而来,刚抬脚跨进门的仇松刃一听她这话,气的指着她鼻子就大骂:“放你娘的屁!芍药在那里几天?每天你特娘的都去旗山镇找贩夫走卒,乞丐流氓到那井下折辱芍药,你还敢说撒谎!”   朱红衣还想辩解,仇松刃身后又转出一人来,正是苍岩峰右护法周锦堂,他从仇松刃口中才知道了爱徒之死的真正原因。   乍闻此恶毒之计后,周锦堂这个不问世事的隐士似的人物,当时气的一掌挝断身边一棵三人合抱粗的大树,满腔怒火压都压不住的,一定要来找教主主持公道。   此时见朱红衣还在狡辩,他怒道:“朱红衣!沙莱叶与你何冤何仇,你竟然如此歹毒的设计他丢了性命!”   仇松刃忽然对迟恨天道:“教主,容属下的给朱红衣包扎伤口,若是她流血死了,也太便宜她了。”   朱红衣闻言身子一个瑟缩,却到底没敢说什么。她此时,连自杀的勇气都不敢了。   迟恨天微微点头,仇松刃撕下一条脏兮兮的抹布,给朱红衣胡乱扎住伤口。最后还嫌弃的将手上的血迹在朱红衣衣服上蹭了两蹭,这才退回。   迟恨天一声不吭,只是直直的盯着朱红衣,那眼睛黑的没有一丝的光,却看的朱红衣心中惊惧不已。   教主什么都不曾说,可在这目光的逼视下,朱红衣却再也不敢隐瞒,刑堂的罪是肯定免不了了,索性痛快的将心中的积压的不甘都发泄出来又如何?   想到这里,她忽然灿然一笑,环视他们三人一周,说道:“无论如何,你们可不能杀了我,我若死了,恨天他也必死无疑。”   她目光温柔又疯狂的看着迟恨天,“恨天,你是不是也觉的奇怪,明明心里爱的是芍药,可看到我都时候,却总是忍不住的就听我的话,从心里不忍心伤害我,到后来,宁可委屈了你心爱的人,也不肯让我受一丁点的委屈?”   她嘿嘿嘿的笑着,听的仇松刃汗毛直竖。   “我告诉你哦,那是因为啊,你被我下了悦心蛊,悦心蛊哦?这可是南疆之南的秘术,没人知道的,我幼年学艺,可是付出了身体才换来那个恶心变态的大祭司给的这个蛊方……”   “咔嚓!”   一声脆响……   屋内白光一闪后。   朱红衣一只眼睛便成了个血淋淋的红窟窿,这一声脆响,却是迟恨天将那只眼球踩爆的声音。   他淡淡的吐出一个字,“继续说……”   到了此时,朱红衣也不再惧怕,呵呵笑着任凭血流了满脸,“这蛊种在你身体里后,过了七天就会消失的无影无踪,化在你的身体内,到时候啊,就算是神仙也诊不出来病情。所以,那时候芍药用尽了方法想要为你诊治,我却一点都不慌呢。”   迟恨天又一抬手,桌子上果盘里的一颗瓜子便破空有声的嗖一声打在朱红衣脸上,直接平平的镶嵌了进去。   “悦心蛊,怎么解,若是你说了,我还能给你一条生路。”   “解?”朱红衣神色狰狞,咯咯咯笑着,“这是无解之蛊,你和我性命从此便绑在了一处,我死你便会死,除非哪天你由道破镜,飞升成仙了,呵呵呵,或许还能解了这与我的纠缠呢。”   迟恨天微微点点头,不再看朱红衣,转而对仇松刃道:“丢到刑堂里,我记得刑堂有十八壮汉,平时因为修习的功法原因,十几年都不曾洗过澡,每日送进去好好伺候一遍他……”   说到这里,迟恨天牙齿紧咬,“芍药,怎么受的苦,叫这个人百倍偿还,吩咐剐刑的张刀手,每天剐一百刀,再给我用参汤吊着养好,三天一次,所有大小关节之处,每天敲断一次,再接上,随便他们怎么取乐,郭大夫以前那些疑难毒虫毒粉,正好都用她试一试,只要别死了就行。” 第114章 教主他不一样了   朱红衣被折磨的同时,迟恨天又悔又恨,想到自己和这个女人会同时死去,就恶心的不行。   他想尽了办法,逼着医舍的人找能解了悦心蛊的法子,可医舍的郭大夫,人都累的晕倒好几回了,却怎么都寻不到破解的方法。   那一天晚上,仇松刃带了酒去找教主痛饮,并说了芍药的选择,以及当晚被一寸天的人救走的事,而郭大夫又送上了最后的一波试药。   只是,郭大夫神色担忧,佝偻着腰冒死直谏:“教主,这配方太过凶险,还请教主三思啊。”   迟恨天不为所动,仇松刃看了一眼,忽然想到什么,惊道:“教主,这莫非是周锦堂说的初代教主那些真假掺半的藏书里的方子?那可要慎重啊。”   想了想,生怕迟恨天有闪失,仇松刃咬咬牙,不怕死的说:“就算是您再思念芍药,可他如今与您已经成了水火不容的仇人,您又何苦还要以身犯险,那朱红衣咱们只要留着她性命也就罢了?”   迟恨天面前摆着五六个酒坛子,他已经喝了太多酒了,可却眼神清明,丝毫不带醉意,偏偏最是想醉的时候,无论如何都不能醉去。   “松刃……”迟恨天一开口就把仇松刃吓了一跳,像这样直呼他的名字,那已经是小时候的事了,“我是恶心这件事。”   迟恨天扶着酒坛子,“一想到,我身体内竟然有和那个女人一样的东西,我就恶心的不能自处,无关芍药的原因……无关……无关的……”   无关吗?仇松刃喜欢狎妓,可却从不曾对谁动过真情,但看着此时的教主,那硬撑着的坚强之下哀伤到叫人不忍直视的眼睛,他就觉得这辈子都不想去碰情爱这个东西了。   那粒药,郭大夫和仇松刃到底还是没能劝住,迟恨天服下后第二天,仇松刃担心教主,前来查看的时候,一推门,就看到一头花白头发的教主。   “教主!”他惊呼出声。   迟恨天却转头对他微微点头一笑,“嗯,不用惊慌,只是头发变了些,体内的蛊,似乎去了一部分,我试着离开朱红衣过了百丈距离 也没关系了,这是好事。”   仇松刃一惊,“真的!竟然真的有用?”   朱红衣这个悦心蛊,原本教主和她的距离是不能超过百丈的,如今也的确算是个小小惊喜。   “嗯,不过,只是这样了,她还是不能死,所幸,我也没想过让她这么便宜的去死,就是这样吧,我想对外爆出我疯癫而亡的消息,然后,借机潜入一寸天。”   潜入?   仇松刃心里唉声叹气的,心想:您这话骗您自己吧,昨夜才告诉您芍药和追暮秋去一寸天了,今日您就要潜入那里。   虽然,知道是为的苍岩峰,可属下明白的很,您有九成原因,却还是因为芍药的。   潜入谁不能潜入?您非要教主之尊亲自犯险吗?   想到这里,仇松刃突然有点担心,担心教主会为了儿女私情放下了那一腔抱负,从此贪恋温柔乡,再也不肯回来。   “教主!”他才叫了一声,迟恨天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淡淡道,“你可是担心我会一去不返?从此和芍药双宿双栖?”   被一言点中心事的仇松刃讪讪低头。   迟恨天却又淡淡道:“你放心,我自有计较。以前,我行事太过注重目的,只问结果,不问过程,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乃至失去至爱,这也是个报应,而如今……”他看着窗外皑皑白雪苍茫大山,神色是仇松刃从未见过的淡然。   “如今,我知道了,要达到一个目的,不是只有一条道可走,不是非一条计可取,迂回婉转也是很不错的方法,取舍定夺多为他人着想,换一种心境来过,原来心境如此不同。”   仇松刃有些不明白了,他觉得教主变了,不是那一头花白头发的原因,是整个人都变了,从内里发生的变化,少了往日利刃出鞘的锋芒,多了些温润随和。而且,教主他,竟然会为他人着想起来,这简直就是天大的新闻。   “那,教主您的意思是,一统江湖的大业,便不要了吗?”这才是仇松刃最关心的问题。   “呵呵,仇松刃,你还记得当初为什么我们要一统江湖吗?”   仇松刃歪着脑袋想了半天,“因为,咱们苍岩峰地处北域,气候寒冷,土地贫瘠,生存艰难,那时候您就说,将来必定带着苍岩峰一统江湖,南下富庶之地,也让大伙过上丰衣足食纸醉金迷的好日子。”   迟恨天满意的点点头,“你还记得就好,如今,咱们一路南下攻打过的地方富庶之地不少,码头堂口也足够咱们生活富足了,甚至有些过了,风头过盛,必定被武林正道忌惮,你看追暮秋,他看似无为,任凭我们抢去几个堂口舵口也不计较,其实就是在安武林正道的心,这才能换来一寸天的养精蓄锐,积蓄力量。”   他一转头,认真对仇松刃道:“你可记住这些了?”   “记住了,可是,咱们难道怕了他们不成?就是武林正道又有什么可怕的?这几十年来,正道中各门派人才凋零,没有几个能看的,又不用怕。”   “呵呵,松刃,你还是年轻,苍岩峰先交给周护法管理,我今日便动身前去了,以后,我不与你们联系,不必来寻我,教内除四星门主和周护法外,余下所有人都不必告知我诈死一事。”   仇松刃觉得此时的教主有点不像魔教的教主了,竟然带了五分仙风道骨,这是苍岩峰要从此走正道了?   正在他疑惑的时候,迟恨天下一刻却又转过头来,目光里重新闪耀着狠戾嗜血的光芒,“差点忘了还有朱红衣这个祸害,把他舌头割了,手脚筋挑断,剩下的眼睛也挖了,省的知道我没死,走漏消息。”   仙人一瞬间披回魔鬼的外衣,这才是仇松刃熟悉的教主。   陆英的手停在无心的唇角,轻轻为他擦去一丝晶莹的口水。   无论他是无心还是芍药,这个睡觉流口水的习惯都不曾改掉。   “芍药……”他俯首在无心耳边轻唤出声,“你的良人来寻你了。” 第115章 仇松刃的主意   双吉镇对一寸天来说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这也是当初苍岩峰夺了这里的堂口后,追暮秋选择不予置睬的原因。   可如今无心既然有心想要收回,追暮秋也便随他去了,这件事无甚要紧,就当给无心散心玩耍了。   可追暮秋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双吉镇之行,会成为无心的一劫。   无心这次带了苗艳随行,本来是没打算带她的,可她一大早就来求见,想要一起去,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无心就随口答应了。   可无心想要等的人却始终没有看到,一路上骑着马四处张望着,身边随行的护卫也挨个仔细观察了个遍,怎么都看不到那个瘦高笔直孤冷的身影。   想到陆英说过,他会暗地里跟在自己左右,无心只好败兴的叹口气,百无聊赖的缓缰而行,口中不由嘟囔了一句,“亏我还特地弃车骑马,为的就是能看到人,谁知藏得这么好。”   身旁经过的一处山石后,陆英恰好听到这句话,略抬高了些斗笠,望着无心微微笑了笑,转身又没入晨光里。   双吉镇镇守的是仇松刃,他早就收到教主的手信,叫他这一战败,还要败的不动声色,不能被对方发现。   仇松刃看着那飞远的飞鹰,手上握着教主的信,愣了许久回不过来神,直到吴知鹤拍了他一下,他才回过神来,那神情苦的倒好像死了爹娘似的。   “怎么这副表情?教主说了什么?”吴知鹤也看到了长空中飞远的飞鹰。   仇松刃一脸委屈,都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将手中的信递给吴知鹤,“平日里和你们三个比武败就算了,怎么连镇守个关口,我都要当败将吗?教主是不是还记恨我当初和芍药相好呢。”   吴知鹤已经匆匆看完信,哈哈笑道:“当时本来说让何文田来的,你非要上赶着挤一头疙瘩来镇守,还不是自找的,哈哈哈,松刃,好好想想怎么败的看不出破绽吧,哈哈哈……”   “吴知鹤,你这是看笑话呢?真是患难见畜生!气死我了!”   仇松刃对着吴知鹤的背影骂了半天,又开始发愁起来,这双吉镇该怎么败的不露破绽呢?他想来想去的,抓过来双吉镇地图研究了半天,还真给他找到方法了。   毛笔轻点在双吉镇的一处叫做鬼哭峡的地方,他拿定了主意。   鬼哭峡,是双吉镇一处闹鬼的地方,那里是山上长满了榕树,原先本就是个小小的窄窄山道,后来自二十年前从闹鬼死人后,就渐渐的行人越来越少,乃至路断人稀的,行人之间互相告诫,都不要从那里走。   到现在,已经被树木野草将那条道路堵死,再也无人前去。   无心在马上听身边护卫西北禀报着鬼哭峡的事,忽然皱眉道,“那里真的闹鬼?”   “属下曾去探过那里,但是没有深入,实在是野草丛生,难有人迹。但,鬼神之说荒谬无比,山村野地多有这等传言,当不得真,那里也只是阴森了些,并没有什么别的异常。”   这种话,他绝对不敢对追暮秋说,无心皱着眉头,不满的看他一眼,到底也没说什么。   想到追暮秋曾经和自己说过的,“历代教主都会培养自己的亲信,一代教主身边的亲信一般都不会服下任教主,尤其一寸天的历代教主都是篡位而来的。所以,陆英便是再有能耐,也宁可隐居也不愿听我差遣。”   追暮秋说这些的时候,温柔的拂着无心的脸,眼神里是满满的不舍,“无心,我会帮你好好把关带出来新一代的亲信,八大护卫,等我去的时候会全部将他们毒死,决不让他们成为你的绊脚石。所以,平时也不用太过苛责他们,都不过是个工具而已,你要培养自己的人。”   培养自己的人吗?无心唇角一撇,陆英算吗?   西北见无心也不言语,竟自顾自归队了,身边其余三人西南东北和东南也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只是远处的陆英不满的哼了一声。   才走了没多远,便有仇松刃一人一骑横枪立马挡在面前。   望着无心这张脸,仇松刃想到他的遭遇,那言语就怎么都仇恨不起来。   他马上欠个身为礼,搭话道:“无心公子,苍岩峰飞星门门主仇松刃在此恭候大驾,与公子商议双吉镇归属一事。”   经过那晚的事后,无心对这人也没有敌意了,更有追暮秋为他说过好话,无心知道这人和自己只怕是有些渊源的,于是也笑着拱手道,“不知仇门主有何见教?”   仇松刃也不啰嗦,直接指了指鬼哭峡说道,“若我们大战一场,不免被正道人士看了笑话去。再说,对双吉镇堂口生意也没好处。因此,在下想到个方法,若是无心公子能单枪匹马安全走过那道峡谷,双吉镇苍岩峰便双手奉上。”   无心刚听到西北回禀了鬼哭峡的事情,知道那里十分险峻,自己又不会半分武功,若是过去了,说不定就摔断胳膊腿了。   可仇松刃仿佛会读心术似的,见他犹豫,便激他道:“怎样?无心公子可愿走这一遭?”   嘴上说着,心里却又开始泛起了嘀咕:芍药那小胳膊细腿的,别再真的摔坏哪里了。   幸好自己把那路上的杂草乱藤都铲掉了一部分,但愿他不要出事才好,不然教主还不把自己揭三层皮。   想到陆英说的,他会暗中保护自己,无心瞬间也来了胆量,陆英那么大本事,家里住的地方那道路难行的,可不就和这鬼哭峡有一拼了,答应就答应,反正有危险了还有陆英。   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对陆英如此信任,反正他说的话,自己都信,说了保护自己,那就一定会。   至于追暮秋说的,此人性格古怪,行事乖张,不要与他接近的话,早就被无心丢到了爪哇国。   “好!”他挺豪迈的马上答应一声,“我也不想看双吉镇血流成河,便为这一方百姓安宁答应了你。” 第116章 只身闯鬼哭峡   远处暗暗观察的陆英,看了看鬼哭峡的地势,对仇松刃想出的这个妙计还算满意,决定回去后,把苍岩峰兵器库的一套盔甲赏他。   可谁知,这看上去平平的鬼哭峡,竟然会差点害的两人命丧在此。   无心答应了后,仇松刃还好心的让他吃点东西,睡一觉,好好休养一番再过,可无心心里记挂追暮秋的安危,根本不想在这里逗留太久。   于是只带了一皮囊的水便下马要去攀那鬼哭峡,苗艳看的焦急,连忙上前阻拦。   “无心公子,小心上当,苍岩峰的人诡计多端,不能信他们。”   从刚才开始,她就拼命给无心使眼色,可无心偏偏连看都不看她一眼,身边四大护卫盯着,她又不敢太多说话,生怕有人学嘴给教主,害自己丢了性命。   眼看着无心自己要往陷阱里撞,她才不得不上前劝谏,这可是她亲手拉扯大的孩子,她怎么都做不到眼睁睁看无心去送死。   苗艳对自己是发自内心的担心,这点无心看得出来,身后带来的一寸天的人,两三百号人里,个个冷冰冰的,对自己安危不甚在意,也就这么一个是真的怕他有危险的人。   无心心里一暖,回头掰开苗艳拉着自己衣衫的手,低声在她耳边道:“你放心,我有办法,我还有别的护卫暗中护着。”   别的护卫?苗艳一愣,手不由松开,原来教主暗中也派了人的吗?   等她回过神来,无心已经走到了仇松刃面前,仇松刃也下马来和他说话,两人那谈话的神态,一点不像敌对,倒好像是阔别多年的老友似的。   苗艳心里也略放下心来,实在不行,就赶紧给教主送信过去。   眼见无心自己走来的时候,一寸天的教众里也就一个中年妇女担心他,仇松刃心里早就不爽了,暗骂:一寸天真他么都是邪魔外道,一点人心没有的,当初芍药在苍岩峰大家伙可是挺多人喜欢他真担心他的,怎么到了一寸天后,除了那个大魔头,其他人就对他这么不在乎呢?   但愿教主和芍药早日冰释前嫌,还能破镜重圆。   “无心,我送你到鬼哭峡下吧。”仇松刃诚恳的道,“我会在鬼哭峡下守着,等你成功闯过。”   这人真是个古道热肠的。   无心微微一笑,“好。有劳仇门主了。”   无心不会武功,但那走向鬼哭峡的脚步却异常坚定,仇松刃四处瞄了半天,哪里都不见教主的身影。   想必教主对自己十分信任,知道无心一定不会有事,所以就不来看了吧,仇松刃得意的想着,抱着他的枪索性一屁股坐在山下等了起来。   以前记得芍药说过,他小时候在山里长大,虽然不会武功,可走起山路来也不慢,这么看,最多到傍晚,无心也就成功走过去了,自己就能交任务了。   而无心,就更不担心了,他脚步丝毫不停留的进了鬼哭峡后,偷摸回头看了一眼,确定没人能看到自己了,这才对着周围的树木悄悄喊了一声“陆英!”   没人理他,无心撅着嘴又喊了两声,最后有些气恼的对着空气生气,“陆英,你再不出来,我可就自己闯这鬼哭峡了,要是我出事了,你连尸首都找不到。”   他却不知道,方才陆英体内真气突然一阵乱窜,整个人如同被抽了筋似的,软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这是悦心蛊的后遗症,迟恨天当初强行那么对待朱红衣,自己也深受其害,身体偶尔便会如此。   幸好他杀了那一寸天的陆英后,假扮他身份在那间茅屋中发现不少医书典籍,为了不被人识穿身份,他平时也没少学习。   迟恨天本就是个极为聪明的人,凡事只要他想,用心去学了,没有学不来的东西。   医术虽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但他有的放矢,专门找和蛊术相关的篇章学习,如今倒也能唬住那些门外汉了。   只是,悦心蛊的资料却是半点也没有,迟恨天又解蛊心切,胡乱对自己用药,搞得身体就成了如今这样。   此刻,耳边听见心爱的人呼唤自己的声音,他却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无心越走越远,没入山林之中,心中焦急万分,只盼着这一路不要有危险。   可是怕什么来什么。虽然这里经过仇松刃处理后,没有狼虫虎豹和十分有危险的的东西了。   但此处却有个连仇松刃都没去的岔道,那里才是鬼哭峡最危险的地方。   但当时,仇松刃看到那条道偏僻难行,心想,芍药又不是傻子,肯定不会偏偏要走那条道,于是就没有十分理会,就是这一个疏忽,造成了无心的危险。   他一路走着,顺利的出乎意料,到后来,无心自己都泛起了嘀咕:仇松刃这是个什么意思?这不是双手奉送双吉镇吗?   鬼哭峡怎么就被传的那么可怕了?这也不过就是阴森了点而已,哪有那么可怕?不要说鬼怪了,就连个兔子都看不见,鸟也没有一只的,能有啥危险的?   他却没想到,正常的山林,又怎么会鸟兽皆无,狼虫不过的。   走到这处岔道口的时候,无心一时顽皮心起,看了看那条大道,又看看那条羊肠似的弯弯曲曲的小路,自言自语:“我要是就这么过去了,万一仇松刃看这么容易,又反悔了怎么办?索性走一走这条路,到时候一身狼狈的样子,才足见自己以身犯险的过程。”   这条小道果然难走,无心折了一节树杈当拐杖一边扒开杂草一边艰难前进,走了十来丈远的时候,面前倏然出现一堆长着杂草,但是却堆的整齐的三角形石头堆。   这石头堆,绝不是天然生成,无心有些好奇,绕着那石头堆走了两圈,也没发现异常,看上去就是个普通的石头堆而已。   “不知道干什么用的?”他自言自语了一句,一抬头就看到前方三四丈远的地方还有一堆,不过那堆石头是分成了四堆的,排成了两行。   他又过去查看,越看这堆石头越觉得眼熟,凝视半天后,他才一拍脑袋惊呼出声:“这不是追暮秋爱看的那个什么八卦的样子吗!” 第117章 石头阵   无心不知不觉闯进了一个阵法中却不自知,直到不断发现那些石堆,脑中自动补全这些石堆的位置后,才确定下来,这些石堆真的组成了一个八卦的图案,而自己,好像迷路了。   转悠来转悠去的,第五次又回到了原来的石堆那里后,无心这才害怕了,情知自己陷入了阵法中。   他想起来追暮秋每次拿一堆小石子在桌子上演算阵法的时候,自己看不懂就出言嘲讽,追暮秋总是说,奇门遁甲阵法机关若是研究的深,胜过千军万马。   能不能胜过千军万马他不知道,但如今却实实在在的把自己给困住了,他也不敢胡乱把那些石头挪动。   他亲眼看到过,追暮秋随手动一颗两颗石子的,桌子上的阵法内放着的老鼠顷刻间便一头撞向了旁边的石壁,顿时殒命。   如今,只盼着仇松刃发现不对劲,或者陆英找不到自己,能发现这个地方了。   但是,就算他们发现了,又怎么会恰好懂这阵法呢?只怕会和自己一样一头撞进来。   但无心总算还是个冷静的人,知道越是这时候越不能慌乱,想到追暮秋教自己打坐的净心诀,索性盘腿闭目靠着身后石堆默诵起来。   而陆英,足足有一个半时辰,身体才渐渐恢复过来,他一恢复后,片刻都不敢停留的,赶紧便上山来寻。   可那鬼哭峡的道路被他来来回回走了三遭也未曾发现无心的影子。   山路上既无血迹也不曾有挣扎的痕迹,这就排除了无心出意外的可能。   可这鬼哭峡也就这么长的路而已,仇松刃处理过的道路并不怎么难走,也没有机关陷阱,无心能到哪里去?   陆英闭上眼睛,脑子里迅速过了一遍鬼哭峡的道路分布,倏的,他眼睛一睁,三两下飞纵到方才路过的一个不起眼的岔道上,望着窄窄的一条延伸向旁边山峰的小路,他毫不犹豫的拐了上去。   果不其然,这里有一条差点滑倒的脚印,应当是无心的,两边也有人经过的时候被踢开的杂草,陆英仔细看着,那杂草被人分开的痕迹到了一堆石堆前便停住了。   可是石堆周围除了石堆荒草更无一个人影,且这里虽然荒草丛生,可却只不过才没脚踝,并不能藏住人。   无心能到哪里去呢?陆英轻唤了两声,也无人答应,他急得一拳捶在手边石堆上,却发现了石头上的一个带泥的脚印,脚印还是新鲜的,那就是无心的了。   陆英一喜,刚要绕过石堆细看,却又一下顿住。   显然,无心就是在这里消失的,什么情况下,一个大活人能连呼救都不曾呼救的就这么凭空消失呢?   他想到了真正的陆英茅屋的书架上有一本奇门阵法的书,那书上说,悟性极高的人,能摆草木山石为阵,困百兽,迷人心。   莫非面前的石堆,其实乃是一处阵脚?   想到这里,陆英索性纵身飞起到旁边的一棵大树上,站在树梢仔细向下看。   果不其然,树下一共有十六个这样的大石堆,每个大石堆旁边又有八个小石堆,这还真是个阵法。   无心显然是入了阵法被困其中了。   陆英不认识阵法,若是贸然进去搭救,也只会害的自己搭进去而已。   苍岩峰上,好像只有左行陆擅长此道,但左行陆如今已经被折磨成个废人了,且他就算完好无损,也绝不会帮自己。   陆英焦急的观察了半天,也想不出个办法来,深恨自己从小没有好好习文,学学这奇门八阵之类的东西,如今却只能眼看着心爱的人被困却无计可施。   就在他急得无奈,决定冒险入阵的时候,却来了个绝对意外的不速之客。   陆英站在那石堆前,一跺脚,刚要踏进去,身后忽然一阵金铃铛响过,追暮秋那淡淡斯文的声音传来。   “陆先生?”   追暮秋有些惊疑,“你怎么会在这里?”   陆英和无心关系好,他是知道的,但他只是以为无心喜欢医术,找这陆英不过是兴趣相投而已,却没想到陆英竟然会随着无心来双吉镇。   他性格有多古怪,追暮秋不是不知道,陆英那看似朴素的茅屋周围,不知埋了多少有意无意冒犯了他,闯入他领地的尸骨。   可叹无心竟入了他的眼。   可陆英只是回头看了追暮秋一眼,追暮秋就已经知道这不是陆英了,这双眼睛,可不是陆英能有的。   陆英的眼睛像极了狼,只有凶狠,没有任何人的感情,而面前的人。   尽管外貌动作都模仿陆英惟妙惟肖,可那却是一双冷峻又充满活力的眼睛。   有着年轻人才有的压都压不住的野心,眼底还有着一丝丝的哀伤蔓延出来。   追暮秋叹口气,并不曾揭穿他的身份,上前几步,与他并肩而立,淡淡道:“二十年前,我那时候才钻研奇门遁甲阵法机关,在此处摆着玩,弄了这么个石头阵,为了验证此阵效果,特地引诱双吉镇村民前来。”   陆英一言不发听他 讲着。   追暮秋心想,这迟恨天果真是个人才,不知他观察了陆英多久,连他这冷漠的性子和反应都学了个十成十。   见陆英没反应,追暮秋继续说道,“总之,后来这里便被双吉镇的人改名叫做鬼哭峡,行人之间相互告诫不要经过,此处有吃人的妖精,而这石头阵也就荒废了,我也渐渐忘了这里,今日思彩正在助我突破红莲心法的时候,突然提到苗艳来信,说了无心和仇松刃的赌注,我才一下想到这个阵法,生怕无心会误闯,于是连忙赶来,却不想还是晚了一步。”   既然是追暮秋年少的时候设的阵法,想必他肯定知道怎么破解,陆英心里松了一口气,冷冷的“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可追暮秋接下来的话,却又立刻将他的心吊了起来。   追暮秋叹口气,无奈道:“那时的我年少轻狂,并不如现在这么慈悲,设的这处阵法,为的就是不给人留活路,根本没有破解之法。” 第118章 真假难辨   没有破解之法的阵?   陆英心里一沉,追暮秋在江湖上向来有全才的称号,文武都是巅峰的人才,奇门遁甲的研究据说连卧龙山诸葛聪都赞不绝口,如今他既然说了无解,那便是真的无解了。   明知道表现的过于关心无心的事会暴漏自己的身份,陆英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如今二十年过去了,教主能力更胜往昔,也没有破解的方法吗?”   “没有……”追暮秋揉了揉额角,无奈道,“或者说有,但只是个理想的破法,若论做到,却是无人能做到的。”   一听有破法,陆英哪里还管得了容不容易,忍不住问道:“怎么破?”   追暮秋一指面前石堆,“这石头阵是按照五行来造,又叫做五行天地阵。五行天地阵,里面自成一方空间,五元素之间平衡微妙相辅相成。   想救无心,只要打破平衡就好,打破平衡只要破坏五行元素的关系就好。只不过,若是五行关系破坏了,这阵法便会自毁,人也就死了。”   陆英道:“也就是说,要想破此阵,只能阵毁人亡?”   “嗯,当初本就是为的抵御外敌用的,自然不会留活路。”追暮秋看好戏似的微微一笑,“所以,陆先生要去救人吗?”   芍药有多爱迟恨天,追暮秋比谁都清楚,可迟恨天在苍岩峰竟然会任凭芍药被人那等折辱,就算有悦心蛊作怪,那也是迟恨天心意志不够坚定,对芍药的爱不够造成的,不然悦心蛊哪里有机可乘?   自己的红莲心法,可比那悦心蛊更为侵人心智,可他追暮秋有十分的把握,很确定,自己将来走火入魔发疯的时候,能压制住心魔,就算压制不住,也有把握在失控的前一刻先自行了断了自己。   这事,他坚信。而如今,本来五年后才会失控的红莲心法,只怕最多再有两年就要发作了。谁让自己在紧要关头强行中断了思彩帮自己用药赶来救人呢?   红莲心法全靠各种毒药做成的药物在体内制约引导,这一中断,后果是什么,他自己再清楚不过了。   他自己本想的是,若来的及时固然好,若来的晚了,那便和芍药死在一处好了,可他不信迟恨天能做到。   被追暮秋看笑话似的盯了半天后,陆英忽然道:“我去救人……”   他说完侧首与追暮秋对视,坚定的道:“我会和他一起活着出来。”   追暮秋被迟恨天的狂逗笑了,忍不住向天大笑,“陆先生,你这是觉得二十年前我布阵的能力不值一提?连我自己都破不了的阵,你竟然就听了几句话便说出能救人出来的话,当真是狂傲的可以。”   陆英摘掉斗笠放在旁边的石堆上,等追暮秋笑够了,才不冷不热的道:“我不是狂,我只是直觉能和他一起活着出来而已。”   说完,也不理会追暮秋,抬起脚果断的踏进了石阵中。   才刚踏进阵,面前景色忽变,入目的是苍茫的雪地,一眼望不到边的白色。   陆英微微皱眉,这里不是苍岩峰。   是个自己绝对没有见过的陌生地方,看来这五行天地阵并不是引出阵内人的心魔来的,乃是真的造出了一个幻境出来?   他急切想寻到无心,也顾不得想太多,提气纵身,施展绝顶轻功,开始在雪地里寻找起无心来。   可找了半天,不要说无心了,连半个人影都没有。   仿佛这茫茫白雪中只有他一个活人在,陆英急躁的额头都冒汗了。想不到追暮秋设的阵法如此高明,这地方连原来的阵眼都找不到了。   换言之,他此时就算后悔了,想回去都回不去了。   正在陆英急得无头绪的的时候,远处的白雪中突然跳出来一只灰色的兔子。   有活物!   他抓起一捧雪手心里攥成个冰球当作暗器一下打在兔子脑袋上,兔子蹬两下腿倒在雪中。   陆英上前提起一看,兔子脑袋都被自己打透了,血流不止。他伸手在兔血上摸了一下,热的,血还在冒气。   阵法做出的幻境里,不可能有这么真实的流血受伤,这是真正的陆英藏书里写到的,所以说,这个兔子是从现实中闯进来的?   和无心一样,也是进来后出不去了?   正想着呢,后脑勺忽然被一个雪块砸了一下,他转头,就看到无心气鼓鼓的叉着腰正一手指着他发怒:“你这人好狠的心,我本来打算让这只兔子带着我……陆英!”   无心嘴巴张成大大的“0”字,震惊无比的盯着面前的人,片刻后在胳膊上使劲掐了一把,又两三步奔到他面前,一双手扯着陆英的脸颊左右拉开,又上下揉搓了半天后,才喃喃的不可思议的道:“你真是陆英?还是这阵法里幻想出来的人?我是想了陆英许久,埋怨他为什么食言没有暗中护着我,可是竟然能靠我自己的思想就幻化出一个真人来吗?”   陆英哭笑不得的任由他把自己的脸揉面团似的搓了半天后,才一把握住他的手,在自己脸上反复摩挲着,低低道:“不是幻想出来的,我是陆英,我进到阵法里来找你的。”   同时,他心里暗暗庆幸,自己脸上幸亏不是用的人皮面具,多亏了郭大夫给的这种易容圣品——   仙人面,这东西易容后就如同天然长在脸上的一般,没有任何办法可以取下来,只有年满一年后才能自动脱落,乃是传自波斯拜火教的秘方。   无心听了陆英的话后,非但没有开心,反而眉头皱的更深了。   望着陆英满目的深情,想到这阵法里昨日见到了自己的娘亲,和追暮秋画上画的自己的娘亲一模一样的。   娘亲也是这般高兴的拥抱了自己,笑的那么美,那么温柔,可自己趴在娘亲膝盖上睡着后,再醒来就到了这茫茫雪地里。   这幻境会根据自己的思想发掘出心底最思念的人,最渴望的事情。   可是,陆英是自己的渴望吗?他明明心底想的是追暮秋,已经决定了以后再也不对陆英有非分之想了啊。   怎么能这样呢? 第119章 山洞内   无心从前还是芍药的时候,就不是个能藏住心事的人,喜怒哀乐全在脸上呢。   此时,见他表情,陆英已经知道他在懊恼什么,叹了口气说道:“想着我,就这么让你自责吗?”   说着,不容置疑的一把将无心打横抱起,几下腾挪到了方才见到的一处山坳里小小的山洞中,又推过身边的一块长条石块堵住下半边洞口。   无心看着他默默做完这一切后,才自嘲一笑:自己这是怎么了?一个幻境中的人而已,也这么较真做什么?   能幻化出一个人来陪自己,让自己免于害怕,这不是好事吗?干什么还斤斤计较的。   那石头阵如此的高明,说不定,自己都未必能活着出去呢。   想到这里,他靠着洞里石壁,忽然对陆英一笑,“没有,我只是胡乱感慨而已,你不要放在心上。”   如此敷衍的回答,陆英一下就猜到他还是将自己当作一个幻化出来的人了。   他灵机一动,这样似乎更好。两人相处起来或许能梗数服自然些也说不定呢。   “陆英,你莫不是在找干柴?”无心见陆英站在洞口向外望,猜测的问道。   “嗯,可是这雪山竟然连一个树木都看不到,你冷吗?”陆英说着转头,就看到了无心的笑容,颊边梨涡浅浅,是他魂牵梦绕的恋人熟悉的笑颜。   而还是芍药的时候,那么爱笑的人,自从成了无心后,好像唯一笑过的两次都是因为自己。   这样的话,自己能不能理解为,他在面前的人心中到底是不同的。   无心双手互相搓着,朝着手不停的呵气,“嗯,冷呢。”   他突然觉得好玩,想知道自己冷,陆英会怎么做?说起来,这石头阵也不知道是何人设下,幻境中的冬雪竟然也有寒冷的感觉,他没有见过真正的雪,不知道下雪天是不是就是这么冷的,可直觉中总觉得应该就是这样的。   下一刻,眼前身影一晃,陆英已经坐在自己身边,然后一把抓住他的双手放进自己怀中暖着。   此时的无心,整个脑袋都被陆英拉扯着贴在他胸前,隔着衣衫都能听到陆英胸膛中一颗心脏有力的跳动声。   这距离……   无心一愣,刚要抽手,陆英夹紧他,低声道:“别动,我给你暖暖手,你本来手上就总是怕冷。”   话一出口才发觉自己失言了,连忙解释道,“你一看就是不耐寒冷的人,身子单薄成这样,万一冻坏了就不好了。”   无心脑子里也有些乱糟糟的,一颗心跳的乱七八糟,也没察觉到他言语间的不妥,只是听完他的话后,并没有再挣扎,就那么双手贴在他衣服里,靠在陆英胸前。   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陆英向来话少,若是等他主动打破尴尬,只怕要等到天荒地老,于是无心先开了个玩笑,试图打破这尴尬。   “哼……”他先是娇娇的哼了一声,然后带着些自己都不曾发觉的撒娇的意味道,“我还以为我说冷,你会脱下衣服来给我披上呢。”   头顶上忽然有温热的气息传来,陆英的声音几乎是贴着他耳边的,“我的衣服并不厚,且不说不能御寒,若是脱给你了,我肯定也要冻得生病。到时候,你见我病了,肯定不会舍得扔下我就走,我就成了你的拖累,而你没有了我的保护,最后一定会死在这阵法之中。所以,眼下才是最好的决策。”   这就是迟恨天,这就是他,无论何时何地,就算面对自己最心爱的人,也能冷静分析当下情况,迅速做出最冷静有利的判断来。   若无心还有芍药的记忆,一定会气的大骂他冷血。   但他不是,芍药的事如今已经从他的记忆中剔除的干干净净,面前的陆英这种带着些不近人情的分析,反倒有种别样的气概,叫他忍不住心脏更加疯狂失速。   “你这人还真是……”无心贴在陆英胸前的手使劲掐了他一把,听到陆英轻轻嘶声抽气,这才又道,“那你说,现在要怎么办?我们该怎么离开这个阵法?”   心中同时好笑,想不到自己幻想出的人这么能耐,竟然连他自己是处在阵法中的事情也知道。   陆英沉默片刻,认真思考半天,才说,“我们要找到进阵的时候那样的石堆,若能找到了……”   他想到追暮秋说的,这阵法五行平衡之事,有些犹豫道,“找到了,才有出去的可能。”   只是有出去的可能,他不敢把话说满。   若说有三分出去的可能的话,更多的可能却是,他和无心会一起葬身此处。   但还有追暮秋守在阵口,他相信追暮秋一定会想尽办法救人。   这么看来,活着的把握就又多了三分,生还的希望成了六分,那他们还是大有希望的。   无心在他胸前蹭了蹭,问道,“你是不是要问我在这阵法里几天了,有没有看到那样的石头堆?没有哦,根本没有。”   “无心,阵法中时间不受阵外约束,做不得准的,其实我进来的时候,你也不过才进来连半个时辰都不到而已。”   无心一愣,“你连这都知道?那你可看到那种石头堆了没?”   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一个自己幻想出来的人,竟然会知道进阵时候的事情。   或许,虽然是幻化出来的人物, 八 零 电 子 书 t x t 8 0 。CoM 但潜意识里,自己也会补全他们的逻辑吧。   那自己还挺厉害的。   想到这里,他有点得意的道,“陆英,你岁数比我大,武功比我高,心智也远胜我,找了我这么久,想必比我更有概率发现那石头堆呢。”   陆英早就在脑子里将自己进阵后的路途过了无数遍了,此时听无心问起,丝毫不觉羞愧的摇头,“我没有发现,进来后再回头就已经是白雪无边了,便是马上顺着足迹倒退几步,竟然也没能出去此阵。”   “这样啊,那咱们怎么办呢?”   陆英长叹一声,“只能找了,这会天黑了,等天明,咱们再出去找。”   “唔……”无心口齿不清的,困意袭来,“那你可不要让我冻死我了哦……”   紧张了好几天,从没好好睡过,此时窝在陆英怀中,无心终于能安心睡上一觉了。 第120章 我娘?   可谁知,他一醒过来后,竟然又换了地方,陆英抱着自己贴在一处墙壁上正在睡觉不假。   可却已经不是白雪皑皑的荒原了,此处是个闹市中的土地庙门口,他和陆英靠着的就是土地庙的外墙。   红日初升,街道两旁的柠檬花散发着浓郁的香气,大街上的早点棚子已经在生火炸油条和煮粥做豆腐脑,挑着胆子的小贩一头担子上是烧饼炉子,另一头担着一框子碗碟。   叫卖的声音此起彼伏,城门口睡眼惺忪的卫兵正打着呵欠缓缓打开城门。   “陆英……”他推推身边的人,“这是哪里?发生了什么?”   陆英的反应不比他好到哪里去,但他从小养成了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性子,脸上虽然丝毫未露,心底已经掀起滔天巨浪。   快速思索了下昨晚睡着的情形,他心里已经有了个大致的猜测,淡然道,“无心,你还记得那块我用来堵住洞口的长条石头吗?”   “啊?记得啊?怎么了?”   “你不觉得那块石头形状太规整了吗?”   “啊?”无心一怔,一下心中通明,“你的意思是……那块石头是阵法石头堆的?被我们无意间碰到了?所以,才有了面前的变化?我们无意中触动了阵法机关?变换了幻境场景?”   “应当是。昨晚睡觉的时候,我的脚正好蹬在那块石头上。不但如此……”陆英指着那正在推开的城门门头上的大字说道,“此时的幻境,竟然是青州凤城。”   “青州凤城?”无心顺着陆英的手也看到了那城门头的大字,“青州凤城是哪里?我听着有点耳熟……啊,想起来了,那是你说过的你那位心上人出生的地方!”   陆英愕然……   他还当真是一点都不记得了啊,这是你出生的地方,是你的家啊。   可是,为什么无心心底会幻化出这么一处地方来呢?按说,他既然已经把属于芍药的记忆都抹除了个干干净净,那就不该能想到凤城啊,真是奇怪。   而接下来,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无心正和陆英说话呢,突然一顶华丽的轿子停在他们面前,轿子内走出个四十来岁的美貌中年妇人来。   那妇人虽然青丝发髻里掺杂着些许的银丝,但却依然难掩风华,想必年轻的时候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   那妇人下轿后,走到无心他们面前停下,然后叹口气,对无心道:“你这孩子,非要把你爹爹气死不成么?就是你非要和陆英在一起,也不是不能缓缓图之,何必非要那么激烈与你爹爹争吵。   如今他气的一病不起,嘴上说着要打杀了你这个逆子,可为娘心底知道,他是担心你三天未归,怕你在外面受苦受罪。”   无心整个人都怔住了,随着妇人的言语,一双眼睛越瞪越大,不可思议的指着自己的鼻尖,干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他被惊的失去组织语言的能力了。   而陆英听完妇人一番言语,已经瞬间明白了来人是谁,怪不得从她下轿子自己就瞧着这妇人眼熟,此人鼻子下巴和无心相似了个十成十。   除了一双眼睛里都是沉静和温柔,与无心眼睛里的灵动清澈有异外,其他地方,就连走路身形都和无心极为极为相似。   这是无心的母亲,那位二十年前江湖上有名的魔铃双使之一的银铃使者申夜儿啊!   仿佛是为了验证陆英的猜测,妇人伸手来摸无心的头,手腕上一条亮闪闪的银镯子上挂着的两颗铃铛叮当脆响。   怎么会这样?陆英心中惊讶过后就是疑惑,无心从不曾见过他母亲,如何能幻想出这么一个人来?莫非……   他微一沉吟,突然想到一种可能。   芍药的爹爹是青州凤城的桑金祥,那人的影身图自己在官府案册中曾经看见过。若无心幻境中的爹爹并不是那人模样,而是他的模样。   那这个幻境根本就不是无心内心幻想的投影,而是那人的了。   身边申夜儿还在喋喋不休的劝说无心,而无心仿佛丢了魂了似的,只会张嘴,一只手掐着陆英的胳膊,都快把他那块肉掐的熟了。   陆英忍着痛,这才对申夜儿抱拳一礼道,“请夫人放心……”   他一下顿住,也不知道这幻境中的芍药到底名字是什么,想了想只好继续道,“这几天我一直好好照顾他,并不曾受苦受罪了去。”   无心眼睛就瞪的更大了,不可置信的望着撒谎的陆英,刚要说他,申夜儿已经一皱眉,不满道,“陆英,你怎么称我夫人?当时小乐说出你们关系的时候,我半分也没有反对,只要他开心,余生相伴的是男是女有什么关系?   那时候你还说既然我同意了你们的事,本该改口唤一声母亲,可他爹爹那里不同意,就先婶婶相称了,这才过了三日而已,难道你反悔了?”   “没,没有,婶,婶婶……”生平头一次,陆英也结巴了,这幻境,给他的意外太大了。   迷迷瞪瞪的,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上的马车。反正就是和无心一起坐上了回申夜儿家的车。   无心此时已经和陆英一起恢复了理智,正在马车中低声窃窃私语。   陆英还好些,震惊过后已经恢复了平静,只等着见到无心幻境中的“爹”好验证自己的猜测。   可无心到现在还处在不敢相信的状态,一会拍自己一巴掌,一会掐陆英大腿一下,问他“疼不疼。”   总怀疑自己在梦中,此时是雪地中山洞里,他的梦中。   “你不要慌……”陆英拦住他又来掐自己腿的手,嘴角轻轻咧了下,无心手还真重,大腿上疼死了。   “无心,你不要慌张,既来之且安之,我们先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你只要记住,你从现在开始叫小乐,至于你爹……”   见他突然停住不说了,无心有些焦急的晃着他,“我爹怎么了?啊呸,不对,我这里这个爹怎么了?”   “哎……”陆英叹口气,觉得还是提前说给无心知道,好叫他有个心理准备,不要到时候再露馅了。   于是,他说道,“你这里的爹,有可能会是追暮秋……” 第121章 追暮秋是我爹?   无心再次被震撼住,呆了半晌后才能说出话来:“你说,我这里的爹是追暮秋?”   陆英长叹一声,拥住无心,“十有八九会是。你前尘往事都忘了,自然无法理解这些缘由,如今只看是不是吧,如果是,那我的猜测便是对的,这幻境可不是你心底的潜意识里的想法,只怕是追暮秋的。”   无心眼睛发直,目光空洞的望着陆英,看的陆英心中疼惜不已,深恨当初那么伤害了芍药,逼得他要忘掉以前才能活下去。   他忽然大胆在无心发间一吻,与他额头相抵,低低道。“无心,过往许多事情三言两语无法与你讲清楚,你只要记住,待会我们见到你的爹爹,若真的是追暮秋,你千万不要失态了,保持冷静,我们想要出去,这是关键。”   无心木讷的点着头,手一下紧紧抓住他两腰的肉,死死抱紧他,声音惊惧的:“陆英,我如今只有你能依靠了,我好害怕,追暮秋真的是我爹吗?可是……他为什么还要和我……我在,我在乱伦呵……”   乱伦?陆英额角一抽,知道他想歪了,连忙扶起他的头,告诉他:“不是。你和追暮秋没有丝毫血缘关系,追暮秋只是喜欢你娘,可你娘不喜欢他,他只是爱而不得,并不是你的爹爹。”   “真的吗?”无心眼睛里这才又燃起一点希望的光,用近乎哀求的目光瞧着陆英,“你没有骗我对不对?陆英,你不要骗我,我这么相信你……”   心头如同被人拿着一万根针反复的扎着,曾经的芍药也是这么信任自己的,可自己却狠狠的伤害了他。   “我发誓,无心,陆英绝不会骗你,绝不会利用你。”   马车突然停住,申夜儿在外轻唤“小乐。”   陆英扶着无心下车,不放心的又在他耳边叮嘱一遍:“记住待会看到的人不管是不是追暮秋都不要失态。”   无心点点头,更紧的攥住陆英的手,就像攥着黑暗里微一的一点希望。   一下车,看着那无比熟悉的地方,陆英心里暗叹一口气,当初和芍药一起到凤城查探他身世时候的点点滴滴又涌上了心头,原来这桑家府邸荒废前是这么富丽堂皇的。   只不过门楣上本来写着桑府的大字换成了追府,门口站了一堆的仆人伺候着,申夜儿带着他们两人被一群人簇拥着进了府门。   无心不断的看陆英,陆英捏捏他的手,示意他放松,这一切却都被申夜儿看在眼里,她温柔的摸摸无心的脑袋,小声在儿子耳边说道:“小乐,不要害怕,你爹那里娘说过他了,你一会态度诚恳些给你爹认个错,你和陆英的事我保证会说服你爹爹。”   听这话的意思,之前的小乐出走,难道是因为小乐喜欢的人是个男人,这才气到他爹爹的?   桑宅,如今在幻境里叫做追府的这处宅院,陆英还算熟悉,等他们一行人到了追府会客的大厅见到那人果然是追暮秋的时候,陆英倒是一点都没有意外,可无心尽管早有心理准备,还是失声喊了出来“追暮秋!”   追暮秋本来听了妻子几日劝告,心里火气已经压下去一大半,决定若是儿子态度好的话,他就应了儿子的荒唐事。   不过就是喜欢上个男子而已,虽然是他们府上的管家,岁数又和自己差不多大。   可是就像妻子说的,儿子开心就好,等过一两年,和陆英感情没那么浓厚了,再趁机给他纳个妾,留下个一男半女的,到时候就随便小乐爱怎么着了,他们老两口只一心培养孙子。   可没想到,他的儿子竟然一开口就喊老子的名字,本来压抑的一腔怒火被追小乐这一声招呼给燎了起来。   追暮秋气的浑身哆嗦,指着这个气死人的逆子半天才骂出来:“你这个混账东西,不气死我誓不罢休,来人,给我拖出去打死了!”   申夜儿吓得花容失色,连忙瞪了一眼就要上前的家丁,又训斥着小乐让他先回房等着发落,又拼命给陆英使眼色,又是给追暮秋顺气好言宽慰。   闹腾了好半天,追暮秋才渐渐平静下来,申夜儿屏退下人们,大厅里只剩了他们两夫妻的时候,她才淌眼抹泪的哭道,“你不知道,我今日去接小乐的时候,他和陆英在土地庙相拥而眠,脸都冻的发白了,衣裳脏的比乞丐都不如,咱们的孩子什么时候受过这种苦?   那可是我们亲生的孩子,是你唯一的儿子,你就这么狠心,我前番劝你的话都当西北风了……”   看着妻子哭的梨花带雨的,想到自己年过四十膝下也只有小乐一个儿子,追暮秋一时心中疼痛,忍不住叹口气,上前闻言劝解妻子:“夜儿,你不要哭,哎,我都听你的,方才实在是气的昏了头了……”   陪着无心回到他自己房间的陆英一连喊了好几声,无心才回过神来,他有点激动的抓着陆英的手,满眼的迷茫,“陆英,你怎么会成了这里的管家?追暮秋怎么会那么老?这到底怎么回事?我们该怎么办?我想回一寸天了,我不要在这里了,陆英,我们快回家好不好?”   自从来到这幻境凤城后,无心就一直是这么个状态,陆英想了想,觉得或许并不是无心接受能力差,而是潜意识里,不想知道以前的事,本能的排斥所有能让他想到芍药时候的任何事情。   “无心,你冷静些,听我说。”陆英任凭无心紧紧伏在自己胸口哆嗦,“我们现在就是在想出去的办法,但你一定要配合,如今已经可以确定,这里的确是追暮秋当初造的他自己的幻境,他对你娘爱而不得,就做了这么一个地方,算是从心底满足下自己的幻想,不过……”   陆英皱眉,他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见他说着说着不吭声了,无心惊慌的抬头,“不过什么?”   他心里很害怕,自己都不明白在害怕什么的害怕。   “我突然想到一种可能。” 第122章 难以置信   “我突然想到一种可能……”陆英认真道,“这石头阵又叫做五行天地阵,若是没有进来过的人,是不可能留下这么一处幻境的,追暮秋骗了我,他肯定进来过,只不过为什么要骗我呢?”   不等无心回答,他已经想到了原因,“想必,这是他心底最深的秘密,不想被别人知道的事情,又抱着一丝侥幸,觉得不会被我们发现吧。”   无心静静的呆坐半晌,忽然道:“我从没见过追暮秋这副样子,他因为修炼红莲心法容貌不老,却没想到他心底要的生活竟然是这样的,陆英,他很爱我娘吗?我娘当真是这副容貌的吗?”   若是真的陆英见过申夜儿的,自然知道她的容貌,可如今的陆英是迟恨天易容的,他如何能知道这些。但,这既然是追暮秋的幻境,那申夜儿的容貌肯定就是如此的。   微一思考,他道,“正是……”   “陆英,我知道这都是假的,可是看到我娘,还是觉得很亲切。”   “我知道,那你就好好在这里与她相处着,弥补下儿时丧母的空白,我会陪着你。”   两人正说话呢,外头丫头高声道:“老夫人来了。”   两人连忙开门迎接。   申夜儿眼睛红红的,看来是刚哭过,她进来后望着双手紧紧牵着的两人,欣慰的叹口气道,“总算是说的你爹爹不生气了,小乐,明日再去给你爹爹赔不是,可千万不要胡闹了,也不怪你爹爹生气,哪有当儿子直呼老子名姓的,素日你胡闹也就罢了,这样不懂事,却是万万不能的。”   说了几句,见儿子垂着头一声不吭的可怜兮兮的,申夜儿心里又有不忍,只好转头再去说陆英,“陆英,你与我们一起长大的,虽然平时性格古怪些,但总算都是知根知底的人,如今你们既然这样了,我也并没有十分责怪,从小也就你的话小乐还能听几句,以后是要相伴一生的,也不能因为变了关系就纵容太过,该说的时候还是要劝说几分才好,小乐毕竟还小,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陆英是不知道真正的申夜儿是不是这样的性格,但他当初调查到的消息,都说申夜儿嫁入桑家后为人性软好欺,家事从不多问,贤惠的很,且性格冷僻,就连和自己夫君也不是多亲热。   这幻境里的申夜儿,应该是追暮秋心底的一个追求。   想到这里,他忽然好奇,若是自己触动这个阵法,不知心底幻想出的又该是怎样的幻境了,是和芍药一起山林悠闲,还是带领苍岩峰成就霸业……   “陆英,我和你说话,你怎么就走神?”申夜儿不满的斥责把陆英神绪拉回,他连忙道,“我知道了,以后我会时常劝着点小乐。”   申夜儿这才满意的点头,又交代了他们几句,看小乐面有倦容,这才告辞离去。   临走时还委婉的对陆英道,“明天一早还要去老爷那里赔礼,今晚安生的睡觉,不要胡闹太过,明日再起不来,惹得老爷更气。”   这话,无心一下就听明白了,脸一红,趴在陆英怀中索性看都不敢看申夜儿了。   等人走远了,陆英才淡淡道:“无心,你在床上睡,我练功习惯了打坐静眠。”   无心如今也不敢确定陆英到底是不是现实中来的人了,听他这么说,知道他是避嫌呢,于是也便点点头,径自上床睡去了。   可谁知睡到半夜,他忽然就开始双手在空中乱抓,口中还不停喃喃着:“不要,我们是父子,陆英,陆英……追暮秋,你不要死……我陪你……”   陆英一看,担心的连忙上前抓住他双手,却冷不防被无心一下扯倒,整个人立足不稳倒在床里,紧接着就被无心八爪鱼似的手脚并用将自己紧紧缠住,口中犹自喃喃不休,睫毛上泪珠晶莹。   这几日,无心每天晚上睡觉都被陆英抱着入眠,睡得十分踏实。   他不管从前还是芍药的时候,或是如今成了无心的时候,有个先天的毛病,那就是睡觉总是很害怕,习惯有人在身边才有安全感。   以前在一寸天有追暮秋,如今又有陆英,他习惯了这种安全感就再也不想放开。   看着心爱的人渐渐安静下来均匀的呼吸,陆英也狠不下心推开他,只好搂着他,情不自禁的在他脸颊一吻,然后也沉沉睡去了。   次日,无心和陆英一起醒来的,无心一看陆英脸上一红,“你怎么会在床上?”   陆英眼底飞快划过一丝受伤。   “你昨夜……”   “我没有别的意思……”   两人同时说话,陆英惊讶看他。   无心连忙道,“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有点奇怪,本来也该上来睡觉,这好几天也没认真休息过。”   陆英这才神色转为柔和,淡淡道,“昨夜,你做噩梦,我是被你硬拉着跌倒在床上的。”   “胡说!”无心嗔怒的瞪他一眼,“我睡觉最老实不过,你休要污蔑我!”   这神态似足了芍药,芍药以前也这么说过,陆英情动之下不由脱口出声,“芍药……”   “芍药你个鬼,还不快起来,你忘了今天我们还要去见我那个追暮秋爹吗?”   无心当然知道芍药是谁,当初陆英和自己讲他和他心上人的往事时。   虽然没说那位美人叫什么名字,可看陆英这神态,这脱口而出的芍药必定就是那位美人的名字了。   不知为何,心底突然有些生气,无心起床穿好靴子,怒道:“你昨天怎么说我来的?我们既然想要出去,那就不能露了马脚,既然这幻境里你我是……是,是那样关系,那就要认真些做戏,不要被人看出破绽来,前功尽弃了,可就要一辈子都呆在这里了。”   陆英很想说,“其实若是能一辈子呆在这里也不是坏事。”   可这里是五行天地阵,是个能迷人心智的阵法,这阵的目的是害人迷失本性死于非命的,可不是用来圆人美梦的。   于是 他凄苦一笑,“我知道了,小乐。” 第123章 叫你爹?   不要说无心不习惯这样的追暮秋,就是陆英自己也实在不能理解,追暮秋那样看上去淡薄高雅如仙似的人物,其实心底竟然追求的是这么接地气的寻常百姓生活吗?   那一身普通大富人家穿的绸缎团花员外服,加上眼角细密的皱纹,俗之极的神态语调,看的陆英忍不住闭眼睛,无心嘴角不停的抽搐。   想必,无心也和自己一样,对这样的追暮秋接受起来很艰难。   不过,无心这次表现很好,并没有失态。   任凭他“爹爹”絮絮叨叨的数落了半天,竟然也低着头,看上去态度诚恳的接受了批评,追暮秋很满意儿子的表现。   再一眼看到儿子始终与陆英紧紧牵握的双手,看那陆英就更不顺眼了,正要发作,骂这奴才两声,身边夫人忽然咳嗽一声,狠狠瞪了他一眼。   于是也只好叹口气,压制着心头的不满,左眼瞪右眼剜,横竖看陆英不顺眼,一脸不耐烦的道:“陆英,往日如何也就算了,以后你可要尽心伺候小乐,至于管家,我看你也暂时管不过来了,回头叫思彩接了你的班吧。”   陆英忍着对追暮秋的厌恶,拱手行礼,“是,老爷。”   一旁申夜儿连忙道:“陆英,你怎能还称呼老爷,如今你和小乐的事,我们既然都同意了,你难道不该称一声爹爹么?”   爹爹?陆英额角青筋炸开,一抽一抽的,他感觉自己快忍不住要抽刀与追暮秋拼死一战了。   叫他爹?他?   谁知身旁无心已经忍笑忍的快忍不住了,低着头肩头一耸一耸的,见陆英一张脸阴沉的仿佛能拧出水来。   于是抬头对他笑得眉眼弯弯,见鼻子不见眼的:“对啊,陆英,我爹爹既然都同意我们的事了,你不该跟着叫一声爹爹吗?”   这样的笑容,陆英只在芍药脸上看到过,每次他淘气作弄自己的时候就会这么笑,可是无心却一次都不曾这么笑过。   罢了,为了无心,难得他这么开心,就叫这个恶心的人一声爹爹吧,只当面前的是个死人罢了。   可陆英一抬头,看到追暮秋那张脸后,刚到嘴边的爹爹两个字,却无论如何也叫不出来了。   情急之下,他忽然道:“老爷在上,请容陆英回禀,陆英虽只是追家管家,与公子情投意合,但也不肯如此轻易就这么没名没份的成了公子的人。”   追暮秋本来就看他不顺眼,一听这话就忍不住了,冷笑两声,语气里是强压着的怒火:“所以你待如何?别仗着小乐喜欢你,你就得寸进尺不知天高地厚!”   申夜儿一见不对,连忙打圆场,瞪了追暮秋一眼,又温和对陆英道:“陆英,你不是个不知道进退的人,有什么就说了出来。”   无心也瞪他一眼:你又出什么幺蛾子?   陆英竟然能读懂他眼神里的意思,也看他一眼,用眼神回答:要叫他爹,那是坚决不能。   他想了想,才认真道:“回夫人,陆英虽然是个奴才,可既然决定和公子将来要相伴终身了,就想要光明正大的和公子举办一场婚礼,陆英并无亲人,到时候便是宴请家中仆人等的昭告一下,也算是有了个身份了。”   不等他说完,追暮秋已经气的一拍桌子:“你放肆!一个奴才还真把自己当个东西了,还要……”   “老爷!”申夜儿也生气了,怒道,“陆英又没说错,就是青楼里的妓子纳妾还有个拜礼呢,陆英怎么就使不得?你都决定接受他们俩了,难道只是嘴上说说?”   追暮秋气的吹胡子瞪眼,但是又怕夫人真的气坏身子,于是在她耳边低声道:“毕竟是两个男的,这事很光彩吗?还要张扬出去?”   申夜儿也小声道:“哪里张扬了?陆英也说了,就咱们家的人办一办,他也是怕将来奴才里不好抬头,你想,管家之位被剥夺了,以后又是小乐的“夫人”你叫他人前怎么服众?   再说了,凤城张员外的小公子不也是和明月楼的小倌成婚的?   人家还煞有介事的抬着轿子上门求娶的,张员外那脸不比你丢的很?   也没见人家在凤城里就不受人待见了,我反正就小乐这么一个儿子,你要是把咱们儿子气死了,我也不活着,你把我们娘俩一同葬了,再娶个好老婆生个好儿子过你的吧……”   申夜儿说着说着竟然落下泪来,把个追暮秋弄的也没了主张,连忙又劝解夫人,“你这又是说的什么话?我又没说不同意。”   说完无奈的看陆英一眼,拂袖道:“那便给你们办了婚事,到时候你再改口吧!”   能拖一时是一时,陆英连忙拉着无心行礼,追暮秋看到他们就烦,皱着眉一脸不耐的:“行了,我都知道你们的孝心了,赶紧下去吧。”   无心被陆英拉着回房后,气鼓鼓的撅着嘴,“陆英,你什么意思?叫你叫我爹爹一声爹就那么为难?还生出这么多事来?”   陆英自然知道无心不是真的生气,他就是没看成自己的笑话,心里头不爽。   于是一扯将无心扯入自己怀中,抱坐在大腿上,声音暧昧的在他耳边道:“无心,我们能好好光明正大的成婚,你高兴不高兴?”   一声无心成功唤回他的理智。   是啊,自己是无心,不是追小乐,怎么就给忘了呢?   若是无心,与陆英此时姿势未免暧昧,他连忙推了陆英一把,想从他腿上下来,却被陆英牢牢按住动弹不得。   陆英声音里都是隐忍的情欲:“无心,你什么时候才肯正视自己的内心?这里是幻境,也不能放开自己的内心一次吗?”   是啊,这里是幻境,无心抬眸,一下沉溺在陆英那眼底燃着火的眸子里。   等他回过神来,已经和陆英吻在一处,缠绵而忘情,心脏砰砰砰的跳动着。   “陆英……”他含糊不清着好不容易才等着这令人窒息的吻有片刻的空隙,连忙趁机道,既是幻境,不要叫我无心,叫我小乐!”   陆英吻着他的耳垂:“小乐……”   糟糕,这该死的令人浑身发热的呼唤。   脑子里最后一丝清醒瞬间绷断,无心勾住他的脖子,动情的在他耳边唤着“陆英……” 第124章 渐渐迷失   陆英和小乐公子的大婚定在了八月初八。   如今是七月初,满打满算也就一个月的时间准备。   追暮秋嫌丢人,一应事情都交给夫人去办,自己万事都不肯出头,把个申夜儿气的不行,可想到自家夫君的脾气,能妥协同意儿子的事已经是万分不容易了,也就没有怪他,只管自己每天不辞辛劳来回奔波的为儿子置办婚服打造家具的。   而小乐和陆英也没闲着,平时就帮着一起布置新房,申夜儿十分惯着儿子,凡事都以他们俩意见为先。   “你们俩将来住的地方,当然要你们看着满意才行……”申夜儿从丫鬟手中接过一个红底金绣的大包袱放在桌子上,招呼他们俩过来看,笑道,“这是今日送来的婚服样式,你们俩看看可满意不?这是城南的九绣坊的九姑娘绣的,要是不喜欢,我再去别的地方找绣坊。”   这些日子,申夜儿为了他们俩的事情跑前跑后的,每天还从不忘给儿子亲手炖了补汤送过来,对儿子照顾的无微不至。   无心心里渐渐被感动,渐渐的都忘了这是在幻境里,从小缺失母爱的他,心里总想:若是娘在的话,定然就是这样的吧。   此时看到娘亲走的额头一层细汗都顾不得擦,只管抖着包袱里的新郎婚服询问他们的意见,眼里都是慈爱欢喜的光芒。   无心一时不能自已,放下手里的婚服一下抱住申夜儿的腰,声音哽咽的:“娘,小乐不孝,让娘操心了。”   不管是不是幻境,无心此刻只知道,娘亲是真的疼着他,爱着他的,四十多岁的人了,不畏艰辛的为他和陆英的婚礼奔波着,自己何其不孝,二十岁的人了,还让母亲这么操劳。   这一刻,他已经忘记了身处幻境,出自内心的愧疚着,暗暗下定决定要自立,要让母亲能颐养天年,不要再这么事事操心的。   申夜儿摸着儿子的脑袋,慈爱一笑:“都说要出嫁的姑娘舍不得娘会哭嫁,怎么我家小乐堂堂男儿也这么爱哭,娘就你这么一个孩子,不疼着你还能疼着谁,只希望你能开开心心的,一辈子无忧无虑吃穿不愁,娘也就放心了。”   这话说的时候,申夜儿是看着陆英的,陆英管家的本事她是知道的。   小乐虽然聪明,但从小被保护纵容过度了,养的心性单纯,不知柴米油盐价的。   陆英自然能明白申夜儿的意思,心里叹口气,上前道:“母亲放心,小乐从此就由我照顾着,只要有我一日,一定不让他委屈了去。”   这一句母亲,把申夜儿叫的眉花眼笑,开心连连,抖着衣裳连连在陆英身上比划着:“来,陆英这是你的婚服,比小乐的长大些,你看看可满意,快换上我瞧瞧合身不合身。”   对追暮秋那声爹叫不出来,那是因为追暮秋非但不是无心的爹爹,还是情敌,陆英是万万低不来这个头的,可申夜儿就不同了。   这可是无心真正的娘,自己跟着叫一声母亲没什么不可。   小乐见母亲关心的拿着婚服在陆英身上比划,忽然有点吃醋,撅着嘴一肩膀把陆英 撞到一旁,撒娇道:“我也要娘亲来给瞧瞧。”   陆英无奈抚额一笑,看那母子俩笑着说话,心里忽然觉得无心有些不对劲。   好像这两天,无心正慢慢的越来越投入小乐这个角色,后来自己无人处喊他无心的时候,他都要发呆片刻才答应,前日索性对自己说:“陆英,以后就叫我小乐吧,省的哪天我们一个不小心再漏了马脚。”   然后,陆英就开始叫他小乐,但还是偶尔会喊他无心。   本来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可如今看无心和申夜儿 相处的如此自然,那是真的真情流露,他心底忽然担心起来。   他忽然想到一件事。   追暮秋这处阵法无论再造的多巧妙,其最终目的是要杀人的,这个幻境肯定也是如此。   这处幻境里,原先是什么样子的他不知道,可一定不是陆英和小乐成婚,陆英在一寸天是个几乎透明的存在,和追暮秋没有什么交集,二十年前也是如此。   那也就是说,真正的申夜儿的儿子闯入这里后,就改变了一些的幻境的东西,而自己的闯入导致了此幻境中原本小乐人生的错乱,为了逻辑上说得通,所以他和小乐就取代了原先幻境中假的小乐的人生……   按照追暮秋对这处幻境里的布置,他要的是妻贤子孝的生活,而他们闯入后对这幻境做出的改变会怎么样呢?   望着小乐,陆英心底突然冒出个可怕的念头:无心会不会渐渐的就真的变成了小乐,忘记了自己的身份,成了这里的一颗棋子,照目前的形势看下去,真的很有这个可能。   可是,这样难道不好吗?若是真的能和他在这里度过一生,似乎也不是坏事吧……   陆英心底思潮起伏,望着正换上大红的喜服的无心开心的问母亲好不好看,忍不住道:“母亲,我想让小乐帮我看看里头成套的红内衣合不合身。”   这是在赶人呢,申夜儿一听掩唇一笑,看看儿子嗔怒的翻着白眼瞪陆英的模样,虽是怒着,可那眼底却都是满满的喜欢。   心想,这是人家小两口嫌弃自己碍事了。于是点点头告辞离开。   无心等母亲离开后,一把掐在陆英胳膊上,咬牙切齿的道:“你要试什么里衣?就这么急着赶我娘走!”   陆英忽然掰着无心肩膀,认真道:“小乐,无心,你还记得你现在是谁吗?告诉我,你怎么想的?还记得多少以前的事,你还记得这里是个阵法幻境吗?还想离开吗?”   无心眉头一皱,“你在说什么?我当然记得我是……我是无心?对啊,可是,我好像也不太记得分明了……”他蹙眉想了许久,忽然一甩陆英,不满道,“你非要想这些做什么?难道你不喜欢现在这样?陆英,你别管那么多,我就问你,你喜不喜欢我们现在的生活?愿不愿意陪着我一起生活,就在凤城做一对寻常百姓白头偕老。” 第125章 看不惯的女婿   这话算是彻底问到陆英心底去了。   他愿不愿意?他当然愿意,若是离开这里,无心就不再是小乐,那与他的恩爱也都成了大梦一场,他还是会回追暮秋身边,自己依然爱而不得,又哪里有可能有这般惬意幸福的生活可过。   陆英的心里动摇了,或许,就这样也不错,失去芍药后,他才知道什么一统江湖的大抱负也不过成了嚼之无味的腊。原来,再远大的理想,也是要有心爱的人陪在身边共同分享才有意义的。   “小乐……”无心动情的叫一声他的名字,俯首奉上一个深深的吻,“我喜欢你喜欢的,只要你开心,我什么都陪着你。”   次日一大早,陆英和小乐还未起床就有下人来传,说是老爷有请他们两人。   无心如今已经完美的融入小乐这个身份,也更喜欢陆英唤他小乐。   两人揉着眼睛睁开眼,小乐尚且缩在陆英怀中打呵欠,陆英半起身的问一声:“何事?”   门外人道:“老爷说,给公子和姑爷定制的大婚拔步床到了,请您两位去看看。”   姑爷两个字格外刺耳,陆英听的额角青筋一跳,小乐却听的瞬间睡意全消,一双眼睛不怀好意在陆英强健的胸膛前溜来溜去,双手更是不老实的开始在他身上点火。   陆英一边捕捉那双不老实的手,一边对外道:“知道了,告诉老爷,半个时辰后我们就去。”   等脚步声走远了,他才翻身压在小乐身上,危险的道:“小乐,你这是又有精神了?”   小乐闻言一顿,狠狠瞪他一眼,哼一声道:“从今往后你就是我们追家的姑爷了,哈哈哈,姑爷……”   他笑得花枝乱颤的,看的陆英心底一热,忍不住吻住他的唇,又与他缠绵一番才好笑道,“你说的是,难为老爷明事理,竟然说我是姑爷,不曾说是媳妇,看来就连他们也知道咱们两个谁是攻,谁是受。”   一句话成功惹得小乐恼怒,蛮不讲理的开始与陆英绞缠,非要当一回攻才罢休,最后结果自然是被摁在床铺上罚的连说话的力气才没有了,这才委屈巴巴的瞪眼看着陆英穿衣起身,又亲自伺候着他穿衣洗漱了。   “我走不动路了,脚软……”小乐撅着嘴,一双眼睛含冤带屈的望着陆英,“都是你禽兽。”   追暮秋是左看右看都看陆英不顺眼,从小到大,他和陆英也算是一起长大的,陆英是追家上代管家的儿子,很有办事能力。   本来他们俩关系还算不错,家中大小事有陆英分担,追暮秋省了一大半的心,可他万不该对自己唯一的儿子下手。   想到这个,追暮秋看到陆英就想掐死他,小乐怎么鬼迷心窍了,就看上他呢?还是个男人,真真气死人。   但气归气,再怎么不想见这个人,毕竟也还要看夫人的面子呢,他如今只盼着小乐过个三年两载的能对陆英厌烦,感情出现裂痕,然后小乐突然想开了,再为他娶一房媳妇来。   可是,一眼看到被陆英打横抱在怀里的那个不争气的儿子,一副软弱无力的样子,双手死死勾紧陆英的脖子,眼神缠绵的都能扯出丝来。   一看这,他就觉得只怕三十年五十载自己这儿子也不会放弃陆英,真不知道,这么个老头子,到底哪里好了,怎么就把小乐迷得神魂颠倒,五迷三道的,他陆英凭啥,凭啥!   心里来气,夫人又不在身旁,追暮秋就懒得遮盖不满,厌恶的看陆英一眼,也不看他们,直接转过头道:“去看吧,就在里头,你娘说这是人家原先荡州李巡抚女儿的嫁妆,谁知这丫头不知怎么的受了点化,非要出家去,这才会货卖这张拔步床的,奢华的很。”   说完,他顿住脚步,也没回头看他们俩,低声道:“我有点累,不陪着你们了,你娘待会来了……”   小乐是个心思通透的好孩子,一听这话已经明白爹爹的意思,连忙插嘴道,“我知道,我娘来了我就说是我们俩看爹爹疲态,让您去休息的。”   总算儿子还留着点清醒,追暮秋略感欣慰的点点头,回身踏出房门,一抬眼看到儿子还窝在陆英怀里被他抱着,忍不住怒斥:“青天白日成何体统!你自己腿断了!”   说完生怕再看一眼就忍不住上前踹他们似的,气呼呼的拂袖而去。   留下他们两人相对无言,小乐长长叹口气,为难道:“我爹爹始终都看你不惯,这可该怎么办呢?总不能后半生都要这么别别扭扭的吧。”   后半生?看来无心他是真的下定决心要和过去说再见,就把这幻境里当真的过完了。   可是,他和追暮秋在一起不是也很快乐幸福吗?每次,偷偷看着他依偎在追暮秋怀中的时候,那幸福也是出自内心的。   可,是什么让他甘愿放弃追暮秋对他的爱,转而沉浸在这幻境中不肯面对真实的人生呢?   可以,可以大胆的,厚着脸皮的,自以为是的想,是因为自己吗?   无心他是喜欢自己的,这他自己知道,但他因为追暮秋说的与他有白首之盟,所以就刻意疏远自己,这他也知道。   但,陆英真的以为,无心后来和追暮秋在一起是幸福的,难道他心底要的其实并不是那样的生活?   算了,不想这么多了,反正决定要在这里陪着他了,那五行天地阵自己也没本事破开,索性就这么陪着小乐有什么不好的?   “小乐,你放心,就因为要在一起一辈子呢,我会努力修复和追暮秋的关系。”   小乐正在摸着那拔步床啧啧称奇,整张床是用紫檀木做成的,雕刻着合和二仙和百子戏福的图案,床楣上还有一连串的压脚苏修杭绸缀明珠宝石荷包。   小乐觉得,这床只怕就是公主睡也不过如此了,正要叫陆英细赏呢,听他这句话眉头一皱道:“你怎么比以前还要过分了,明明叫我娘的时候也能喊出娘来,怎么对我爹爹这么不敬?如今竟然还直呼其名起来?” 第126章 大婚了   他一怒,“你到底是真心要和我好的么?”   陆英无论如何没想到,小乐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难道已经把无心的生活忘的一干二净了吗?   虽说知道无心正在渐渐忘记过往,可也不能这么快吧?   陆英试探的问了一句:“小乐,你还记得无心吗?”   “无心是谁?”小乐这次连犹豫和思考都没有,眨巴着一双大眼睛好奇的问,“是你朋友?”   那眼底有着浓浓的尽量压抑的醋意,陆英心里一凉:他果然已经忘记了,彻彻底底的将过去的自己从记忆中剥离了。   他不知道这样是好是坏,到底是无心自己潜意识的选择还是这阵法的原因,更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从头到尾都没有被影响到。   但他能确定一点,无论什么情况,发生什么事情,自己都会和无心在一起,生死都不分离。   眼看着无心炸毛似的瞪着自己,陆英上前一步将他紧紧拥住,“没有,我爱的只有小乐,你不要乱想,这床你满意吗?”   八月初八来的很快,转眼一个月就过去了。   这一个月内,陆英每天和小乐感情日益亲厚,可成亲前一天的晚上,俩人却闹了个小小的不愉快。   本来第二天就要大婚了,申夜儿还特地叮嘱了他们俩,晚上不要闹腾了,老老实实睡觉,不要第二天误了吉时。   小乐自然也听明白了母亲的意思,脸一红,乖巧的点头,送走母亲后,与陆英闲聊着,小乐忽然道:“陆英,明日你要从哪里出嫁?怎么就把这个事情给忘了呢?”   “娘不是说就在后花园的水榭阁布置一下,然后家中仆人当亲戚吗?”   小乐嘿嘿一笑,“这回可是我迎娶你呢,你活了这么久,还从没有当过新娘子吧?多亏我圆了你这个梦。”   陆英冷冷一笑,一把捉住想要跑来的小乐紧紧抱在怀中,“小乐,谁是新娘?不是只看大婚的,我们一般无二都是穿的新郎婚服,你凭什么说是娶?我充其量也就是倒插门,做了你家上门女婿而已,难道你不听老爷让奴才们称我姑爷吗?”   小乐又不会功夫,被他一双铁臂锁住,半点挣扎不动,心里不服气的,哼哼道:“不行,我就要你做新娘子,你喊我一声好夫君,我就好好疼你。”   陆英笑了,那笑容让小乐觉得自己像块砧板上的肉。   他道:“陆英,你为何发笑?”   “我笑你到了这时候还做梦。”   小乐气的浑身哆嗦,“陆英,我要是生气了,你就不怕我不娶你了吗?”   陆英歪头沉思:“有道理……”   小乐见有机会,又堆上一脸笑:“所以,叫一声好夫君来听听?”   陆英坚定摇头:“断无可能。”   他暗运内力,掌心一股热流冲向小乐脐下丹田,又痒酥酥的经过奇经八脉直至足底涌泉穴,淡淡的一下一下挠着,奇痒钻心,却又抓挠不到,把个小乐难受的又是哭又是笑的,眼底早已蒙上一层水光潋滟的泪光。   越发衬得人唇红齿白,楚楚可怜的,陆英狠着心只管不停,只是喷气如火的在他耳边一声声询问:“谁才是好夫君?”   小乐实在受痒不过,只好屈服,“你是……”   “我是谁?”   “陆英。”   浑身的痒更过分了。   啊!   小乐忍不住惊呼出声,连连求饶:“陆英,我错了,你快停下,我受不住了,我真的不行了。”   “该怎么叫我?”   小乐心里恨死自己方才的馊主意了,好好的非要逼他叫什么好夫君,这下自作自受了。   陆英见他红唇紧咬,微微一笑,又加了两成力道,小乐终于再也受不住,惊叫出声,“啊!好夫君,好夫君饶了我吧!”   两人的动静这么大,门外值夜的丫头婆子们,有好事多嘴的,当时便去回了老夫人和老爷,到后来一家人吃饭的时候,申夜儿借着吃饭旁敲侧击的敲打他们两个,小两口还是要惜福养身才好,不要没日没夜荒废。   只把小乐说的一张脸红的好似滴血,陆英却厚着一张脸皮,恭敬的回岳母:“遵母亲命,以后不会了。”   而大婚当日,敬茶的时候,陆英终是没能逃过那一声“爹爹”。   望着追暮秋那张脸,陆英从齿缝中挤出两个字来:“爹爹……”   “在上,请收儿子的茶……”   这一声爹爹同样叫的追暮秋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恶心的浑身长了疮似的,那强挤出来的笑容狰狞的让身旁的仆人都打了个冷颤。   “嗯……”他从鼻子里应出一声,然后接过茶喝了一口,又递上红包,也是一般的咬牙切齿的:“今后,你和小乐就是我追家的人了,望你们恩爱幸福,白头偕老。”   再然后,陆英就没有再叫过一声爹爹,平时也尽量避开和追暮秋独处。   新婚后不久,过了两个月深秋十月末的时候,小乐突然生病了。   这病初来的时候,大家只当是感染了风寒,毕竟以前小乐身体就不怎么好,每年到了秋冬交接的时候,他总会着凉。   延医问药一应都是陆英负责的,此时也还是他负责。   看着小乐苍白的睡颜,陆英自责不已,暗暗决定,以后就是小乐再怎么勾引,也要自持些,如今看他生病也不能分担,只有心里后悔懊恼的。   一阵剧烈的咳嗽后,小乐终于睁开眼睛,“陆英,你一夜没睡吗?你也四十多的人了,比不得我们年轻人不怕熬夜,怎么不睡一会,你把奴才们的活都干了,叫他们都闲着吗?”   什么叫四十多的人了?陆英额角一跳,我四十岁的人了,也比你身体强壮,更何况我又不是真的陆英,也不过大你一岁而已。   但想到小乐说话素来如此,又在病中,也没和他计较,端过旁边小几上的药碗,亲自喂他喝药:“他们伺候的我如何能放心。”   小乐就着陆英的手喝完药后,陆英又抓起一颗杏干给小乐嚼着去苦,皱眉道:“这都四天了,咳嗽一点不见轻,也不知道何大夫是不是岁数太大了,开方子反倒不高明起来。”   “那又怎么可能?”小乐微微一笑,歪着脑袋靠在陆英怀中,“你虽然看不到,可我自己觉得轻了些了,感觉再有三两天就好了。” 第127章 病来如山倒   但,小乐的话显然是安慰陆英的。三天后,他不但没有康复,反倒加上了发烧,整个人烫的好像滚水里煮过,陆英整夜整夜的衣不解带伺候着,到后来整个人都瘦了一圈,眼窝深陷,胡茬横生,本就灰白的发丝里,似乎又多添了几根银丝,衬得人更老了。   申夜儿每天都和追暮秋来看望儿子,看过后偷偷出去淌眼抹泪的,也不敢在小乐面前哭,更看得出陆英照顾的无微不至,那眼睛里的红血丝都能织一匹布了,看的他也心疼不已,劝陆英多保重,不要儿子好了,他却又病倒了。   追暮秋虽看陆英不顺眼,可却也不瞎,自然看得到陆英的尽心,于是也没有多加怪责,只是嘱咐他“不要在小乐面前露出这种表情来,我已经派人拿着帖子去请了永州的郎大夫,他四海闻名,定能救得小乐。”   虽然知道这幻境中的人都是追暮秋心底虚拟出来的,可如今自己身处其中,也没有别的方法好用,也只能听他们的。   但隐隐约约的,陆英总觉得,小乐这个病很有可能与这幻境有关,他不信追暮秋造出这处幻境里就是自己儿子年少夭亡的,一定是他们的闯入无意间改变了什么。   于是趁着房内无人的时候,小乐又迷迷糊糊醒了过来时,陆英就问他:“小乐,你还记不记得年少时候的事情了?就是从你很小的时候,随便什么回忆都好。”   他心里有个猜测,这天地五行阵,只怕杀人的方法并不是靠武力或者可怕的东西,而是温水煮青蛙,让自己深陷在心中最大的渴望中,慢慢耗尽精力而亡。   若是小乐努力回想还能想起一寸天三个字来,那就说明自己猜测有误。   可小乐靠在他肩头,凝神思索了半天,却无力的摇摇头,“陆英,我都不记得了,这是怎么回事?我是不是脑子里生病了?我连咱们两个是怎么在一起的,为什么在一起了,谁表白的都不记得。”   果然,是他们的闯入改变了这些,小乐取代了原先幻境中的追暮秋的儿子,可是因为他是真人,所以才会被幻境慢慢耗尽精神。   换句话,无心是闯入这阵法的第一个人,因此阵法就专一的要先把他杀死,然后就会换成自己了。   陆英一下一下轻拍着小乐后背安慰:“瞎说,你只是病的迷糊了,等过几天请的神医郎大夫来了,你就好了,不要胡思八想的,不利于康复。”   小乐微微一个苦笑,却把脑袋深深窝进陆英怀中,声音闷在他胸前:“嗯。陆英,我好不甘心。”   “嗯?不甘心什么?”   “我不甘心就这么死了,我们好不容易才在一起,得了我爹娘的认可,才刚新婚不久,就要阴阳两隔,我不甘心……”   料到陆英会开口解劝,他抢先道,“陆英,你不要打断我说话,你听我说就好。”   眼角湿润,陆英从鼻子里艰难的发出一个“嗯”的声音来。   “我跟你讲哦,我其实不但不记得我们俩的相识了,就连我爹娘的事也不记得了,仿佛我是突然就有了他们,有了这个家,我心底总觉得他们都是死了的。   如今的都是鬼魂,都不是真的,能陪我多久也不知道,说不定明天醒来,这一切就都消失了。”   陆英心头震动,小乐这直觉差不多都准了。   “其实,就连你……”察觉到陆英突然的僵硬紧张,小乐忽然在他怀中抬起头来,勾住陆英的脖子,在他唇上一吻,说道,“你不要紧张,说到底都是我病者的瞎想。”   “嗯,我不瞎想,你说就连我怎么样?”   “就连你,我也总觉得好像似曾相识,又好像我们之间有深仇大恨,那种不死不休,死都不休的深仇大恨的感觉,也不知道是不是快不行了,不想将来有人代替我陪着你的缘故。”   顿了顿,他自嘲一笑,“陆英,你是不是非常讨厌我这么自私恶毒?”   “怎么会,小乐,我们大婚的时候不是盟了誓言的吗?白头偕老,你不会有事。”   小乐忽然凄惨一笑,咳嗽了一阵子,继续窝在陆英怀中,声音虚弱的若有若无,飘渺的如同来自异界,“真是讨厌,我还以为你会说什么“君死,我亦不独活”之类动人的情话呢。”   陆英沉默,怀中人已经又昏迷了过去,他缓缓放下小乐,看着那张曾经粉嫩饱满的脸如今干瘦的连下颌骨都削尖的如同薄薄覆了一层皮的人,两滴热泪没忍住滴在小乐脸上。   他迟恨天何时为人落过泪,七尺男儿头可断血可流,若不是到了极致伤心处,岂会轻弹眼泪。   若是小乐死了,他该怎么办?   忽然就想到了当初在苍岩峰的时候,有一次和芍药一起聊起沙莱叶,话题不知怎么就歪到了佛理。   他们谈到一个话题:何为大慈悲?   芍药一边嚼着杏干,一边说道,“想来佛理和医道也是差不多的。医门大道,乃是舍己为人,舍己却非舍肉身,乃是舍欲望成全,贪财的舍财,由此心境更上一层。证道破境,乃至飞升……”   自己难道也要如此这般的,舍弃了心爱的人吗?   陆英闭了闭眼睛,低声道:“小乐,我是魔,不是佛,我做不到这样的舍,我要你活着,也要我的贪欲!”   又这么过了两天后,那位郎大夫终于来了,一家人伺候祖宗似的将他请进门来,可谁料郎大夫为小乐切了一回脉后,只摇着头叹息道:“油尽灯枯,虽神仙不能回天,追员外要么料理下后事冲一冲试试吧。”   申夜儿再也掌不住的悲声痛苦,追暮秋一下倒在椅子里,喘了几口气,忽然两眼一翻晕死过去,陆英抱着小乐再也顾不得别人。   好好的追家,此时悲声四起,令人唏嘘。   到了晚间的时候,陆英正在给昏迷的小乐喂汤药,心中暗暗思索着破阵的方法。   他私心里一直觉得,只要能找到那阵法的石头堆,破了此阵,无心就能回来,可这几日晚上他几乎是整夜出去寻找,却怎么都不得头绪。 第128章 不执   半个月后,小乐病的每天清醒的时间少,昏迷的时间多,眼看着不行了,追暮秋却忽然着下人来请陆英过去说话。   陆英疑惑的问传话的下人:“老爷说的是传陆英来说话?”   那下人恭敬的回答道:“正是这么说的,小的一个字不敢乱传。”   陆英心下奇怪,自从自己和小乐成婚后,追暮秋虽然和自己相看两厌,可若有传唤,也都是“传姑爷来说话。”   说“传陆英……”这还是头一回,难道是看小乐不行了,要休了自己?   他心里冷笑一声,追暮秋,这可由不得你!   让陆英意外的是,追暮秋见自己的地方竟然不是他住的锦玉堂,而是后花园的观水榭,这观水榭四围都是水,乃是个说私话的绝佳场所,看来追暮秋有重要事情要说。   没有外人在旁,陆英也不用对他多礼,直接就问:“追暮秋,你找我有什么事?”   不知是不是错觉,陆英总觉得此时的追暮秋与平时有点不同,脸上挂着个淡淡的笑,上下打量着他。   良久后,就在陆英忍不住想要拔刀的时候,他才一笑道:“你想不想救小乐?”   陆英终于知道追暮秋哪里不对劲了。   平时的他根本就没这么笑过,自从小乐病了后,追暮秋更是每日双眉紧皱,看谁都是一脸不耐厌烦的,哪里能笑出这么云淡风轻的模样来?   “你不是追暮秋?”   追暮秋哈哈一笑,在水榭的石凳上坐下,指指对面,又慢悠悠的执壶为两人倒了茶,才笑道:“我当然是追暮秋,可你敢说你是陆英吗?”   陆英一惊,手已经戒备的握向腰间的刀。   追暮秋摆摆手,直接点透他身份,“迟恨天,你不用这么戒备我,我如今不过是借着幻境中的追暮秋身份说话而已,真人尚且在阵法内,并不能伤到你。”   若不是真正的追暮秋,是绝无可能发现自己身份的,迟恨天一下更戒备了,“你怎么做到的?又意欲何为?”   追暮秋点点头,并没有先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自顾自的道:“竟然不问我何时识破你身份的?看来你自己心里也有数,或者说……”   他冷冷瞟向陆英,“你压根就没想在我面前隐藏身份?苍岩峰一教之主杀我一寸天元老,龌龊潜伏,你才是意欲何为?”   “哼,旁人就罢了,你这积年的成精狐狸,反正也瞒不住,我何必再多此一举,还有……”迟恨天道,“潜入一寸天杀了陆英取而代之的是迟恨天,不是苍岩峰教主,为的是什么原因,追暮秋,你不妨来猜一猜?”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带着浓浓的嘲讽意味,他不信追暮秋不知道自己的目的。   追暮秋当然是知道的,阵法外,当看出陆英竟然是迟恨天易容的后,一下就明白了,他是奔着芍药而来,心中气愤不言而喻。   但他又的确需要陆英来趟一趟这阵法,毕竟过去二十多年了,他也不知道如今这阵法演变到何种程度了。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要这么久,都三天过去了,还不曾出来,再不出来,无心非饿死在里面不可。   本来他对迟恨天在幻境中能保持本心是有十足把握的,可随着时间一点一滴过去,阵内不见任何变动,追暮秋也坐不住了,难道迟恨天也陷入幻境中了?   于是,他只好冒着危险,施展离魂之术,将自己意识侵入 到阵法幻境中,当初自己造的这个追暮秋体内观察。   这么做其实很危险,很容易回不来,从而肉身被毁,意识也因为和幻境中的追暮秋抵触,从而烟消云散。   但他没想到,无心和迟恨天在幻境中竟然成婚了,他愤怒,又心痛。   为什么,无心明明那么爱自己,竟然会在幻境中依然选择了沉迷在迟恨天手中?   他忽然神色一变,压抑不住愤怒和妒忌的道:“迟恨天,你若是不想他死,就得离开这里,这幻境中,本来小乐会娶了本地的豪门女儿,可因为你们的介入发生了改变,幻境中原本小乐的意识会渐渐入侵无心的,最后无心会死在这里。”   生怕迟恨天会选择和小乐一同死在幻境中,他又道,“实话和你说吧,这三天,你那苍岩峰的两个镇守双吉镇的门主吴知鹤和仇松刃,都已经被我的金铃铛音杀伤了心肺,你若是不赶快回去,我便每日伤一个你苍岩峰的左膀右臂,直到将他们杀完。”   迟恨天双目愤恨,却并不理会他的激将法,冷冷道:“追暮秋,我一直在想办法离开,救无心,却不是因为你的威胁。”   “你心中对芍药执念太重!我当然不能不担心!”   追暮秋失态了。   迟恨天反而呵呵一笑,充满着怜悯的望着追暮秋,“我的执念重?如今你是不是看不清自己了?我早就放下了那些,余生只要他开心,无论朋友还是恋人的身份,我都不计较。”   他忽然的神态转变,让追暮秋觉得身形一下高大起来,如站在万丈山岳之巅般,叫人仰视不能。   “追暮秋,咱们两个都执念太重。而有时候,不执,才能把距离拉近,我在拉近,你在推远。”   追暮秋正要与他争辩,却忽然眼睛一红,口鼻里流出鲜血来,他一惊,促声道:“我意识要被挤出来了,迟恨天,你快去凤城城隍庙找桑金祥,他睡觉的地方就是阵法所在,将那石堆左推七,右转七,就能破了这幻境,要快!无心等不了太长了!”   话刚说完,追暮秋便一翻白眼又晕了过去,陆英端起一杯茶,撕下一条衣角,胡乱浸湿为他擦了下口鼻流出的血,想到这人醒来又要对他叫爹爹,心里一恶心,干脆又在他后颈砍了一个手刀,让他晕的更彻底。   这才慢悠悠走出观水榭,对身旁仆人道:“老爷方才又晕倒了,你们快去伺候着,我到城隍庙旁请高人来救治。”   陆英以前便是府中大管家,如今更是春风得意成了追家少爷的姑爷,眼看着少爷如今那个光景,说不定将来陆英还会是追家的主人。   因此仆人们现在对他比对追暮秋还要更恭敬些,明知道老爷无缘无故不会晕倒,可还是没敢质疑,都顺从的去水榭伺候了。 第129章 桑金祥   陆英先到房中去看了小乐。   小乐正昏迷着,如今的小乐一天内十二个时辰倒有八个时辰都是昏迷的,偶尔被叫醒了,也是吃两口粥就又昏迷过去,实在是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境况。   陆英握着小乐干瘦的树枝似的手,动情放在脸颊摩挲着,低声喃喃:“小乐,我真的不知道这么做是对还是不对,你要的究竟是无心的生活,还是小乐的生活,可如今你生命垂危,我不能眼看着你命丧。”   他在小乐额头落下一吻,难过道:“我如今,也不知道到底该感谢追暮秋告诉我怎么破阵,还是该恨他打破了我们的生活了。”   说完,他狠狠心,放下小乐,头也不回的出去了。   幻境中不知岁月,追暮秋说阵外才三天而已,可他与小乐却已经在这里快一年的时间了。春岁秋华,时光如梭,真是一梦黄梁熟,人间已百年。   陆英不知不觉的感慨着,心境忽然豁然开朗,所习渡舟刀法也不知不觉上了一个境界。   凤城城隍庙,陆英也不算不熟悉,自从他猜测要想救小乐就必须找到那五行天地阵的出口后,每日晚上出来勘察凤城地势,也曾在城隍庙搜寻过无数次。   可追暮秋不愧是追暮秋,竟然能想到将阵眼藏在桑金祥睡觉的地方,而本来自己当初还无比纳罕,追暮秋既然在幻境中代替了桑金祥的存在,那真正的桑金祥却去了何处呢?   当时的自己竟然不曾猜测到,陆英望着那城隍庙外正在晒日暖抓虱子的蓬头鹑衣乞丐,哑然失笑:本以为追暮秋根本就没有造桑金祥这个人,谁想他竟然将此人造成了个乞丐,想想也是,他追暮秋深恨申夜儿选择了桑金祥这样的人间愚夫,幻境中岂会放过糟蹋他的机会?   正要上前打招呼,旁边突然过来几个气势汹汹的乞丐,一脚揣倒桑金祥,指着他鼻子怒骂道:“桑金祥,你这个狗娘养的,竟敢趁老子不在抢地盘?这是你该待的地方?给我滚!”   桑金祥吓得浑身哆嗦着,瘸着腿连忙爬开了,口中还不停的念着:“我错了,我错了……”   陆英额角一抽,对追暮秋这种幼稚行为好笑无比,幻境里糟蹋这么个人,真是不像四十多岁人的作风。   桑金祥本来缩在墙角里,忽然看到一双质地上乘的乌靴停在自己面前,还当时又有什么达官贵人看他不顺眼,要来教训,吓得连忙磕头不停:“爷爷饶命,爷爷饶命……”   陆英眉头一皱,桑金祥已经精神失常了吗?   “你不要怕,我来是问你平时睡在哪里的。”陆英蹲下身,声音还算温和的说。   正磕头如捣蒜的桑金祥一听这话,整个人突然愣住,从乱糟糟的头发缝隙里打量了陆英半天,忽然道:“你是追家的大管家陆英?”   嘴上这么问着,一双眼睛却已经滴溜溜的转了好几遍,陆英可是追家的管家,追家可是凤城有名的财主……   陆英行走江湖的人,岂能看不出他那点心思,不由心中对他厌恶起来,心想:若现实中的桑金祥也是这样的人,那也怪不得追暮秋深恨了,申夜儿嫁他简直是鲜花插在牛粪上。   见陆英不曾回答,桑金祥心中主意更正了,以为陆英这里能敲出一笔大竹杠来。   生怕露了怯被他小瞧,桑金祥故意拿腔做调的学着那些大老爷一翻白眼:“想当年,你家老爷用诡计抢去我那娇滴滴的未过门妻子,此举实在卑劣,如今我沦落街头乞讨,不能说没有他的功劳。”   ?   想不到,这幻境中的桑金祥和追暮秋还有一段这样的过往恩怨,想必这也是追暮秋心底的执念了。   他冷冷一笑,面色已经寒了三分,看着桑金祥那张市侩恶心的嘴脸,心中庆幸他死得早。   不然芍药在他膝下长大,还不知道会长成个怎么叫人厌恶的人呢。   见陆英不说话,桑金祥只当他是怕了,觉得理亏了,越发的蹬鼻子上脸,竟然伸手来扯陆英的袖子,一脸猥琐的道:“我说陆大管家,这衫子与了我,我便告诉……”   陆英忍无可忍的,一掌拍碎桑金祥斜斜靠着的一块油光锃亮的青石,低声的,一字一句的道:“你该庆幸你是芍药的亲爹,再有半个字的废话,这石头就是你的脑袋。”   一滩黄色的尿渍从桑金祥腿间流出来,他吓得哆哆嗦嗦的,抠着身后城隍庙的墙砖站起来,隔着窗户伸出一根手指指着里面的一个角落,人已经抖成了风中落叶。   陆英冷哼一声,将他一把掼在地上,拍了拍方才被他扯过的衣袖,又瞪了一眼那几个正看热闹的乞丐一眼,丢下一句:“再欺负此人,我叫你们死无全尸!”然后便进城隍庙内去了。   这城隍庙是个旧址,有一年此处的城隍庙被雷劈塌半扇房子,就有人说城隍爷不喜此处,改在凤城外的靠龙山重新建了个,这里就成了乞丐们遮风避雨的地盘。   一看里面一小堆一小堆的铺盖卷和破碗,就能知道乞丐们彼此之间也是有个鄙视链的,而墙角那处只有薄薄一层稻草,铺盖卷露着棉絮的就是桑金祥的地盘了。   陆英一脚挑开那铺盖卷和稻草,竟然蹦跳着跳出来好多跳蚤,给陆英恶心的激灵灵打了个冷颤,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暗自运起内力,将那些落在身上的跳蚤一下都震死了,这才拨弄开砖石,就看到一堆石阵摆在青砖下,果然是进阵的时候看到的那种石头。   心下对追暮秋更佩服起来,常人就算进来了,谁能来这种地方找阵眼,跳蚤和异味都能把人恶心死了。   费了半天功夫,陆英总算将那块地方挖的扩大到够他绕着石阵走动,然后心里默诵追暮秋说的口诀:“左推七,右转七……”   随着口诀的结束,那石堆已经发生了变化,轧扎的从中断开,身边的景物也如同倾倒的大厦般飞快的消失不见。   不过盏茶的功夫,面前的景色已经大变,无心正气若游丝的躺在自己身边,追暮秋站在阵口惊呼:“无心!” 第130章 江湖还是江湖   双吉镇苍岩峰的分舵,迟恨天望着吴知鹤和仇松刃苍白的面色,一脸担忧的问正在行针的郭大夫:“如何?”   郭大夫抹了一把汗,“教主,幸而两位门主逃的快,伤不及性命,如今有老朽医治,再有半个月就能恢复如初了。”   迟恨天沉默,想到追暮秋当时抱着昏迷的无心时说的话:“迟恨天,一寸天陆英来此的路上旧疾忽犯,已经不治身亡了,你可明白?”   生怕迟恨天还要纠缠,他又怒道,“你若想让我救无心,就给我滚的远远的,再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就算不怕我,也为无心想想,你伤害他一次还不够吗?”   “教主……”郭大夫试探着喊一声,“属下,这便告退了。”   迟恨天点点头,忽然又叫住他,“郭大夫,我还放不下芍药,你说我该怎么办?”   “这……”郭大夫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支吾半天才说道,“老朽一辈子光棍一条,男女情事实在也不知道怎么说。”   这时,床上的仇松刃和吴知鹤已经醒转,正好听到教主问的这句话,仇松刃脾气火爆,当下哇哇叫着道:“抢!教主,一定要将芍药抢回来,追暮秋这个小婊砸养的,竟然把我和吴知鹤伤成这样,如此这般,兄弟之仇,夺妻之恨,你能忍?苍岩峰可杀不可辱,什么时候能叫一寸天这么骑着脖子拉屎了?”   吴知鹤平时什么事都会劝着仇松刃,嫌他爱偏激行事,可这次也难得的附和:“教主,撇去教主与芍药的关系这层恩怨,就是双吉镇一战他追暮秋如此折辱我们,也实在算不上大丈夫行径,以武林长辈之尊,竟然暗算我和松刃,吴知鹤虽技不如他,可就是死也要报这折辱之仇。”   仇松刃趁火添油,“再说了,说好的双吉镇为界,从此两教各不相扰,他追暮秋坏规矩在先,就是说到天王老子那里,也是咱们的理,占理就是三分强。”   迟恨天点头:“你们放心,私事公事我还分得开,芍药的事不用归在此处,双吉镇可以不要,但不是这样不要,妙义山是我们的底线,无论如何不能拱手相让,你们先歇着,双吉镇我来镇守。”   吴知鹤不放心的:“教主,追暮秋的音杀已臻化境,属下以为,胜他还是要智取。”   他的担忧不无道理,教主虽然是武林同辈中的佼佼者,可追暮秋实在是几百年不世出的武林奇才,音杀功又诡异邪门。   除非没有长耳朵,不然只要听见他那魔音铃铛就一定会着道,实在是棘手之极。   迟恨天却微微一笑安慰他们道:“我易容为陆英,潜入一寸天的这时间内,对追暮秋的功夫有了更细致的了解,陆英藏书颇丰,正好就有这音杀魔铃的记载,追暮秋性命也不过还有最多两年之多。   他如今有心将无心培养成下一代的教主,可无心不会功夫,学那红莲心法就是饮鸩止渴,就是为了一寸天的未来着想,追暮秋也不会把事情做绝,你们两个只是受伤不曾丢命就是他手下留情的缘故,他并不想和我们结成死敌。”   一寸天,追暮秋守着昏迷的无心整整一个日夜了,可无心还不曾醒来,他望着床上消瘦的无心皱眉不语。   无心其实早就醒来了,脉象和呼吸都能知道,可他却紧闭双目就是不肯相见,这是为何?   想了想,追暮秋在他身边坐下,低声道:“无心,陆英死了。”   床上的人身子一僵,又很快恢复了平静,追暮秋叹口气,“双吉镇告急,迟恨天果然没死,我伤了他两个得力臂膀,想必这一战他一定会用尽全力。   我如今因为赶去五行天地阵救你,强行中断思彩的救治,红莲心法反噬严重,大约也只有一年可活了。”   床上的人睫毛快速抖动几下,又恢复了平静。   追暮秋继续道:“迟恨天是个很聪明的人,他知道我对他两个手下留了情面了,但愿也能对我们留情面,我死后,你新继任,不会对你、对一寸天赶尽杀绝,让一寸天有喘息的机会。”   无心依然没有反应,追暮秋苦笑一声,“无心,是不是幻境中你与陆英经历太多,情寄与他了。”   无心真的不想醒来,他宁可死在那幻境中了,他希望做小乐,为什么要醒来?为什么要救自己?   果然,那幻境中的陆英也是自己想象出来的吗?真正的陆英竟然来救自己的路上就已经死了。   他想念幻境中的母亲,想念和陆英的新婚,想念和他的点点滴滴,可这一切竟然都是个梦。   叹口气,装死毕竟不是真死,总要面对现实,追暮秋何错之有,为什么要被这么伤害。   “暮秋……”他睁开眼轻呼一声,“我记得我是谁,也记得说过的话。”   是的,他记得自己是追暮秋的恋人,说过要陪他一辈子。   追暮秋苦笑,深恨让无心双吉镇这一行,只是记得是谁,本来忘却芍药身份后,好不容易和自己培养起来的那点感情,又随着这么一趟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追暮秋端来米粥亲自喂他,柔声道:“五行天地阵里,还没有能活着出来的人,你是唯一一个,我怕你会有分不清现实和幻境的后遗症,这段时间就好好修养,教内事务我先理起来。”   追暮秋眼底有着深深的受伤,无心狠心忽略,忽然问道:“暮秋,那幻境中,我娘和现实中一样吗?”   提起申夜儿,追暮秋的神色总算有了点欢喜,眼底柔情如水,“夜儿在一寸天的时候总是少言寡语的,也从不会对我假以辞色,总是心事重重的,旁人都说她清高不理人,可她只是不喜欢一寸天而已。”   这话,其实追暮秋说过的。无心从追暮秋手中接过碗来,自己吃了一口粥,轻声道:“我很喜欢幻境里的娘。”   只说了喜欢幻境里的娘。追暮秋没有问“那幻境里你的爹爹呢?”   无心捧着粥碗,手指无措的挠着粥碗上的贴画,淡淡道:“我还不大能面对你我如今的关系,你给我几天时间恢复。”   幻境里是自己的爹爹,如今却又重新成了枕边人,无心觉得都要崩溃的分裂了。 第131章 凭吊   追暮秋一顿,还是点了点头。   无心就又问起幻境里的事情来,“我为什么叫小乐?”   见他对自己虚构出来的世界这么感兴趣,追暮秋索性认真对他讲起来当年的事。   “那时候,夜儿选择了凤城一个那么龌龊的人,我心中不甘,就在双吉镇行人稀少的鬼哭峡造了这么一个阵法,原本是为了不被人发现心底的秘密,根本就没有打算让闯进去的人活着出来的,可谁知是你进去的,那我就只好研究能破阵的方法,好将你救出来了。”   “那幻境中,是我心底的执念,能和夜儿过上普通人的生活,孩子叫小乐,也是我心底的私心,希望孩子能快快乐乐的,无忧无虑,我还在梦里帮你安排了一门亲事……”   说到这里,追暮秋顿觉失言,差点就说漏嘴了,若是被无心知道幻境里本来安排的是个凤城的豪门贵女,那他必然会问怎么会变成了陆英的,可不就要露馅了么。   幸好无心此时神智还不是太清醒。   他正这么想呢,无心却忽然道,“想不到二十年前暮秋就能未卜先知,知道我会喜欢陆英。”   他这是摆明了告诉自己,他对陆英的确是生情了的。   追暮秋一顿,不知该如何作答,无心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从没有笑过,发自心底的那种笑。   “暮秋……”无心先说话了,“你不用吃一个死人的醋,我便是真的喜欢他,那也已经是个死人了,我想去陆英住处看一看,从此再不提他。”   不提他,那我呢?你如何看待我?如何看待我们的感情?追暮秋想问,却又觉得问不出口。   仿佛猜到他心中所想,无心紧接着又道,“至于你我二人,我实在是忘不了幻境中你的身份,做给我点时间清醒。”   “嗯,原本,我也是这么打算的。”追暮秋说完离去。   两行热泪顺着无心脸颊流下,心口针扎刀剜似的痛,方才强装的坚强瞬间瓦解,陆英竟然死了,这简直就是人家噩耗。   幻境里死的是自己,犹记得陆英握着自己的手说要去寻医的时候那眼底的不舍和难过,怎么大梦一醒,死去的人就成了他呢?   踏着夜色,无心又来到红尘湖,蓼花的香气被微风吹散在空气里,淡淡的绕在鼻端,令他想到了和陆英初遇的时候。   站在那依然尖石嶙峋的小道旁,眼泪又开始不听话的涌流。   这条道,无心从来没有真的用脚走完过,每次都是被那看似瘦弱却又宽厚的怀抱护在怀中,直接飞到山上茅庐那里。   月色溶溶,无心穿的靴子底子很薄,是那种日常在室内走动的靴子,踏上山石小道的时候,格外的硌脚,如同行走在刀尖上。   可疼让他有真实感,让他知道这不是在幻境里,不是在梦中,他是真的已经得救了。   千躲万躲,总是防备着和陆英的感情会深入,却没想到会在幻境中又将两人的感情推入一个万劫不复的深渊。   追暮秋无辜,难道他自己就活该吗?凭什么?   走了很久,靴子都磨破了,脚底下的血滴滴洒落,在身后的月色下留下一路的鲜红,触目惊心的像某种诅咒。   茅屋前的栅栏落了一层灰,无心推开柴扉,院子里还晾着三四竹编的葫芦条和杏干,旁边的瓦盆空空如也。   无心伸手摸着那瓦盆,仿佛下一刻就能看到陆英对他淡淡道:“这里腌好兔肉了,你先吃着茶等一会就能烤了。”   他记得幻境里曾经问过陆英要吃烤兔肉,陆英还说过可惜这里没有杏干和茶,不然就和红尘湖我那里茅屋一样了。   自己该是对他多喜欢,才会在幻境里幻想出他的时候,和现实中这么丝毫不差的,带着这么深的记忆的。   追暮秋一直等到子时才等到无心回来,门被推响的时候,看着那披着一身潮湿的雾气,脸色苍白,靴子上点点血迹的人的时候,他几乎以为无心是个黄泉归来的亡魂了。   和自己在一起就这么痛苦吗?   “暮秋……”无心忽然扑进他怀中,“你放心,我会慢慢好起来的,我有你,有一寸天,有不得不面对的事情,凭吊一下幻境里的陆英,这便将他忘记。”   追暮秋欣慰的反手拥住他,“无心,再陪我两年。”   追暮秋的生命只有两年了吗?无心心中愧疚之极,本来还有五年的生命,只因自己深陷幻境阵法,才害的追暮秋又折损了三年寿命。   “暮秋,我自己去会那双吉镇的强敌,你在一寸天休养。”无心口气里有不容置疑的坚定。   让他去,让他去会迟恨天吗?追暮秋犹豫了。   若说以前他还有几分把握,自己败给迟恨天不过是因为与芍药的相遇在他之后而已,可芍药变成无心后,迟恨天易容成陆英后,他们两人依然会相爱,这就让追暮秋不得不深思一个问题了:不管无心还是芍药,不管迟恨天还是陆英,他们是不是注定都会相爱,就如同前世定好的缘分,今生无论如何更改,到了最后总会相遇。   “无心……”思索片刻后,追暮秋决定再相信最后一次,“我相信你,我等你归来,我等我的恋人无心归来,不是幻境中的小乐,也不是心里牵挂着陆英的无心啊,就是纯粹的,完完全全的属于追暮秋的无心。”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卧房,无心呆呆看着床上铺陈一新的被褥,两个枕头并排而放。   一腔不甘无处发泄的追暮秋竟然来到了双吉镇寻迟恨天的晦气。   就那么正大光明的出现在迟恨天的院子里,“迟恨天,你出来,我今夜要与你切磋一番。”   仇松刃和吴知鹤如临大敌,戒备的站在迟恨天两侧,“追暮秋你这个卑鄙小人,大半夜的又有什么阴谋诡计?”   仇松刃的话成功逗的追暮秋一笑,他道,“仇门主说笑了,我只是深夜无聊,来找贵教主切磋切磋功夫而已。”   迟恨天端详他面庞片刻,出言如刀,“无心说了让你绝望的话?”   说完他又自己摇头,“无心不会那么对你,应当是无意做了什么叫你伤心绝望的事?” 第132章 两教主切磋   他忽然心情颇好的,“无心心中的人是陆英,你因此不快?”   是疑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脸上更有掩饰不住的得意,“追暮秋,不论他是芍药还是无心,又或者是小乐,我们只要相遇了,终究会喜欢上对方,这是你斩不断的羁绊。”   令迟恨天意外的是,追暮秋叹口气倒也没有反驳,“你说的很是,所以我才心中不快。所以,你要不要与我大战一场。”   吴知鹤低声道,“教主,追暮秋成名已久,武功神鬼莫测,你没必要冒这个险。”   仇松刃也劝道,“教主,他不快又不是你不快,凭什么管他,叫他找别人发疯去,咱们闭了门好好睡觉,明日还要和他们对阵。”   追暮秋依然挂着个淡淡的笑:“如何?你要不要和我切磋?”   迟恨天点点头,“久闻追教主的音杀功武林一绝,恨天有机会领教三生有幸。”   仇松刃和吴知鹤齐齐惊呼出声,迟恨天道:“不过切磋而已,点到即止,你们不必担心,一寸天虽然也是魔教,可江湖上从不曾有追暮秋欺压后辈出言反尔的先例……”   他顿了顿,一挥手中金罗刀,豪气万丈道,“再说,我迟恨天的功夫也不是练着玩的。”   两人在双吉镇郊外的一片榆树林的空地上切磋,旁边站着仇松刃和吴知鹤。   追暮秋道:“今夜只为痛快,若是用音杀功未免无趣,年少时我也曾习剑,十几年不用也不知还有几分功夫,今夜便用剑法讨教迟教主的刀法。”   迟恨天点头,“正好,我的渡舟刀法近日有一些领悟,还请追教主指教。”   渡舟刀法共一十八式,迟恨天原先用的只是神似,可幻境一行之后,心境上有所开悟,刀法失了许多原来的狠辣,多了三分温厚,却反倒更具威力。   追暮秋的飞云剑法乃是绝对的武林正道剑法,是百年前江南的剑仙老人白严真一生心血,剑法飘逸灵动,飘忽如仙。   当年追暮秋无意中救了一次这位老人,老人见面前少年风姿如仙,询问他师门,追暮秋毫不隐瞒自己乃是一寸天的魔铃双使之一。   白严真叹息不已,问他可否愿意改邪归正吗,入他门下,被追暮秋含笑拒绝,白严真虽然可惜,但还是作为谢礼将自己一生研究的剑谱送了他,并叮嘱,“此剑法决不能用来杀人。”   追暮秋果然就从不曾用此剑法杀过人,今夜能拿出这套剑法来对敌迟恨天,也是遥敬当年白老爷子,告慰他在天之灵了。   两人一刀一剑,刀法古朴厚重,不见花巧,却又招招如裹山岳,如带风雷,叫人不敢正面相接。   而剑法灵动如云,轻如无物,绕着那金罗刀便如一丝轻絮层层缠缚,不急不徐,清风拂面般,却肉眼可见的缠的那金罗刀渐渐凝滞,每一刀都越来越笨拙。   仇松刃用枪的人,都看出来追暮秋胜局已定,吴知鹤更是心中赞叹:“本来对追暮秋的音杀,他是十分看不起的,觉得靠音杀取胜未免胜之不武,可却没想到,这追暮秋剑法上竟也如此了得,教主败的不冤。”   追暮秋见好就收,并没打算给迟恨天难堪,两人打了有一个多时辰,他突然收剑倒纵跃出圈外,哈哈笑道:“痛快!武林后辈中能这么酣畅切磋的,迟恨天当属第一人。”   迟恨天也收刀在手,拱手道,“迟恨天败的心服口服,这剑法大开大合,有名家风范,没想到一寸天魔教还有这样正气十足的剑法,只凭这剑法,你已经能独步武林了,又为何非要修习那叫人短命的红莲心法呢?”   追暮秋呵呵一笑,“那是一寸天教主的必修之秘法,一寸天创教的人,你一定不知道是谁。”   听他这话的意思,一寸天创教的人莫非和苍岩峰有关?   追暮秋索性盘腿而坐,与迟恨天侃侃而谈,“一寸天创教的红莲女,乃是你们苍岩峰的疯癫头陀的旧情人,当初疯癫头陀弃红颜佳人而去,红莲女怀恨在心,也闯了这一寸天教,红莲心法是一种告诫,要教主之尊,就拿性命来换,不要,就在一寸天受人折磨。”   吴知鹤恍然道,“原来如此!我曾经十分好奇,苍岩峰虽然也是魔教,可教中上下之间还算友爱,很不懂一寸天为什么要主张互相欺压,原来是红莲女这个心理变态的女人定下的规矩?”   他说话不好听,但追暮秋也不在意,点头道,“正是如此,到我这里,还是第一次和苍岩峰教主这么和平的坐在一起谈天切磋。”   迟恨天突然想到一件事,抬头道,“我记得,无心说过,你会将教主之位传给他?”   追暮秋含笑望着迟恨天,“你终于想到了。”   “你这恶毒的人!”   追暮秋道,“我便是死了,又怎么可能甘心将心爱之人双手奉上?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你如同幻境中那般快活,与无心双宿双飞,迟恨天,你是狼!”   “你爱无心,可你是狼,你的爱真诚,可是你也要吃肉,无心若没有个强大的后盾,将来和你在一起,迟早还会和当初的芍药一样,被你坑害死,我不得不为无心铺好后路。”   仇松刃本来是要大骂追暮秋的,可听到他这么说,再想到芍药在苍岩峰的遭遇,看了看迟恨天,竟然低下头不曾言语。   平心而论,追暮秋说的很对,他是芍药的好友,他真的不希望重生一次的好友,将来再步上老路。   “我的话,你服不服气?”   迟恨天点头,“你说的很是,这么看,你为无心铺垫的后路很有必要,若他不是一寸天的教主,将来我必定会踏平他在的地方,然后将他抢走。但,红莲心法,无心如何能经受的住,你这是在催他性命。”   追暮秋长叹,“迟恨天,你知道我当年为何在芍药心头种下佛陀金血吗?”   他将往事娓娓道来,最后冷笑道,“可笑我本来养做药炉的人只用了两次,却都便宜了你,便宜了你身边那个贱人,无心如今还有一次佛陀金血便会寿尽命亡,我找不到能压制红莲心法的药炉童子,是不会传他教主之位的。” 第133章 一寸天教主葬洞   与迟恨天打了一场的追暮秋心里觉得舒服多了,可他没想到无心会等他。   “无心,你怎么还没睡?”追暮秋言语里有掩饰不住的欣喜,无心难道是等自己的?   无心仿佛正在魂游天外,听追暮秋这么一问,才回过神来。   没有回答追暮秋的问题,他楞楞的道,“暮秋,我突然想到,当初那仇松刃说过,若我能闯过那鬼哭峡,双吉镇他就双手奉上。所以,我们为什么还要和他们交锋呢?苍岩峰好歹也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教派,难道要如此堂而皇之的食言,惹江湖耻笑吗?”   想到自己回来的时候,迟恨天说的,双吉镇之约苍岩峰说话算数,明天便撤出双吉镇。   追暮秋叹口气,把迟恨天说的话原本学给无心,“双吉镇既然收回了,咱们便就这样吧。”   追暮秋说完过来坐在无心身边,想了想,试探着伸手揽住无心肩膀,见他没有抗拒,心下一喜,无心也尽量忽略身体上的紧绷,心中对即将发生的事还是有点接受不能。   忽然,他就想到了打岔的方法,灵机一动问道,“暮秋,给我讲讲我娘好吗?这次幻境之行,我已经知道了自己真正的身世,既然不是从小就长在一寸天的,索性就再为我讲讲我娘的事吧。”   追暮秋如何不知无心是在没话找话,但他有耐心。   于是想了想,他说道:“以前的你交待我绝对不能说的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说。但,想来你那件最伤心的事只要不说还是问题不大的。   除非你自己好奇私自去打探,那么做,你的忘婆娑就白白服用了,我就捡能说的说与你,但你一定不要再去v凤城打听,也别去问别人。”   无心是能感觉到追暮秋对自己的关心的,那种关心在他自己看来总是难免和幻境中的追员外,自己的爹爹身份联系起来。   “你娘当初嫁给的是凤城的桑金祥,你姓桑……”他顿了顿,犹豫着要不要说他还有个双胞胎姐姐的事情,最后还是摇摇头,决定不告诉他。   “你是你娘独子,桑家已经被灭门了……”说到这里,追暮秋又停住了。   无心从没见过追暮秋说话这么吞吞吐吐的,心下好奇,暗忖:也不知道我原先到底有什么样的经历,竟然让他为难到这般地步,连追暮秋这等事心思缜密的人都要考虑这么久怎么圆谎。   “无心,你的名字,还是不要知道的好,也别问,懂吗?我是为了你好,那会是你经受不住的回忆,对了……”   他忽然道,“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其实本来也没打算告诉你的,但是如今……罢了,那毕竟是你娘。”   这话怎么讲?无心皱眉疑惑,“我娘怎么了?”   “你娘……当初死了后,我将她遗体带回了一寸天,安置在我死后该葬的寒玉床上,用冰魄镇着尸身不腐烂,本想着等我死了能与她死同穴的。如今,我心中爱你胜过与她,觉得夜儿的尸身还是你来处理的好。”   无心一下呆住,内心如潮翻涌,一时竟不知道该恨还是该感谢,追暮秋,他毕竟是个魔头,心里突然想到一个可能,一想到这个可能,无心甚至浑身都开始打颤起来。   他怕自己心中所想问出口,得到追暮秋的答复是一个点头,那他自己真不知该如何自处了。   就在他心中翻江倒海的思绪翻滚的时候,已经不知不觉被追暮秋拖着到了一处山石包围的铁栅前。   这里四处无人把守,偏僻又荒凉,追暮秋淡淡道,“这便是历代教主葬身的地方,我死后也是要葬在这里的,属于我的寒玉床还是我亲手挑选的。”   追暮秋触动机关,那铁栅缓缓升起,后面是个长长的黑暗的山洞,走到山洞里还有一道石门,再次打开后,扑面而来的就是一阵阴森森的寒冷。   无心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追暮秋暗运红莲心法,握着他的手,渡过去一丝内力,迅速游走遍他的全身,无心这才暖和起来。   “还有多远?”   “快了,十丈远。”   面前的洞是个巨大无比的巷道,两边的洞壁上被凿出一个个的格子,格子内各有一张寒玉床,上面挺着黑木棺材,有的床空着,有的床棺木黝黑乌亮,有的黑木上还镶着金箔。   追暮秋拉着他一个个走过去,为他讲述着:“这是上代教主金蝉公子……这是第四代教主青须道人。”   他们来到最首位的寒玉床停住,这张床上的棺材是红色的,大红的朱砂走漆,如血一般,看着格外瘆人。   无心有点怕,都不用问,单看这位置也知道这必定是那位创立了一寸天的红莲女了。   他不知不觉的紧靠在追暮秋怀中,“为什么红莲女的棺木却是红色?真是瘆人。”   追暮秋淡淡一笑,那笑容里三分讥讽,两分同情:“不过是爱而不得转而生恨罢了,民间有传说,若是死后穿红衣,睡红棺,变能化作厉鬼生生世世跟在那仇人身边,叫他永世不得安宁。”   “红莲女简直有病!”无心厌恶的皱眉,“这么做,难道她自己就会开心吗?她要的就是让疯颠和尚更恨她吗?”   追暮秋在他鼻端轻轻一刮,无奈道:“无心,你将来可是要接任下代教主的,在这里可不要乱说话,虽然一寸天规矩是杀了上任教主才能取而代之,可后来的教主对历任尸身也都是恭恭敬敬,你要知道,不是他们的死,也换不来后来者的生。”   见无心面有不服之色,追暮秋也没有再与他纠结此事,拉着他走在右侧的洞格子,走了二十几个后停住,“这里就是我的位置了。”   无心忽然觉得嗓子有点干,心脏都不会跳动了,眼睛酸涩的厉害。   面前的寒玉床是冰一样透明的上等整块寒玉雕凿而成,与别的寒玉床上摆放的黑色棺木不同,这张床上的摆了许多的鲜花,花丛中一个女人面色苍白双手交叉放在胸前,身上盖着一件织金嵌宝的锦被,长长的乌发整整齐齐的披在胸前。   就是她!自己的母亲,申夜儿!   和幻境里的女人一模一样,只不过幻境里的母亲头发花白,眼角有纹,这个更年轻而已。 第134章 母亲尸身   “娘亲……”无心哆哆嗦嗦的伸出手想去摸母亲,却又犹豫着缩回来,仿佛母亲是镜花水月,自己伸手触碰就会随空气化去似的。   “夜儿口中有冰魄护着,尸身都是绵软的,就如睡着一般,你放心上前说话就是。”   追暮秋说完还体贴的走到另外的格子旁站住,把空间留给他们母子。   无心这才一把扑在母亲身体上哭的期期艾艾,这是自己的母亲,是生自己的人,用生命保护了自己的女人。   哭了许久后,无心忽然想到后来追暮秋送的那个银铃铛的手镯,说是母亲的东西。   他抖着从腰间囊袋里取出那个镯子,哭着拿过母亲的手轻轻为她戴上,“娘亲,梦里分别时,还记得娘亲哭的红肿的眼睛,无心多希望您能活着,能像梦中那般有您宠着惯着……   要是没有从那幻境中回来就好了,我不想做无心,我想做小乐,爹成了枕边人……陆英死了,娘,我没有牵挂,这红尘不是我要的红尘……”   无心扑在母亲身上哭了许久后,追暮秋生怕他过于哀伤,这里又寒气森森的,无心身体大病刚愈。   万一再哭病了就不好了,于是只好强将他拉起来,搂在怀中好生哄了半天。   “无心,你希望我怎么处置你娘的尸身?”   无心哭了许久才慢慢止住,一开口,声音就如沙砾般粗糙:“听你说的,我娘生前最不想回来的就是一寸天,我想将娘骨灰寻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埋葬起来,暮秋,好不好?”   他知道追暮秋有多喜欢娘,生怕他不肯答应,无心咬咬牙,一闭眼,两行眼泪又顺着眼角流下:“要是你答应了,我今晚便留宿在你那里。”   追暮秋叹口气,“无心,我岂是那等乘人之危的混蛋吗?既然决定了要与你共度余生,夜儿自然是要放他自由的。我方才忽然想到一处地方,你娘一定会喜欢。”   无心泪眼模糊的在他怀中抬起头来,“是哪里?我那个爹既然那么混账,还是不要葬在凤城。”   “我知道,我说的是永州妙义山,那里山清水秀,我猜你娘一定会喜欢。”   妙义山是芍药长大的地方,也是他一生中最快乐的地方,将夜儿葬在那里,她一定会喜欢的吧。   “妙义山,我听着有些熟悉,暮秋,你让我自己去办这件事好不好,我娘为保护我而死,我想亲自去葬了我娘。”   “嗯,我只派苗艳保护着你……”追暮秋道,“无心,你恨不恨害得你家破人亡的人?”   他到底没有说出当年害的桑家家破人亡的人是谁,芍药知道,无心不知道,芍药是迟恨天的,可以知道,无心是追暮秋的,不能知道。   无心,对不起,原谅我的自私吧,我不想让短短的一年多生命里还要和你再纠缠这些恩怨,你做芍药的时候知道过了,恨过了,就让我存点私心,和无心快乐过完余下的日子吧。   “暮秋……”无心捧着手中的白瓷骨灰罐,抬眸充满感激的望着追暮秋,“你好好在家等我,我去葬了我娘就回来。”   不知为何,追暮秋总觉得无心这趟之行会有事情发生,妙义山毕竟是迟恨天的地盘。   但迟恨天好歹也算重诺,既然答应了不会和无心说之前的事情伤害他,那就不用担心了。   追暮秋忽视无心眼底那浓浓的慕孺之情,忽然俯首吻住他的唇,吻的那么决绝,良久方才分开。   “无心,不要用那种目光看我,我是你的恋人,你的伴侣,你的枕边人,不是幻境中的小乐的爹爹,懂了吗?”   无心咬唇垂首,许久后才低低的答应一声,“嗯,我知道。”   不想惊动太多人,无心是趁夜离开的,身边只带着一个苗艳。   其实,追暮秋早看出来无心想要让苗艳随行,从幻境回来后,无心每次看到苗艳的目光总是很深沉,甚至让追暮秋一度怀疑,是不是忘婆娑失效了,无心想起过往的事情了。   可自己数番试探后又知道,无心什么都没有想起来,那就是苗艳在双吉镇和无心说过什么?   但是问了身边随行的八护卫后,他们又说不曾听到,只是无心公子闯鬼哭峡的时候,苗艳表现的过于关心,叮嘱的话多了点而已。   若只是这样的话,那也是人之常情,无心毕竟是她一手拉扯大的孩子,索性就给他们多点相处的时间也好。   “苗艳,路上好好照顾无心公子……”追暮秋浅笑吟吟的嘱咐着苗艳,那眼底的冰寒却如同蘸了毒水的鞭子抽在她的身上,警告意味不言自明:苗艳,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可要想好了。   望着两人的小舟消失在一寸天红尘湖的雾气里,从暗处走出来的思彩不解问道:“教主,您怎么让苗艳跟着去了,她那点本事若是遭遇苍岩峰四星门的门主任何一个都不是对手。”   “思彩……”追暮秋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语气里有着浓浓的伤感,“我总觉得,这次无心仿佛不会回来了似的,心里不踏实的紧。”   思彩很想说一句“您知道还放无心公子自己去,明知道迟恨天虎视眈眈的,就等着无心落单。”   可他看到追暮秋落寞的身影在凌晨的雾气里湿润的整个人仿佛都浸满了悲伤和孤单,就说不出那打击人的话来了。   略一思索,思彩安慰道:“教主您这是太关心无心公子了,且不说一寸天也不是那么好惹的,就是果然遭遇了苍岩峰,想必他们看在两教之间定下的和平盟约的份上,也不会对无心公子不利。”   “呵呵呵……”追暮秋凄凉一笑,“我哪里怕迟恨天对无心不利,不利有什么关系?我巴不得他们对无心不利,好让他能死心,思彩……”   “属下在……”   “我担心的是,无心会遇到迟恨天,你还没发现吗?无论是芍药还是无心,无论是迟恨天还是陆英,无论在哪里,他们只要遇到了……”   他没说下去,可思彩却听懂了。   想到无心和迟恨天简直就像前世结下的孽缘,他心里也犹豫了。 第135章 奇怪的官兵   无心他们一行人晚上出发,凌晨的时候才过了双吉镇而已,出了双吉镇后,他们放慢了脚程,苗艳一路上对无心毕恭毕敬的,丝毫没有逾越之举。   可却总是趁无心不注意的时候用那种看孩子似的眼神望着自己,终于无心忍不住了。   两人在走到离妙义山还有十几里外的一处茶棚歇脚的时候,见无心新奇的瞧着那茶棚旁边拴着的一只驴子发呆,苗艳又用那种目光深情的打量着无心。   无心没有回头,举着茶杯盯着那驴子,仿佛没有注意到苗艳的目光,可说出的话已经表达了他的不满:“苗艳,你到底有什么话想说,不妨直说,我不喜欢这么藏藏掖掖的被人注视,向教主要了你,也是看你总一副有话对我说的样子,此时只有你我二人,你到底有什么不便在一寸天说的事,不如现在就说了。”   苗艳一慌,手里的茶水撒了也手,见无心虽然头同自己说话,可却连转头都不曾,她以为无心生气了,连忙道歉,然后才犹犹豫豫的问无心,“公子,你……你对以前的事知道了多少?我听别人说,教主和你说了你的身世,告诉了你亲爹娘的事情。”   其实,她是想问,教主有没有说我养大你的事,但他不敢问,只好这么擦边的试探。   无心淡淡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终于转过头来,一双眼睛清冷冷的瞥了她一眼,“苗艳,若是若是关于前尘往事别的事,那是我想忘掉的,你就不用说了。教主说之前你不说,现在这么吞吞吐吐的还有用吗?我没兴趣知道了,明白?”   苗艳额头霎时起了一层冷汗,方才无心的那一眼,给她一个错觉,仿佛是教主坐在她面前似的。   不知是不是和教主在一起久了,如今的无心神态举动间竟然有了三分追暮秋的影子,与自己手底养大的芍药已经是天差地别。   “属下,属下知道了。”   “嗯……”无心放缓声音,“不管以前我们是什么关系,如今我已经是无心,前尘往事该忘就忘了吧,以后对着我,可不要再露出那样的表情了,教主他的脾气你也知道,忍耐力可算不得多好,我的面子也不是能一直有的。”   苗艳红了脸只会诺诺,这一刻她才真正意识到,她养大的孩子是彻彻底底的消失不见了,面前的人是教主的良人,还有可能是未来的一寸天教主。   茶桌上陷入令苗艳尴尬的寂静,直到三四个官兵打扮的人过来问话,才打破了这沉闷的气氛。   那四人软甲在身,骑着四匹快马,到这里后一下停住,为首的官兵手里拿着一副画像唰的展开,对着茶棚里的人嚷嚷:“谁见到这个人的,提供消息,赏银百两。”   店小二先上前热心招呼着喝杯茶,一边端详了那画像一阵,最后摇摇头:“小的记住了,若是见到了一定马上报官。”   那军官见他会说话,面色也和蔼了不少,说道,“如此甚好。”   说着忽然一抬眼,正巧和无心打了个照面,心里一怔,抓过画像一把冲到无心桌子前,苗艳刚要发作,无心抬手止住他,不慌不忙的倒了一杯茶,抬眸问那官兵:“这位官爷,不知有什么事?”   那大汉对照着画像不停打量,无心终于也察觉到不对了,瞄了一眼画中人,眼神一变,惊呼道:“此人和我好像。”   话刚出口,就后悔了。   可那官兵已经急忙收起了画卷,只丢下一句,“叨扰了。”便和其余三人骑上马又急匆匆离开了。   留下一茶棚的人偷偷摸摸的看着无心低声的议论着。   无心也是一头雾水。   一般官兵照着图找人不都是要抓人的吗?怎么这四人看到长得像的还赶紧离开了呢?   苗艳一脸担忧的道:“公子,不然我们走吧,属下总觉得此事透着诡异。”   无心也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自己是来安葬母亲的,虽然一寸天不会怕了谁,可路上多生事端到底也是麻烦。   于是他点点头,和苗艳付了茶钱后翻身上马离开了,路过一处农户的时候,苗艳还特地买了两顶斗笠,好歹遮一遮脸,省的再遇到盘查的人。   等到了永州城的时候,两人牵着马缓缓而行,无心指着那街角一处说书的摊子忽然说道,“苗艳,你爱听说书吗?”   苗艳心底一突,难道无心想起以前的事了?思彩说过永州城有个无心差点定亲的少女,不过那少女据说已经嫁人了,还有了孩子,而前面的说书摊子的女孩子也就十五六的年纪,梳着双丫髻,还是姑娘打扮,应该不是那个女人。   “属下,不是太能听懂。”苗艳不想多生事端,于是这么回答道。   无心也不知怎么的,十分看不惯苗艳这样畏畏缩缩的性格,本来他自己也不是十分有兴趣去听的,可见苗艳那一脸生怕惹事的样子,反倒勾起了逆反之心,微微一撇嘴角,“我倒是挺有兴趣的。”   说完牵着马就走了过去,在人群外围靠着一处墙,压了压斗笠,认真听了起来。   那说书的小姑娘大眼睛,柳叶眉,小嘴伶俐,吐字清晰,左手竹板,右手握着鼓槌,和着旁边拉二胡的四十来岁中年男人低沉哀怨的弦声,唱的周围的听的人声泪俱下,连连叫好。   无心侧耳细听,听出来唱的是《瓦岗寨英烈传》,这本书他曾经在陆英的茅屋里看到过。   当时闲的无聊,他就随手乱翻陆英的书架,竟然找到满满一架这种小说话本,当时他还嘲笑陆英:“堂堂一寸天的陆英大魔头,竟然也看着等市井小说杂本。”   陆英笑笑,“这些……其实是以前我那位心上人爱看的。”   无心记得当时听完这回答后心里很不是滋味,有些妒忌那个人在陆英心中的地位。   也不知是存了个什么心思,接下来几天,他竟然将那一架的话本小说都看完了,还得意洋洋的烤较陆英书里的内容。 第136章 偶遇铃铛儿   想不到陆英竟然也都能知道无心说的是哪本书哪一回的故事,这就让无心更不爽了,一个人究竟有多放不下,有多思念当初的恋人,才能将那人的所爱也都背的这么滚瓜烂熟的。   想着想着,那思绪就不知不觉的又飞回了幻境里的日子,陆英的千般温柔万般怜爱历历在目,只怕此生都难忘却了。   旁边忽然响起一阵震天价的叫好声打断无心的思绪。   周围的人也都是红了眼睛,原来是小姑娘唱到了“程咬金之死”,听的周围的人忍不住为英雄泪目。   无心记得后面程咬金是闻土星转世,只要挨着土就又活了的,且还死了好几次都活了的。   小姑娘唱的不错,他也跟着鼓掌,那小姑娘已经竹板一收,对众人环环鞠躬,脆生生的道:“各位哥哥姐姐叔叔伯伯婶婶大娘们,先说到这里了,我去喝口水,吃点饭,待会还都过来听呀。”   周围人一听,纷纷掏出钱来丢在小姑娘面前的草帽里,无心也在身上摸了半天,可是却没有铜钱。   他虽然已经都忘了以前的事,可抠门的本性却一点没变,眼看着摸了半天也没摸出一个铜钱来,捏了捏袖子里的一块一两多重的银子,到底舍不得,于是便偷偷问苗艳要。   苗艳一愣,翻了翻荷包,掏出一块足有二两多的银子来递过去,无心望着那银子,沉默了半晌,看说书的小姑娘一脸期待的望着自己。   咬了咬牙,让苗艳收了银子,狠狠心摸出自己袖子里那一两银子,割肉似的丢在那草帽里,连忙转身牵着马就要走,他怕再多看一眼,会忍不住弯腰再把那银子捡起来。   身边擦身而过一个抱着孩子的妇女,说书的小姑娘热情的打招呼:“嫂子!”   那妇人刚走过无心身边,忽然又停住,声音颤抖着喊了一声:“铁军……”   铁军是谁,无心并不知道,可他直觉妇人喊的是自己,于是便站住转身,挑起斗笠望了这女子一眼,“这位大姐,可是唤我?”   那女人明显有些激动,迅速的眼泪充盈,怀中孩子折着腰扑进方才说书的女孩子怀里。   那女子不敢置信的一下扯住无心胳膊,“你真的是铁军!我是铃铛儿啊!”   苗艳见她来扯无心袖子,连忙呵斥出声,“住手,哪里来的女子,竟敢拉扯我们公子。”   不知为何,无心总觉得自己或许以前是认识这个女人的,心里讨厌不起来她。   于是抬手止住苗艳的呵斥,温声道:“这位大姐,我叫无心,并不认识你口中的铁军公子,想来你是认错人了。”   他这么一说,铃铛儿才察觉到面前的人和铁军的不同。   铁军的声音比面前的无心公子要更童脆些,皮肤也比他更白皙,也没有这样重的胡茬,肩膀也没有无心的宽,比无心身量还要矮一点。   看来真的是认错人了,铃铛儿连忙道歉,一双眼睛却在无心脸上逡巡不去,口中犹自喃喃:“太像了,怎么会有这么像的人呢?”   苗艳的神态已经出卖了她的内心,无心心中一凛:果然,自己和这叫铃铛儿的人是认识的吗?铁军?自己原来是叫这个名字?   他不知道以前的铁军和面前的女人是什么关系,但现在的无心是一寸天的魔教中人,和自己有牵连的人只能是江湖中人,像她这样的寻常百姓还是不要再相认的好,免得受连累。   于是,他等那女子不那么激动了,才又很客气的拱手作别。   路上,苗艳心事重重的跟在无心身后,心里恨极了方才的那个铃铛儿,这天下何其之小,这都能遇到。   幸好如今的无心没了药物的压制后,身体特征发生了不小的变化,不然还真不知道那女人会生出什么幺蛾子来呢。   她心里暗暗祈祷,千万让自己护送公子的这段时间内不要出什么岔子,她只想安安稳稳的能护送公子回去。   “苗艳,方才那个女子,回去不必和教主提起。”无心淡淡的吩咐。   苗艳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是怕教主会对那女人不利吧,但他大概不知道,教主早就知道这女人的存在,不但知道,还差点对她的孩子下手。   “是,属下知道了。”   “妙义山还有多远?”   苗艳指指城郭后的那连绵的青山,“那就是了,再有半个时辰就能到。”   目送无心身影离开的铃铛儿正唉声叹气的和说书的小姑娘说话,小姑娘是知道自己嫂子这个故事的,听说嫂子家有钱了也是因为那位公子的暗中救济。   但,她是个体贴的小姑娘,知道嫂子和这人也不可能了,于是便安慰了几句,索性也不说书了,给了那拉二胡的人几个钱,收拾了东西一同回家,谁知才刚转过胡同口,就被一个男人拦住了去路,那人一身黑衣,腰间挎一口金刀,脸上一条斜斜的狰狞刀疤,整个人气息阴冷之极,给人十分恐惧的感觉。   不等他们叫出声,那人已经低声威胁道:“喊一声出来,我立刻叫你们三人脑袋落地。”   不知为何,铃铛儿觉得这人不是开玩笑,怀中的孩子幸好睡着了,她紧紧抱着儿子,战战兢兢的开口问道:“不知这位大王想要什么。”   身边小姑子早就识趣的把所有的钱掏出来,哆哆嗦嗦的奉上,“好汉爷爷,我们身上就这么多的钱,求放一条生路。”   男子正是迟恨天,他不耐的一抬手,两枚石子打在小姑子昏睡穴上。   看她软软倒下去了,这才对铃铛儿道:“方才那位你叫错名字的公子,原原本本说一说当初你们的事。”   铃铛儿一愣,怎么都没想到这人是来问这个的。   有些发懵的:“可他说他不是铁军……”   “我自然知道不是!你且讲你的就是,若敢少说,谎说半个字,我便血洗了你全家。”   胡同里阴暗冷清,面前的人像来自地狱的恶鬼,铃铛儿不由浑身打了个寒颤,再也不敢多嘴的,开始讲述起当初和铁军相遇的事。   他看不清这个男人的表情,但他却从男人紧握刀柄的手上读出来此人的心情,直觉告诉她,铁军和面前的人关系匪浅。 第137章 登落霞峰   于是在那人离去的时候,铃铛儿大着胆子说了一句:“这位好汉,若是你见到铁军哥哥了,能不能麻烦你帮我带个好,告诉他,永州城铃铛儿盼着他回家看看。”   迟恨天听完铃铛儿的话后,前后想了想,这才明白,追暮秋是用了铃铛儿的性命威胁才和他回的一寸天。   当下心中又恨又悔,若是当时自己不要那么听芍药的话,只管派人跟着他的话,也不会有后来的事情发生,可是那样,芍药能原谅自己吗?   铃铛儿见面前的人听完后不做一声,也拿不准这人什么个意思,但她从此人眼底每次提到铁军的时候那一缕的温柔看得出,这人就算是个坏人,也是个对铁军很好的坏人。   她瞪眼看着迟恨天一跺脚,瞬间人已经直直的飞上面前几丈高的房檐而去,吓得再也撑不住,抱着孩子瘫倒在地上,心中只想着赶紧回家,赶紧看看爹爹和丈夫可还好。   苗艳带着无心在一路走在熟悉的山道上,心中感慨万千,这里曾经住满了人,村民们男耕女织,生活也算悠闲,可如今道路上却荒草丛生,两边的山林中鸟兽比以往更加繁多。   掩映在林子里偶尔露出来的荒宅总能引起无心的好奇心。   “苗艳……”无心马上指着左侧树林里一处荒废的村落问道,“一路上这样三三五五散落的荒废宅子好多处,村民们可是都搬去了山下永州城吗?”   苗艳一犹豫,吞吐了半天才决定撒谎,“嗯,山上交通不便,田地贫瘠,村民们搬到永州城可比在山上日子好过多了。”   苗艳本来是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撒的谎,若说是被屠杀的,那必定又要回答接下来无心的一连串问题,她怕自己回答不慎才撒谎可谁知还是被无心识穿了。   无心马鞭一挑,淡淡道:“你撒谎……”   “属下不敢。”   无心侧首冷冷看着她,不疾不徐的指出她话里的漏洞,“咱们一路上也走过几处山林,其中也有离城镇不远的,曾在那些农户讨水喝的时候你还记得他们是怎么说的吗?”   苗艳额头冷汗津津的,还在硬着头皮杠,“属下,属下不记得了。”   无心一打马鞭,响亮的声音吓得苗艳差点落马,无心心中对她更加失望,此人果然是个不堪重任的,以前的自己不论和她是个什么关系,只怕也没学到什么好来。   他摇摇头,解释道,“这样离城镇颇近的山林,年轻人或许都会选择到城镇生活,但老年人总有喜欢山林幽静生活的,总会有几个留在山里的人,绝无可能安静到这般地步,那给我们水喝的老人当时被我问为何不到山下生活,便是回复的这个意思的话。”   说完,也不看苗艳,催动坐下马匹向前而去,苗艳红着脸惭愧不已,连忙跟上,刚要开口解释,无心又抬手止住,叹口气道,“方才你撒谎不肯说实情,想必也是为的我好,我便是不知道也没什么,指出来不过是想告诉你,下次有想骗我的事情,直接就说我还是不知道的就好,别再编谎话。”   “属下,属下明白了。”苗艳一张脸白了红,红了白的,羞愧不已的对无心又服了几分。   “你说……”无心指了指前方一处高高的山峰,“我将我娘葬在那里可好?”   本来,无心想要将母亲葬在哪里根本不用 问过苗艳的,但此时却来询问她的意见,苗艳此刻脑子一下好用,立刻就猜到了无心的意思。   无心这是在问自己,他之前可与此处有什么渊源仇恨的。   于是连忙回答道:“公子放心,那里是你当初最喜欢地方,叫做落霞峰。”   见她懂了自己意思,无心点点头,又指了指方才身后的山峰说道:“我心里其实属意那座山峰,直插入云的,不会被人打扰,可不知怎么的,直觉那里我不会喜欢。”   无心指着的正是顿笔峰,乃是当初教主占领的地方。   苗艳心里一突,看来虽然关于芍药的记忆都没有了,可无心却还有着强烈的直觉,会在潜意识里避开自己留下不开心记忆的地方。   一看苗艳神态,无心也有了个大概的猜测,也没说什么,只是催着坐下马匹渐渐逼近那落霞峰。   又走了两炷香时间,山道3难行的实在无法再骑马,无心才下马。   想了想,他对苗艳道:“这向上的路程更加难行,想来也没人来,不然你就在此处等我,我上去安葬了我娘下来与你汇合。”   苗艳怎么敢放心让他独自上去,连连摇手拒绝,“公子不知,这妙义山向来有野猪出没,公子不会功夫,若是遇见了只怕有危险,还是容属下一同前往的是。”   无心也不过是看一路上苗艳总是惴惴不安的样子,这么一说而已,她本就是护送自己安全的,不让她去,真的自己出了意外,她也活不成。   于是便点点头,翻身下马,看着苗艳将两匹马拴在树上,这才和他相携登峰。   可谁知,那山峰初看也不觉得很高,登起来却十分难行,又陡又高,苗艳有功夫的人走的都气喘吁吁的,可想而知无心登起来就更吃力了。   两人实在撑不住了,一起靠着石壁休息,无心抹了一把汗,叹气道,“这山看着不高怎么这么高呢。”   苗艳一笑,递过去水囊,说道:“山里有句话,望山跑死马,山路看着近的距离,走起来可是实实在在的远呢,那边有个山,原先……   我在那里住过一段时间,对面隔了一个山谷的村民,平时隔着都能看到衣服上的扣子,可想要来看病,却要一大早出发,等中午才能到呢。”   这话暴露了她曾经在此处生活的事实,无心也没说什么,喝了几口水,将水囊递回给她,刚要继续爬山打的时候,突然轰隆隆一阵响,豆大的雨点子就噼里啪啦的打落下来。   两人瞬间被淋成了个落汤鸡,苗艳搀扶着无心,举目四望,指着他们上面丈把远的地方一处凸出的岩石大声道:“公子,那里能躲躲雨。”   雨越下越大,岩石湿滑无比,无心踩着苗艳的肩膀才够到了那处山石,可谁知反手拉苗艳的时候,苗艳脚下咔嚓一声,脚腕子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折弯。   无心一惊,连忙扶她在那处岩石下坐好,苗艳挽起裤脚一看,脚脖子高高肿起,皮肉下一段骨头顶出来,十分吓人。 第138章 斩野猪,救无心   关于医术,如今的无心是一点都不懂,好在苗艳本身就是一寸天的医者,医术高明,整个一寸天除了思彩外,也没人能和她一较高下了。   见无心虽然强自镇定,可眼底的担忧却挡也挡不住,那一瞬间,苗艳仿佛又看到了她养大的芍药,乖巧又知道体贴人的。   于是便安慰无心道:“公子不要担心,就是个小伤,以前在山里经常救崴伤的山民们,比这严重的伤势都见到过,你不要慌,帮我寻两节粗点的木棍来,我自己接好就行了……”   说到这里,她一脸愧疚的,“只是,就要耽搁公子的路程了,这脚怎么都要半个月才能好。”   雨还在淅淅沥沥打的下着,且又越下越大的意思,无心也有点担忧:“什么事都没有你的脚重要,只是这么绑缚着只怕不行,还是要下山到永州城给你抓药才好。”   说到这个,苗艳突然想到了自己的那处茅屋,那是无心长大的地方,那里附近有自己种的药草如今虽然没人打理了,野生野长的,但肯定是能有用的。   “公子,这里,别的山峰不远的地方有个我当初建的茅屋,里面有药草,不然就去那里修养几日好了。”   苗艳心中想的是很好的,想和无心重温当初的自在生活,可无心如今已经不是芍药,心中对她那些小九九根本不屑一顾。   皱眉道:“我此来为的是安葬母亲,不会游山玩水陪你凭吊过去的,等雨停了,我先送你下山,然后再自己上去,你不用担心我,方才你也看到了,虽然登山累些,可我还算走的稳当。”   苗艳还要再多说,无心已经有不耐之色,苗艳不想看到无心皱眉。   于是心中暗忖,不行的话,就在山下送信给教内兄弟,好叫人赶紧来接应。   于是便也点头答应了,她不愿耽搁无心的正事,好不容易爬了三分之一的高度了,再送自己下山,再重新来过,一来一回就耽搁许多路程。   “公子,属下自己能下去,上山虽然难,下山却容易,属下只要攀着绳子滑下去就行了,然后到永州城去医治,再来此处等公子下山。”   无心觉得她说的有理,点头同意了,正好这时候雨小了,无心亲自为苗艳固定了绳索,看着她滑下去稳当的落地,又解开马匹翻身上马,这才放心的继续向上攀登起来。   苗艳在山下看着无心手脚麻利的向上攀爬,想到以前还是芍药的时候,他也喜欢满山的跑,也没出过什么事。   于是便赶紧转头而去,半路上看到自己生活过的那处茅屋,忍不住起了怀念之情,想到就是去了永州城也不过是开些药,还不如到这里来自己也能治好,于是便放缓脚步,骑着马回到了故居。   可他却没想到刚到故居不远处,竟然会落进了陷阱中。   眼看快到家门口了,苗艳下马,刚瘸着腿走了两步,脚下忽然一松,她惊呼一声,已经来不及退回,地面轰隆一下塌下去,乱石碎草的落了一身。   胸前,腹部,肩膀,大腿,分别被削尖的竹子穿透,她刚要开口呼救,口中一下喷出一股血来,情知获救无望,苗艳哆嗦着想要从怀中掏出教主给的七色烟报信,可手才抬起一点,便已经气绝身亡。   迟恨天看了看坑底的苗艳,想了想直接将她捞出来,就在那茅屋院子里为她立了个坟茔,连个牌子也不曾立,淡淡道:“你运气不济,我本来要过来等无心的,谁知来晚一步没能救你,芍药是你一手养大,若是真的为他好,在天之灵就保佑他平安吧,余下的过程就交给我,我来保护他了。”   没有了苗艳的帮助,无心一个人攀爬起来就更难了,爬爬歇歇的,到了下午也才爬了一半而已。   迟恨天赶到的时候,正好看到他坐在一处凹石里休息,解下后背包裹里装着母亲骨灰的瓷罐,他低声的说道:“娘,落霞峰离一寸天特别远,这里也不好上来,你在这里一定会喜欢,等我将来死了,我也来这里陪你,我也不想在一寸天,追暮秋很好,他对我好到不能再好了。   可是……可是我活着做他的人就够了,死后,我想和您在一起,咱们娘俩在这里伴着,倒也安生。”   迟恨天伏在他背面的山石上,听他说的伤感,心里也是一阵难过,都是自己当初做事欠考虑,伤透了芍药的心,他才会转而投向追暮秋的怀抱,到如今覆水难收,只能空留遗恨。   迟恨天一路暗暗护着无心,天黑的时候总算攀上了落霞峰。   在山下看的时候,这个山峰高高入云,可上来才看到,原来这山峰峰顶是一块半亩大的平地,林木茂盛,野花盛开,若是能葬在这里,也还不错。   他站在一处树杈间,注视着无心慢慢选了一处地方,敲了一块石刃开始掘土,才掘了不到一尺深,忽然林子里风声急响。   迟恨天暗叫一声不好,就看到一头身形如小山似的野猪发疯似地朝着无心的方向奔跑过来。   来不及多想,时间也不允许他去思考暴露自己的问题,迟恨天大喝一声,在那野猪堪堪奔到吓傻的无心脚边不到两尺远的时候,手中金罗刀闪出一片金芒,带着万钧之势,一刀将那野猪脑袋斩了下来。   然后长臂一探捞起地上的无心,接着身形一转,原地斜纵出数步,那野猪的身躯才轰的一声倒塌在方才无心刨好的坑里。   迟恨天将无心放在地上,看他无事,然后才道:“野猪这东西浑身只有脖子是个能下刀的地方,情势危急,我只好冒昧出手。”   这个知识还是当初的芍药告诉自己的,想到那时候他们在药王庙遭遇野猪,芍药一脸纯真的样子,再看看面前的无心不苟言笑,眼底那种看淡尘世,过尽风霜的感觉,叫人心底忍不住的泛起一股悲凉来。   无心喘息着拍着胸口,一眼看到面前人的打扮,脸上一条长疤令他更显凌厉,整个人站如一棵松。   给人一种利刃在鞘的感觉,看着他手中的兵器,无心突然想到一件事。   追暮秋曾说苍岩峰少主用的就是这么一口金刀。而且,迟恨天脸上也是有疤痕的…… 第139章 挖坟价   想到平时听来的关于迟恨天的残忍暴虐的各种传言,无心连问他是谁的勇气都没有。   陆英茅屋里多有民间小说话本,里面经常说,凡是这种救人的魔头妖怪之流,生平不做好事就罢了。   万一他们心血来潮做了一件好事,千万不要点破他们,不然就会唤醒他们残虐本性,定要杀了人性命才肯罢休。   恨天看他一脸戒备的样子,思索片刻也想不明白无心这副表情到底是因为什么,索性也不再瞎想。   他伸出一只手到无心面前,无心不明所以的望着他。   “扶你起来,才下过雨不久的地上,你不觉得潮吗?”恨天淡淡道,伸出的手有些颤抖,被拒绝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我自己来,我能起来。”无心尽量控制自己不要露出破绽来,扶着旁边一棵只有小儿手臂粗细的矮树站起来。   恨天垂了垂眼眸,慢慢收回了手。   可谁知无心扶着的那棵小树太过细嫩,无心又因为方才遭遇野猪的惊惧浑身都是软的打颤的,整个人的重量都依在了小树身上,那树承不住无心体重,竟然咔嚓一声折断,无心整个人失去依托,脸朝下的眼看就要扑倒在地上的碎石上。   幸好恨天反应快,一颗心又全都系在无心身上,见他就要栽倒,缩回的手又伸长一探,恰恰在他与地面接触的一霎那将他捞住。   不再理会无心的抗拒,恨天索性将他打横抱起来走了几步放在一处略平坦的地方,“这里地面平整,不怕再摔倒了。”   无心咽了口唾沫,紧张的嗯了一声,垂着头不再言语,甚至不敢看一眼迟恨天,生怕这个魔头突起发难。   见无心丝毫没有和自己说话的打算,迟恨天觉得有些尴尬,顿了顿,他叹口气,说道:“此处还有野猪,你若是有事情要办,我可以等你做完,然后将你送下山。”   他这么热心肠,让无心不免开始胡乱猜测起来,难道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想在自己面前装好人,然后等下山就把自己拿做人质向追暮秋交换一些利于他们苍岩峰的事情吗?   追暮秋有多重视无心,他自己心里有数,若拿自己性命要挟,追暮秋肯定会同意的。   但无心并不想让追暮秋受制于人,那是这世上唯一一个对自己好的人了,无论他出于什么目的,对自己的好却是真心实意不掺半点假的。   “我,我,我没事,多谢这位侠士。”   恨天真的不想吓唬无心,可是被他这么睁着眼睛撒谎的样子给气到了,自己是什么洪水猛兽吗?   明明在幻境的时候还那么依靠自己,那么深情款款,怎么现在就这样防鬼似的防备?   “没事?没事你一个不会功夫的人跑到这落霞峰峰顶来做什么?散步么?这里可不是什么太平地方,我一生难得发一次善心,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尽管很不想这么对无心用强,可恨天发现除了这样,根本没有办法能打开两人的僵局了。   果然,迟恨天这一句话说的气势冷冷,无心一下就被吓唬住了,眨巴了两下眼睛,张了张嘴,半晌后才气馁的道:“知道了,我,我就是想给我娘找个不被人打扰的地方安葬。”   他抱了抱手里的骨灰坛,似乎生怕被人抢去似的。   迟恨天点点头,“这里的确不会被人打扰,你选的地方很好,那就快安葬你娘吧,我在这里等你。”   无心紧咬着嘴唇看了看毫无离去意思的迟恨天,心中却不免腹诽起来:这叫什么事?我安葬我娘,你在这里看着算什么情况?怎么有这样爱多管闲事的人?   想是这么想,无心却不敢有异议,重新折了一段树枝在地上挖起坑来。   可他气力本来就小,方才又被惊吓一场,如今又被迟恨天在旁边这么盯着,那坑挖的就极不见效率,半天才只挖了拳头深而已。   迟恨天实在看不过了,将手中金刀哐啷丢过去,“用这个,你那树枝要挖到猴年马月去。”   “谢,谢谢。”无心抓起他的金刀去挖,可那金刀看着也就一臂多长,谁知竟然十分沉重,无心抓起刀柄后不要说挖了,就连提的离开地面都费劲了九牛二虎之力。   他有点窘,方才迟恨天一刀劈开野猪脑袋的时候,轻飘飘的那般一举而下的,怎么到了自己手中就这么沉重了?   “咳……”迟恨天实在没忍住,差点笑出声,连忙装作咳嗽了一声转过头去,低声道,“不然我来帮你挖吧,你娘见你实在没力气也不会怪你,肯定知道你的孝心。”   无心一时羞窘达到了顶峰,也顾不得怕他了,将那金刀一下摔在地上,怒道,“你要笑就笑吧,不要憋死了,我就是提不动这刀,怎么了吗?我又不会功夫,你没事干跑着落霞峰顶来消遣我做什么?”   见他气的脸都涨红了,迟恨天连忙道歉:“抱歉抱歉,没有笑你的意思,那我来帮你挖。”   他提起金罗刀,暗运内力,金刀发出一阵嗡嗡的响声,然后轻喝一声,一刀插在那土地里,再左右一搅动,接着将刀拔出地面,带动一条黄色的土龙。   然后收刀回鞘,地上已经挖出了一个一丈多深的大坑。   无心惊讶的张大着嘴,一脸佩服的看着迟恨天,由衷赞叹道,“你有这身本事,就是到山下给人专门挖坟坑一天也能赚十两银子了。”   这句话瞬间又回到了幻境里小乐的性格和芍药那时调皮的样子,迟恨天呆了一呆,艰难的将目光从他脸上离开,淡淡道:“你还是那么贪财。”   “什么?”无心没太听清楚。   “无事……”迟恨天话锋一转,突然想到了和无心缓和关系的方法。他正色道,“既然如此,那你付我多少银子?”   无心一噎,怎么都没想到自己随口的一句话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内心捶胸顿足深恨不已,干嘛非要说这句话?嘴怎么这么快,叫这人趁着口气就来讨银子了。 第140章 改观   他肉疼的捂紧腰间那二两银子,干巴巴的道:“你方才又没说要钱,你要说了我还不用你呢,再说这坑挖的也不是四四方方的,幸好我娘是下葬的骨灰,若是棺木,你这样的坑只怕还坏了风水,不找你倒贴钱都是好的了。”   迟恨天本就是逗他的,见他紧紧捂着腰间的钱只管狡辩,再也忍不住的,忽然伸手揉着他的头发,眼神里都是温柔,“那我便不要钱了,这位公子,你要我倒贴你多少钱,我看看我身上带的可够,不够的话,不然我卖身给你做苦力可好?”   他说这话已经失了分寸,不知不觉的又把面前的人当成了芍药,说完后,两人都是一愣,迟恨天连忙两步退开,无心惊愕的张开嘴巴良久才合上。   方才,迟恨天揉他脑袋的时候,他的心脏忽然砰砰砰的急促跳动几下。   尽管两人面貌年纪完全不同,可那一瞬间,面前的人忽然给了他面对陆英才有的感觉。   幸好迟恨天主动先退开了,无心也顾不得理会他方才那过格的玩笑,连忙抱起母亲的骨灰跳入坑中,端端正正的摆好在中心,然后……他犯愁了。   都怪迟恨天把这坑挖的太深了,他跳进来的时候也没多想,如今上去就成了个事。   虽然不是太深,可四周的坑壁却被挖的平平整整,想攀爬上去根本做不到。   无奈,无心只好厚着脸皮再次出声求救,“那个,大侠,我,我,我上不去,了。”   迟恨天本来扭着头,也为方才说话轻佻后悔呢,一听无心唤自己,转过头来就看到那坑底的仰着头一脸哀怨望着自己的无心。   “你挖的坑太深了,我上不去了。”无心又解释一遍,“我葬的是骨灰,又不是棺椁,你挖这么深,恨不得把这山都要挖穿的,害我上不去了。”   迟恨天一笑,连忙认错,“是,是我欠考虑了,抱歉,这就带你上来。”   无心本来是想先占个理,生怕他来要钱的,可谁知恨天这么谦虚的道歉,倒叫他不好意思起来,感觉自己有点不讲理。   迟恨天跳下来,一揽他的腰,瞬间将他带离坑底,稳稳落在坑边,然后又好心提醒道:“这妙义山天气猴子脸似的说变就变,眼看这会又有乌云聚顶了,要不我帮你再将土填埋回去吧。”   方才被迟恨天抱着,无心的心脏又不听使唤的怦怦乱跳,他终于悲哀的发现,自己好像对这个人有感觉,他恨死了自己,怎么这么容易就会对别人动心呢?   陆英也是,迟恨天也是,陆英还好,好歹是一寸天的人,可这迟恨天是谁?是他们的死对头,对他动心了,那不是找死吗?   见无心心事重重的样子,也没回答,迟恨天又道,“那我就当你同意了。”   说完手中金刀一挑方才的土堆,一阵金光闪过后,那土又被他填埋了回去。   迟恨天又搬来一些石头围在坟墓周围,还挖了些青草,移过来两棵轻松装饰,最后削了一块木板,问无心道:“不知这墓碑上要刻什么?”   要刻什么,这句话却把无心问住了,刻母亲的名字岂不是要被迟恨天知道了?   仿佛看出无心的纠结,迟恨天略一犹豫说道:“其实,我知道你是谁了,你大概也猜到我是谁了,我们虽然是敌对。但,这里是我心爱的人长大的地方,我再也不会在这里动手杀人。”   再也不会?无心一下听出这句话里的重点。也就是说,他曾经在这里动手杀过人?   联想到听到的传言,莫非那灭了此地一方百姓的传言果然是真的?   无心想归想,可没打算去问这事的真假,难得这个大魔头没有动杀人的心思,自己还不赶尽抓紧机会。   他朝迟恨天点点头,掏出一把匕首,在那木牌上刻了家母申夜儿之墓,又在右下角刻了自己的名字,然后迟恨天帮他将墓牌立在坟头上。   无心从包裹中取出香炉供品摆好,对着坟墓磕了三个响头,迟恨天与他一同跪下磕了头。   无心见状不解,“你为何也要磕头?”   迟恨天将手中的香插在香炉里,又磕了三个头,这才道,“死者为尊,与你相识一场也是缘分,你的母亲便是长辈,我磕头也是应该的。”   还有心底的话没有说:我与你好歹也是在幻境里经由你娘亲手主持大婚的人,论起来该叫一声岳母,可如今不方便称呼,上柱香却还是可以的,只希望岳母仙灵在上,保佑无心能幸福快乐的度完余生。   无心听他这么说,也没再多言,哭了一场,才刚起身,天空忽然咔嚓两道雷响过,紧接着又开始下雨。   这雨来的突然,瞬间就将两人浇了个透湿,恨天把外衣脱下搭在无心头顶指着不远处说道:“那里有个小山洞,我们先过去避避雨。”   这山洞可真是个小山洞,无心和迟恨天紧紧挤在一处坐着,腿脚蜷缩着还有雨珠飘进来打湿他们的靴子。   无心一脸担忧的望着大雨,“不知会不会冲坏了我娘的墓。”   迟恨天推过来一块大石头挡住半截洞口,防止雨继续飘进来,“不会的,那个坑十分的深,再说不是还有句话说的么,雨打灵辈辈穷,雨打墓,辈辈富,如今看来,你将来是要变成大财主的。”   无心被他这句话逗笑,“要是我真有钱了,我就买下这妙义山落霞峰,除了我之外谁也不能上来。”   “连我也不能?”迟恨天笑道,“我可是也有功劳的,这里这么高险,若是你不方便过来了,逢年过节的,我就替你给伯母上个香如何?”   这话说的已经逾越了,他是什么身份,有什么资格来代替亲儿子做这事。   但无心也没当真,淡淡一笑,刚要说话,篦子一痒,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迟恨天一皱眉,怀中摸出火折子来,关切道:“你这衣服都湿透了,我去寻点干柴来,把衣服脱了烘一烘吧。”   无心点点头,冷的又打了个寒颤,迟恨天冲进雨幕中去招干柴,无心刚要喊他:这会下大雨呢,你等雨停了再去,可又是一阵喷嚏袭来,等他打完喷嚏,迟恨天已经不见影踪了。 第141章 你是谁?我是谁   无心抱着双膝焦急的望着外面的雨幕,等了好久都不见人回来,他心里忽然担心起来,这落霞峰如此险峻,这会又下大雨,迟恨天该不会是出事了吧?   不会不会,他武功高强,这种山势在他眼里和平地无异,应该是雨太大不好找干柴吧。   可是,他会不会丢下自己只管走了?毕竟人家是苍岩峰的教主,救了自己一命已经很够意思了,还要再找干柴为自己烘干衣服,这种话也能信?一寸天和苍岩峰可是敌对。   他越想越难过,思想朝着不受控制的方向狂奔,到最后竟然想到迟恨天待会会带着人来抓自己,然后五花大绑的推给追暮秋,叫他在苍岩峰面前自裁……   他想的如此投入,连雨停了都不曾发觉,直到迟恨天抱着一捆干柴,还拎着一条猪腿站在他面前,突然被挡住的光明才让无心从思绪里醒来,抬起眼眸,一脸委屈的望着浑身湿淋淋,头发还在滴水的迟恨天,脱口而出的却是带着浓浓的不满,如同被遗弃的小狗似的语气,“你去了这么久,我还当你将我丢下不管了。”   迟恨天丢下手里东西,看着可怜兮兮,眼含泪花的无心,一瞬间又忘了他们如今的关系,上前将无心一把拥住,拥的紧紧的,低声的,充满歉疚的道:“对不起,我怕你饿了,顺便就去把那头野猪的腿切了一条,想给你烤着吃,这才回来的晚了。”   鼻子一酸,无心也不知道为什么心底就忽然酸溜溜的难受,声音里都带了几分哽咽,“我还当你要带人来抓我。”   “不会,我永远也不会那么做,无心,相信我。”   咕噜噜,无心肚子一阵响声传来,迟恨天连忙点火,招呼无心把衣服脱了先去山洞里等着,“无心,你脱了衣服到洞里去呆着,湿衣服给我,等我烤好了野猪腿,衣服也烘干了,你身体本来就不好,湿衣服容易生病,再发烧可就糟了。”   无心闻言一顿,神色略变,脱衣服的手都不住的哆嗦着,喉咙里如同放了一块炭,递衣服出来的时候,整个人脸色白的可怕,一副有话想说却说不出的样子。   迟恨天忙着吹亮火堆,还要把野猪腿架好烘烤,也没注意无心脸色。   无心坐在洞口,呆呆的看他忙了半晌,看他浑身也是湿淋淋的,突然道:“你自己不烤干衣裳吗?”   迟恨天正好忙完,将那猪腿肉在火上翻烤了几下,回头笑道:“烤,这里暖和了,无心,你过来火堆旁边坐着,比洞里还要暖和。”   无心依言在他铺好的干草上坐了,迟恨天这才三两下的脱了衣服,架在旁边的柴枝上烤着,一身精壮的肌肉火光下仿佛闪着油一样的光泽。   他记得,幻境里和陆英大婚后,恩爱间总能摸到陆英后背的一条粗粗的刀疤,而此时背对他的迟恨天后背上也有一条这样的刀疤。   兔子肉散发着浓浓的香味,迟恨天撕下一条肉来递给无心,“尝尝看,可惜没有蜂蜜盐巴,若是有调和,烤出来会更好吃。”   是吗?无心忽然想起来,在幻境的雪地里,陆英烤兔子肉的时候,也这么说过,陆英的烤兔子肉的那个口感他记得很清楚,他从没吃过那么好吃的兔子肉。   千万不要是那个味道。   无心哆嗦着接过猪腿肉,又哆嗦着咬了一口,然后整个人脸色一下唰的苍白,手上的肉啪的掉在地上。   一模一样,和陆英烤的肉一模一样。   迟恨天见他忽然苍白着脸,手都是哆嗦着的,吓了一跳,连忙过来摸他额头,担忧道,“无心你怎么了?是不是着凉了?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我,我没事。”无心闭了闭眼睛,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或许只是巧合呢?陆英也说过,他的烤肉是从北域学的,苍岩峰正好地处北域之边界,或许那里的人都是这么做烤肉的。   巧合,一定是巧合。   迟恨天来扶无心,无心就着他的手一下抱住迟恨天,两人都赤着上身,无心这么忽然措手不及的一抱,迟恨天一下惊在当地说不出话来。   无心回忆着幻境中和陆英亲热时候抱着的姿势,双手摸在陆英后背那条疤的地方。   一模一样,果然一模一样。   这天下哪有这么多巧合的两个人?陆英他,就是迟恨天?   可是,那不是幻境里自己凭空幻想出来的人吗?怎么会和现实中搭上了关系呢?   难道……   他忽然想到,自己问追暮秋幻境里的人是不是都是虚幻的时候,追暮秋说“凤城里的都是我做出来的人,都是虚幻的。”   他没说凤城外的人是不是虚幻的,而陆英出现的时候是在雪地里,是在入凤城前……   而且,那时候,陆英无数次和自己说,他不是虚幻的,他是进到幻境里去寻自己的,难道说……   他脑子里突然乱成了一锅粥,听不到迟恨天的话,只是看他一脸担心的瞪大了眼睛,然后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来后已经是晚上,身上的衣服已经被穿好了,还盖了一件黑色的外袍。   这是迟恨天的衣服,他认识。   迟恨天见他醒来,连忙放下手中的水囊过来摸他的头,无心任由他伺候着,那动作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幻境里自己快死的时候,陆英就是这么伺候的,连最细微的动作习惯都没有变化。   他忽然低声叫了一声,“陆英……”   迟恨天正要收回的手一下顿住,整个人都仿佛被施了定身术一动不动的,许久后才苦笑一声:“你看出来了。”   “我看出来了?”无心嗤笑一声,“这不正是你的意思吗?迟恨天,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子吗?堂堂苍岩峰教主,若真不想让谁看出破绽来,又岂能给人看出的机会?”   眼泪顺着两腮滑落,无心的声音里恨怒交加,“迟恨天,陆英,你戏耍的我好苦,为什么要如此戏耍我?我和你有什么仇怨!”   “我没有……”迟恨天倏的起身,双手紧紧攥起,“我从来没有戏耍过你,你狠心服下了忘婆娑,将我忘得干干净净,我能怎么办?” 第142章 你是我的劫   “我只是想在你身边,看着你好好的就好了,我没想要被你发现,我更没想到你会……”   他这话什么意思?难道自己选择忘记过去竟然是他的原因?   他突然想到了在陆英的茅屋院子里,听陆英讲过的他和他那位恋人的故事,几次三番的伤害那个可怜的人,任凭身边的侍妾侮辱作践最爱的人,到最后爱人狠心弃他而去……   难道,那人竟然就是自己?   那样堪比十八层地狱遭遇的经历竟然是自己的过去?   无心觉得脑子都要炸开了。所以,自己是注定了要栽在这个人手里吗?   要忘记的过去是他给的伤害,成了无心后,又爱上他假扮的陆英,陆英“死”后,又对这个魔头一见生情……   老天,老天,自己上辈子造了什么孽!   “我,以前叫什么?”无心的嘴唇哆嗦的厉害,整个人也不听使唤的抖着。   他记得有一次追暮秋睡梦中曾唤过一句声芍药,当时还当是追暮秋的什么相好,可后来问他的时候,他那目光里有怜悯,有痴恋,当时还小小的吃醋了一把。   如今想想,追暮秋自始至终深爱的也只有一个自己而已,据追暮秋自己所说,因为没有得到过母亲的回应,所以对娘亲的爱都没有这么深刻。   这么说,当时那个芍药应当就是自己了。   “你,原先叫芍药,是在这里长大的……”迟恨天缓缓道,“你我相识也是在这里,当初你在药王庙向药王爷求一个良人,我重伤撑不住正好从那塑像后倒下来,你救了我……”   迟恨天将往事一件件娓娓道来,当说到他还有个双胞胎姐姐,且还和追暮秋一起去探看过的时候,无心忍不住的大放悲声,说到当初凤城全家被追暮秋设计灭门的时候,无心拳头紧紧攥起。   “你胡说!我既然那么恨追暮秋,又为何后来会心甘情愿跟他到一寸天去的?”   迟恨天不无残忍的,“那是因为,你在苍岩峰被朱红衣折磨的已经奄奄一息,当时救你走的是他,你对我失望至极,生怕我还受朱红衣的蛊惑不肯信你,这才选择了跟追暮秋走,本来他答应了给你自由的,你也在那永州城落了脚,还和一个女孩子私定了终身……”   听到这里,无心忽然打断他,脑海里一下浮现出那个抱着孩子的妇女,认错了自己喊自己铁军。   迟恨天见他这个表情就知道他也想到了,苦笑道:“没错,就是那个女的,她叫做铃铛儿,可恨我当时真的没有派人跟着你,直到前天你进了永州城我才知道这件事,原来你差点就在永州城结婚生子了。   那时候,你总是调皮的对我不满说要娶个老婆生个孩子,过正常男人的生活,你还天天嚷嚷为什么不长胡子,为什么生的这么纤细女相……”   “是……是为什么?”无心哆嗦着问出口,心中忽然一阵惊惧,整个人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仿佛有什么极为痛苦的回忆,就算忘记了,潜意识里还是惧怕的不行的东西要冒出来。   见他吓成这样,迟恨天心中一疼,知道那佛陀金血取的过程成了他刻入灵魂的阴影,上前一把拥抱住他,“对不起,都是我不好,这件事,你就不要问了,相信我,无论追暮秋还是我,让你忘记这件事都是为你好,你可以恨我,打我,唯独这件事不要想起,好好过你的日子,只要你幸福,我就没有遗憾了。”   无心任由他拥着自己,呆呆的,木偶似的问道:“所以,你现在告诉我这些打算怎么做?将我强掳走到苍岩峰?还是放我回一寸天。”   “我没有这么想……”迟恨天连忙分辨,“你手下的那个苗艳私自回当初你们的茅屋,结果中了这里幸存的十几个村民的陷阱丢了性命,我去的正好晚了一步没能救她,只好将她安葬了又亲自来护送你,无心,只要你喜欢,我送你下山后就还送你回一寸天,绝不会打扰你。”   “不打扰我?”无心呵呵呵的笑着,“你不打扰我吗?想必当初那芍药也这么求过你,余生放过他,可你还不是易容成陆英去打扰了他?   你知不知道,无心心中对追暮秋刚刚才真的喜欢了起来,你的出现就直接扰乱了他们的感情,你知不知道,幻境里的小乐已经将活着的无心扯入了无间深渊,你知不知道,我对着陆英的院落,回想着和他的点点滴滴心里有多痛苦,你一遍遍的戏耍着我的感情,凌迟着我的人生,迟恨天,你为什么这么残忍!我到底和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你要这么对我!”   篝火不知何时灭了下去,山风吹来,冷冷的带着雨后的潮气,迟恨天整个人被无心一番话骂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无心那充满绝望的眼神,那撕心裂肺的呐喊,那歇斯底里的怒吼,桩桩件件都是指向自己。   他很想辩解,辩解说自己没想过无心会爱上陆英,可是难道自己不是故意让无心发现自己的吗?难道自己不是因为不甘心才故意在那晚到红尘湖吹箫的吗?   望着追暮秋拥有了他心爱的恋人,他的不甘和妒忌几乎让他控制不住的当场就要发难。   “对不起……”   最后,迟恨天能想到的只有这三个苍白无力的字。   树林里忽然一阵急行的破风声响起,迟恨天一惊,连忙一下揽过无心,紧紧捂住他的嘴巴,纵身跃上一块高高的岩石,伏在石头后面看着方才他们站立的火堆旁。   无心努力挣扎两下,迟恨天只好放开他的嘴,低声道:“不要吱声,有人来了。”   此时不是吵架的时候,尽管再讨厌,无心到底也没有故意发出声音来。   两人一起望着方才的地方,只不过眨眼的功夫,那里已经出现五个黑衣人。   “不是一寸天的人。”迟恨天在他耳边低声说道,“一寸天没有这种轻功,这个路数看起来倒像是边关军队的军人。”   军人?无心纳闷不已,这大半夜的,落霞峰怎么会来军人的? 第143章 奉命寻人   那五人四处找了半天,为首的一人低声道:“怎么没有人?”   另外的人回答:“这里有才刚熄灭的火堆,那坟墓也还是新冢,人应该没有走远。”   为首的人沉静片刻忽然道:“我看那墓碑上写的立碑人叫做无心,这和将军交代的人,那名字不一样,说不定是咱们找错了人。”   “可是容貌如此相似……咱们都找了这么几个月了,好不容易找到个如此相似的人,总不能就这样放弃。”   那五人又商量了片刻,最后决定再找找看。无心早就已经从声音里判断出了这几人来历,这不就是那天茶棚里看到的那几个官兵吗?   当时拿着自己的画像比对了下,结果不但没有抓人还立刻离开了,当时自己还着实纳闷了半天,却不想这几人竟然寻到了这里来。   迟恨天也是一脸惊疑的目光询问无心:你怎么会和官兵扯上了关系的。   无心摇头,也以眼神回答:我不知道。   两人都不说话,可却竟然意外的都能读懂对方眼神里的意思,眼看那几人找着找着快找到迟恨天藏身的地方了,迟恨天手中金刀握紧,随时准备取了那五人性命。   无心却忽然按住他的手,眼睛愤怒的瞪着他:不要乱杀无辜,也要问清楚到底找我做什么。   迟恨天心中暗叹,无论他怎么变,善良的本质却是一点没变的。   于是,他点点头,低声道:“我先擒住他们,再来审问。”   他和无心贴的极近,低声说话的时候,两人呼吸暧昧的交缠在一起,无心就觉得心脏又开始砰砰砰的乱跳起来。   他十分恼怒自己这样的反应,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中了迟恨天下的什么蛊毒,不然怎么会三番两次的栽在他手中。   想到这里,也顾不得还有人在搜寻他们,竟然使劲推了迟恨天一下,怒道,“你离我远些!”   这一声喊的没有压制住,声音一下惊动了那五人。   迟恨天心中暗暗叫苦,本来他有十足的把握偷袭这五人成功,将他们生擒住然后拷问的,如今被无心这么一闹,想要生擒却是不容易了。   那五人已经对着他们的方向高声喝问:“谁在那里,快点出来!”   迟恨天对无心丢个眼色,示意他不要藏好不要动,自己先出去探探这几人来历,然后便握着刀跳了出来。   “你们又是何人?半夜到妙义山来有何贵干?”   其余四人见迟恨天说话这么不客气,不但不回答他们头头的问题。   反而还敢冷言质问,不由的就带了几分不客气,腰间军刀一拔,刚要动手,却被那位头领一下压了回去。   那人微微一笑,很客气的看了看迟恨天,尤其多看了几眼他的金罗刀,然后一拱手,“阁下莫非是苍岩峰少主迟恨天?”   他这一拱手是用的江湖礼节,其意思不言而明,他只是用江湖人的身份来和迟恨天打招呼的。   既然如此,迟恨天也便放下了些嫌恶,微微点头,说道:“我是迟恨天,你莫非是冀中猴拳张的传人?”   那人一惊,虽然蒙着黑巾,可一双眼睛却透漏出惊讶来,自己连出手都不曾出手,这迟恨天是如何看出来自己师门出处的?   仿佛猜出他心中所想,迟恨天道:“我十四岁那年曾到猴拳张那里请教武学,多有拜会,你们一派的心法拳法练的久了,行路坐站自有一种特点,一眼便能看出,你不必觉得奇怪,此处江湖上论起来,乃是我苍岩峰的辖界,不知你们深夜闯此地有什么事情?”   这番话说的已经有了怪罪之意,既然你以江湖人身份来此,那就该按照江湖礼仪,先拜会苍岩峰的人知道才是,这么偷偷摸摸的溜上来,未免失了门派脸面。   那人既然也是江湖出身,自然一下就听出了迟恨天话里的不快,连忙解释道:“迟教主不要恼怒,请容小弟道来,这次我们五人是奉了将军之令有秘密军令执行,虽然我也是江湖人士出身,但所行却是军务,因此不敢前去打扰,还望迟教主海涵。”   “哦?不知你奉了什么军令,竟然要到这几年难得上来一个人的落霞峰顶来?还有,既然知道了我的名字,你总该让我知道你是谁,猴拳张虽然是个小门派,可老爷子为人还算正派,不至于教出藏头露尾之辈。”   他这话其实已经十分的不客气了,但这位闯了苍岩峰地界的军官早就听师傅说起过武林的两大魔头有多不好惹,轻则丧命,重则灭门,北苍岩,南一寸,惹上哪边都老老实实的当孙子,先自曝了再说。   因此,迟恨天虽然言语不客气,他却不敢有半点不满,连忙堆笑道歉:“是在下的错,在下猴拳张门下徒孙代平,投军已经有四年了,这次奉将军的命,其实是跟踪一个人的,不想跟到此处却断了踪迹,只剩一座坟冢,在下想斗胆请问迟教主,可知那座新坟是谁所立?那人现在何处?”   迟恨天想都不想的,谎话张嘴就来。   “我不知道。不过若是苍岩峰想要知道什么也容易。”迟恨天说完这句再不多说,代平一下就明白了迟恨天的意思。   他苦笑一声,为难道,“迟教主,不是在下不说,实在是此事乃是我家将军郑重交代的密令,在下虽然不才,可承蒙将军看重,实在不敢私自泄露,若是迟教主还要怪罪,代平也只有斗胆以死相拼了。”   倒没料到这代平是个这么有骨气的,先前见他说话讨巧,还当是个惯会卖油嘴的人。   此时见他宁可舍命都不愿透露目的,迟恨天也生出几分敬佩来,也不再与他拐弯磨脚,忽然问了一句,“你们可是来找一个叫做申芍药的公子的?”   代平整个人一惊,“迟教主如何得知!您知道此人下落?迟教主若能帮在下找到此人,代平就是做牛做马都愿意。”   石头后的无心一听心里咯噔一下,果然是找自己的,先前不知道自己以前叫芍药也就罢了。   如今迟恨天才把过去的事都和自己说了,此时一听有人找,他也紧张起来。 第144章 迟恨天撒谎   迟恨天当然知道无心心中所想,也大概猜到了代平口中所说的将军是谁,来此所为何事了,因此对代平点了点头。   说道:“如今我既然知道了你要寻的人是谁,那便不算违了你家将军的密令,你直说找芍药何事,我或许还能斟酌着要不要告诉你他的下落。”   代平为难的对迟恨天一抱拳,然后道:“既如此,容我和兄弟们商量过。”   迟恨天后退一步,正好能看到石头后的无心,见他并没有生气的意思这才放下心来。   他本来还担心自己方才问的不好,私自做主了,无心会生气呢,此时见他并不生气,心里就又多了两分把握,趁代平他们五人交头接耳的空,偷偷口型询问无心:“若是找你的,要不要相见?”   无心摇了摇头,迟恨天点点头,那五人已经商量妥当了。   代平一拱手,说道:“迟教主,那在下便将将军密令说与你听,还望教主能将芍药公子下落告知,代某和我家将军必定会记得迟教主的大恩大德。”   迟恨天也不着急,静静的听他说完废话,然后说道:“说正事吧。”   代平有些尴尬的咳嗽一声,这才正色道,“实不相瞒,我们找那位芍药公子其实并不是想要为难,这位公子极有可能是我家将军多年失散的胞弟。”   果然是那位镇守边关的将军。   当初,追暮秋带着芍药去过边关后,已经化身陆英的迟恨天也暗地里查过了他们的行踪,自然也查到了那位女扮男装的铁军将军,以及她和芍药的关系。   只不过,无心既然现在不愿相认,迟恨天也只好撒谎骗过这五人了。   他平时就是个不苟言笑喜怒不行于色的人,撒起谎来,自然也无人能够识破,听完代平的话后,淡淡的道:“我和芍药公子还算有交情,方才不肯说出他的下落,本来是怕你们对他不利,如今既然是寻亲的,我自然没有不告知的道理,实不相瞒……”   迟恨天定定望着代平,“你们找来的时候,我才刚将他送下山而已,他来此地葬母,我陪同上来,完事后,芍药公子说他还有要事,不便久留,托我看护他母亲坟墓三天,然后便下山而去了。”   代平怎么可能信他这话,那位芍药公子,他们打听的十分明白清楚,根本不会武功。   若是真的如迟恨天所说方才已经下山去了,他们来的时候就肯定会遇上,他们五人可都是军中有名的消息兵,平时做的就是查探消息打探敌营的任务,又都是出身江湖的人,万万没有一个大活人却看不见的道理。   但迟恨天是什么人,此处又是苍岩峰的地方,他们再强行盘问,也只有死路一条的下场。   因此,虽然心有不甘,代平还是咬着后槽牙认栽了,拱拱手就此作别下山而去。   迟恨天对想要出来的无心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站在悬崖边上,瞪眼目送着那五人真的下山去了,这才唤无心出来。   而代平也自己有他自己的计较,横竖那位芍药公子也不能长翅膀飞了,他打算在山脚下来个守株待兔,就不信守不到人。   想到那位永州城内的铃铛儿一家,代平 连忙交代了其中两人前去守着,生怕万一失了机会。   而这边无心出来后,迟恨天才问道:“是你的姐姐来找你的,为什么不肯让她知道你的下落?”   无心神色悲凉:“若是我不知道先前的事情也就罢了,如今既然都知道了,你觉得我有什么脸面面对我那姐姐?”   他半质问半颓废的,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向苍天控诉命运的不公,“我一个大男人,却被江湖上两大魔头养为 后院中人,如今更是成了一寸天的仅次于追暮秋的第二大魔头,我有什么脸面见他?   她前途无量,一身正气,找到我要怎么安置我?我会成为她仕途的污点,她的耻辱,我不想她有这样的结果,我只想我这世上仅存的唯一的亲人能够生活在光明里,一辈子都不要接触这样黑暗的江湖世界。”   迟恨天沉默。   无心的这番话,在他听来句句都是埋怨。归根结底,药王庙当初那一见初遇,是自己将他带入了江湖。   但,追暮秋当药炉养着他,就算没有和自己的相遇,他迟早也还是要搅进江湖这趟浑水里的。   也许,一切正如无心所言,所有的事情,或许真的冥冥之中都是上天安排好的吧。   山风此时忽然凛冽起来,吹的无心又接连打了两个喷嚏,迟恨天关切的又要来摸他的额头,却被无心一下打开,神色凄凉的问道:“迟恨天,我想问你,若是没有你说的我们的相遇,没有那天我冒雨去祈求什么良人,没有遇到你,我会不会安安静静的度过这一生,免遭这许多千疮百孔的伤害,不用经受着跌宕起伏的人生?”   迟恨天垂眸,语气却是一向如昔的坚定不容置疑,“无心,芍药,我不愿撒谎,后来我也总思考,也渐渐觉得或许这世上真的冥冥之中有个掌管我们人生的神存在……”   他抬头,眼神如幽水寒潭,如双刀锐利,“无心,注定纠缠一生的人迟早都会相遇,无论什么样的遇见,无论早晚,那时候的我都不会放开你,一眼看见的时候,我就知道,这辈子无论如何都不会放你离开了。”   那时候的我?   无心心里重复着他的话,眼前忽然一亮,“你的意思你,现在的你会肯放开我?”   迟恨天看他的目光有些怜悯,简单的陈述着一件事实,“你还没听明白吗?冥冥之中自有一股命运的力量再将你我绑在一处,五路是药王庙的芍药恨天还是红尘湖的无心陆英,抑或是幻境里的小乐和陆英,你不觉得都是天意吗?   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小的相遇,可我们却依然会相爱,无论你忘记多少次过去,最后总还是会喜欢上对方,无心,原谅我的过去,我们重新来过好不好?妙义山灭村,我是被逼无奈的……” 第145章 爱上狼要有抗衡的实力   原谅你的过去?无心神色一黯,“迟恨天,我不知道当初的芍药和妙义山的村民乡亲有着怎样深厚的感情,以至于无论如何都做不到原谅你,申芍药喝下忘婆娑的那一刻就已经选择了另一种方法字沙,无心是一个新生的人,他无法替芍药去原谅谁,失去的就是失去了,就像那幻境里的小乐和陆英,梦醒了就是结束,该结束就要结束。   如今的我有追暮秋,有我当初自己认可的相伴一生的人了,迟恨天也好,陆英也好,都不是无心生活里的人,你明白吗?”   山风徐徐吹过,一片乌云忽然遮住了月色,林子里的猫头鹰此起彼伏的鸣叫,迟恨天将金罗刀插回刀鞘,淡淡道:“你说的对,往事已矣,来日不可追,错过就是错过。但是,你和追暮秋在一起真的快乐吗?   我杀了妙义山的人你恨我入骨,宁可斩断咱们的关系也要放弃我,可是追暮秋呢?   他杀了你全家,杀了你娘,害你们姐弟骨肉分离,你也是恨之入骨,说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这样的恶魔,为什么?”   恨天抬眸,眼神漆黑如墨,却犹如实质般带着直指人心的锋利,“你却为什么会选择委身仇人?永州城的铃铛儿是你未婚妻,他用那女人威胁你跟他回的一寸天,你还是同意了,我和他相比起来,难道做的要更过分吗?   更何况,那妙义山的村民,我杀的时候,已经有大半都被一寸天的思彩用了音蛊迷惑了本心,根本听不进任何劝离的话,拿定了主意就是要和苍岩峰作对到底。”   无心一时不能言语,心中十分纷乱,他自己前尘往事已经都忘的干干净净了。   可是照迟恨天所说的,当初的芍药离开苍岩峰的时候,身体和精神都已经遭受了巨大的伤害,根本没有再见迟恨天,也的确没有他解释的机会。   他不知道知道了实情的芍药会不会原谅迟恨天的所作所为,但因为现在的自己并没有和妙义山的村民一起生活的经历,很难做到代入芍药的心情,所以他才会说无法代替芍药原谅。   想到这里,他叹口气,幽幽的道,“往事毕竟是往事,现在事情的真相芍药也听不到了,你和而我说了也没什么用,今日一天多谢你帮我葬了母亲,本想天亮后再下山的,可如今感觉我们关系如此微妙,多待的久一分,我心里都是对暮秋满满的愧疚。因此,请容我现在便告辞了吧。”   他故意将追暮秋的名字说成暮秋,只希望能让迟恨天死心,不要再和他有过多纠缠,无心真的没有把握做到对这个人会不喜欢。   就像迟恨天所说,他们俩冥冥之中就好像是被老天将红线死死绑在一起的人,无论身份外貌怎么更改,到最后总是会爱上对方。   但这不是他想要的,他如今只想和追暮秋在一起,好好的度过他余下的为期不长的日子,他以前就算再伤害芍药,但毕竟也是现在这世上唯一对自己真心好的人了。   再说,还有个姐姐的性命在,他不想去试探如果离开追暮秋,他会怎么对待自己唯一仅存的亲人。   更何况,自己也不算被迫,若是没有陆英的出现,本来对追暮秋也不是没有情,也很享受和他在一起的日子。   见怎么说,无心只是拿定了主意要离开自己,迟恨天也不再多言,点头道:“本来,我也决定了只要你快乐便是以任何身份陪在你身边都无妨的,你既然做了这样的选择,那我便尊重你,只希望你能记得。   无论你是芍药还是无心还是小乐,迟恨天的心中永远只有你,倘若有一天你在一寸天不如意了,随时来找我。”   想到此前听迟恨天说起的他和芍药的事,芍药在苍岩峰的经历,以及追暮秋三番两次的和自己说:“无心,迟恨天此人豺狼之性,爱恨皆是出自本心,也都是真的爱,但狼性难改,若喜欢上这样的人,没有足以与之抗衡的实力,到最后一定会成为他盘中的食物,被啃食殆尽,骨头渣都不会留下,爱上了狼,是要强大自己才行的。”   那时候,还不懂为什么追暮秋要对自己说这些话,现在想想,追暮秋大概早就看出来自己对陆英有情,也察觉到陆英非本人了吧,却还是任由迟恨天呆在那里,想必也都是看着自己的面子上,不想做让自己不开心的事。   这人,他无论当年有多坏,对自己却是真的一心一意的好,为自己铺排将来的路,操碎了心,事到如今,无心自己都不明白,他对追暮秋的爱到底是什么样的爱了。   “迟恨天……”无心真诚的望着他的眼睛,嘴角挂着个淡淡的笑,如梦如幻,“我不会去找你的,我答应过追暮秋,要和他生死相守,我就一定会和他生死相守。”   迟恨天眉头深深皱起。   应无心的要求,迟恨天果然就将他送下山来。下山的时候,无心紧紧搂着迟恨天的脖子,整个人像个行囊似的挂在迟恨天身上。   虽然月色下的百丈悬崖看一眼就叫人腿软筋麻,可不得不承认,无论陆英还是迟恨天,都能给他十足的安全感,那种感觉就好像,有了他在,便是这世界下一刻毁灭了,也不用担心一样。   下山后,无心刚要告辞,迟恨天忽然道:“你不去看一看你师父的坟吗?我只是随便埋了埋。”   他心里十分的紧张,生怕无心看出什么破绽来,然后将自己痛骂一顿,因此错开眼睛,连看都不去看无心。   不想放弃,不甘放弃,若是无心不爱自己也就罢了,放手也能放的安心。   可他不是,他对自己明明是有情的,他如今缺的只是和自己相处的机会,加深感情的机会,有了这机会,他相信,他们两人一定会和好如初,恩爱如初。   他要制造这样的机会,他迟恨天就是迟恨天,绝不是会将自己所爱拱手送人的人。   即使装的再洒脱,再清高,对于面前的人,他还是充满着占有欲。 第146章 往事如风陌生如斯   “我师傅……你是说苗艳吗?”无心叹口气,有些伤感,“先前我还总想不透到底和苗艳之前是怎么个关系,他看我的目光有慈爱有悲悯,可她天生怯懦,迫于暮秋的威严又不敢说出实情,却又总是有意无意的提醒我一些以前的事,实在是个极为矛盾的人。”   无心略一顿,“既然,是对我有养育之恩的人,我去祭拜一番也是应当。”   迟恨天本来听他说的苗艳的话还当无心不会去了,已经在盘算着别的留下他的主意了,他甚至想到了要将无心下落告知那五个军人,用他们来留住无心这样的诡计了。   可谁料,无心话锋一转,又决定要去了,迟恨天心中简直高兴的想望天大笑三声了,面上也不由喜色浮现,连忙道,“我带你去!”   无心嗯了一声,迟恨天又道:“这一路不好走,我还是……还是抱你用轻功去可好?”   生怕无心会拒绝,迟恨天连忙道,“我怕那五名官兵会去而复返,到时候难免又要起争斗。”   他这急切切解释的样子看上去就像个寻常人家的愣头青小伙子看到喜欢的大姑娘似的,整个人急促又窘迫,看的无心忍不住一笑,然后又叹口气点了点头,心想:就当是给这个可怜人的一点微末的念想吧,过了今晚离了此地,以后他就是一寸天的无心,他就是苍岩峰的教主,两人再无别的感情在了。   迟恨天抱着无心,轻功走的也不快,一路上走到一处都要为他讲当初和芍药的美好回忆,他指着半山腰的一座掩映在树林里的小庙说道,“无心,要不要去那里看看,那就是当初我们相遇的地方,你那时候正在祈求药王爷赐你个良人呢,我就咕咚一下从塑像后倒了下来,那时候的你啊,还被苗艳当成女娃娃来养的,穿着粉红的石榴裙,梳着丫髻,一双眼睛又大又明亮,一眼就忘到了我的心里。我们还在那庙里第一次遭遇了野猪。”   无心听他滔滔不绝的说着,虽然对这些事没有丝毫的记忆了,可看迟恨天那眼睛发光的幸福样子,就知道当初的芍药对他一定也是非常喜欢的。   他想拒绝,他想打破迟恨天的梦,告诉他你面前的人是无心不是芍药,你的芍药已经死了,可拒绝的话出口却变成了一个“好。”字。   他心里苦笑一声,为自己的不争气的羞惭。   这庙久不见香火有点冷森森的没人气,无心望着那笑容可掬的塑像端坐庙台,也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受。   迟恨天指着供奉的案台,兴致勃勃的说着:“就是这里,我就是躺在这里被你搭救的,佛陀金血救我的……”   他忽然住口,想到后来芍药的佛陀金血几乎都被他用来哀求救朱红衣用了,导致芍药寿命减短,乃至伤心至绝服下忘婆娑,而今他只剩一次佛陀金血的寿命,这都是自己的错,都是自己害的。   他说着说着突然戛然而止,无心自然也想到了原因,淡淡一笑道,“无妨,我已经不是芍药,尽管同情他,却也代入不了他的情伤,带我去看苗艳的坟墓吧,我也该奉上薄酒一杯。”   走过杏子林,迟恨天又为他讲当初芍药为自己做杏干的往事,无心忽然想到当初在陆英那里吃到的杏干,当时陆英说是他心爱之人的手艺,自己学来的,现在想来,那便是自己了。   “迟恨天,我当初真的很会做杏干吗?我还好奇怎么我那么爱吃陆英做的杏干,原来却是从小就爱的。”   “何止……”迟恨天回味不已的,“当初,你还会做别的果脯,只不过杏干是最爱,你那个从小一起长大的闺蜜小光,天天来讨你的杏干吃。”   说话间,他们已经到了那茅屋前,隔着草扉就看到院子里有一个新坟,迟恨天为他推开草扉,看无心在坟前磕了三个响头,却是一句话都没有说。   想了想,他道:“无心,此处的陷阱是妙义山剩下的那十几个村民所设,他们恨你当初帮苍岩峰设计攻山车害了乡亲,因此就在你可能会来的地方遍布这样的陷阱,你……你要小心。”   无心知道,这不是迟恨天的真心话,他其实是想听芍药一句原谅,可自己如今不是芍药了,听到他说的那些事都恨的不行,更不要说当事人,这样的事怎么可能会原谅。   因此他只淡淡一笑,“知道了。”然后又被迟恨天引着到了屋后,一条清澈的溪流潺潺作响流淌着。   迟恨天又为他讲起来,“当初,我在这里养伤的时候,过来沐浴,不小心被你撞见,你就是看见我的身体后才对自己的性别起了疑惑,然后跑去找那个小光验证,然后确定了自己原来是男儿身的事情。”   这就是无心为什么方才祭奠的时候没有说一句话的原因,苗艳对芍药虽有养育之恩,可却也是害他的人,用药物压制身体,还模糊他的性别来扭曲他的人格。   这不是养育,这是残忍的精神凌虐,这人一生矛盾,为虎作伥却又还保持着一点良知,一辈子都在摇摆不定,他的死可叹可悲,可怜可恨,叫人实在也无法评判。   迟恨天指着堂屋旁的耳房道:“这就是你的屋子,不过白日的时候你喜欢在堂屋里看书,那些书我只是打扫不让落了灰尘,却从没有动过,怕你哪天回来了,东西变了样子你又要生气。”   “我以前很爱生气吗?”无心说着推开那两扇榆木做成的厚重木门。   迟恨天连忙跟进去,“嗯,不过都不是真的生气,转眼就忘的。”   无心翻看了几本书,淡淡道:“真难以置信,我以前竟然会是大夫,可惜都忘了。”   他说着从书架一排书的后面抽出一个薄薄的信封来,“这是什么?”   迟恨天一眼看见就已经知道是什么了,“你打开看看。这是当初我带你去查探你身世后,回来要回苍岩峰压下我母亲的叛乱,分别后我在回家路上写给你的信。” 第147章 叫人脸红的信   无心不想打开的,他不想给迟恨天任何“还能和好”的希望,可手却不听使唤的打开了那信封。他在心里安慰自己,只是好奇而已,好奇写了什么而已。   一封信长的如同一本书,内容更是肉麻而琐碎,真难以置信这样的信竟然是面前号称江湖北魔头的苍岩峰少主所写,事无巨细的琐事,啰里啰唆的情话,无心看着看着不由嘴角便高高翘起。   虽然已经不记得芍药的任何事情了,可他都能想象到芍药当初念这封信时候的表情和神态。   见他读着信竟然微微笑了,迟恨天连忙又从怀中拿出他当时收到的信,“你看,这是当时你写给我的,当时我们两个分别才半天的时候,同时动笔写信给对方的,收到信的时间也是一样,你不要笑我写的长写的啰嗦,你还不也是一样的,吃饭喝水用的什么花色的碗和碟子都要写给我。”   无心正好看完那封长信,闻言有点不信的笑着接过迟恨天手中的,“我不信,我能写出那等话来吗?”   口中说着不信,却还是接过信看了起来,看着看着脸就红了,不由的轻啐自己一口,“当年的我竟然这么不知羞,真叫人难为情。”他说着将信折起来,作势就要撕了,早被迟恨天一把抢过,“这个可不能让你毁了,我手上这样的信可不少,我还要留着当念想呢。”   无心觉得那些信中的内容太过肉麻,就要来抢,“你赶紧给我让我销毁去,这种东西还留着做什么,没的丢人。”   他又不会功夫,如今虽然没有了药物的压制身量长高了些,可到底也还和迟恨天差了不小一截,蹦来跳去的就是够不到迟恨天的手,最后脚下被迟恨天一绊,东西没抢到,人却一下扑进迟恨天怀抱。   迟恨天一副阴谋得逞的样子,笑着张开双臂,等无心落入怀中便将双臂如同铁箍似的紧紧将他圈住再不松开。   无心挣扎了两下也挣不动,正要骂他,冷不防耳边一热,迟恨天热热的呼吸便喷在耳缘上,那声音更是带着魅人心神的蛊惑:“无心,不要抗拒我,不要抗拒你自己好不好。”   脑中一片空白,无心觉得此时的自己如同被人下了蛊,丢了魂似的,一瞬间又分不清是在幻境还是在人间。   耳边的声音多像幻境中的陆英,那大婚后恩爱的日子突然全部涌上脑海,温柔体贴细腻的陆英,对自己无微不至的照顾,事无巨细的关心,无时无刻不流淌的爱意,恩爱的日日夜夜……   他忘了自己是谁,忘了抗拒,被迟恨天带动着晕晕乎乎喝醉了酒似的,要不是书架上突然砸落的一个卷轴,无心都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那卷轴不偏不倚的正好砸在他的脑袋上,然后滚落在地弹了几下归于沉寂。   而无心已经和迟恨天吻的难解难分,被卷轴打醒的他一下推开迟恨天,喘着粗气转过头。   迟恨天懊恼不已,怎么变成了无心的芍药就这么死心眼了呢?明明那么喜欢自己偏要背心内而行,简直叫他毫无办法。   他刚要开口,无心已经抢先打断他,蹲身捡起那幅画,“这是什么?”   他胡乱的打开画,“怎么会放在那么隐蔽的地方……”   一句话没说完,声音就断在了喉中,那画上的女人与自己有五分相似,眉眼柔美,眼神却含着淡淡的哀愁,手腕间一支银镯,镯上缀着两枚银色的铃铛,画的右上脚题着一行字:魔铃双使之银铃使者申夜儿小像,署名只有两个字,暮秋。   这幅画,迟恨天自然也是知道的,他叹口气,说道,“这是你第三次剿匪被追暮秋俘获的时候,他画的你娘的小像,你珍儿重之的藏在了此处,如今要带回去吗?”   要带回去吗?无心抚摸着画中人的脸庞,一下就想到了幻境中的娘亲,眼泪又不听话的滚落,他摇摇头,“不带回去,娘她一生的愿望就是能离开一寸天,还是将她留在此处的好。”   他擦擦眼睛,转身面对迟恨天,郑重的恳求,“迟恨天,我想求你一件事。”   迟恨天了解他颇深,这种情况下怎么会想不到他要说什么,点了点头,“你放心,就是你不说,我也会好好照顾这地方,如今不过多了一个我岳母的坟墓而已,逢年过节,你不来我会亲自备了薄酒供果前去祭奠,包括你这位师傅。”   这里是他和芍药美好回忆的地方,他一定会认真打理。   眼看着天色发明,窗户里透出鱼肚白色来,无心看也看够了,淡淡说了句,“我要走了,咱们就此别过。”   声音里有他自己都不曾发觉的伤感,仿佛要被推入红尘应劫似的,不得不面对纷纷扰扰的俗事。   迟恨天倒没有多伤感,反正无心也不可能就这样离开妙义山,就随他怎么伤感好了。   “好,还是我送你下山吧,那马已经早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嗯,有劳迟教主了。”无心特地与他拉开关系,用这样的称呼来称呼迟恨天。   迟恨天抱着他出了茅屋后不远,忽然道:“顿笔峰是当初你三次被俘的地方,那里下山快,要不要从那里走?”   那里有剩下的村民挖的陷阱,那个陷阱很深,但对迟恨天来说,脱险不是难事。不过,用来吓一吓无心,这还是够用的。   “我如今对这里一点记忆没有了,道路你比我熟,都听你的就是。”无心紧紧揪着他胸前的衣襟,淡淡的说。   迟恨天就没再多说话,提起纵身跃上去顿笔峰的山石道。   到了,到了!   迟恨天看准那顿笔峰的一处作伪的陷阱石头,毫不犹豫一脚踏上,紧接着脚下一沉,他故作惊慌的大呼一声“不好!”   然后两人便向下坠去,无心在他怀中向下晃了一眼,就看到那削的尖锐锋利的竹子布满了坑底,他哎呀一声将迟恨天抱的更紧。   心里却莫名的一松:罢了,若是与他一起命丧此地,也算幸事一件,也不用再活得这么累了。 第148章 傻了才跳下来   下一刻,身体便一稳,身上却没有一处痛的地方。   迟恨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无心,我脖子要被你勒断了,你轻点。”   无心一睁眼,就看到迟恨天双手吃力的扣在墙壁上,十指生生在墙壁上抓出窟窿来,脚下仅仅半尺的地方就是那森森的竹尖。   他连忙松了松手,紧张的额头瞬间起了一层白毛汗,若是迟恨天没有抓紧墙壁,此时的他早已经被戳成了个筛子了。   “我们要怎么办?”无心慌了,“这样你承不住的,要不我自己扣住墙壁试试看。”   “不用……”迟恨天有点心虚,“我能撑得住,你不要动,不要搂着我脖子,抱着我的腰,我试试看落下去踢断一根竹子站在坑底。”   “啊?这行吗?万一踢不断,那不是要被扎穿脚?”   迟恨天暗暗好笑,若是连一根竹子都踢不断,他这苍岩峰教主也不用当了。   但他面上却丝毫不漏半分破绽,皱眉道:“便是被扎穿脚,也好过我们命丧与此,我皮糙肉厚的,就是穿了一只脚最多不过跛了,别的也没有什么妨碍。”   无心察言观色,再想想追暮秋说过的,迟恨天如今武功上的造诣远胜同年纪时的他,再看看这竹刀遍地的坑底时,就已经猜到了迟恨天此时演戏呢。   也怪自己关心则乱,轻易就上了这混蛋的当,于是无心气呼呼的一瞪他,“那你就快点,我还等你扎穿了脚好踩着你上去呢。”   他说这话的神态一下又仿佛回到了芍药的时候,娇嗔俏丽,一双杏眼三分怒,五分情的,叫人忍不住就想吻他的眼睛。   可此时不是想这个的时候,迟恨天干咳一声,瞄准一根竹子的间隙,轻飘飘落下,触及那竹尖的时候横侧里一用力,他竹子便碎成了好多段,他抱着无心稳稳当当的落地。   无心心中有气,从迟恨天身上下来后,把一腔怒火都发泄在那竹子上,伸手拔了几十根竹刀,将他们周围的都拔光了,这才没那么生气了。   迟恨天尴尬的摸摸鼻子,“无心,我方才……”   一句话没说完,他忽然神色一变,无心见他脸色不对,也慌了,向前一步,伸出五指来晃他眼睛。   谁知他才抬脚,两人脚下的土就仿佛被人在下面挖了一下似的,突然一软一塌,迟恨天反应奇快,一把抓住无心腰间系带,向上使劲一甩,“抓住那棵树!”   他怒喝一声,下一刻却已经被那一甩之力反作用下随着纷纷扬扬的黄土落入了坑洞。   无心抓着那一颤一颤的树枝,望着脚下黑乎乎无底洞似的黑洞,整个人许久不能思考。   迟恨天就这么死了?一寸天的劲敌,与他们分庭抗礼的苍岩峰教主就这么没了?   他该笑的,没了迟恨天,苍岩峰后继无力,正好是一寸天去除威胁将他们一举赶回北域的好机会。   可眼泪却不听使唤的汹涌奔流,模糊了他的视线,他哆嗦着,带着哭腔的喊了一声:“迟恨天……”   “迟恨天……你听到了没有……”   没有人回答他,哪怕连一丝微弱的呻吟都没有,风呼呼的从头顶吹过,带来山中青草的芳香。   芍药知道自己该逃的,这是迟恨天用自己的命换来的给自己生还的机会,可他望着那魔鬼大嘴似的黑洞口却怎么都做不到离开。   “迟恨天,我不要欠你的,你死了,我就将你尸体寻回。”他自言自语的说完这句话,手一松,扑通掉在了坑底。   好痛,屁股仿佛被摔成了八瓣似的,无心好久才缓过来,他爬到那洞口旁,这才发现这洞深得根本看不到底,洞口的风冷飕飕的向上冒,仿佛是通向黄泉地府的。   他将方才的拔下的竹刀皮撕下来,拧了一根绳子,然后将竹刀扎了一捆横在洞口当承重梁,腰间又系上绳子,慢慢的滑下了洞中。   滑了没多久,他发现一件奇怪的事情,他从洞口看的时候,以为这洞是无底洞。   可是此时才发现,腰间的绳子都没有用完,他竟然已经脚踏实地了,而且脚下传来的触感还不是泥土,竟然是砖石的感觉。   好奇怪,怎么会有砖石?这里是什么地方?难道是个墓室?   若是墓室,那迟恨天说不定还没死,只是摔断了胳膊腿的,就还有救。   想到这里,无心连忙又喊了好几声,依然无人回应,他在地上爬着摸索着,摸遍了这里每一寸砖地,可是却根本没有人的尸体。   这个地方不大,无心将自己一件衣服放在掉下来的地方,摸回去好几遍了,怎么都没有恨天的影子。   这就奇了,难道恨天还能凭空消失不成?   他带着哭腔的喊着迟恨天的名字,仿佛这名字成了黑暗里他活下去的信念。   “恨天,你在哪里,你不要不理我……陆英……我是小乐……”   到最后,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喊什么了,靠着墙哭的期期艾艾。   谁知手不知触动了哪里,身后一轻,他竟然躺倒进了墙里,墙后面是个台阶墓道,他来不及反应,顺着那墓道咕噜噜一顿翻滚,最后撞在一人身上。   这味道,不用问就知道是迟恨天,他哭着一下搂紧面前的人,“恨天,我终于找到你了。”   “嘘——”   迟恨天在他耳边低声叫他噤声,然后一把抱起无心,脚下踏步极有规律的来回左右走着。   凭感觉,无心知道这一定是什么阵法的步法。   他静静的倚在迟恨天怀中,心一下就平静下来,觉得终于安全了,同时心里又暗暗自嘲,明明在上面的时候最安全,却偏偏要自寻死路。   片刻后,迟恨天终于停止了踏步,然后手在墙壁上拍了一下,周围倏的忽然变的明亮。   紧接着,无心就看到四周的墙壁上有一簇簇的灯盏亮了起来。   还真是个墓室!   他这才看清迟恨天的脸,只见他脸上汗水比那小溪也不遑多让,脖子衣领早就湿透了,肩膀上扎着一支箭,伤口不断的冒着血。   “怎么回事!”   芍药惊呼出声。 第149章 两教渊源   迟恨天丝毫不敢松懈的,望着那点燃的灯火照耀出的一长串向下的阶梯,低声道:“是机关,我刚掉下来的时候触动箭雨机关,躲避不及,肩头中了一箭,幸好箭尖无毒,只是个寻常伤口。”   寻常伤口?   无心咬牙望着那伤口撕开的地方鲜血淋漓的,快被迟恨天这浑不在意的样子气死了,“你知不知道这种不知道多少年的地宫里,那些暗器机关的上面沾染着什么东西?万一感染了呢?你也太不爱惜自己的性命。”   迟恨天在那台阶上试探着走动,听无心因关心而责备的语气就很享受,确定没有什么危险了,这才侧首灼灼望着无心道:“我要是没了,对一寸天岂不是好事?我这条命,我娘时时刻刻想着能拿去,我的恋人也离开我跟了别人,你说我爱惜给谁看?”   无心无语,一时竟然不能回答,迟恨天这话的意思他自然明白,是想引自己说出喜欢他的话来,可他还有追暮秋在,他不想做个负心人。   迟恨天见好就收,瞧着无心犹豫连忙岔开话去,说道,“这地方反正也没有离开的出口,索性咱们就下去一探究竟,说不定还能找到离开的办法。”   无心嗯了一声,默默的撕下两条里衣来,叫迟恨天忍着痛,剜出箭头,为他包扎了,两人这才搀扶着顺着那条长长的台阶向下走。   这墓室两旁有壁画,两人边走边看,画的似乎是一对男女的爱情故事,线条简练生动。   虽然不是多么形象,可却能让人一眼就明白画的是什么故事内容。   “迟恨天,你看这画上的女子是不是异族人?”无心指着那画上的女人胳膊上的臂钏,以及那皮毛镶毛边的皮裘问迟恨天。   苍岩峰地处极北之地,当地多有来往各族各国的商人之类,迟恨天肯定能认识。   果然,迟恨天看着那些画,越看眉头皱的越深,他心中忽然有了个猜测,只是还不太能肯定。   此时听无心问,顺着他手指一看,点头道:“的确是,这女子装扮乃是海外仙湾岛国的人,画上与他幽会的男子却是波斯人。”   他也指着那画为无心细细讲解,“你看,这女的是仙湾岛的领主女儿,画上这女子身后的那个房子上的字是藏秘塔,这个地方我倒是知道。”   无心听的好奇,“那又是什么来历?我从没听见过这地方。”   迟恨天略一迟疑,才道,“你都忘记了而已,苍岩峰奈何谷内,周锦堂他那里有本书上提到过仙湾岛,不过这个岛两百年前灭绝了,其实是个不大的岛,岛上盛产美女,且如今的江湖上多半的巫术都是出自他们那里,后来传说是祭祀的时候圣女不是童女之身惹怒了天神,降下天火烧了这个岛,又掀起滔天巨浪将此岛彻底压入海底,从此这个地方就成了个传说。   此事过于荒诞,我原本以为是闲人无事杜撰的,想不到世上竟然真的有这个地方,且还能遇到仙湾岛圣女的墓室。”   迟恨天说着拉起无心将两边台阶上的故事都看完了,这才点头了然道:“原来如此,无心,只怕咱们两派挺有渊源的。”   无心不解,“这话怎么讲?我以前常听暮秋说,咱们两家虽然都是江湖魔教,可苍岩峰一派的功夫其实招式心法都极有正道风范,只有一寸天的功法才真的配的上一个魔字,怎么又会大有渊源呢?”   迟恨天方才看过一遍,已经将整个故事大略记熟于心,此时听无心问起,就拉着他开始挨个一幅幅讲解起来。   “照着故事画的,女的本是仙湾岛的圣女,有一次偶然间在海边救了个男子,那男子是个外族人,醒来后,说是波斯人,圣女就将男子安置在了岛上,男子博学广识,且生的英俊威武,又游历甚广,圣女每日听少年男子讲海外各种新闻趣事。青年男女天天这么相处,自然就生出情来了。”   无心赞同的点点头,“想来那圣女从小到大没出过岛,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就是知道也都是书本上看来的,这时候忽然来个英武男子,又会说知道的多,那肯定是岛上别的人比不了的。”   “我就不是。”迟恨天抓住机会就要表现,“我从小就生活在各族人往来的地方,可对谁都没有喜欢过,直到遇到了你,我才第一次心动了,无心,你是我这世上唯一喜欢的人。”   无心白他一眼,“你和人家圣女一样吗?你是从小就听这各族人见闻长大的,自然不稀罕这些,叫你讲故事呢,说着说着你就吓道了。”   迟恨天嘿嘿一笑,又继续指着面前的画说起来,“仙湾岛圣女是不能和人通婚的,于是少年就和青年幽会约定了带她离开,但是少年……”   迟恨天说到这里,有点难为情的干咳两声。无心见他神色不对,问道,“少年怎么了?这是什么?怎么画的少年贼眉鼠眼的?”   “自然……贼眉鼠眼的。”迟恨天有点讪讪的,“因为少年用美色迷惑欺骗了圣女,让她带自己去偷了那藏秘塔中一大半的书籍,那些都是一些功法秘籍之类的书。   想来……那少年肯定说的是将来我们一起离开了,闯荡江湖不学点本事无法自保之类,才哄的女人上钩,帮着她将那藏秘塔的书关于功法的都偷偷换了大半。”   无心狐疑的道,“那你又难为情什么?难道你就是那个少年?”想到这里,无心哼了一声,“还是说,当初你哄了我什么东西,这时候觉得羞愧了?”   迟恨天连忙发誓,“我向天发誓从没有,除了刚开始认识的时候图谋过你的能解吹沙的本事外,后来喜欢上你,从没有再想过利用你什么。”   “那你干嘛这个样子?”   “我……”迟恨天嗫喏半天才道,“罢了,反正你也不是外人,苍岩峰那点事你也都知道,无心,你有没有好奇我为什么会认识仙湾岛文字的,这么小的一个地方,又灭绝那么久了。” 第150章 红莲女和金海   无心楞楞的点点头,“我以为你也博学广闻,像暮秋似的什么都知道呢。”   迟恨天额角一跳,咬牙切齿的,“无心,与我在一起,能不能不要总提追暮秋,他不过是人老成精,四十多岁的老头子了,知道的比我多有什么奇怪的?”   不知为何,无心突然觉得这样吃醋的迟恨天有点可爱,完全没有了那阎罗恶鬼似的森森气息,让人觉得很亲切。   他一歪头,哼了一声,却也的确没有再提追暮秋了。   迟恨天忍着在他脸上亲一下的冲动,继续说道,“我忽然想到一件事,这画上的男女极有可能就是你们一寸天的创教人红莲女和苍岩峰的创教人疯和尚。”   见无心丝毫没有惊讶的表情,迟恨天就知道,无心看似没有心机,其实有多聪明,自己早在苍岩峰就领教过了,也是个心细如发,对事情洞若观火的人。   “你也猜到了,那是因为奈何谷疯和尚留下的秘籍中很多是这种文字的,我在想,那个哄骗了红莲女的少年,十有八九就是疯和尚了。   虽然不知道后来他为什么会出家当了和尚,但他一身功夫出神入化,一多半都是出自仙湾岛这些藏书密集的功劳了。”   无心抓住机会就要讽刺几句,“你们苍岩峰还真是从老祖宗那里就留下来的负心无情习气,一代更胜一代,莫非这也是你们的教义?”   迟恨天生生受了这句话,心想:我错在先,他就是怎么说我都使得,不要说是讽刺几句了,就是捅上我几刀,我也开心。   “你说的是,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我爹当初强抢了我娘,还害的人家家破人亡,想来我们这也都是报应。”   无心本来就是随口一句,本意是逗他和自己拌嘴的,可谁知迟恨天竟然说出这样话来,倒叫他觉得没意思起来。   于是思想片刻劝道,“你也不用难过了,反正我什么都不记得了,虽然不能替芍药原谅你,可我如今一点也没有恨你的意思。”   只是没有恨而已吗?没有恨,可也没有爱,只是个路人而已,这其实比恨他更伤人。   迟恨天苦笑一声,“说的是。罢了,咱们继续看这俩人的故事吧。”   他顺手指着最后的图画道,“方才看到这里有些黑,后面还有画,画的就印证了咱们的猜测,那仙湾岛的大火果然不是天灾也不是什么诅咒,这个疯和尚真是个负心汉,实在该死。”   这后面的几幅画画的十分的生动,不用迟恨天讲解,无心也能看得明白了。   第一幅画的是,红莲女在码头和男子辞行,想必是男子说要先行一步,安顿好了一切再回来接她,其中画面上的女子那海风飘摇吹起的衣衫和泪洒夕阳刻画的极为生动,隔着画面都看得人忍不住同情掉泪。   这幅画画的是他们两人分别。   下一副就是仙湾岛上的不知道什么祭祀活动,结果红莲女在祭祀的时候闻到火中焚烧物的味道呕吐不止,被族人发现了怀有身孕,然后被人推倒在地,一个首领模样的人对她怒目而视,肯定是在责怪她了。   下一幅画是满画面的朱砂红色,画的是大火,火光的右下角有那男子的身影,抱着哭泣的红莲女划船离开了,红莲女以首撞船的桅杆,那撕心裂肺的感觉直接透画而出。   无心有点难过,问道,“照这画看,疯和尚明明回来将爱人接走了啊?怎么你又说他负心呢?”   这已经是最后一幅画了。   迟恨天叹口气,指指台阶尽头的地方,“方才你看画的时候,我下去看了一眼,那红莲女的棺木上放着一个木匣子,匣子里就是后面发生的事情,不过不是画,是文字记载的。”   说完领着无心到红莲女棺椁旁,打开木匣子将那书册递给无心,无心翻了翻,皱眉道,“都是仙湾岛文字,我也不认识,写了什么?”   “写的就是后来发生的事情,疯和尚原来汉名叫做金海,红莲女叫做红莲,金海将有身孕的红莲女带出去后,安置在的就是苍岩峰,只是后来红莲女为了帮金海修习功法,想走捷径,竟然……竟然……”   “竟然什么?”无心从不曾在迟恨天脸上看到过如此愤怒的表情,就很好奇,有什么事情能让一个大魔头都看不惯愤恨的。   “红莲女她,竟然用腹内孩儿做了蛊,炼制出一种秘药为金海用,金海恨红莲女残忍歹毒。   于是就告诉她,当初不过是看上了仙湾岛的藏秘塔而已,本来看她怀着自己的骨肉还想与她好好过完下半生的,如今她竟然这么残忍,从此就恩断义绝。”   无心简直不能相信这话是真的,他似是在喃喃自语,又似乎是在和迟恨天说话,“迟恨天,我突然明白为何一寸天会有那么样的教规了。”   “一寸天规定,教主之位只能抢,必须是杀了上任教主的人才能做教主,为什么教主一定要修习红莲心法这个明明白白消耗生命的心法,为什么一寸天教众以歹毒无情为教义,是不是当初金海骂她的话让她受了刺激,然后就故意与金海对着干,弄了一寸天这么个教派出来?”   迟恨天略一思索,点头道,“真有可能,这册子上还说了,金海和红莲女恩断义绝后,唯一留给她的就只剩一副金海写的字,便是平时金海最爱吟诵的唐寅的《言怀》,那首诗中就有其中两句“些须做得工夫处,莫损心头一寸天”正好就有一寸天三个字……”   “所以,一寸天向来江湖上以毒术蛊术见长,所以……”无心嘴唇哆嗦着,“迟恨天,暮秋很可能早就知道这些,他也总爱吟诵这两句诗呢。”   迟恨天不解,“这又怎么了?追暮秋是一寸天教主,知道这些也没什么奇怪的吧?”   无心却依然浑身战栗的,咽了口唾沫道,“迟恨天,那册子上写的是不是……是不是红莲女临终 不久前将这两句诗刺在了胳膊上的?”   迟恨天惊讶道,“你如何知道?我以为这是她对金海不能忘情,就没说,难道竟然和她的死有关?” 第151章 心之所向是谁?   十有八九就是了,那一瞬间无心只觉得身入坠入无尽深渊,声音里都是哭腔,“迟恨天,追暮秋和我说他还有一两年的光景可活,磕我觉得他骗我,他可能很快就要死了。”   一向以来,无心都一直都不知道自己对追暮秋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感情,从那幻境中出来后,就更分不清对他是什么样的感情了,遇到陆英,遇到迟恨天,那种心里的悸动让他仿佛整个人从里到外又活过来似的。   可是,这一刻,一想到追暮秋可能要死了,他才发现心里竟然刀剜一样的痛,他才发现,自己竟然这么不希望这个人死,他就像自己生命里的希望,唯一的一点光芒,是自己存活下去的信念,原来想过的他死后就随他一起去。   不过是觉得人生无聊,活也不过是日复一年的重复而已,可一旦真的得知追暮秋活不了了,无心才发现,那种心里的空,失去了灵魂似的空,是十个迟恨天也补不过来的。   他不知道以前的芍药爱迟恨天到了什么地步,可如今的无心,爱的就是 追暮秋。   无论那是什么样的爱,他不想去思考的太明白,他就是不想失去这个人。   他这样的反应深深的刺痛了迟恨天,迟恨天苦笑一声,安慰他道:“你先不要担心,追暮秋对你深情如斯,一定不会不见你最后一面就死的,他无论如何也会撑着见你最后一面,我们先想办法离开这里再说。”   迟恨天脸上的落寞那么的明显,明显到无心根本无法忽略。   不是不明白迟恨天对芍药的爱,不是感觉不到迟恨天那眼神中无时无刻的温柔和苦苦压抑的爱恋,可有些东西一旦失去了就是真的失去了,芍药死了就是死了。   他是无心,不是芍药。   一场谋划就这样成了空,迟恨天忽然觉得自己做的事情有点多余,原来他真的已经不是芍药了,失去的真的已经再也回不来了。   “你放心,我一定会带你出去,让你见到追暮秋。”迟恨天诚恳的说,带着一种决绝的成全,看的无心都愣住。   他们在红莲女棺木旁又看了许久,除了还有一具空棺木外,倒也没有别的线索。   “你说,这是不是为金海准备的?”无心忽然发问,“红莲女到死都还爱着金海吗?”   “嗯,应当是了。”迟恨天看着那金海的棺木上的花纹,有点讶异,“无心,若你是红莲女,临死的时候在身旁设一个喜欢的人的棺椁,会希望他死在这里陪着自己,还是会给他留一条生路呢?”   无心冰雪聪明的人,一下就听懂了这句话的弦外之音,“若是,若我是红莲女,自然不会给他留一丝活路,和金海相爱相杀那么多年,有机会让他来到这里,那必定是让他陪着自己了。”   他说着说着口气变得无比失落,“迟恨天,我们是不是出不去了,你发现了什么?”   迟恨天指着棺木上的图画说道:“这副为金海备下的棺木上画的故事你可能不熟悉,但我从仙湾岛的典籍上看到过,这画的是他们的死神用人的生命换取另一个人重生的故事。”   无心这才好奇的凑近了观看一番,忽然好奇的噫了一声,“迟恨天,我发现一件奇怪的事……”他指着旁边红莲女的棺木,“你看,红莲女的棺木上面的图画彩漆都已经剥落了,可是这副空棺却彩漆如新,一点都不曾剥落,甚至颜色新鲜光彩,仿佛刚画好的似的,这是怎么回事?”   他咬着手指细细回想当初追暮秋带自己去看历代教主地宫的时候,看到的红莲女的棺木,好像也是晦暗无光的。   “迟恨天,如果这里头的才是红莲女的尸体,那一寸天历代教主的椁室红莲女的棺木里放的又是谁?”   “这话倒是把我问住了……”迟恨天微微一笑,“一寸天那里按说断然不可能放假的尸体,难道这里的棺木并不曾放人?我们要不要开了看上一看?”   无心是追暮秋寄予厚望的一寸天下代接班人,红莲女又是一寸天的初代教主,这事自然要问过他们 教的人才好。   无心点点头,“开吧,无妨的,一寸天历代教主都是靠下任杀了上任才能当的,若是上任不小心死于别的原因了,接任的教主也要在尸体上插三刀才行,教内规矩都是这样,想来红莲女也不会计较这等小小的不敬,她这人行事如此古怪,说不定反而出去的机会就藏在棺木中也说不定呢。”   迟恨天点头称是,让无心站的远了点,生怕开棺后那种白色骨架会吓到他,然后才将金罗刀插入棺木缝隙中,使劲一撬,然后双手一推棺盖,将那棺木打了开来。   无心也的确不敢上前观看,他只要一想到可能会看到长满蛆虫的腐烂尸体就觉得恶心反胃。   “有什么?”他紧张的问出声。   迟恨天对他招招手,示意他上前,“这可奇了。”   见迟恨天面无他色,无心就知道棺木中并没有可怕的东西,于是也凑上前一看,紧跟着也“噫”了一声。   “迟恨天,这棺木中怎么会只有身体?哎呀,那身体一侧放着的孩童尸骨,难道是当初他们孩子的?”   迟恨天皱眉片刻道,“孩童的尸体应当不是他们的孩子,那孩子没这么大,我忽然想到这个孩子很有可能和一寸天种佛陀金血一定要选襁褓中的孩童有关,是不是因为红莲女因为金海痛恨自己杀了孩子救他,然后从此心理扭曲,就开始痛恨天下有孩童的孩子?然后发展出的定要用佛陀金血来选适合的孩童折磨呢?”   以红莲女的心智之扭曲还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无心赞同的点点头,又指着那只有下半身的骸骨,“那这个呢?这到底是谁?脑袋去了哪里?到底这里面的是红莲女,还是一寸天的那个才是?”   “我猜……”迟恨天略一犹豫,“两个都是,一寸天那个我猜只有脑袋是红莲女的,而这里埋葬的是红莲女的身体。” 第152章 生的方法   他又拉着无心来到方才那具空棺木前,“方才你不是问这色彩为何鲜艳吗?”   他用金罗刀在棺木上切下一小段彩画来,在指尖碾碎,然后放在鼻端轻嗅一下,然后说道,“果然没错。无心,红莲女对金海还真是又爱又恨,这处地方藏着以死换生的方法,却又在这方法种藏了诅咒,这种色彩是混合了被毒药喂养折磨致死的人的血做成的,这种毒你也知道的,且还会解。”   “是什么?”无心好奇不已。   “吹沙……”迟恨天淡淡的吐出这两个字,“中了吹沙之毒的人体内血液会渐渐凝固成粉末,死的时候痛苦无比,这色彩里有吹沙的味道。   想不到吹沙竟然出自红莲女之手,可是苍岩峰怎么会有这种毒术的记载呢?难道当初金海离开的时候还偷了一部分毒术的书?”   这种事过去这么久了,早就无从考起,无心不想在这上头多浪费时间,于是说道,“想来是了,你方才说生的方法藏了诅咒,这又怎么说?”   他如此心急的想要离开,急着去见追暮秋,迟恨天有点受伤,他微微一笑,指着那棺木上的图画,“这棺木上的图已经把生的办法写的清清楚楚了,若是想要离开,那就要杀死一个人然后放入这棺木中点火焚烧,焚烧后就能看到离开的方法了。”   “仙湾岛就是灭亡于一场大火,红莲女这么做不知道是不是愧对族人之故,想要金海产生愧对之心,可惜了,金海根本连看都不曾来看望过她,这篇心思空付了流水,如今却坑害了咱们俩。”   无心又不傻,自己看完那棺木上的图画后,就已经明白了个七七八八的,此时听迟恨天一讲解就知道他所言不假。   “迟恨天,红莲女千算万算也不可能算到金海会带着一个人来,若是金海自焚死在此处了,还怎么出去?我看这个自焚一定还有别的隐喻。”   对啊!自己怎么没想到这层?迟恨天心里暗暗一惊,方才他甚至都已经想好了。   如果无心这么急着想要离开,那大不了自己做那个自焚的人好了,成全他离开去见心上的人,可无心说的对,红莲女就是在厉害,也绝不可能算到会有今日他们两人的闯入,怎么可能让金海自焚然后再给生路呢?   那就一定是还有别的方法。   方法应当就藏在这棺木图画中。   于是两人便开始仔仔细细研究起那棺木上的图画来,无心心细眼尖,看着看着忽然就发现了意外,他惊喜的指着最后自焚的那幅图,“迟恨天,你快来看!”   恨天顺着他的手望去,那火光中的女人手指尖有一颗黑色的小圆点,像极了不小心点上去的一点墨迹。   “这是什么?”   无心强压着心底的兴奋,“迟恨天,我方才仔细看了好几遍这棺木图,发现画的都十分细腻,就连头发丝都画的一丝不苟,红莲女绝不会允许在这里出现这么一处败笔,我猜这一定是一种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应该就在红莲女身上……指尖,画的是指尖……”   他说着说着忽然一下奔到红莲女棺椁旁,就要跳进去,被迟恨天一把拉住,无奈道,“我进去找,你在外面等我。”   他怎么可能让无心去翻死人的骨殖,但他又不想无心看出来自己关心他。   因此挽起袖子跳进去,这才淡淡道,“好歹这也是一寸天的开宗教主,你身为一寸天后人翻先祖的骨骸不好,还是我这个敌对教主来吧。”   无心没有拒绝,有点苦的说了一声谢谢,迟恨天不动声色的关心他都看得出来,但是他不能给回应,他给不起,也给不了。   迟恨天小心的挑开红莲女身上那烂成糟粕的衣服碎片,然后顺手割下自己一缕头发扫开那双手部分的细灰。   无心看的忍不住道:“你怎么就割了自己头发去扫死人的骨头,我记得暮秋说过,苍岩峰那里有个风俗就是头发割了给谁就是定了一生的,你也不忌讳点。”   迟恨天正仔细观看着红莲女双手的位置,棺木内的光线照不到,他看的十分吃力,此时听闻无心这么一说,这才直起身,对无心深情一笑,“我和芍药早就结发过了,那之后的就都不做数了。”   “结发过了?”无心喃喃着,也说不上来是个什么滋味。   “对啊,结发过了,你不记得了吗?幻境中我岳母亲自主持的婚礼,我和我那爱人早就结发过了。他叫小乐,也是我的芍药。”   一句话说的无心的脸腾的烧红,瞬间就想到了幻境中的时候,他们二人一身大红喜服,银色的小剪剪下两人一缕发丝装在荷包里,然后被母亲将彼此的头发交给对方的场景。   那荷包……无心隔着衣领不由的摁了摁心口的荷包,心中酸楚不已,原来从幻境中出不来不只是自己而已。   他吃力的才说出话来,“都是……幻境……一场镜花水月一场梦而已,你还记得。”   他小小的动作并不曾逃过迟恨天的眼睛,迟恨天从脖子里拿出一个大红绣着鸳鸯戏水的荷包在他面前晃了晃,“如果是幻境,怎么这荷包会真的存在?我只当那才是真的,如今才是幻境,我两次失去最爱的人,如今既然是在梦中,只盼着有一天赶快醒来,让我回到小乐或者芍药的身边。”   这话听的人无端心碎,无心的眼泪忍不住的就流了下来,他连忙背过身去,“你快带你找吧,找到了咱们好离开,一个死人墓穴也不是什么好地方。”   迟恨天叹口气,埋头继续寻找起来,最后却是在红莲女身边的孩童手中找到的那枚黑豆大小的黑色小珠子。   他一下跳出棺材,将那颗小小黑色珠子放在手心。   “无心,我看这东西怎么像是什么丸药?你可认识?”   无心伸手捻起闻了闻,没有气味,他摇摇头,“我如今也不是大夫了,这东西也没个孔什么的,想来应该不是饰品珠子,说不定真的就是个丸药,可是要怎么弄?吃了?还是烧了?” 第153章 脱险   有时候,迟恨天觉得无心聪明的过了头,有时候他又实在笨到叫人忍不住想欺负他。   比如此时,迟恨天就很想骗他,然后继续实行自己那龌龊的计划。   可是方才他对追暮秋那种担心和牵挂已经让自己清楚,无心现在心里爱着的人是追暮秋。   无论什么样的爱,此时的追暮秋在他心里比自己重要这是不争的事实。   他爱他,用尽办法争取他有一个前提条件,那就是无心心里喜欢自己,至少就算不喜欢也没有喜欢别人才行,可终究是晚了,自己当初犯的错误,一错就失去了一生。   爱是成全,心爱的人开心,他就开心。   于是,叹口气,迟恨天指着那棺材上的画说道,“那画上不是画的明白吗?”   两人果然点了火去炙烤那颗黑色珠子,可是烤了半天,那珠子除了发烫外,连一点反应都没有。   无心诧异的拿起匕首切了下那颗珠子,珠子纹丝不动,坚硬无比,“这是什么鬼东西这么硬?怎么这么连烧带砍的都弄不开?”   迟恨天摇头,认真的看着那棺木上的画许久后才犹豫道,“无心,我猜,这东西可能要用人来焚烧才行。”   一听这个,无心吓了一跳,警惕的望着迟恨天,“你要干什么?”   这墓室里就他们两个人,他莫非想……   他这种戒备狠狠的伤到了迟恨天,伤的对方声音里都是颓丧,“无心,幻境里我们好歹夫妻一场,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吗?”   不等无心回答,或者说,他根本不想知道答案。   迟恨天已经飞快的一刀挑出那红莲女棺木中的一大一小两个骨架来,淡淡道,“这不也是人吗?如今只好牺牲他们,你意下如何?”   “我方才忽然想到,或许红莲女从一开始就是想要来人为她收尸而已,仙湾岛上的风俗,人死后要火葬了,然后将骨灰撒进大海才算圆满,才能转世投胎。”   无心也讪讪的不知该说什么好,迟恨天眼底受伤,自己不是没有感觉,这样很伤人,伤他自己心里也不舒服,但他不愿意细想太多。   于是也那般干干的回答,“原来是这样,那,那就焚化了她吧。”   火光烧起来,那颗珠子放在红莲女的手心,然后烧完后,果然发现了端倪。   迟恨天望着那被熏黑的墓室顶端,竟然映出一行血红胜过朱砂的大字一闪而过:生路便在死路上。   生路在死路上?这又是什么意思?   两人又陷入了新一轮的沉思。   饶是两人都聪明绝顶,可到这里已经有差不多两天了,又饿又累的,心里又各怀心事,再被一个两百年前的死鬼戏耍,心里早就极为不满了。   无心狠狠一揣那棺木,怒道:“怪不得金海死都不肯要你,你这女人的确叫人喜欢不起来,要是我,我也不要你!”   从前,他还是芍药的时候,说话更毒,那张嘴专为损人而生的,现在这么说已经是不留情面了。   迟恨天不由哑然,又有点愧疚的:“是我不好,早知道就该将那野猪肉再带着在身上些。”   “你又不知道会出这事,哪里和你有关……”无心气恼的又踢一脚红莲女的棺木,“就是这个死女人的错,死了还生出这么多幺蛾子来,别说别人不喜欢,就连她教内后人都厌恶她呢。我踢,我踢……”   他又踢了两脚,迟恨天怕他踢的脚疼,刚要上前劝阻,谁知那棺木竟然哗啦一声散了架。   无心一愣,“我竟然有这样神力?不过几脚就能踢散一副棺材,这棺木又不是狗儿喷的,怎么这么不经踢。”   谁知就是这么一踢,却一脚踢出个生路来。   迟恨天一把拉住无心,金罗刀扫开那散落的棺材板子,然后就看到一个圆圆的洞口,洞口有风徐徐吹上来……   两人惊喜的一下抱在一处。   “恨天,找到出口了!”无心情急之下一下黏在迟恨天身上,脱口而出喊了恨天两个字,这久违的称呼让迟恨天有一瞬的失神,然后强忍着吻无心的冲动,任凭他兴奋的在自己身上蹭出火来。   无心一下就感觉到了那硬邦邦,呆了一呆,然后脸一红,蹭一下从迟恨天身上跳开,感觉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   “你……你……”他结巴着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迟恨天苦笑,“我是男人,又喜欢你……”   “别说了,我们快点离开吧。”无心抢先一步就要下去,却被迟恨天一把扯回到怀抱中,他无奈道,“红莲女几番戏耍人,你也不怕有机关,我先去。”   事实证明,迟恨天多虑了,这次还真没有什么机关,他们真的安全的一路搀扶着到了地面。   任他们谁也没有想到,地面上竟然是永州城外的那个破土地庙,当初芍药离开苍岩峰的时候,曾经就在这里落脚过,虽然他不记得了,可迟恨天暗地里却都是调查过的。   更没想到的是,在这里竟然看到了铃铛儿一家人。   “铁军哥!”她惊喜的欢呼一声,把手中的供果之类碰了一地。   望着从庙后堂走出来的人,她瞬间激动的不行。   无心已经听迟恨天说过了芍药的事情,自然知道面前的女人就是自己当初差点娶了的人,再看看她身后走来的一个浓眉大眼的青年,一脸老实本分的样貌,怀中小儿似足了铃铛儿,正伸着手喊着娘亲,弯折着身子要娘亲抱抱。   他看的有点眼热,当初若不出意外,自己本该代替那个青年成为铃铛儿的丈夫,有个这样大的孩子的。   那青年憨厚的笑着,刚要上前打招呼,迟恨天已经若无其事的将手中金罗刀往旁边的供桌案子上一拍,淡淡道:“这位大嫂,我好像上次和你说过,他不是你找的人,叫你不要认错了,想不到才过了几日,你就又认错人了。”   只要不是面对无心,迟恨天就会又恢复他那副阎罗似的森冷气息。   铃铛儿的脚步一下停住,脸色一下刷白,他身后的丈夫更是吓得腿都软了,可还是勇敢的护在妻子面前。 第154章 飞鹰,烤兔肉   无心满意一笑,对他们夫妇做个揖,道:“对不起,你们认错人了,前番认错,如今又认错,看来这位娘子的旧识和我很相似。”   迟恨天冷冷的瞟那女人一眼,然后拉起无心的手就走,临出庙门的时候,还回头狠狠看了铃铛儿一眼,低声道:“你若不想给你全家带来灾难,劝你以后还是不要再认识这个人的好。”   铃铛儿白着脸看他们出去后,才发现一身衣衫早已湿透,他苦笑一声,刚要和丈夫解释,那憨厚的青年却摇摇头,“铃铛儿,你不要说了,你没听那个人说吗,想要平安以后就不要再认错人,从前的事过去了就不要再想了。”   这个看似憨厚的男人,其实自从入赘后就撑起了整个家,牢靠、诚实、对自己好,不纳妾不多言,孝敬爹爹,爱护妻儿,永州城谁不羡慕自己找了个好男人。   人生在世到底图个什么?铁军就算真的还在,能有面前的人更好吗?   无心和迟恨天走了很远,离开永州城后,无心才低低对迟恨天说了一句谢谢。   这句谢谢是谢他保护了那铃铛儿,不管之前的威胁也好,今天的威胁也好,都是为了那个女人一家好。   毕竟一寸天不是苍岩峰,他日自己倘若真的做了教主,追暮秋是绝不会允许江湖上有这么个女人存在威胁到自己的,不认识就是最好的结局。   他懂迟恨天的良苦用心,所以什么都没问,直接就说了谢谢两个字。   一声飞鹰的啸声传来,迟恨天打个呼哨,天空盘旋着的灰黑色飞鹰就落在他的肩头,迟恨天从那鹰脚上取下一个信环,看完后眉头紧紧皱起。   无心见那飞鹰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好奇的盯着自己看,一时起了逗弄之心,竟然对那鹰吹个口哨,“来,落我肩膀上。”   他只是开个玩笑,从来没养过鹰的他也不觉得自己有这个魅力,能吸引的老鹰这种极为认主的东西亲近自己。   可那老鹰下一刻便扑楞着翅膀当真落在了他的肩头,还亲昵的用头蹭无心的脸颊。   无心一下呆住,迟恨天好笑道,“你不记得它了?它是当初你还在妙义山的时候,我回苍岩峰那段时间为咱们送信的小鹰,以前他到你那里去,你每次都要喂它肉干,这小东西就黏上你了,到了苍岩峰后也爱飞到你那里去玩,如今你容貌比以前略有变化,他有点眼生而已。”   说完,生怕飞鹰伤了无心,连忙呵斥一声,“飞鹰回来!”   那飞鹰竟然恋恋不舍的又在无心脸颊上蹭了蹭才又飞回主人肩头,可一双眼睛却可怜巴巴的望着无心,仿佛再说:怎么没有肉干吃。   看的无心哭笑不得,也不管这只鸟听不听的懂,说道,“下回给你带好多肉干吃,这次身上真的没有。”   “不要等下次了……”迟恨天对飞鹰吹个口哨,然后那鹰竟然振翅一飞,鸣啸着突然飞走了。   无心楞楞的望着迟恨天,不明白这是干什么。   迟恨天实在忍不住,无心这样的表情总是让他控制不住的就想到芍药。   于是他一把抱起无心,几个起落后将他带到城外一处黑松林里,然后才放他下来,“我方才让飞鹰去捕一只兔子,就在这里烤了,你以前最爱吃我烤的兔子。”   虽然不记得关于芍药的事情,不知道当初的芍药有多喜欢迟恨天烤的兔肉,可是陆英那个烤兔肉的手艺,自己可是深有体会的。   他咽了口口水,假意推辞,“还是不了,暮秋……”   “追暮秋无事,方才飞鹰送来的就是一寸天的事情,的确出了点小事情,但却不是追暮秋的事情,我得陪着你一起去,吃了肉再去。”   关于一寸天的事情?无心心里瞬间忐忑起来,一寸天出什么事情了?追暮秋有没有事?他焦急的问来问去,可迟恨天拿定了主意就是不回答。   飞鹰回来后果然叼着一只兔子,迟恨天将兔子开剥了,然后穿在树枝上慢条斯理的烤好,撕给无心一条兔子腿,有把兔子脑袋切下来给他。   无心吓了一跳,“你干嘛?我可不吃兔子脑袋,我怕。”   迟恨天微微一笑,牙齿在火光下灿灿生辉,“你不是答应给飞鹰肉吃吗?你以为它落在这里等什么呢?它要是会说话,早就问你要了一百回了。”   无心脸一红,这才不好意思的将那只兔脑袋丢给飞鹰,飞鹰开心的鸣叫一声,叼着兔头就不见了。   他抓着兔腿接着啃了起来,回忆不由的就是当初与陆英一起烤肉的时光,那时候陆英就是像现在这样无微不至的照顾自己,会细心的为自己倒了茶水,端了茶点来,要是吃的撑了,他还会为自己揉肚子,那灰白的头发和生着皱纹的眼角都透漏着宠溺,叫人无法不心动。   想到这里,无心偷偷看着迟恨天的脸,暗暗在心底和陆英作比较。   迟恨天不像陆英那样内敛,他的脸长的就充满了占有欲,给人一种你的是我的,我的也是我的的感觉,他的眼睛漆黑的仿佛看不到底的深潭,仿佛看不见星星的夜空,藏着莫测不定的野心。   迟恨天很好看,是那种充满了侵略性的好看,脸上那道疤更将他特质烘托的淋漓尽致。   他悲哀的发现,陆英和面前的这个人根本比较不出来。   他有点生气,一个人是怎么做到扮演另一个人那么像的。   “喂,迟恨天,你到底怎么做到扮演陆英那么像的?连暮秋都被你骗过。”   迟恨天淡淡一笑,眼底是深深的哀伤,他用低到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回答:“不过是,时时刻刻提醒自己,忘了自己,缩在另一个躯壳里接近着深爱的人而已,不过是,时时刻刻压抑着心里的感情,要提醒自己被发现就连看到他也成了奢望,不过是,太过喜欢……”   迟恨天的神情悲伤到让人不忍直视,无心突然有个不好的预感,他一下凑到迟恨天面前,捧着他的脸庞强迫他与自己对视,“迟恨天,你给我说实话,一寸天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到现在一寸天的人都没有来联系我的?” 第155章 狼,他是狼   迟恨天却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那幽深到不见底的眼睛如同无底的深渊,邪恶的召唤着人沉沦进来。   “无心,还记得那五个追查你的军人吧,他们竟然查到了你被追暮秋胁迫到一寸天的事情,你的那位姐姐,听说亲自去一寸天要人了,她想要去拯救自己的弟弟脱离魔窟,现在可能已经到了。”   “你是,什么意思?”无心脑子里一下空了,世界一片寂静,仿佛什么都听不到了,姐姐和追暮秋相遇会是怎么样的场景,他不敢想象……   “迟恨天,带我去,带我回去好不好,他们要是有事了,我一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求你了……”   迟恨天慢悠悠的吹了个口哨,一匹黑色的骏马飞驰而来,他翻身上马,然后将无心揽在怀中,在他耳边淡淡道,“无心,我保证他们都不会死,你那位姐姐虽然身在军营,可江湖上的功夫却一点不弱,再加上追暮秋念在你的面子上也绝不会对她痛下杀手,他们两人至少不会因为对阵就伤亡一方。”   说的是,无心这才松了一口气,真是人在事中迷,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呢?追暮秋他是绝对不会杀死自己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的。   可他一口气还没松到底呢,迟恨天已经长鞭一甩,坐下骏马飞驰驶出,他又淡淡的道,“只不过,据我所知,那位铁军将军可是对一寸天这样的魔教深恶痛绝的,两军对阵,除了要功夫,更多的却要的是计谋,要的是运筹帷幄的本事,追暮秋虽然是江湖一代豪杰,但论起来两军对阵杀敌,约莫着还不是铁军将军的对手吧。”   马儿跑的飞快,夜色里的树木迅速的向后倒去,风灌的无心几乎不能好好说话,可迟恨天的话却又成功让他起了一身冷汗。   他不敢想后果,怪不得到现在为止都看不到一个一寸天的人,怪不得呢,难道一寸天已经……   他不喜欢一寸天,无论怎么样都不喜欢,可是追暮秋却说那是他的家,是他从小到大长大的地方,是他唯一拥有记忆的地方,就算在外人眼里再不好,那也是他累了可以放心休息,闲了可以放松身心的地方,是他身体和灵魂的归宿。   “迟恨天,求求你,再快点,我怕迟了就来不及了。”   他哀求着……   迟恨天嘴角挑起个残忍的笑,听话的将马儿催的飞快。   一寸天和军队对上真是不错的消息,苍岩峰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无心无处可去,只能是自己的。   这才再也不会有朱红衣那样的人出现,再也不会有人来打扰,自己终于能好好和他在一起了。   到了一寸天红尘湖旁边后,迟恨天说什么也不肯再进去,无心焦急不已,“都到这里了,为什么不肯去?我求你帮我。”   红尘湖的蓼花香味隔着这么远都能闻得到,伴着淡淡的荷花香,钻进人的鼻端,迟恨天摇头,“无心,答应了追暮秋,绝不再进一寸天,他怕我再去打扰你,你不在一寸天的时候,我怎么见你都不算破坏约定,可是如今我若是再踏入红尘湖,已经先理亏了三分。”   “都这时候了,他肯定不会计较的……”无心快急死了,眼看着到了这里,竟然也没有看到把守的教众,这里可是要塞啊,普通人不小心闯到这里,都会被响箭警告的,怎么现在连半个人影都没有嗯?   可迟恨天就是不肯进去,任凭无心磨破了嘴皮子也不肯去,许久后,无心终于醒悟过来,一脸难过悲伤的:“迟恨天,你算计我。”   那表情是那样的难过,看的迟恨天几乎就要忍不住说一声,“好,我陪你。”   但却被他生生忍住了,他要的从来都不会放开,他是狼,无论装的多么云淡风轻,说的多么悟透人生的样子,他毕竟是喝血啖肉的狼,他要的就一定不会松手,他做了标记的猎物,生死都只能是他的。   无心还在继续说着,“你故意拖延时间的,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算计的?吃兔肉的时候?还是更早?那红莲女的墓穴莫非也早在你的算计之中?”   “没有!我就是再算进机关,也还不至于能知道那里有个墓穴。无心,你再在这里与我废话一般,只怕他们两个已经尸体都凉透了。”   无心愤怒的失望的看了他一眼,然后自己登上小舟,奋力划桨向着红尘湖深处而去。   迟恨天这才从怀中掏出一些易容用的普通东西在脸上涂抹几下,然后将衣服反穿过来后,打散了头发,脚尖点着湖面的荷叶潜入了一寸天之内。   无心划着船越划越心惊。   太安静了,一寸天仿佛所有的生灵一下子都灭绝了似的,连往常喜欢在湖边散步的野鹤都不见了,湖边的哨塔也是空空如也,不见半个人影。   不见人影,竟然也不见尸体,无心跌跌撞撞的奔下船,然后喊着思彩的名字,还有那八大护卫的名字,他们只要有回应,就不会出太大的事。   克生地无人回应他。   脚底仿佛踩着棉花,无心觉得头晕的不行,离追暮秋的住的地方越近,他心里越害怕,还是没有人影,也没有尸体,没有血迹。   根本不像有人争斗过的地方。   他忽然有个美好的猜测,也许,姐姐根本来没来得及过来,也许追暮秋知道自己回来了,故意弄出这么一场空城计来逗自己玩的。   他竟然敢这么捉弄自己,等会见到他了,一定要狠狠的骂他,绝不原谅他。   近了,走过去那条爬满藤萝的太湖石假山道就是了。   无心刚要拐过去,远处却突然人影一闪,他警惕的连忙一缩藏进太湖石的一个洞里,偷偷从石缝观看那人。   是个陌生人,能到这里的除了八大护卫就是思彩,或者是追暮秋亲自传召的人,可面前的人眼生的很,脸孔是那种常年被风吹日晒的黑红色,身材粗壮,手里拿着一口钢刀,可是那拿刀的手势却十分奇怪,倒提着刀柄。   无心看了半天才终于知道哪里奇怪,若是把这人手中的钢刀换成一柄长枪就正常了,这人平时使用的武器是长枪,根本不是钢刀! 第156章 一寸天生变   什么人是经常用枪的?无心忽然想起迟恨天对自己说过的话,“江湖上的人鲜少用枪作武器的,一般上阵杀敌的将军士兵才会用这种兵器,仇松刃是个意外,他祖上本来就是前朝守边关的将领,一套仇家枪法出神入化,就这么传了下来,后来的后辈们不愿效忠现在的皇帝,就将枪法改良了,经过这么多辈的改良,如今才成了适用与江湖闯荡的一套枪法。只可惜,虽然适用于江湖了,却失了简朴大气,再上阵对敌就不适合了……”   既然不是江湖上的人,既然是军队的人,那只能是姐姐那里的……   他本该扑上去相认的,可直觉告诉他不能那么做。   又蹲了半天后,无心看到了两个熟悉的面孔,那是一寸天的教众。   不过平时只是在外围伺候八大护卫的小婢女,此时却有了进出这里的资格,端着盘子和餐具进进出出的。   不知道是在伺候谁,不过,不管伺候谁,肯定不是伺候追暮秋,追暮秋是绝对不会让除了思彩和八大护卫外的人走进他身边的。   无心眼看着那人走了过去,然后心生一计。   想到迟恨天说的自己当初十九年的扮作女孩子的人生,此时也草草的把头发梳成丫髻,然后从旁边的太湖石上扯了许多花扎成一束,等那些女孩子再端着盘子要进去的时候,她便悄悄的尾随在后跟了进去。   他都已经想好若是被盘问要怎么说了,可谁想竟然一路畅通无阻的就混了进去,根本没有人盘问。   不过,也让他看清了要伺候的人是谁,果然不是追暮秋,可也不是什么女将军,那坐在追暮秋小花厅里皱着眉头,一脸忧愁的人竟然是之前打探自己的那五个卫兵中的头目,他还隐约记得这人叫做代平。   怎么会是他?难道追暮秋已经……   无心心神不宁的,一个恍惚,手中的花便掉在了地上,代平不悦的呵斥,“你这人怎么伺候的?平时伺候你们教主莫非也是这等毛手毛脚?若是在军中,早就二十军棍伺候了。”   无心浑身哆嗦着,低着头不发一语。   代平还当她是吓的,又觉得这么吓唬一个姑娘家有点不太好,于是便放缓了语气说道,“我就是说说,你不用害怕,就算在军中,也不会军棍伺候一个女孩子家。”   无心咽了几口唾沫,然后壮着胆子,捏着嗓子说道,“我们,教主平时不用我们这样的粗糙丫头伺候,都是思彩大人和护卫大哥们伺候着的。”   见这个小侍女竟然敢和自己搭话,代平瞬间来了兴趣,好奇道,“你不怕我?”   “我,怕。只是,我们教主并不暴虐。”   无心还没说完呢,那代平却突然哈哈哈大笑起来,他仿佛听见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似的,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这笑声惹怒了无心,追暮秋并不暴虐这件事有这么好笑吗?就在他听的心头火气,要忍不住发怒质问的时候,代平终于开口了。   他捂着肚子,又笑了片刻,才忽然一变脸冷冷道,“他不暴虐?莫非我们闯进来后救下你们这些人的事你这么快就忘了?莫非他亲手屠杀你们一寸天自己教众的事你也忘了?   八大护卫难道不是他亲手所杀,你说的那个什么独臂思彩难道不是他亲手打的吐血不止,到现在还昏迷不醒的?   若不是我们将军出手阻止,你们这些人早就死个干净了,竟然还说他不暴虐,那你和我说说,什么才叫做暴虐?”   什么?追暮秋屠杀教众?这怎么可能?   “他,教主他……”无心结巴着,他想问教主为什么这么做,又想问教主现在在哪里,可话到嘴边却什么都问不出口了。   代平一看他这样,又起了恻隐之心,叹气道,“你们就是被他毒害的狠了,不敢说他半分坏话而已,如今既然由我们将军接手了这里,你就放心好了,将军一定会解救你们的,只等那个疯子被我们将军收拾了……”   “他们还活着?在哪里?你快告诉我他们在哪里!”无心一下就听出了代平话里的重点,也顾不得隐瞒自己身份了,只要他们都还活着,自己就还有阻止的机会,就不会让他们酿成大错,变成不死不休的仇人。   他声音一变,代平也认出来他了。   代平惊讶的张大了嘴巴,指着他半天才道,“你是……你是将军的……你是……”   “我是,求你快带我去见他们,追暮秋怎么了?我姐姐和他在哪里?”   代平拉上他就跑,“嗐,你怎么这样的打扮,我都让人在外面守着等你呢,快跟我来,他们俩还在打呢。”   “打?”无心不会武功,可此时却比代平跑的还要快,迫不及待的一边跑,一边听代平大概讲了下事情的经过。   原来,他们是昨天上午来到的一寸天,当时将军就带了代平等十来个士兵前来,并没有生事的意思,她只是想来看看自己弟弟到底什么个处境,然后再决定要不要救弟弟出去。   铁军本来都做好要和追暮秋交手了,可谁知一见追暮秋才发现这人竟然就是当初去自己军营的那个传令兵,且恢复了锦衣华服打扮的追暮秋自有一股儒雅风流的仙人之姿,怎么看都不像是江湖上传言已久的一带魔头。   追暮秋对铁军说了无心的人生经历,又讲了当初去军营探望铁军的时候为什么不肯相认,最后十分抱歉的说道:“那时候,芍药一心想忘了前尘旧事,作为芍药这个身份的最后一个心愿就是看一眼自己的胞姐,我才带他去了的,谁知竟然会被桑将军察觉,以至于有了今天的事端,如今芍药去了妙义山安葬你母亲,你若是……”   说到这里的时候,追暮秋忽然脸色大变,整个人仿佛吞了七彩染料似的,脸色一下通红,又一下铁青,忽然又变成了紫青色,端的吓人无比。   铁军一看就知道他这是走火入魔了,正要喊人来,却不想那追暮秋武功实在高到了神鬼莫测的地步,等铁军喊人进来的时候,屋内已经不见了人影。 第157章 追暮秋疯了   追暮秋仿佛突然间被魔鬼占据了身体,走到哪里便杀到哪里,他武功实在已经到了神鬼莫测的地步。   幸好平时最擅长的音杀此时用不出来,不然红尘湖生灵凡是能听到他铃音的人绝对会七窍流血而亡。   八大护卫首先察觉不对,上前想要保护的时候,就那样毫无防备的被追暮秋一掌一个的一下拍死,思彩功夫在他们八个之上,侥幸躲过要害部分,却也被一掌拍在那条独臂上,顿时气血翻涌,口吐鲜血昏迷过去。   若不是铁军赶来,也早就一命呜呼了。   而追暮秋已经身影飘飞着一路闯了出去,一路杀到红尘湖的出口,一寸天伤亡惨重,铁军只好指挥剩下的人先都躲避起来,然后交代代平等思彩醒来打理一寸天,自己亲往寻找追暮秋,最后终于在陆英的草庐前找到他。   铁军来之前是做足了万全准备的,对追暮秋的功夫研究了很久的对策,甚至还做出了专门针对红莲魔音的耳堵。   而功夫上,她虽然不如追暮秋厉害,可胜在轻功灵巧,再加上追暮秋神志错乱,出手毫无章法,竟然也能与他战斗了个平手。   且铁军常年浸淫在军营中,战场上指挥千军万马运筹帷幄,一边与追暮秋缠斗,一边看着地形对赶来相助的手下下达命令布下陷阱,又有思彩的药相助,约有半天时间便将追暮秋引入陷阱中捕获了。   思彩的药能令他昏睡,照着铁军的意思就要将人五花大绑了关起来,可思彩不让,铁军身为客人,也不好过多插手他们的事情,也只好作罢了。   只是这追暮秋好一会歹一会的,醒了就又开始发疯杀人,万般无奈之下,铁军也只好在他醒后前去相助降伏。   因此无心回来后才没有第一时间见到铁军的人。   说到这里,代平叹道,“公子你是没看到将军和那魔头打的时候有多惊险,如今那人又发疯了,公子你稍待片刻,估摸着将军也该回来了。”   正说着,门外脚步声匆匆,思彩已经推门而入,后面跟着一个身量高瘦腰佩长剑,眉眼与自己有八分相似的青年。   不用谁多做介绍,这青年身上一股常年浸润沙场才有的气概便已经让无心一下猜到她的身份。   这便是他那位千里迢迢过来寻亲的姐姐了。   思彩微微躬身一下,然后低声道:“属下先行告退,待会再来。”   铁军望着面前的弟弟,生的肤白纤腰,身量比自己还要矮一些,只看身段相貌,竟然比北地女子还要窈窕,不由心中叹息,这样的衣服容貌,也难怪一声命运多舛,这回我来了,一定要救弟弟脱离苦海。   “无心……”还是铁军先打破沉默,“上次,你到军营里看我,我竟然不曾第一时间认出你来,是我不好。”   她没有自称姐姐,她觉得自己这个姐姐做的不合格,不确定无心是不是就肯与自己相认,因此先 找个话头打破沉默。   那些事,无心根本就不记得,那是属于芍药的记忆,但幸好有迟恨天给为他讲过芍药的人生,大致上也还是知道的。   “姐姐……”无心轻轻的唤了一声,如此平常的一声称呼,喊出口后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那血脉里亲情的羁绊,瞬间喷涌而出,铁军上前一把将他拥入怀中,哭的肝肠寸断,“弟弟,姐姐终于找到你了,都是姐姐不好,叫你受了这么多折磨苦难。”   姐弟相认,一番抱头痛哭后,铁军才细问弟弟的经历,得知弟弟并不是被追暮秋强迫的后,她皱眉有些不悦,“弟弟,追暮秋是害我们家破人亡的人。”   才与弟弟相认,她也没有太过埋怨,只是说了这一句,便不再言语。她相信弟弟能懂自己的意思。   无心也眉头微蹙,他不想和刚刚相认的姐姐吵架,但他和追暮秋的事说起来话长。   而此刻,他十分想去探视下追暮秋,因此便道,“姐姐,我和追暮秋的事,回头再说给你听,此刻我想先去看一看他,他以前虽然不好,可后来对我却是真心实意的好,别的事,容我回头再和你说。”   这种事急不来,弟弟如今被魔教头子蛊惑,还要慢慢劝说,铁军这么想着,也只好点点头任由弟弟去了。   无心出去后看到思彩就守在不远处等着,见他出来连忙迎了过来。   “教主呢?他怎么样?”无心的担忧让思彩略微放了点心。   先前他还担心,本来无心对教主也没有多深的感情,再加上他来一寸天是被设计强迫的,还怕他这次会弃教主而去,可如今一看他担忧的样子,总算能稍微放心,好歹无心还不至于直接叛教而去。   “教主在听雨阁,才刚服下了安神的药物,此时正在休息,公子若是前去探视,还请半个时辰内出来。”   思彩用药的本事无心是知道的,此刻听他说追暮秋的药竟然只能撑半个时辰不由大为惊讶,“思彩,连你都不能……”   他没说下去。   思彩也已经懂了,惭愧道,“教主几次三番在修习红莲心法的时候强行出关,这次又是,听说你出事了……”他一顿,“本来就只有一年的寿数,如今强行出关,体内红莲心法平衡打乱,便理智尽失,用药重了会引出教主体内其他毒物,用的轻了就是现在这般,每隔半个时辰就要醒来一次。”   “我明白了,你,你守在听雨阁外头等着就行。”   思彩还是有点不放心,一寸天将来的接班人,追暮秋选择的很好,功夫不行没有关系,红莲心法足以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成为一代江湖顶尖高手,可是若心智不够却是无法弥补的。   无心的谋略,思彩从心底里佩服,他不想无心出事。但是,教主还有半个时辰才醒,应该不会有事。   反正自己守在门外的,快到时间就提醒无心出来,这样就好了。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可无心推开听雨阁的门,看到床上躺着的那个人后,还是忍不住一下便热泪盈眶。 第158章 所爱之人   那床上的锦被下覆着的人,头发披散,脸上有好几条血痕,就是闭着眼睛也能看出那深陷的眼窝,联想到当初的追暮秋锦衣华服仙人一般的风姿。   “都是我害了你。”无心扑在追暮秋身上低声啜泣,“暮秋,若不是为了救我,你不会这么快就失了神智,走火入魔……”   他且哭且诉,浑然不曾发觉头顶的人眼睛不知何时已经睁开来,那双眼睛阴森森的望着胸前的人,嘴角浮起个好比阎罗恶鬼的笑容,然后缓缓抬起右手,五指成爪,闪电般插下。   那利爪在无心头顶寸许远的地方却忽然生生停住。   追暮秋眼神里掠过一丝疑惑,无心断断续续的哭声传进耳朵“暮秋……暮秋,暮秋你醒醒,你说过要与我白首偕老……你说过,定不负相思意,便是海枯石烂也不会与我分离,暮秋,你怎么能食言……”   那肝肠寸断的一声声呼唤,终于唤回了追暮秋的一丝清明,他的眼神渐渐不再呆滞阴森,最后紧握的五指倏的松开,轻柔的落下,拂着无心的肩背,“无心,你回来了。”   正在悲声大喊的无心乍一听见这久违的声音,整个人如被雷轰般一下僵住,然后慢慢抬起泪眼模糊的脸,望着那熟悉的人脸上疲惫却温柔的微笑,嘴唇哆嗦了半天才说出一句话来:“嗯,我,回来了。”   “真好,我还以为见不到你最后一面了。”追暮秋什么都没有问,一把将无心紧紧揽进怀中,双手 不自觉地收紧,紧到无心后来都呼吸困难,感觉会就此死去。   追暮秋才恋恋不舍的松开他,苦笑道,“终究,我还是舍不得,无心,我真不舍得你,可你是我用生命爱着的人,是我拼尽全力也想保护的人,将来一定要好好的活着,答应我,好好活着,打理好一寸天,将来不管爱上谁,和谁在一起,一寸天都是你的后盾,是你的底气,答应我,这是我最后的心愿。”   无心哽咽着点头,“你放心,有我在一日,一寸天就绝不会落入别人之手。”   追暮秋摸着他的头发,依然挂着那个淡淡的笑,“我这辈子,对不起夜儿,对不起你,后来说是为你好,却还是用那个铃铛儿胁迫你来到了一寸天,你恨不恨我?”   “不恨,暮秋,我不恨你,你对我有多好,我心里都明白,怎么会恨你呢,至于我娘,她要是想骂我不孝,等我死了随便她责打责骂,活着的时候,我就是要和你在一起。”   追暮秋凑过去,在他额头轻轻一吻,“真傻,无心,初见你的时候啊,我一下就喜欢上你了,你那么发自内心的关心我的身体,让我换一种熏香,那眼睛里流露的真诚一下就打动了我,我以为只是因为你长得像夜儿,我是将你当成了夜儿才会心动。”   追暮秋说着一歪头,用袖子掩着嘴闷闷的咳嗽了一阵,放开后才发现袖子上一大片血红。   无心吓得连忙大喊思彩,却被无心按住唇摇了摇头,“不要叫人来打扰我们,无心,我没多少时间了,只想和你多待一会。”   无心强忍着悲痛,扶他靠在迎枕上,又去端来一杯水喂他喝了两口,“暮秋,你休息一会,我就在这里陪着你,我哪里也不去,我会一直陪着你,你睡会好不好。”   他眼底浓浓的不舍和依恋,看的追暮秋也揪心不已,他叹口气,自嘲一笑道,“无心,我一直都在强迫你,我知道你心里装的是那个人,无论你是芍药的时候,还是无心的时候,那个人就像前世你的债主,只要和你相遇了,你们就会相爱,你从幻境出来后,对我那么抗拒,我知道原因,你那时候一定很希望我是幻境里的身份对不对?”   无心泪眼模糊的摇着头,咬着唇逼着自己不要哭出来。   追暮秋伸手擦去他嘴角流下的血迹,“傻孩子,我还有心愿未了,还有最后一件事没有做,不会死的,这个心头隐患 我若不动手除去,你将来还是会栽在他手里,放心好了,想哭,也等几天,我去了再哭。”   他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指著书架,“无心,去拿来架子后的卷轴,那是我送你明年生辰的礼物。如今等不到了,我想提前先送给你。”   无心连忙奔下床,跑过去取下花瓶里插着的卷轴,又飞快的奔回来窝进追暮秋怀中,生怕少待一会就再也不能见到他了似的。   追暮秋并不曾打开那幅画,反倒伸手解下束发的缎带,截断自己一缕长发绕在缎带上,又截下无心一缕长发和自己的编在 一处,将那卷轴紧紧系住,然后交给无心,温柔道,“这个礼物,你要等生日的时候才能打开,在此之前绝不可以打开,答应我?”   无心抹了一把眼泪,强挤出个笑来,点了点头,将卷轴紧紧抱在怀中,搂着追暮秋的腰,眼泪却一刻都不停的涌流,打湿了追暮秋的衣衫。   “无心,你说要是当初我们初见你就这么依恋我该多好,你就不会因为佛陀金血被人伤害,我也们说不定会是一寸天历代教主中最叫人羡慕的神仙眷侣。”   “是我当时眼瞎,叫你等了我这么久。”   “傻孩子……”追暮秋咽下喉头涌上的一股腥甜,忽然问道,“无心,若是有来生,你是想要幻境中小乐的爹爹那个追员外,还是要一寸天教主的追暮秋。”   无心听人说过,人将死的时候,话会格外的多,追暮秋今日的话就特别多,他有心阻止追暮秋,怕应了老人的话,可又怕漏听了他的心愿,将来空留遗恨。   此时听的追暮秋这么问,他忽然仰起脸,也不嫌弃追暮秋口里都是血腥味,送上一个长长的吻,然后才低声道:“暮秋可懂了?我要的是那个说要与我白首偕老,生死贫穷永不相欺的夫君,是我想生生世世都在一起的人,是我深深爱着的人……”   五脏一阵火灼似的绞痛忽然冲上脑门,脑袋里开始刀剜似的痛起来,眼前渐渐模糊,追暮秋知道自己又要失去神智了,连忙推开无心,低声唤了思彩,然后拼着最后的清明哄无心出去。 第159章 偷袭   思彩在追暮秋堪堪要失去理智的最后一刻喂他喝下了安神的药,然后站在床前呆了半晌,这才知道教主对无心公子用情有多深。   先前虽然也知道教主对无心宠爱,可怎么都不曾想到,追暮秋堂堂一代江湖魔头,在红莲心法走火入魔的情况下,竟然能被此人唤回神智,这样的深情到底是怎么样的感情,他真的揣摩不到了。   门外无心低而焦急的声音响起:“思彩,怎么还不出来?可是教主不好?”   思彩一听,连忙收拾好东西出来,对无心摇摇头,“无事,教主已经睡下了。”   见无心眉头依然紧皱,思彩也没再说什么,教主如今的情况每醒来一次都有可能是最后一次,他虽然说了无事,其实无心也是懂的。   想到将来一寸天还要由无心来继承教主,思彩不忍他太过忧伤,于是道:“方才铁军将军几次问起公子,担心的很,公子不如过去一下,好叫客人放心。”   无心点点头,才走出几步远,思彩又鼓起勇气问道:“无心公子,我听这位将军的意思,似乎想把你带走,你……你……你要走吗?”   这是他最担忧的事情,虽然看无心对教主的深情,应当也不会离开。   但若是教主死了,一寸天也再无让他牵绊的人,唯一的亲人若是接他离开,这也是人之常情。   思彩忐忑的等无心的回答。   无心回头,对他淡淡一笑,“思彩,一寸天是我的家,我更是被暮秋托付了要接任他接管一寸天,又怎么可能会离开呢?你放心好了,无心一定不会离开家。”   思彩笑了,对着他的背影郑重的弯腰跪下行了个对教主表达忠心的礼。   铁军看无心眼睛都是肿的,整个人都强打精神的来见自己,那心中的顾虑就更深了,她怎么都无法理解,那个追暮秋是他们桑家的灭门仇人,弟弟怎么就会对他这么喜欢的,肯定是被什么恶毒妖法迷惑了。   铁军心中突然想到了听来的那个谣言,本来以为是捕风捉影的东西,可如今却不得不疑惑起来。   她斟酌了半天也想不到这种事怎么委婉的起来,于是便只好单刀直入的问道:“无心,我听说当初你在永州城曾经差点定下一个姑娘。”   若是弟弟真的定下过女孩子,那就说明是个正常人,那些谣言就不攻自破了。   铁军忐忑不安的看着无心的反应,见弟弟点了点头,这才放下心来,谣言毕竟是谣言,就说么,弟弟生的虽然纤细白嫩的像个姑娘,可毕竟还是男子。   “姐姐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   铁军一笑,“听到些谣言,说你和男子……”她顿住,呵呵笑道,“如今看来果然都是那些人瞎传的,我弟弟……”   “不是谣传。”无心打断姐姐的话。   他又不是傻子,甚至是个很聪明的人,姐姐这话的另一层意思,自然听的出来,他没觉得丢人,也不打算隐瞒,因此才斩钉截铁的打断了姐姐的话。   望着讶然怔住的姐姐,他点头道:“就如姐姐听到那样,我其实喜欢男人,我喜欢追暮秋,与他就是你想的那样关系。”   铁军一下愣住,脸上神色变幻不已,惊讶、不解、愤怒、甚至还有隐约的嫌恶,良久后,才找回自己的神思。   “你,你,我以为你……”铁军说不出话来,气的最后一拍桌子,怒道,“我断不能允许桑家独子这等荒唐,你与我回去,我求叔叔为你说一门亲事,好好过你的日子!”   无心也冷笑一声,“桑将军,我便是这样的人,更是心甘情愿当个魔头的,一寸天就是我的家,你要我同你离开?我那夫婿命在旦夕,生死不知,我更是一寸天下代家主,你要带我离开?真是好笑。”   铁军嘴唇咬的泛白,一腔怒火被她压下去浮上来,半天才又压住脾气,又耐心劝解弟弟。   而追暮秋这里正在沉睡,忽然有思彩手下的弟子前来送药,这人平时本来也是没有资格伺候教主的,可如今思彩已经几天不曾睡觉,困的着实撑不住了,就伏案小睡片刻,而思彩手下平时听候差遣的苗艳又死了,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差这个叫做焦钰的弟子前来探视下教主,再把待会要用的药先端过去。   焦钰进到追暮秋房中的时候,先把药放在桌子上,然后低声呼唤了两声教主,见床上教主一点反应没有,看来睡的十分熟,这才缓缓从后被衣服里抽出一把金刀来。   这金刀通体乌黑刀柄包金,正是苍岩峰教主迟恨天所用金罗刀,不知为何此时却落在一寸天一个小教众手中。   焦钰举起金罗刀作势要劈下,可床上的追暮秋依然一动不动,焦钰这才彻底放心下来,冷哼一声,暗运内力与双臂,轻喝一声奋力劈下,可谁知那刀离追暮秋只有两指距离的时候,床上追暮秋双目一睁,眼睛里有带着一丝嘲讽和冷笑,随后手腕轻挥,一阵金铃铛的清脆声响起。   焦钰在追暮秋睁眼的一霎那就知道不好,可那刀已经来不及收回,只好变砍为削,刀锋一转,平平向下一滑。   耳边金铃声响,脑内一痛,金刀已经不听使唤的反砍向自己脑袋。   幸亏方才他反转金罗刀,刀锋是向下的,只是被刀面拍了一下脑袋而已。   追暮秋一击不成,紧接着又是一击,手上金铃铛频频摇动,焦钰冷哼一声,单手捂紧金罗刀,左手探入怀中取出一柄小小的寸许长的玉制哨子含入口中。   “盱绿绿——”清亮的哨子声和着那金铃铛的节奏,也打乱着铃铛的节奏,彻底破了追暮秋的魔音杀人邪功。   追暮秋如今生命垂危,内息乱成一堆,两招一旦不能杀死对方,就再无力气用出第三招来,他喘着气靠在床柱上,口中吐出一大口血来,喘息着道:“迟恨天,你竟然能破我红莲魔音。”   焦钰正是迟恨天,他好不容易等来这个机会,本以为能一击得逞,谁知追暮秋竟然如此强悍,都病成这样了,还能伤了自己。 第160章 暮秋之死   他为了破红莲魔音,私下里研究了一年多的音律之法,自以为就算没有十足的胜算,可与他打个平手还是能做到的。   自己还是幼稚了,此人功夫实在的已经到了神鬼莫测的地步,若是他完好无损,自己根本没有任何胜算。   就算他如今垂死之态,方才的两招也已经伤的自己很重,内脏翻江倒海的,互相呼应着想要搅成一团,他要拼尽全力才能压住那股暴走发疯的感觉。   拼命咽下口中的腥甜,迟恨天若无其事的道:“你不打算喊人?”   追暮秋摇头,“我走火入魔已经杀了一寸天太多人,如今所剩的人也没有能打得过你的,喊来也是徒送性命,倒不如我拼死将你杀了,留下以后的事交给他们去做。”   迟恨天点头,“你已经没有杀我的力气。”   “你不妨试试。”   迟恨天也猜到追暮秋不过是在拖延时间,心想,听他废话时间越长,自己杀他的胜算便越小。   于是便又是一刀斩出,这一刀他用尽了全力,带着隐隐的尖锐破风之声,若是砍下去,莫说是血肉之躯,就是钢铁精金也能斩开。   他吃定了追暮秋已无反抗之力,更清楚的知道,自己体内被方才的红莲魔音伤了五脏。   若不拼这一刀,也再没力气使出后招了,因此这一刀就用了十分的力气。   追暮秋等的就是他这一下,若是他不使出全力来,自己还真不一定就能杀了他。   眼看着刀至面门,追暮秋呵呵一笑,手指如电闪出,指尖如同烧着一般红光闪烁,迅疾无比的点在迟恨天八处大穴,迟恨天双眼暴瞪,手中金刀当啷落地,整个人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直挺挺向后倒去。   追暮秋咬着牙,强撑着将那把金刀推进床底,也撑不住的一下从床上滚落在地。   这动静终于惊动了门外的无心。   他和姐姐话不投机,最后弄得个不欢而散,最后铁军气的直接拂袖而去,说等过了今秋,再来一寸天与他细说。   军营中秋季正好是敌人来犯,哄抢百姓粮食的时候,无心知道姐姐就是说说,等她闲下来,只怕已经是大雪纷飞的冬日了。   再怎么说,这也是自己唯一留存于世的血肉亲人,送姐姐离开的时候,无心与姐姐拥抱作别,铁军叹口气,带着手下纵马离去。   无心赶紧来看望追暮秋,才走到不远处,就听到房中一声沉重的扑通声,吓得他连忙推门进去,就看到了死在一旁的一个教众,和趴在地上的追暮秋。   “暮秋!”他吓得惊叫一声,连忙上前扶起追暮秋,又一叠声的喊思彩,却被追暮秋拦住。   “不要叫了,无心,我有话与你说。”   无心哭的声噎气塞,为他擦着嘴角的血,却怎么都擦不完,追暮秋就好像要把这辈子的血都吐完似的,把衣服都洇透了。   “无心,我方才啊,将一寸天最大的隐患敌人给杀了,这下你就能安心当你的教主了。”   无心此时心中悲痛又慌乱的,根本来不及想他这话的深意,只是哭着点头,“嗯,我知道了,暮秋你不要说了,你保存体力,等会思彩来了好救你。”   追暮秋笑笑,摇了摇头,“傻孩子,我不行了,如今最后的心愿已了,去的也安心了。”   他说着说着,眼神渐渐又开始迷离,口中低低呢喃着。   无心俯身细听,就听追暮秋在吟诵一首诗,那是他常挂在嘴边的诗句,“些许做的功夫处,莫损心头一寸天。”   “无心,无心……”追暮秋喊着无心的名字,却越喊越疯魔,到后来的时候,眼神和表情都带了几分狰狞出来,笑声也带着阴森恐怖,仿佛要将无心生吞活剥了似的,“无心,嘿嘿嘿,你猜猜看,我杀了谁?”   无心知道他这是被红莲心法夺了心智,又要发疯了,但还是顺着他的话,“我不知道,暮秋你说说看,杀了谁,叫我也高兴高兴。”   追暮秋残忍的桀桀笑着,加上那一脸的血,披散的头发,真就像个鬼似的。   他倏的凑近无心耳朵,一双 手抓住无心的领子,“我杀的啊,是你的心上人,我杀了迟恨天,嘿嘿嘿没想到吧,我要杀尽你的心上人,叫你永远离不开我,夜儿是我的,夜儿的孩子也是我的,嘿嘿嘿……”   无心一愣,心里一酸,难过的拥住追暮秋,“暮秋,你别说了,杀就杀了,我不怪你。”   他知道,追暮秋如今已经神志不清,大约是心里想要杀了迟恨天的念头过于强烈,因此才会生出已经杀了迟恨天的幻觉来。   想来,如今迟恨天正整顿着打算来一寸天收渔翁之利呢,暮秋又上哪去杀了他去。   追暮秋虽然神智不清了,可却还是听出了无心话里的敷衍,他残忍的一把捏住无心的下巴,恶狠狠的道,“你不信?嘿嘿嘿,你不信也没关系,反正我不会告诉你他在哪里,等你发现的时候,他早就没救了,嘿嘿嘿……”   又是一阵叫人听的毛骨悚然的笑声,然后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揪着无心一下将他压在床上。目光里闪动着危险的光芒,“你不是说爱我吗?是不是真的爱我?”   无心微笑着,拂开挡住追暮秋眼睛的头发,“爱你,真的爱你,只爱你一个,无心是追暮秋的爱人……”   不等他说完,追暮秋便一下吻住无心的唇,那吻与其说是吻,不如说是啃,不如说是撕咬,无心的舌头一痛,惊呼出声,可追暮秋反倒更兴奋,继续阴森笑着去剥他的衣服。   追暮秋长长的指甲掐着无心的肩膀,深深掐出好几处伤口来,无心痛的眼泪都流了出来,哭着不断喊着“暮秋……”   终于,追暮秋忽然又清醒了过来,望着身下被自己折磨的伤口累累的心上人,连忙道歉,“对不起,无心,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暮秋,你不要自责……”   脑子中一痛,追暮秋知道又要失去神智了,他咬咬牙,右手提起,一掌拍在自己天灵盖,然后软软靠着墙倒下,望着惊呼扑过来无心,他气若游丝的笑笑,说道:“无心,我不会允许自己伤害你的,你看,我说到做到……”   一句话没说完,头一歪便没了声息。 第161章 迟恨天的善心   怀中的人渐渐变凉,屋外不知何时淅淅沥沥 下起雨来。   无心这一刻希望世界都停在此时,或者立刻毁灭,怀中的人方才还在和自己说话,怎么忽然就不会动了呢?   死亡原来是这么样遥远的距离吗?明明就在怀里的人,却无法和他说话,明明能触摸到的人,却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眼泪不知不觉的流着,也不知过了多久,那躺在不远处的一寸天小教中的尸体忽然动了一下。   “无心……”那尸体有气无力的喊了一声。   这声音……好熟悉……   无心终于回过神来,不可思议的望着那个脸孔陌生的尸体发出熟悉的声音。然后,他低声呵呵一笑,“到底你还是混进来了,暮秋是你杀的吗?”   方才追暮秋那临终的一击本来是能直接要了迟恨天的命的,多亏了他穿着仇松刃送的护心软甲,这才没有毙命。   可虽然没有毙命,可却也活不了多久了。   他苦笑一声,说道,“无心,我是来杀他的,可是却被他杀了,他的心愿就是杀了我,就为这个才拼着一口气不断的。”   无心此时根本不想思考别的,他只想给追暮秋的死找个仇敌,迟恨天正好就是。   听完迟恨天的话,无心冷哼一声,“暮秋杀了你?我只看到他死了,你还活的好好的。”   地上很凉,迟恨天觉得后背都被地板上刮进来的雨丝湿透了,很难受。   可他动不了,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他放弃了坐起来的挣扎,哀叹道:“无心,我最多也还能活两个时辰,五脏已经都被震碎了,咱们能好好说说话吗?”   “你说啊,我又没拦着你的嘴。”无心连眼神都没有给他一个。   “你真的这么恨我吗?”   “你杀了我的爱人,我不该恨你吗?”   一阵剧烈的咳嗽过后,迟恨天嘴角溢出一丝黑血来,“无心,如果你真的这么恨我,那就过来杀了我报仇吧,不然待会我死了,你就没有机会了。”   杀了他?杀了他!   对啊,杀了他,为暮秋报仇!   无心从没有杀过人,他也从没想过要杀人,他一向是个慈悲善良的人。   可此刻,迟恨天这一句话提醒了他,他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强烈的想要置一个人于死地。   他在追暮秋唇间印下一吻,然后轻轻道:“暮秋,你等我下,我去杀了那个人为你报仇,再来陪你。”   他一步一步的走近迟恨天,然后一把提着迟恨天的衣领将他推在墙角,迟恨天被他这使劲一推,后背断裂的骨头痛彻心肺,口中又哇的吐出一大口血来。   他望着无心哆嗦的手,低声道,“不要怕,你这样杀不死我,拿起我的金罗刀,然后再杀我,想一刀毙命,就找心脏扎,想让我零碎死,就慢慢折磨。”   他说的如此淡定,声音温柔的教着无心杀自己的方法,仿佛无心要杀的不是自己一般。   无心拎起金罗刀,犹豫几下却始终下不去手,他真的杀不了人,下不去手。   迟恨天无奈叹气,“无心,你这样,将来怎么做一寸天下代教主。”   无心哐啷将刀扔在地上,忽然照着迟恨天的脸左右开工扇了好几下,然后才恨声道:“你顶着我一寸天教众的脸,我怎么可能下得去手,给我把这张脸撕下来!”   他说着揪着迟恨天的头发,在耳后的地方终于找到一丝人皮面具的接缝,然后一揭一掀。   “撕拉!”   一声清脆的响声后,无心手里多了个面具,迟恨天那张脸出现在面前。   可是那张脸上却又多了两道刀疤,有一条甚至是划着眼皮过去的,差点就划瞎他的眼睛。   这张熟悉的脸,看的无心心里微微一痛,失口问出声:“你的脸怎么了?”   他这点微小的关心给了迟恨天微末的安慰,迟恨天微微一笑,垂下睫毛,轻声道:“我来之前将苍岩峰交给周锦堂了,下任教主让四星门门主和他一起找,来一寸天的时候,杀追暮秋是我答应他们最后为苍岩峰做的事。”   他放弃了苍岩峰教主之位!这怎么可能?   迟恨天的野心有多大,无心不是不知道,在红莲女墓中的时候,迟恨天说的他和芍药的事,说到底不都是因为他舍不下那称霸江湖的雄心壮志吗?   他舍弃爱人都不舍得的东西,就这么轻易放下了?   “你为什么这么做?”   迟恨天依然没有抬起眼睛,只是淡淡笑了笑,“因为,追暮秋找我私下谈过,他说,若我有朝一日能放下江湖,才有可能得到无心的心。”   “那时候,你曾经说过,希望咱们能在妙义山种一片杏子林,每天过着早出晚归的生活,可我总是含糊着不肯答应,或者嘴上答应了,心底却不屑。   可现在,我已经把苍岩峰彻底交给他们,从此就是个自由人了,无心,我们重新开始好吗?这一个多时辰,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重新开始?   无心沉默了,他喜欢追暮秋,可是心底到底爱的是谁,他一直不肯面对,知道也不肯面对。   “你,脸上的伤怎么回事,你还没说。”   他答非所问的打岔。   迟恨天这才抬起眼眸来,咬着唇,说道:“你还记得,在幻境的时候,娘说过什么吗?”   幻境中?   无心忽然想到一件事,当时幻境中,八月十五的时候,母亲问陆英家中都有谁,陆英说了爹死了,有个母亲。   可是母亲因为痛恨爹爹当初强掳她和情郎分离,因此一直在想法设法的置儿子于死地。   当时母亲听完一阵难过,难后就劝陆英,“这世上哪有不疼孩子的娘亲,要我说,等回去了,不如先放下心里的仇恨,好好对你娘,人心都是肉长的,她自然就会慢慢对你好了。”   陆英当时脸上恭敬答应了,可谁都看得出来那答应的有多敷衍,当时身为小乐的无心还说母亲,“到时候我陪陆英一起去,她老人家看到我这么乖巧懂事的儿媳妇,就一定不会恨陆英了。”   无心怎么都没有想到,迟恨天竟然会记住幻境里的事,竟然真的去尝试了。 第162章 报仇的方式   一看无心表情,迟恨天就知道无心也想起来了。   他自嘲一笑,“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我这次来之前,本想和她缓和关系,就去看望她,推心置腹与她交谈了一番,还让周锦堂放了左行陆,只是废了他功夫,终身不得出奈何谷,我以为我这么做,我娘就会……”   他说着说着,突然皱起眉头,然后一张嘴,又喷出一口血来,喘息了半晌,无心狠心的忍住也不上前帮他。   见无心眼底明明有心疼,可却不上前来,迟恨天叹口气,接着道,“我娘给我做了一碗粥,我当时万分信任的喝了下去……然后醒来被绑在椅子上,我娘说恨我这张脸,总是让她想到当初被凌辱的日子,她要毁了我这张脸,于是……”   无心气的手都在哆嗦,“天下竟有这样的娘!这个狠心的人,你又是怎么脱险的?那个毒妇现在人呢?”   “是仇松刃……”迟恨天道,“松刃不放心我,和何文田一起暗中跟踪着,关键时刻救了我一命。”   无心这才略心安的,接着又咬牙怒道:“那个毒妇你还放过他?你以前总说我的善良总是放在不该的地方,说我是东郭先生,你自己呢?还不是一样?”   迟恨天委屈的道:“可你也说过,我杀人太多,心肠太过狠毒,让我学着为别人思考些,积点阴德,我不过听你的吩咐而已。”   无心就不做声了,迟恨天却越来意识越模糊,无心再也忍不住,上前扶起他来,摇了摇昏迷的迟恨天,却已经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追暮秋已经死了,他不想再承受一次喜欢的人死去。   可是他又不想对不起追暮秋。   无心心中天人交战着,救还是不救,这成了他心中的大难题。   脑海中灵光一闪,他一下想到了当初夏日和追暮秋一起赏那红尘湖荷塘的时候,他说过的话。   当时他们闲聊着就说到了对于相爱的人来说,到底死更痛苦,还是活着更痛苦。   追暮秋说:“当然是活着的人更痛苦,死了的人一了百了,什么都不知道了,可活着的人却要背负着一生的思念,带着黄泉相隔的悲伤度过余生,每天都是煎熬。”   对啊,自己舍不得看迟恨天死,可又不想对不起追暮秋,眼下不是正好有个现成的法子吗?   他笑得甚至有点残忍,摸着迟恨天的脸,柔声道:“迟恨天,我救你,或许,打从佛陀金血种在我心头的那一刻起,就是为了还你的债的,上辈子我一定欠了你天大的债。”   他说着从桌子上的托盘中抽出一支长长的银针,然后扎入了心口位置。   “还有最后一次可用,暮秋,我为你报仇。”   佛陀金血用完最后一次,无心立刻便感觉到了生命的流逝,但那种感觉又不是真正的要死的感觉,就好像突然之间身体内的机能都老了就几十岁,进入垂暮之年似的。   明明还是青年人的外貌,可举手投足都十分的吃力,吃力到,他连走出房门呼唤思彩都费了好久的时间。   思彩一看无心的脸色吓了一跳,连忙扶住他“无心公子,怎么回事?”   无心摆摆手,靠在思彩肩头,缓缓在旁边的石凳上坐下,说道,“思彩,教主死了,我也不能接任教主之位了。”   思彩一惊,“莫非您决定要追随桑将军……”   无心抬手止住他,“你听我说完,我只是耗尽了十次的佛陀金血,方才我用佛陀金血救了那个迟恨天,你不要问我为什么救他。   总之,我会和他一起离开,一寸天就交给你了,苍岩峰如今也是群龙无首的状态,正好咱们也趁这个时间挑选接班人,你伺候暮秋那么久,知道红莲心法的利弊,就最适合做接班人。而且,你遇事冷静,办事大有暮秋遗风,一寸天交给你会比现在更好。”   思彩还要再说什么,无心已经又道,“这会,趁着迟恨天还没有醒来,你去将他一身功夫废了,然后再把暮秋的尸体带出来,我要亲自将他送到历代教主陵寝里。”   思彩含泪点头,一一照办了,又和无心一起将追暮秋的尸体放到那寒玉床上。   然后,无心将自己一缕长发剪下,放在追暮秋的手中,温柔道:“暮秋,留发与你,权当是我,等一段时间我再来亲自陪你。”   他说完又忧虑道:“思彩,我死后是不是不能和暮秋葬在一处的?”   思彩沉默片刻才点头,“这里,只能葬历代教主尸身。”   无心难过半晌,最后释然了,“罢了,生能同寝,死后管他怎么样呢。”   迟恨天醒来后,发现自己一身武功尽废,丹田内空空如也,一口真气也提不起来,心里一下凉透,神情瞬间死灰一般的颜色。   无心笑着递过来一杯茶,“恨天,我废了你武功,就是怕你又骗人,怕你又利用我,如今这样,我陪着你隐居妙义山,就相信你了,你恨我吗?”   迟恨天苦笑:“不恨,反正隐居也不用功夫。”   “嗯,这下我就放心了。”   妙义山的春天很美,无心和迟恨天在顿笔峰又建了一处草庐,种了一大片杏子林,两人每天早出晚归。   迟恨天教无心熬鹰,给他烤兔肉,做杏干,两人一起迎着朝霞出,披着晚霞归,月圆赏夜里山林美景,下雨就一起偎依着听那雨打树叶,沙沙的风声。   迟恨天从不曾再提起关于江湖上的任何事情,无心也从不过问。   这样神仙一样的日子过了三个多月的时候,又到了进二月,无心是二月初二的生日。   晚上,迟恨天把院子里晾晒的杏干收好后,无心靠在他怀里听迟恨天讲西域流传的民间故事。   迟恨天的胸膛很结实,虽然没有功夫了,可依然给人很安全的感觉,无心很喜欢靠在他怀中,连睡觉也要紧紧钻在他怀中才行。   此刻,他又靠着迟恨天的胸膛闭着眼睛养神,迟恨天知道他没睡,在他耳边轻问,“无心,明日是你生日,你想要什么礼物?” 第163章 不对劲的无心   无心懒懒的打个呵欠,勾住迟恨天的脖子送上一个深深的吻,然后笑道:“我想到我娘的坟前看看去,明天我就满二十四岁了。”   说着,他一皱眉,“可如今,你已经没有功夫在身了,再上那么险峻的山峰,只怕也不能了。”   迟恨天笑着揉一揉他的头发,温柔道:“那些原先居住的山民们没有功夫不也曾经上去过,有绳索我们就能上去,只是……”   见他突然停住了,无心好奇道:“只是什么?”   迟恨天颇为遗憾的摇头,“只是,不能像以前那样,用轻功带你上去,要让你也跟着受累了,我怕你有个闪失。”   这话听的无心没来由的心里一紧。   和迟恨天在一起的这些日子里,过的是他最最平静舒适的时光,没有江湖的纷争,不用担心明日要去和谁对阵,也不必被逼着去了解江湖上门派之间盘根错节的关系,算计着要怎么才能不被人吞并,怎么才能最大利益化。   每天醒来,都能看到喜欢的人温柔的面孔,都能品尝到喜欢的人亲手做的可口饭菜。   迟恨天,这个江湖上号最出色的后起之秀,那本来线条刚硬的脸庞,如今似乎也变得柔和了不少,他是真的变了。   无心有时候甚至不能理解这种转变,他无论如何都觉得迟恨天不像是能真的放下江湖纷争的人,那是他刻在骨子里天性,真的能这么容易就放弃吗?   追暮秋曾经说过,让迟恨天退隐江湖,就好像让狼改吃草,这样的人,是绝不可能变成大善人的,也绝不会放下屠刀。   追暮秋是这世上唯一真心对他好的人,无心相信他说的话。可这一刻,他真的想相信迟恨天,他觉得迟恨天是真的变了。   “恨天……”无心手指缠着迟恨天的衣带,声音里三分慵懒中带着两分不确定的,“你为什么肯放下你的抱负,真的陪我隐居,你那么爱芍药,都不肯为他妥协,为什么现在却肯这么做了。”   迟恨天长叹,将无心紧紧拥抱在怀中,眼神落寞的道:“无心,你还记得我说过认识仙湾岛的文字吧。”   “嗯?”无心转头,“记得,怎么了?”   “我回到苍岩峰后,看到了仙湾岛文字记载的苍岩峰初代教主亲手写的自传,他那一生比我的追求的江湖霸业可精彩多了,可是最后结语你猜他写的什么?”   无心摇头,“那人也算一代江湖枭杰,想必看遍人间百样风景自有一番深刻的领悟。”   “嗯……”迟恨天在他唇角一吻,“他最后说,这一生挑战西域各国高手无数,不知道得了多少第一,也闯了苍岩峰,想达成的目标都达成了,可最后回头看看,最开心的却是当初在家乡的时候,和自己的哥哥一起四处流浪杂耍的日子。   我看完不能认同,可是,将自己代入他的身份,真的试着站在他的角度,领略完他说的人生后,发现也不知道还要什么了,就想到了妙义山那个阴雨绵绵的相遇,那时候的你一脸娇羞的跪在药王庙神像前祈求赐你一个良人,在妙义山一起生活的那些天,无数次出现在我的梦里,那是我最珍惜的日子,我已经失去了芍药,失去了小乐,无心是我最后有机会拥在怀抱里的人,我怕我连这个也会失去了。”   无心听的心里热热的,也疼疼的,低不可闻定导叹口气,心想:可惜,连无心,你也要失去了。   这一瞬间,他忽然很想哭,伏在迟恨天胸口,几滴眼泪滑落下来,人间这般美好,他突然不想死了。   “恨天……”他闷闷的道,“答应我一件事。”   “嗯?”   “若是,我万一走的比你早,你也一定还要这样活着,不要再回到以前的迟恨天。”   迟恨天微微皱眉,捧起他的脸,见无心满眼泪光,吓得连忙问他怎么了,“无心,你是不是不舒服?怎么无端端的说这样的话?到底怎么了?”   他说着把住无心手腕仔细为他诊脉。   真是多亏了在一寸天的时候,为了假扮陆英扮的像,好好研究了陆英那些医术。   虽然不是多么高明的大夫,可是给人把个脉简单开个药方还是能做到的。   无心的脉象平和正常,没有任何疾病的症状,迟恨天这才放下心来,擦着无心脸上的泪,转移话题道:“好了,不说这个了,好好的你就伤感起来了,如今我没有功夫在身,想攀登那么高的山峰,这会咱们就要出发了,等太阳出来,咱们正好上到峰顶。”   这时候已经快四更天了,无心和迟恨天爬山爬的很慢,等东方露出鱼肚白的时候,他们俩才爬了一半多点。   无心有点遗憾的望着天空,“啊,不能在生日的时候看到日出了。不过,二月二大晴天,可不太好。”   迟恨天紧挨着他,伸出袖子为无心擦了擦额头的汗,又从腰间取出水囊喂了他几口水,这才问他:“这是为什么?二月二大晴天怎么就不好了?”   无心一笑,白齿灿灿,“可见你不是农夫,这都是田间农事的经验,二月二这天要是阴天的话,这一年收成就好,风调雨顺的。   可若是大晴天,只怕今年就要大旱,咱们种的杏子,可能就长不大个儿,做杏干就没肉了。”   迟恨天了然的点点头,“原来如此,那回去后我多买点大缸放杏子林旁边,多存点水,到时候好灌溉,保准给你做出肉多酸甜的杏干来。”   真好,无心知道恨天说到做到,可惜自己却吃不到了。   但他还是笑着腾出一只手来,于恨天拉钩,“说到做到,你要是骗我,我做鬼也不放过你哦!”   迟恨天又皱起眉,犹豫片刻才伸出手指与他拉钩。   今日的无心总让他觉得不对劲,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无心……”他不放心的道:“要是哪里不舒服了,你一定要告诉我,虽然我不会功夫了,可我还会驭鹰,也会设陷阱,再不济,咱们还能一起想办法,但你若是不说出来,就永远没有破解的办法。”   无心对他笑笑,点点头,抓住绳子又狡黠对他吐吐舌头,“我超过你了,哈哈……” 第164章 芍药凋谢牡丹破境   他们到了峰顶的时候,太阳已经升上来老高了,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照着地上的青苔,软软的像铺了一层地毯。   小鸟在树上叽叽喳喳的十分吵闹,迟恨天携着无心的手,与他一同去到申夜儿墓前。   墓的周围种了一圈松柏,墓碑前还摆着已经干萎的几个水果。   无心一愣,“恨天,你后来来过?这些松柏是你种的吗?”   迟恨天摇摇头,“不是我……”   “那,应该是我姐姐来过了。”无心拉着迟恨天在母亲坟前跪下磕了三个头,然后和恨天一起采了些野花供在墓前,迟恨天又动手将坟墓上的杂草清理完。   这时候就已经快中午了,无心直觉体内五脏都在慢慢的生锈般,举手抬足都吃力的不行。   他转头对恨天道:“恨天,我突然想吃烤兔肉了,你去给我抓兔子烤来吃好不好?”   恨天答应着钻入了树林,无心站在母亲坟墓前,凄凉一笑,“娘亲,我也要去找你了。”   他伸出手摸索着母亲的墓碑,眼泪颗颗砸落,“娘亲,你是不是觉得我不争气,和灭门的仇人在一起那么久,最后还和伤害过我的人在一起了。”   “反正我也快要去陪您了,到时候,任凭娘亲打骂好了,娘亲,我好想念在幻境的时候,咱们一家子幸福的生活,可是那么好的日子,竟然是个幻境。”   他喘息着呼吸几口,眼前越来越模糊,“娘亲,儿子虽然不争气,可是姐姐可厉害了,她当了大将军,长的比我都高大……”   今天的树林里,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兔子特别少,迟恨天没了功夫,五感灵敏度降低了许多,找了半天才找到一只灰色的兔子,连忙抓着兔子回到申夜儿坟墓旁的时候,就看到无心站的挺直,整个人都一动不动的。   那身影竟然像个雕塑似的。   他忽然有种不祥的感觉,连忙上前,就听无心用微弱的声音淡淡道:“恨天,我有点冷,你抱一抱我。”   这声音不对,迟恨天惊慌的连忙上前,就听无心接着道:“不要看我的脸,就从背后抱抱我。”   迟恨天的手都是抖的。   “好……”他哽咽着,双手从无心背后穿过,紧紧搂紧他的腰。   “恨天,我不行了,其实在一寸天,你被暮秋伤的根本没有活命的希望了,我用了佛陀金血救了你。”   迟恨天喉头像被一团棉花堵住,哽咽的根本说不出话来。   无心继续淡淡的道:“那时候,我恨你杀了暮秋,本想杀了你为他报仇的,可是又觉得让你死了太便宜你了,暮秋以前总说,对于相爱的人来说,孤单活在世上才是最狠的惩罚,我就用了最后一次佛陀金血救了你,想让你余生都一个人,叫你一辈子都生活在思念里和愧疚里,我是不是很坏。”   迟恨天强忍着悲痛,低声道:“没有,你救了我,十次的佛陀金血,几乎全是用在了我身上,是我混,我不辨善恶,信了朱红衣那个贱人,才害的你心灰意冷,有了后来的遭遇,你对我做什么都不过分。”   无心又低低一笑,“傻子,我如今想想啊,当初哪里是想用这种方法报复你,我只是心底爱着你,却又不肯面对不肯承认。   我不想看着你死,所以就给了自己那么个借口而已,这借口还是追暮秋说过的,我用的心安理得。”   迟恨天已经难过的心如刀绞,一双手搂的紧的几乎要将无心勒断。   “恨天,你不要哭,在幻境里,我死过一次,看到过陆英哭过一次,生离死别的,叫人难受的不行,我不想看见你哭,你答应过我,余生都会好好的过。”   “嗯,我没有哭,我余生都会在这里陪着你……”   “恨天,我要的兔肉呢,我好想念你烤制的兔肉,今天是我二十五岁……”   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直到再不言语。   晴朗的天空忽然就下起了雨,迟恨天抱着怀中冷却的爱人,站在雨里一天又一夜,陪着无心度过了他的二十五岁生辰。   二月初三,申夜儿的坟堆旁多了个新坟,坟墓上刻着七个字:芍药与牡丹之墓。   坟墓前摆着一只完好的烤兔肉。   迟恨天一脸平静的和那墓碑说着话:“你放心,我说到做到,说了陪着你,便会陪着你一辈子,说了再不离开,就真的不会离开,我会实现你所有的愿望,杏子林的杏子我会好好打理,干脆,我就将咱们的房子搬到此处来好了,离你近点,还能每天都看到。”   日子过了一天又一天,转眼就到了五月杏子成熟的季节,无心说的对,今年果然大旱,多亏了迟恨天买的几十口大缸提前存了水,他们的杏子林才能大丰收。   忙活了一天的迟恨天,将杏子晾晒好后,就去收拾书架,一个卷轴从书架后掉了出来,上面系着一缕发丝和缎带编织成的绳子。   这东西无心和他说过,是追暮秋送他的生日礼物,可惜他生日那天没来得及打开就去了。   迟恨天将卷轴端正摆回书架上,靠着椅子打起了盹。   “恨天,你拔剑!”芍药笑得天真灿烂的,指着一头大野猪,“拔剑杀了这个东西。”   “拔剑,我可拔不出来,我又不用剑。”迟恨天举起手里的金罗刀,“刀行吗?”   无心一撅嘴,娇嗔的瞪他一眼,“为什么你不用剑?”   迟恨天无奈道:“君子才用剑,我一个魔头,用什么剑,不是为自己身份抹黑丢脸吗?”   芍药做个鬼脸,“不,你是,你是伪君子。”   迟恨天点头微笑,“好吧,芍药实在想看,我就用剑好了。不过用剑而已,还难不住我。”   说完,手中的金罗刀便化成了剑的模样。   迟恨天从没用过剑的人,用起剑来竟然也很有大家风范,自如的很,看的芍药一直拍手叫好,“恨天,你果然是个高明的剑客,既然能从刀客变剑客,那这天下岂不是没有难得住你的功夫?常听说功夫都是千变万化同出一源,恨天,你何不追本溯源……” 第165章 斗笠仙人,证道飞升   听芍药这么一说,迟恨天立刻便丢了手中剑,随手折下身旁一枝杏花,遥遥一指,竟也暗含绝妙剑意。   他高兴的一把抱住芍药,“芍药,你真是我的贵人,一下点透了……”   一句话没有说完,手中突然一空,芍药的身影淡淡化去,眼睛里都是浓浓的不舍,“恨天,我来看看你……”   “芍药!”迟恨天大喊一声,一下惊醒。   椅子被他撞得一下翻倒在地,屋外月色明亮,穿过菱花窗格洒落在桌子上,室内空空寂寂冷冷清清,哪有芍药的人影?   迟恨天细细回忆梦中芍药所说,和自己演练的剑法,对着那顿笔峰上的月色仰天大笑三声,一下破境,悟出一种全新的功法,丹田内活泼的涌动起久违的热意,内力比之前还有充盈的鼓荡流动。   他伸手随便抓过一截枯枝,行云流水的演出一套剑法,末了收剑对着芍药的坟墓温柔的道:“芍药,多谢你梦中指点,剑法渡我,这套剑法便叫作牡丹芍药剑吧。”   转眼十年过去,江湖上一寸天新教主和苍岩峰新教主打打杀杀的实力已经大不如前,而武林正派人士趁机围剿之,导致这两派元气大伤,一个盘踞北域再不敢南下作乱,一个缩在南疆一角也不再如十年前那般在江湖上为非作歹。   正道九大门派后起之辈人才凋零,江湖上一时竟然没有几个出色的人。   后来,少林和武当的悟明大师和光越道人偶然一起游山至妙义山,见到那百丈高崖上杏花灼灼,便前去赏景,谁知不到峰顶便被人打了下来。   当时悟明大师和光越道人两位乃是少林和武当的武尊,可与那长须中年人交手不过三招便落败掉下峰来。   幸好那人半山中横飞而出,在他二人腰间拦了一下,才能安全着地。   他们这一惊非同小可,都不曾想到,这等荒凉深山竟有世外高人,都一起上前拱手做礼,恭敬问候。   “敢问高人何方人士,姓甚名谁?因何隐居于此?”   那人头戴斗笠,一身洗的发白,打着补丁的粗布衣裳,须发很长,声音不亢不卑,冷清如山间流泉,“此处山峰乃是小老儿老夫妻私宅,还请两位见谅。山野村人不必知道姓名,两位还是请回吧。”   光越道人连忙拦住,诚心道:“前辈,请听晚生一言。”   斗笠人身形顿住,便是这么随便一站,就如同是山中自然长成的人,已经大有意境。   悟明和光越已经看出高明之处,连忙道:“我二人此次四处游山,不想竟有这样收获,如今中原武林人才凋敝,被西域东洋武林中人数番羞辱,竟然没有能与其旗鼓相当的人,还请前辈能劳心指点一二,好与那外敌妖人抗衡。”   斗笠人正是迟恨天,他如今隐居此处十年,每天和清风明月相伴,陪着芍药,日子倒也过得逍遥自在。   却不想今日竟然遇到来打扰的人。若是十年前的他,一定会一刀砍了这两人。   可如今,他破境参悟后,已经洗心革面,与以前大大不同,因此听这两人说完后,呵呵一笑道:“昨夜才梦到故人相托,说让我指点下如今的武林,带携带携,想不到今日就遇到你们,也是一场缘分。”   光越和悟明一听有戏,双双心中一喜,刚要开口拜师,却被迟恨天抬手拦住。   想到昨夜梦中芍药说的,“恨天,多谢你十年来一直陪着我,可是中原武林当初因为被一寸天和苍岩峰压制,导致如今一蹶不振,明日你就收一收武林各派的人做徒弟,振兴下中原武林可好?”   迟恨天自从十年前梦中开悟后,已经一脚踏入半仙之境,修得过去未来神通,经常会在梦中见到芍药,今日其实也是专程在山上等着这两人来应了这场机缘的。   他略一沉吟,朗声道:“既如此,那我便在山下收一批弟子教授武艺也罢,只是我有个要求。”   这样高人肯收弟子,那是中原武林之幸,光越和悟明闻言欣喜,连忙问有什么要求。   迟恨天道:“自古以来正邪虽然对立,却也是彼此依托而生,魔教正道彼此为敌,却谁也不可能灭了谁,正如那世间万物阴阳相生,昼夜互替,缺了哪个也不是平衡之道,我收徒便是要武林各派包括魔教在内,各选一名出色少年送过来。   五年后,我放他们各回本派,江湖上的事情便再也与我无关。这便是我的要求,你们若是能应,我明日就在顿笔峰下开馆等待。”   二月二这天,妙义山下原来芍药的同村乡民们居住的村落里开起来一个武馆,这武馆也没有门派匾额,教功夫的老人也没有名号。   悟明和光越通知了武林九大门派和两大魔教后,他们当真都送了个优秀的后辈过来,大家对这位妙义山的隐居高人并不是太信任。   但是却知道悟明大师和光越道人的功夫,他们两人力荐的高人,那必定是真正的高人了。   九大门派的弟子本来还都趾高气扬的,不太看得起这个头戴斗笠,穿的像个种田老农似的中年汉子。   可是进武馆的当天,却被汉子随手看似无意的一拳捣碎武馆前两丈高的一座小山峰后,便瞬间收了轻视之心,再不敢卖弄骄傲。   悟明和光越带他们来拜会后,说道:“大师,虽则您说世外野人没有名号,可他们这些孩子承蒙您授艺,总要知道师傅是谁,还是有个称号的好。”   迟恨天淡淡道:“我收他们,却不是收徒,不要喊我师傅,至于称呼,不过是个代号而已,随便你们叫都行。”   光越略一思忖,说道:“我看大师喜欢戴着斗笠,不如就称呼您斗笠仙人,您看可行?”   “仙人?”迟恨天呵呵一笑,“随你们吧。”   于是,妙义山斗笠仙人的称号从此便在江湖上叫开了。   而多年后,江湖上风起云涌,后辈人才迭出,都多亏了这位斗笠仙人当初的五年教授。   而斗笠仙人更是就收了这么一届弟子,便在五年头上,众弟子出师的那天与顿笔峰上白日飞升而去。   当日,整个永州城大白天的忽然金光大现彩霞满天,人们只见半空中云端里,斗笠仙人和一个二十四五岁的貌如娇花的青年笑着携手共同化入云中。 第166章 追暮秋的不甘(番外)   红尘湖的湖面上到了秋天就经常会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雾,湖边有一块太湖石,申夜儿很喜欢靠着这块太湖石眺望通往一寸天外的水路。   她从小在一寸天长大。一寸天是江湖上有名的魔教,现任教主九命猫更是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大魔头,身为九命猫手下魔铃双使之一的申夜儿,对自己这个身份十分不屑。   她不喜欢一寸天,从小就不喜欢,一寸天内的高层都是打打杀杀上来的,九命猫杀了上任教主取而代之。   她和魔铃双使的另外一位追暮秋杀了数不清的对手才爬到了教主之下的位置。   自从十二岁那年,他和追暮秋因为潜入冀州铁拳李家,见识到了武林正派的人一团和气,彼此照顾的气氛后,她就再也喜欢不起来一寸天这个乌烟瘴气的地方了。   那时候,她和追暮秋才刚当上魔铃双使,小小年纪便力压众人当上了魔铃双使,这份荣耀在一寸天可不多见。   于是教主便给了他们上任后第一个任务:潜入冀州铁拳李家,杀了其中一个叫纪刘俊的弟子。至于这人做了什么事,为什么要杀他,这都不是做属下的该问的事。   他和追暮秋乔装成沿街卖艺的兄妹俩,大雪天冻饿昏倒在铁拳李家的门前。   他和追暮秋都有着倾城的容颜,而美貌总是能很容易引起人的同情心,让人卸下心底的防备。   铁拳李家的主人也不例外,主母对这兄妹俩十分好,而那位李家的独生子李元更是对申夜儿情根深种。   原本只是做戏,可到后来的时候,连追暮秋都看出来不对劲了。   端午节那天,李元带着申夜儿出去买东西逛街,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追暮秋望着夜儿头上插着的五彩绳和柳叶艾花编制的辟邪花,眼睛里仿佛被人撒了一把针似的特别扎眼。   “夜儿……”他喊住正要回房的夜儿,“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申夜儿没注意到墙角里的椿树下居然还站了一个人,被追暮秋一喊吓了一跳,脸上的笑容快速的消失,微微皱着眉头,“怎么了?找我有什么事吗?”   她这副不耐烦的样子刺痛了追暮秋,“夜儿,我只是想提醒你一句,不要忘了我们来此的任务是杀纪刘俊,李公子和纪刘俊几乎没有往来,我不懂,你每天和李公子一起进出游玩是为的什么。”   申夜儿是个长了一张柔弱外表的刚烈女子。   她心中所想从不屑对谁隐藏,对追暮秋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如兄妹的人就更不会隐藏了。   此时,见追暮秋问起,申夜儿索性便将心里话说了,“追暮秋,我想离开一寸天,李家伯母说想收我当义女……”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追暮秋厉声喝止了,“夜儿,你疯了!一寸天怎么对待叛教的人,你心里没数吗?”   申夜儿神情坚定,“就是因为知道,我才想离开那里,那里就是个人间地狱……”她转身推开房门,“就是死,我也要离开那里。”   后来,追暮秋又劝了好几次,可申夜儿要离开一寸天的心坚如磐石,追暮秋无奈之下只好半哀求的求着申夜儿:“夜儿,你这样只会白白送了性命,等我五年,五年好不好,咱们先回一寸天,五年内我一定会杀了九命猫,然后坐上教主之位,到时候你离开一寸天就不会有性命之忧了。”   后来,申夜儿听从追暮秋的话,杀了纪刘俊后,两人一起回了一寸天,临走的时候,李公子与申夜儿依依作别。   拉着申夜儿的手,问道,“夜儿,你们兄妹这次能找到叔叔回家我也替你开心,可是也不要忘了我们,记得常来书信。”   然后申夜儿就真的每个月都要写十几封信给李公子,两人频繁的书信来往,追暮秋看在眼里,妒忌的要发疯。   他就不明白了,那个李公子论武功,论相貌,论诗词歌赋哪里都和自己有着天壤之别,为什么夜儿会喜欢那个人?   五年后,申夜儿十七岁,追暮秋二十岁的时候,他终于杀了九命猫,顺利当上了教主,对申夜儿表白了好多次都没有结果后,追暮秋终于决定放手了。   强扭的瓜不甜,他觉得成全心爱的人也是一种爱。可是李元和夜儿到底还是决裂了。   五年的书信来往私会无数次,两人感情深厚,申夜儿觉得李元就算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也不会介意的。   所以他大胆的带着李元来到了一寸天,说了自己的身份,还告诉他,自己的兄长就是如今一寸天的教主追暮秋,追暮秋已经答应了让自己脱离一寸天。   可是,令申夜儿没想到的是,平时对他温柔体贴的心上人,在看到一寸天的教主追暮秋,听了申夜儿说出实际身份后,竟然会直接摔了茶碗恶语相向,骂她这个邪魔外道竟然欺骗了自己五年,骂她是魔教妖女,最后拂袖而去。   这件事的打击对申夜儿是巨大的,追暮秋怒火中烧,非要杀了冀州铁拳李全家,可却被申夜儿阻止了。   然后,追暮秋以为自己终于有机会了,可谁知道,他有一次向申夜儿表白的时候,又被拒绝了。   追暮秋充满了挫败感,终于再也保持不住风度的歇斯底里喊出声:“为什么!为什么不能给我一次机会!”   申夜儿用悲悯的目光看着他,淡淡的回答:“因为你是魔教的人,暮秋,只是因为你是魔教的人,你肯离开一寸天,放下教主之位吗?肯的话,我就和你在一起,我们一起寻一处地方隐居,过着普通百姓的……”   “你做梦!”追暮秋不等她说完就打断了她的话,“申夜儿,你以为一寸天是什么地方?若是能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我还至于一定要爬上教主之位再成全你和那个姓李的吗?”   无论如何,追暮秋死都没想到,申夜儿最后会选了凤城那个唯唯诺诺的一脸胆小懦弱的桑金祥嫁过去。   那时候,望着交还了自己送她的表示身份的魔铃双使之一的银镯铃铛后头也不回的离去的申夜儿,追暮秋就暗暗发誓,他一定要让夜儿后悔,一定要! 第167章 玉龙与少城上(番外)   苍岩峰新教主名叫迟玉龙,眉目身形和迟恨天有七分相似,当初迟恨天化名斗笠仙人在妙义山收徒为江湖培养后辈的时候,苍岩峰送去的孩子就是迟玉龙。   就连迟恨天第一眼看到迟玉龙的时候都吃了一惊,怀疑这个孩子是不是自己的孩子,然后不等他问呢,迟玉龙就主动坦白了身份。   迟玉龙是在迟恨天打算休息的时候去见他的,进门就单刀直入,“我是你的孩子,今年十一岁,当初是爷爷有一夜偷偷将侍寝的朱红衣换出来,用了别的女人替代侍寝,然后在西域将我养大的。”   迟恨天略有讶色,摘下头上斗笠,仔细看了迟玉龙片刻,然后点头道,“我父亲一向深谋远虑,当时他肯定也想到了死后我会被母亲谋害,怕我争不过母亲被杀,才留了这么一手后棋。”   “正是如此,我虽然是你儿子,但我并不想叫你一声爹爹,你弃苍岩峰于不顾,到这里来隐居,我看不起。   所以,你也不用特地照顾我,我来此处只是想和斗笠仙人学功夫,将来振兴苍岩峰,称霸江湖。”   这孩子说到做到,学艺的五年内果然从不曾叫过迟恨天一声爹爹,也从不多废话武功之外的任何事情。而迟恨天也从没有对他有过多余关心。   五年后,他们学艺期满下山的时候,迟恨天破境飞升的时候,迟玉龙望着那半天空熟悉的面孔,这才掉了两滴眼泪,然后扬手一鞭,座下青骢马如飞奔驰,赶回了苍岩峰。   回去后,他便成了新教主,周锦堂和四星门主都十分看重他,他这教主当的极为顺利,可比当初的迟恨天容易多了。   四星门门主中,他最喜欢的就是仇松刃,仇松刃爱喝酒,还特别嘴大,喝完酒什么都往外说。   迟玉龙深藏在心里的那点对迟恨天这个爹爹的崇敬只能在仇松刃的醉话里得到一二慰藉。   腊月初三,苍岩峰下了好大一场雪,迟玉龙无事又拎着酒来找仇松刃。   却看到他站在奈何谷的谷口处发呆,雪在他身上落了一层,他一动不动的仿佛雕塑一般。   迟玉龙上前与他搭话:“仇门主,你在这里发什么呆?可是想要去见周锦堂?为什么不进去?”   仇松刃揉了揉眼睛,转头一瞪眼,“你这小鬼头,谁要去见那个哭丧脸!我就在这里赏赏雪。”   他以前总爱称呼迟玉龙小鬼头,后来虽然迟玉龙成了教主了,可只有他们两人的时候,仇松刃还是喜欢叫他小鬼头,迟玉龙也不在乎,倒不如说,他很喜欢这么被称呼。   一看仇松刃这模样就知道他撒谎,那眼睛红的,分明方才正在悲伤。   迟玉龙也不点破,一晃手中的两坛子酒,“要不要喝酒?”   “喝!你这小鬼头,天天喂我喝酒,哪天我醉死了,看你上哪再找个门主去。”   仇松刃不但喝酒,竟然还十分坚持的就要在奈何谷的谷口喝酒,这大雪纷飞的在外面喝酒醉了容易冻死。   于是迟玉龙命人抬了地笼过来,陪着仇松刃就着纷飞的大雪对饮起来。   仇松刃酒量大,但迟玉龙酒量更大,半晌后,仇松刃就醉了,他一醉,话就多起来,红着眼睛举着酒杯突然骂起来。   “少主,你真是活该,芍药那么好,你是瞎了吗?任凭朱红衣那个混账女人欺辱……”仇松刃直直指着迟玉龙痛骂,眼底有着恨铁不成钢的气愤。   开始了,又要开始讲爹爹的事了,只是这次怎么竟然是以骂开始的?   朱红衣他知道,刑房里有一摊烂肉似的人形物体,去年才死了,据说就是朱红衣,可芍药又是谁?   迟玉龙配合着仇松刃,叹息着一副知错的样子,“我知道我错了,是我害芍药受苦。”   “受苦?”仇松刃将酒杯往桌子上一拍,“他人都被你害死两回,他对你多好,对我们多好,你知不知道沙莱叶的死对他打击有多大,沙莱叶那么淳朴的兄弟,周锦堂那个哭丧脸最得意的门生,就这么因为你的疏忽,因为你对朱红衣的偏袒丢了性命,妈的!”   仇松刃大骂一声,眼睛又红了,“当初,我们三个人在这里天天煮酒论英雄何等快意……”   沙莱叶是谁?这个芍药竟然和仇门主这么深厚的感情?   他学着迟恨天的声音,歉疚的道歉,“对不起,是我不好,害了他们两人,芍药是我苍岩峰的兄弟,我不该那么对他。”   这句话不知道哪里不对,仇松刃竟然一下眼睛清明起来,盯着迟玉龙良久后,他忽然呵呵一笑,摇头叹息半晌,然后道,“你这臭小子,越来越鬼了,竟然知道灌酒套话了,芍药哪里是苍岩峰的人,芍药他从来都不是教内兄弟……”   两行眼泪顺着仇松刃的脸颊流下,他的声音里带着思念和感慨,“他是爱着你的人啊,从那么远的地方,千里迢迢的奔赴而来,能依靠的只有你,可你却负了他,叫他在苍岩峰受了一身的伤,赔上了性命才离开……   你的不信任害他被朱红衣设计在地窖里受尽了屈辱……少主,我有时候想起这件事就恨你恨得不得了。”   “可你……最后总算知道去补救……你丢下苍岩峰不管,一心要在妙义山陪着他,我心里是佩服你的,他娘的,这辈子老子最服气的就是这件事,你做这个决定简直太特娘的帅了……”   原来如此!   迟玉龙忽然想到在妙义山的时候,同门学艺的少年们之间流传的一个故事,说那顿笔峰峰顶上谁也不让上去,是因为那里埋着斗笠仙人深爱的娇妻。   有一次,迟玉龙甚至还怂恿一寸天送来的紫少城去问斗笠仙人这件事,他跟在身后装作若无其事的听着。   紫少城是个看着柔柔弱弱容貌倾城,可功夫十分高强,悟性和自己不相上下的人。   因为只有他们两人是魔教的孩子,都被正道孩子歧视,他们俩私下里也走的比较近。   紫少城问的时候很镇定,单刀直入的开口相问,“斗笠仙人,听说顿笔峰上埋着你死去的妻子。” 第168章 玉龙与少城下(番外)   斗笠仙人抬起眼来,看着这个容貌姣好的孩子,伸手摸着他的头,目光里满是慈爱,这种慈爱看的迟玉龙甚至妒忌和羡慕不已,那个人是自己血缘上的亲爹爹。   可是却从没有用这样的目光看过来过,也没有那么摸过自己的脑袋。   斗笠仙人甚至嘴角还浮起个淡淡的笑容来,说道:“少城,那里长眠的是我此生最珍爱的人,不管什么原因,都不要上去打扰,能不能和我定个约定,有一天我若是去了,你也代我看守好我那里,不要叫人去打扰。”   这样的约定为什么要和一个外人来定?难道作为他唯一的孩子,不配吗?   迟玉龙有点生气,甚至连带着有点讨厌起紫少城来。   可他没想到,紫少城会把他拉出来,然后对斗笠仙人道:“你是传授我们功夫的人,这点要求自然不算什么,但是我要求和迟玉龙一起,不然不但不答应你,等你死了以后,我还会上去打扰长眠的人。”   他比迟玉龙还要小一岁,今年才十岁,可小小年纪却已经十分善谋略,这番话半威胁的话说出来丝毫不见畏惧,大有一定要和好友同患难共享服的架势。   看的迟恨天好奇,就问他,“为什么?”   这也是迟玉龙想问的事情,可紫少城却摇摇头,“我不想告诉你,但是这就是我的条件,你答应不答应?”   迟恨天在他和迟玉龙脸上流连片刻,这次真的笑了,笑的很开怀,“好,我答应你,那就这么定了。”   迟玉龙追着紫少城啰嗦着问他为什么这么做,问的紫少城都烦了,最后一把扯着迟玉龙到个无人的地方,压低声音道:“我知道那个是你爹,我也知道你想和我一起去,所以才帮你达成心愿,满意了?”   迟玉龙一愣,紧接着紧抿嘴唇,脸色一下铁青,“我,谁要你做烂好人,我不稀罕他。”   谁想这句话一下惹恼紫少城,他一把掰住迟玉龙的脸,怒道:“前日是谁和我对着妙义山的药王神像结义的了,是谁说的此生有难同当有福同享的?这么快就成了一句狗屁?”   迟玉龙语结,半天说不出话来,只是心里觉得暖烘烘的,最后还主动给紫少城买了他最爱吃的永州城的苦艾糕才被原谅。   一晃五年过去了,如今迟玉龙正好满十五岁,周锦堂已经在给他安排挑选侍妾了。   安顿好醉酒的仇松刃后,迟玉龙忽然就很思念好友,他是个想到什么一刻都不愿等待的人,于是便骑上马连夜快马加鞭的赶往一寸天而去。   路过永州城的时候还特地记得买了苦艾糕。一寸天和北域比妙义山还要更远,他日夜兼程跑了两天两夜才赶到。   一寸天的人都知道紫少城小公子和这位苍岩峰的小教主关系匪浅,交情十分深厚,他也不是第一次来了,因此连忙将他引到少城公子那里。   正好思彩在教导紫少城医术,听说迟玉龙来找他,少城尽管强压着装出一副平静的样子,可那眼底的雀跃已经出卖了他的内心。   思彩无奈道,“少城,你就这么喜欢苍岩峰少主?”   思彩脸一红,想了想正色道:“老师,论公,多亏了玉龙大方送来苍岩峰藏书将红莲心法秘籍,让我们以后的教主不用再因为红莲心法英年早逝,论私,妙义山学艺的时候,他对我多有照顾,我体弱多病,每次都是他精心照顾我,给我熬药,帮我打饭,我吃东西没味道,他就半夜不睡去给我买苦艾糕给我解馋,这样的朋友难道不值得用心相交吗?”   思彩就没话说了。   他觉得很无语,一寸可是魔教,他自己也不是什么君子善人,怎么养大的弟子就生了这么一副伟光正的心肠呢?   所幸,也不用他当教主,红莲心法如今已经没有危害了,自己大可当教主当到老。   而且,少城虽然对迟玉龙十分不同,可平时别的事情上却是滴水不漏,智计百出,更难得的是,他的善良,他的善良有底线,做事很有方法。   这份善良让他想到了无心。   他濡染有点担忧,疾言厉色的问道,“少城,你是不是……”   该如何问出口,是不是喜欢迟玉龙?   这种话,再说万一少城没有那种意思,自己这句话就太不妥当了。   他心烦的挥挥手,“算了,我看你也听不进去讲课了,去找你的朋友吧。”   紫少城对师傅一揖到底,然后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出得房门来,左右看看无人,便一撩袍摆飞一般的跑起来。   等到了花厅不远处听到迟玉龙说话的声音后,才连忙放慢了步子,调匀呼吸,然后推开门,淡淡的问候了一句,“玉龙怎么现在过来一寸天了?有事吗?”   如今的迟玉龙已经不是当年刚与他认识的迟玉龙,早就对紫少城的性格摸的一清二楚,见他端着架子,可眼底却是藏也藏不住的欣喜,心里暗暗好笑,轻咳一声,从背囊中取出苦艾糕来,在他面前一晃,“无事,苍岩峰两日前大雪纷飞,雪景怡人,我记得你说过从没见过雪,就想来邀你同往,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   少城的眼睛随着玉龙手中的苦艾糕转着,口水咽了一遍又一遍,听玉龙邀请自己赏雪,哼了一声,道,“苍岩峰不是有你驯化的信鹰吗?这种事写个信就好了,还特地跑过来做什么?”   看到紫少城的时候,迟玉龙就已经确定了心里的思念,听少城点破也不否认,点点头,低声道:“是我自己想来,周护法要给我招侍妾了,到时候我就成了大人了,我想邀请你见证我的成人礼,为表诚心,我还特地带了礼物。”   他将苦艾糕放在少城手上,“不知紫公子可肯赏脸?”   侍妾?紫少城狠狠嚼着口中的苦艾糕,笑得眉眼生花,无端给人一种狰狞的感觉,“那,可要恭喜玉龙了……”恭喜两个字仿佛从齿缝里嚼碎喷出来的一般,“这样大事,我当然是要给面子的,你等我片刻,我去禀明了师傅,这就随你前去。”   他觉得,迟玉龙既然来邀请自己了,那作为迟玉龙最好的朋友,很有必要为他掌掌眼,侍妾这事可大可小,虽然只是个暖床的婢女,可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行的。 (全书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